苏州的山:读袁硕士的小说《欲望》——看似平淡 内涵颇深

读袁硕士的小说《欲望》——

看似平淡  内涵颇深

龚立人

《欲望》是袁硕士《南方故事》五部曲之一。

对《南方故事》潇湘剑给了七句评语：“是一行行打工者的辛酸泪水，是一滴滴淘金人的殷红鲜血。是一曲曲创业者的壮丽悲歌，是一幕幕南漂族的悲惨境遇……是一部寻梦和圆梦的创业史、奋斗史，是一部打工者精神解剖的备忘录，更是一部打工者的精神自救史。”因我还只是读了之一，所以对《南方故事》我还不敢妄加评论。但对潇湘剑文中提到的两位名人话中给出的“打工文学”一词，颇有点不敢受用。这个词若是打工者对自己创作的文学作品的称呼，乃是自卑；若是来自于学究们对文学的分类，则是蔑视。是同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也是《欲望》中悲剧的社会根源之一。高尔基、高玉宝，这二位高先生，早年间都是打工仔，那他们的作品是否也是“打工文学”？

而封底的三个“打工小说 ”又是准确的，因是以描写打工者的生活为题材的小说。

小说以打工者为主线，反映了当今社会各类人物的观念、道德、信仰、价值标准、生活习俗等，去揭示不同的人的人生哲学，从而为读者展现出这个现实得很的社会中，那真善美与假丑恶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现象，让读者去思考。

我读后的感觉是：这是一部不附庸当今书市的好书。

小说讲述了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的故事。使我又想起杨明通的一首长诗：《我们住的那间可怜的屋子》，也是讲述着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的故事，一样的凄凉。

小说中的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都是打工者。三个白领，一个蓝领。蓝领刘小花是男主人公刘新认的干妹妹，另两个是他先后的情人。小说共31章或节，从刘小花跳楼自杀开始，到女主人公雅雯跳楼自杀和男主人公疯了结束。另一个女人茉莉也好不了多少，因现时农村还普遍存在的因金钱而捆绑的婚姻关系，被父亲、弟弟和未婚夫捉回乡下老家去结婚，也许是她若不嫁，她弟弟就无法结婚，以完成家族传宗接代的重任，她牺牲了爱，成全了家族之大孝，其后比死好不到哪。四个人的悲剧都是两个字造成——“欲望”。继而可以使读者联想到当今社会中许多的黑暗、罪恶、悲剧都与这二字焊接在了一起。也许这正是作家要告诉人们的，也正是该书的价值之所在。

《欲望》中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曲折的情节，更没有人为的戏剧冲突的痕迹。但作者以细致的笔触生动地刻画了一批打工者的栩栩如生的形象，以及围绕着他们的一批形形色色的人物。全书的主题——“欲望”随着作者逐渐展开的情节而一步步变得清晰。狭义地说，书中的欲望只是以女主人公雅雯为主。雅雯在FNKT公司对刘小花事件处理的过程中，敲诈了派出所所长一万元，又伙同刘福骗取FNKT公司12万元，她分得四万五。当然还穿插了别人的一些欲望。作者通过艺术形象的感染力，让读者感受到与作者同样的震撼。那欲望的魔鬼，正张开着血盆大口，吞噬着那成千上万的人们，包括高官和平民；包括高知和文盲；包括“天使”和乞丐；包括明星和鼠辈；包括裁判和球员；包括白道和黑道……

也许有人会说这本书的艺术价值一般。是的，一般。但请不要忘了这是“一部用烟盒日积月累写成的长篇打工小说；一部靠打工者亲身经历创作的长篇打工小说；一部由南漂族共同推荐出版的长篇打工小说。”是一个身为打工者的业余青年作家的处女作。当然，也不是因为上述原因就在艺术上不从高从严来要求作者，既然你已经迈出了这一步，就由不得别人不把你那个“者”字去掉而以“家”字的标准来要求你。我要说的是，当一个一般的艺术价值的外壳中装入了一个极富社会价值的内核时，那艺术价值是可以升值的！

毛泽东说过评价一部文艺作品有两个标准，一是政治标准，二是艺术标准。他的话是很有道理的。因为是文艺作品当然要有艺术标准，而文艺作品又是意识形态范畴的，不管乐意不乐意，都必然与某种政治扯上关系。为了弱化一下现在许多人不愿涉及的“政治”，我换个说法。评价文艺作品，既是“评价”，一是评、评论；二是你不能无端的评，你要讨论它是否有价值。这价值当然包括它的艺术价值和社会价值。两个价值都高是完美，但古往今来实在太少；其中一个价值高，另一个价值一般，那也是美，是残缺美，如断臂的维纳斯，世上大多数很好的作品都是后者。我想当今在世的，无论中外的大文豪，也没有人敢夸口说他的作品是完美的吧。从这个意义上讲，袁硕士尽管心安理得地把你的之二至之五都印出来。

这部书用了三条生命（包括那个罪有应得的出租汽车司机），一人疯了的痛苦（他自己已经没有痛苦，是读者的痛苦），为读者揭示了极深的社会内涵。该书所揭示的社会问题是：这个社会到处都充满着欲望，并且作者已触摸到了产生欲望的根源；这个社会的多数人处于心理亚健康状态；这个社会的多数人对打工者存在着歧视和偏见：基于这许多的不和谐因素，作者暗示读者，构建一个和谐社会势在必行。

