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水城律师ing:空谷足音:《中国文学》重印感言(谢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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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谷足音:《中国文学》重印感言

作者:谢不谦   2011-01-31 00:49 星期一 晴  寒假第一天,出版社编辑小唐电话我,说我们四川大学中国古代文学教研室编写的《中国文学》(修订版),再次重印。从初版算起,该书已是第5次重印。我电话各分卷主编:“拿到书钱,快乐过年?”
  此书编写始于1997年秋天,我刚担任中文系副系主任,分管全系的本科生研究生教学。年轻气盛,志存高远,很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努力改革建国以来高校流行的中文学科教学模式。从我做起,我所教授的古代文学,中文系的主干课程,当时采用的教科书,还是“文革”前国家教育部统编教材,北大已故著名学者游国恩教授主编的《中国文学史》,纯粹毛意识形态,教条主义,左得可怕又可爱。我跟教研室同仁商议:能否编写一套能体现四川大学百年老系学术传统与教学特色的教材?得到大家普遍赞同,并在编写宗旨、编写体例、编写分工等方面,达成一致意见。在一次教学改革会议上,我向学校教务处汇报我们的教改设想,得到处长冉昌光教授的鼎力支持,特从学校教改经费中拨出两万元,作为教材编写的启动资金。两年后的1999年,该书编成,由四川人民出版社正式出版。2006年,推出修订版,是目前最完善的版本。

《中国文学》(修订版),四川人民出版社2006第2版第3 次印刷,全书售价:128元。不是市场畅销书,却是有用、有品位的文学教科书。一编在手,受用无穷。

  四川大学中国古代文学教研室,地处西南一隅,却东西南北五湖四海,胸怀祖国放眼世界,绝非人们通常想象的那样,是“之乎也者”迂夫子的组合,而是阳光快乐的一群:文采风流,吞吐古今;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同行难免生忌妒,貌合神离,甚至勾心斗角互相拆台,但我教研室同仁,却是发自内心地互相欣赏互相支持,所以能在这项集体完成的工程中通力合作,不计个人名利,善始善终,不仅是同事,更是朋友。如宋元卷主编梦蝶居士阿锴教授,蜚声海内外的宋代文学专家,封面署名,主动屈居第二,让第一主编好感动:“周老师高风亮节!”又如2006年修订的时候,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卷主编阿红教授,川大学生的偶像,给我发来长篇电邮,指出我主编的明清卷哪页哪行有哪些错字,让我更正。这种亲密无间相与为善的合作精神,在当今中国高校文科院系,我敢斗胆地说,独此一家,没有第二。
  当年,教研室几位“50后”同仁,或未届不惑之年如阿红,或刚过不惑之年如阿锴、阿明与我,功未成,名未就,除阿锴教授,都是副教授,却意气风发。尤其是现在倚老卖老敲诈勒索学生的阿明教授,意气是相当地风发。某日,出版社编辑听说我们正在编写一套独具特色的教材,主动邀我们去商谈出版事宜,共进午餐。菜还没上,阿明就站起来,给编辑敬酒,人家不喝,他一仰脖子,自己喝干;又向阿红敬酒,人家也不喝,他又一仰脖子,自己喝干;再向阿锴敬酒,人家也不喝,他一仰脖子,自己喝干。三杯酒下肚,他就悍然对编辑宣布:“如果合作愉快,我们可以不要稿费!”编辑笑道:“这怎么行啊?”他却意气风云提劲打靶:“我们就是不要,不要!”我笑道:“你凭什么代表我们大家?你不要稿费,难道我们也不要?”说我们争取把这套教材搞成精品书长版书,互惠互利,共同发展。他瞪着豹子眼哼哼道:“你娃好俗!”把大家笑惨了。结果菜刚上齐,他就趴在桌子上,酒不醉人人自醉,玉山自倒非人推。我们和编辑边吃边谈,谈到下午四点左右,阿锴要去接正在上小学的儿子,推醒阿明:“你不去接儿子?”他咕噜道:“不接了~~”最后还是阿锴去幼儿园帮他接的儿子。十三四年前的花絮,我都忘了,今年学院团拜会,阿锴却旧事重提,说阿明中年得子,平时稀奇麻了,那天在出版社喝醉了,不仅扬言不要稿费,居然连儿子也不要了。
  却说那天,与出版社正式签约后,我打三轮车送阿明回家,用川普问他:“你当编辑的面,说不要稿费,真话还是假话,或者醉话?”他却字正腔圆,跟我打东北官腔:“我没喝醉,真话呀!”说干自己感觉很愉快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钱?我们虽然不可能不要稿费,但却是以这种自我感觉愉快的心情,如孔子说“游于艺”,编写这部教材的,至今是教研室同仁最美好的回忆。现在同类教材虽多,滔滔者天下皆是也,但我可以自豪地说,我们编写的这套四卷本《中国文学》(修订版),绝对国际领先国内一流,不仅在教学观念上,而且在教学实践中,都独具一格不同凡响,因为教研室同仁有个共识:不玩花架子,不误人子弟。见我为该书撰写的《第一版前言》与《修订版前言》。
  