欲望是小说的主题，也是悲剧的根源，如果读者再朔源而究，当今的欲望之横溢、喷涌、泛滥，冲击人们健康、美好心灵之强烈，令人难以至信；动摇人们自律、高尚情操之严重，令人无不拍额。上世纪九十年代，“资本”一词正式出现在国家颁布的财会、工商等方面的法规里，劳动力作为“商品”进入了市场。商品经济、市场经济不但自认，连世界也公认了，因而才能加入WTO。马先生写《资本论》的基本条件具备了。所以马先生说的劳动的异化就会毫不奇怪地顺势而生。劳动创造的价值的代名词——金钱开始控制和奴役人们的灵魂。更何况，本国的资本正处于原始积累阶段，其中的肮脏和血腥自是不能少的。虽说这带来了许多的弊端，对社会毕竟是种进步，一个国家的社会制度可以人为地确立，但是高度发达的商品经济形态是不能超越的，所以才有社会主义阵营的解体。这过程对于一个国家，就算有二百年也是短暂的，而作为个人，在其中置身两年，不好好把握也会跌入泥沼的。

资本和欲望有一个共同的特性：自身可以无性繁殖而增值。欲望/贪婪/犯罪都只有一线之隔。雅雯连派出所所长的钱都敢敲诈，就已经跨越了那条线，虽后来良心发现，把非法所得的四万五退给刘小花的母亲，但犯罪的门已打开，因而为报复对她进行性强暴的出租汽车司机时，她就敢于杀人。加之她存在着严重的心理疾病，因此当听说派出所的人找她，就以为东窗事发，心理上又从欲望向前大大地跨了一步，绝望了，选择了与刘小花同样的解脱方式——跳楼自杀。

小说中出现的人物或多或少心理上都有问题，多则是有心理疾病，少则是有心理障碍。所以小说从头至尾处于悲剧之中。但严重的是这一问题并非只局限在小说之中，而是当今社会的普遍现象。作者用艺术形象为我们敲响了警钟。

小说中的所有打工者都有一个共同的心理障碍，即作为打工者的自卑感。尽管就全国来说，打工者中犯罪人数的比例远远低于官员中犯罪人数的比例；也远远低于老板中犯罪人数的比例；尽管他们用辛劳和汗水堆起来的高楼大厦，铺就的公路桥梁为世人所见；尽管他们用自己的浑身泥土换来了城市的清洁为世人目睹；尽管今年五一获全国劳模称号的有打工者；尽管总书记把他们归入工人阶级队伍；尽管前国家政协主席也曾当过打工者；尽管中国近代史上的无产阶级的鼻祖都是打工者；可还是挡不住社会上普遍的对打工者的歧视和偏见。这个问题是到了该正视和解决的时候了！

作者没有选择图书市场热销的武侠、言情的主题来写，当然是因他熟悉打工者的生活，更主要的是他有着强烈的社会性责任心。金庸的几十本武侠小说，看过来看过去只有四个字“邪不胜正”；琼瑶的几十本言情小说，看过来看过去只有两个字“情、泪”。而《欲望》读了令人深思，让人心中沉重，逼人想对着空旷大声地呐喊。

掩卷而思，心底不由得荡出一抹遗憾。就作品来看，响尾蛇（作者）很有才华，不乏文学素养，如小说一开始和在十八节的两首诗就很有诗的情味和意味，小说中也不时有诗性的语言出现，让人感受到一种美来。但小说为何不写得更丰满些、更感人些呢。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苦思了很久，从刘小花的死因上找到了答案。用运动员们常用的一句话来说，作者没能战胜自己。囿于自己的生活圈子，没有跳出来不敢突破，缺乏胆魄。

雅雯的死因是很切题的，而刘小花的死因归罪李宏志是不切题的，还减轻了该书社会价值的份量。我不是说李宏志不该批，如果有兴趣你可以专门写一本批他的书，把刘小花的死往他那一推就冲淡了主题。李宏志的出现是另一个社会问题，当国家的信仰和信任出现危机时，不出李宏志也会出黎红痣，那是政治家和社会学家该研究的问题，我们暂且将其放在一边。刘小花之死这个头开得很好，就如你在上游修了一座水库，本来可以源源不断地充实你的小说主河道的水量的；但在不该开的口的地方开了个口子，水没有流到主题的河道中来。赶了个时髦，而暴露了没有从一开始就直接切入批判社会弊端的胆魄。

此外，小说中对性行为的描写，我以为犯了两个小毛病。性行为即是人类的行为，就是生活的一部分。文学是反映生活的艺术，性描写当然是允许的，适当的性行为的描写，不但男士爱看，背着人女士也是乐意看的，因为可以调节人的内分泌。前些年一位大作家出了本叫什么都的书，本来书中印出来的文字对性的描写已经前无古人了，还故弄玄虚地在书中描着古人的样，在的性描写的高峰时，画出许多方框框来，还标明此处作者删去多少个字。难道别处就一个字也未曾删？你怎么不在书中到处标着作者删去多少字呢？是想让读者说作者高尚吗？我说的《欲望》中性描写的两个小毛病一是学了删去多少字这一作法，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二是在性描写时开国际玩笑，作用适得其反，这不是部国际政治讽刺小说，放在这里，性和国际讽刺的意味都冲淡了。

希望作者在后四部曲中，能抛开自己是打工者、是业余作家的局限，大胆抨击时弊，让作品从广度和深度更丰厚起来。

不当之处望作者海涵。

2005/5/4  龚立人写于一白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