  第一版前言
  本书系我们为高校中文系编写的教学用书。
  我国高校中文系本科的文学课程,均以五四新文学运动以前的中国文学即中国古代(包括近代)文学为主,学习时间多为两年。这门课程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建国以来流行的教学模式,是“文学史”加上“作品选”,而以“史”为主,许多院校甚至将这门课程径称为“中国文学史”。既然是“史”,所讲就多是诸如作家地位、艺术成就、时代思潮、发展规律之类的宏观问题。这种教学模式自有其优点,不仅高屋建瓴,而且理论性强;但其局限与流弊也是显而易见的:易走入以论代史而忽略中国文学多元化特质的误区。学生甚至教师本人,无须多读和细读文学经典,只须死记硬背文学史上归纳的条条款款,即可应付教学,应付考试,即可高谈阔论,甚至不读《红楼梦》,也能大谈《红楼梦》的艺术特色或中国古典小说发展规律之类。这样培养出来的学生,不仅难以成为高层次的学术人才,而且也难以适应当今社会对文科人才的要求。
  我们认为,中国文学这门课程不应该当成“史”或“论”来教学,而应该着重讲授中国各体文学本身,应该引导学生多读和细读经典文学原著。通过多读与细读,去感受中国文学的艺术魅力,从而培养学生典雅的气质与高贵的情趣,并进一步体悟中国文化的深厚底蕴;同时辅以背诵与模拟训练,将古典名篇的语言艺术化为己有,从而转化为一种实用的技能,即能以优美雅致的文笔撰写各类文章,包括应用文、学术文以及美文等。至于文学发展史一类见仁见智的理论问题,作初步了解即可。这又涉及到对中文系培养目标的认识。事实上,中外高等学校母语系的培养目标,主要是社会各行业包括国家各级机关广泛需要的高级文职人员,而不可能是作家、诗人或文学批评家。众所周知,作家或诗人无法由高校批量生产,而文学批评家则社会所需有限。这不是贬低中外高校母语系的功能,而是给予其准确的定位。简言之,我国高校的中文系,正如世界各国高校的母语系一样,主要培养的是政界、军界、学界、商界、新闻界以及社会各界需要的高级文才,所以中国文学的教学,应该既务虚又务实,以培养学生气质、情趣、谈吐与文笔为主要目标。即使培养高层次的学术人才,也需要扎实的文献基础。
  基于这样一种认识,我们在本系被定为“国家基础学科人才培养与科学研究基地”以及国家“211工程”重点投资建设学科后,即着手对我系中国文学的教学进行改革,初步成果就是这部集体编写的中国文学教材。与通行的教材有所不同,我们淡化了“史”与“论”的色彩,而更注重讲授中国各体文学的特点,注重解读文本与阅读文献资料,在作品选目和讲授内容上也与通行教材有所不同,如第一卷以“五经”开篇,略去中国文学的起源与神话传说;第二卷有玄言诗、宫体诗等内容和“白话诗人与诗僧”专节;第三卷有“宋骈文”、“四六文”与“宋笔记文”专节,并注意选录白体、晚唐体、西昆体、永嘉四灵等流派的代表作品;第四卷则有“八股文”、“翻译文学”专节,而减少了明清通俗文学的比重。作家传略多据正史原文缩写,关于作家与作品附录资料也多为原文节录。道理非常简单:外文系的学生理应多读和细读外文原著,中文系的学生也应多读和细读古文原著。全书各卷的编写体例,基本上按照文体分为若干“编”,每编分若干“节”,即一个教学单元。每节的主要内容,为“作家传略”与“作品选读”,后附“辑录”(权威评论或有关资料)与“参考书目”,并设计了一些“思考题”,但没有统一的标准答案。我们提倡开放式的教学,首先注重引导学生多读和细读文学原著,鼓励学生根据所学知识与阅读经验自己去思考分析,展开讨论,言之成理、持之有据即可,不必拘于现成的结论。主讲教师在组织讨论时,可给予学生适当的引导或启发。
  本书为四川大学中文系古代文学教研室集体编写的教材。全书编写分工如下:先秦两汉文学,刘黎明;魏晋南北朝文学,周啸天;隋唐五代文学,王红;宋金文学宋文部分,吕肖奂;通论及宋诗,周裕锴;宋词及元代文学,金诤;明清文学,谢谦。谢谦负责全书的组织工作。
  
   四川大学中文系中国古代文学教研室
   1999年5月

  
   修订版前言
  《中国文学》讲授的是先秦至近代之传统文学,照学界通行的说法,即所谓“中国古代文学”是也。我们之所以去“古代”二字,是基于这样的观念:“五四”新文学之前的传统文学,神话传说时代勿计,自孔子删定“六经”始,至少也有两千多年历史,我华夏历代先哲之智慧与文心,以声韵优美、字体形象的语言符号作为载体,流传至今,播在人口,并非完全死去的文本,怎能轻易以“古代”二字,将其推向遥远的时空,而在今日华夏子孙心中形成一种疏离感?何况所谓“古代”去今未远,百年文运,比之上下五千年,不过弹指之间。即使文学有古今之别,但中国传统文学非欧洲古典文学可比,今日之欧洲读者翻阅古希腊语拉丁语古典文学,也许如睹“天书”,即或是五百年前的英语、法语、德语、西班牙语、斯拉夫语诗文,也可能是“匪夷所思”。而华夏子孙因有表意而非拼音的方块字,却能超越千年时空,去涵咏玩味先哲写下的不朽篇章。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勿论,即使是两三千年前的经典,稍具文言常识,也能通其大意,启我性灵,润我文心。这是是汉语言文字独具的魅力,也是世界文学中的奇迹。
  中国高校文科学生应该知道这样的常识:我们今日之语言文学与传统语言文学之间,如超越政体结构与意识形态的因素,仅以书写语言而论,并没有人们通常所想象的那样分明的“隔代”界线,华夏先哲的书写语言,有文言文与白话文之分,而非古文即文言或文言即古文。文言文是一种雅致的书语面语言,也可以说是知识精英体面的书写语言,必须熟读经典且经过专门训练才能运用自如。这在古人那里,不仅是语言艺术的竞技,更是教养与身份的体现。这很类似拉丁文之于欧洲学人。所以“五四”白话文学运动前后,文坛宿儒学界名流不遗馀力捍卫这一书写语言的正统性与权威性,就不难理解。苏曼殊以古雅甚至古奥的文言译歌德雪莱拜伦之诗,林纾以桐城古文雅洁风格译西洋小说,严复以秦汉诸子语言译西洋学术名著,无疑是投知识精英之雅趣。“五四”之后,陈寅恪、钱穆、钱钟书等国学大师博雅君子坚持以文言撰写学术论著,是否也出自不愿掉价不愿随俗的贵族式心理,兹不必论。但文言文并非古人的“死语言”,而是贵族化的雅语,却是不言而喻的。白话文更接近口语而并非口语,也是古人的书写语言,不过是世俗化平民化的书面语言,明人冯梦龙谓其“谐于里耳”,便于在民间广泛传播。乐府民歌、禅宗灯录、道学家语录、词曲、戏剧、小说等通俗文学,以及一些比较另类的文人创作,皆以白话文出之,形成了中国文学的另一书写传统,“五四”以后即取代文言文而成为通行的书写语言。这当然是历史的进步,是文化包括文学非贵族化的必然趋势。我们无意去争论文言书写与白话书写孰优孰劣的问题,这完全取決于作者与读者个人的审美趣味以及所处的语境。但是,无论何种书写形式书写传统,由于汉字表意而非拼音的特点,尤其是它超越时空的历史延续性,注定了中国文学古今的不可分割性。我们这里说的是广义的文学,即以语言文字的艺术性为前提的书面表达。这种表达也许是“纯文学”的,也许是非“纯文学”甚至实用性的,如新闻、公文、应用文写作,但“文采”二字是不可或缺的。尤其是对于今日文科学生而言,掌握这样的书面表达,可能就是他们将来安身立命的看家本领。
  基于这样的认识,我们在《中国文学》的编写与教学实践过程中,尽可能淡化“古代”与“现代”的分界,以培养学生对博大精深源远流长的传统文学的亲切感,在体悟中国文化与文学深厚底蕴的同时,虚心学习前人的语言艺术与艺术表达,并化为自己的一种书写能力。所以,我们力求以“读”与“写”贯穿“中国文学”的整个教学过程,“写”不仅是写作家评论或诗词赏析之类的文字,而且包括各种文体的摹写与训练,尝试文言写作,自然也是题中应有之义。简而言之,即不仅化先哲之智慧文心为今日文科学生之人文素质,也变先哲之语言文采为今日文科学生之书写能力。这是改革建国以来高校文科教学理念与人才培养模式的一种尝试。我们曾以“原典阅读与中文学科人才培养”为题,申报国家教育部“新世纪高等教育与教学改革重点项目”并获准立项,谢谦、刘黎明、王红、金诤、周裕锴、吕肖奂等教师为此付出了辛勤的劳动。金诤青年才俊,为人儒雅,治学严谨,有古学者之遗风,却不幸英年早逝,先我们而去。当《中国文学》荣获国家教育部“全国普通高校优秀教材”二等奖,而后被评为四川大学精品课程、四川省精品课程,并申报国家级优秀教学成果奖之际,缅怀逝者,诵“我思古人”之章,怎能不为之怆然?
  本次修订,广泛听取了专家和学生的建议,但主要还是总结本书初版以来的教学经验,力求完善教学的各个环节。其间谢谦、周裕锴先后访学美国与日本,亲历世界名校的文学教学,获益匪浅,为本教材的修订建议良夥。我们认为,文学教材不是学术论著,它不应该太“个性化”,而应该为课堂内外的教与学提供适合的选文与阐释空间。所以我们的工作,主要是根据教学需要,增删篇目,更换“辑录”、“思考题”等相关內容,也更正了初版中的一些文字错误。至于有读者建议,是否应该考虑广大自学者的理解水平,深入浅出,化繁为简,则非我们所能。因为,《中国文学》作为中国百年名校精品课程的教材,乃为培养高级专门人材而编写,自有其品位与追求,不敢为扩大读者面而改弦易辙也。谓其为“阳春白雪”似有自誉之嫌,但绝非“家传户诵”的自学读本或普及读物,特为读者提醒。
  全书修订统筹分工,刘黎明:先秦两汉卷;王红: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卷;吕肖奂:宋金元卷;谢谦:明清卷。参与此工作的教师与研究生,各卷编后记皆一一提及,兹不赘述。四川大学教务处为本书的编写修订以及课程建设鼎力相助,而荣誉则归我辈,曰:“此吾四川大学之光荣也。”为此感愧不已。先哲孟子论人生之乐,其一曰:“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质诸同仁,于心皆有戚戚焉。
  
   四川大学中文系中国古代文学教研室
   2005年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