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新城金郡幼儿园:面对面:闯进莆田游医大本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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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面:闯进莆田游医大本营(下)
■本报特约记者 桑牧/文 陈跃平/图

第三章 黑衣人团团围住记者
代表人训话口沫横飞
——詹氏家族代表“接见”记者

一个广东记者要在福建莆田深入采访游医铁幕,难度可以想见。今年9月份,福建某报社特意派了几名莆田籍的记者,他们在本地人协助下,到秀屿、马厂村采访,也一样无功而返。有趣的是,11月25日上午11点左右,记者在马厂村的采访行将结束之际,发生了惊心动魄的一幕插曲,令人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之喟叹。
当时,记者步下楼来,取出相机,拍了两张照片,打算再到村里遛一圈,然后坐车回莆田。这时,记者发现有一班人马,正越过公路向村委会,向记者所处方向疾步抄来。此时约11点正。领头的是一个年约40多岁,身材不高,瘦削,面长,满脸凶气的男人,在他两边,有两个身着黑色西装、白衬衫配黑领带、身材高大壮实的男青年,面无表情,周围还有四五个着便服的男子,其中一个年轻的还携着一台摄像机,看气势,记者感到来者不善。果不其然,这帮人冲到记者站着的土堆子前,止住了脚步,并即时将记者围了起来,两个着便装的人冲上了村委会,而村委会的那些干部同时缩过了屋里,却把眼光透过窗棂贪婪地射往外面,生怕漏过即将发生的精彩瞬间。
“你是什么报社的?!”那个带头的中年男人冲到记者的身边,一边拉着记者,一边大声地以君临天下的不容抗辩的口吻“审问”道:“有记者证吗?”
“录!全部录下来!录音!这边!”他接过记者递过去的证件,一边不停地命令带摄像机的那个男青年,一边不停地翻着记者的全部证件:记者证、身份证、甚至边防证、从封面到内页,从全景到特写! “你的采访任务是什么?!”中年男人继续问道。
“请问您是……”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几乎不给人以喘息的间隙,以致于记者还摸不清这伙人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我会告诉你我是谁的!你到这里想干什么?”
“我只想了解一下……”记者掏出预先复印的报纸,向这位看上去不可一世的不速之客简要地说明了自己的意图。
“好!现在我告诉你,”中年男子继续连珠炮似地轰道:“我,就是詹氏家族的代表!听明白了吗?”
“请您把记者证还给我,你无权没收我的证件!”记者温中有火。在中年男人的指挥下,那台摄像机一直对着记者的证件拍个没完。
“我会还给你的,你放心,但是我问你:你知道王海是什么人吗?!你知道王海想干什么吗?!”此时,“詹氏代表”的声音示威似地提高了几度,说话时眼睛不时地瞄向不远处的村委会上面,像在故意说给什么人听。然后,他说,王海在北京带了五六个人假装去他们的诊所看性病,然后回头向他们找茬子,说他们诊所卖假药、高收费什么的,再往后,他们与王海在北京某招待所谈判,王海向他们勒索200万元。末了,“詹代表”歇斯底里地叫嚷道:
“200万!你听清楚了吗?王海向詹氏家族勒索200万!我们国家还有宪法吗?对于法律,我们还是懂一点的。这里已经来过30个记者了,你是第31个。真不明白,你们来炒这种新闻究竟有什么价值!”
“现在还谈不上‘炒’不‘炒’,我只是奉报社的指派来这里了解一下有关游医的实际情况。”
“不可能!一定是有人指使你来跟我们作对的!”
“如果你一定要这样说,那么就是中共广东省委宣传部‘指使’我来的,因为我是广东省委宣传部领导下的报社记者!”
“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什么多少人!就我一人。”
“不可能!你们来了多少人,我们一清二楚!”
“你说多少就多少吧。我们能否换个地方谈谈?”直到这时,一直都是这位代表人物在不间断地“审问”,记者想换个环境,改变一下谈话气氛。
“不行!我就喜欢这里。”
“不如上去村委会谈谈。”
“不行!他们不请我,我是不会上去的。”
就这样,我们坐在村委会前面土堆子旁的一条石垄上,激烈地交锋着。这时,忽然,那位自称是詹氏家族代表人的中年男子立在记者的面前,恭敬地弯着腰,双手并举,一声“请”递还给记者证。记者心里觉得很好笑。
“你今天这个架势,我感到有点紧张,请你保证我今天安全回到莆田。”记者指着叉着双手、笔直站立的两个黑西装汉子,那种“行头”,谁看了都知道是什么人物。
“我说过威胁你的人身安全了吗?!”詹氏代表像是受到了什么挑战,跳了起来,一只手指着记者的鼻梁,另一只手猛力拍打记者的肩膀:“你今天怎样来,还是怎样回去”
“请你不要打我!”
“我这不是在打你,而是在警告你!你听明白了吗!警告你,不要跟我们作对!”记者肩膀上的拍击更频更重了,躲也躲不开。代表人在拍击记者的同时,眼睛却是环顾四周的下属,瞟着对面村委会,既像示威又像表演似地发泄着心中的某种情绪。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3个月内,你的名字不能出现在报纸上,不能写任何文章!你明白吗?”
“这不可能!我是记者……”
“我警告你,你听清楚了!你要为你的老婆孩子想一想,为你的人身安全想一想。想想后果吧,会人头落地的,明白吗?人头落地!!”
“谢谢你今天能‘接见’我。说真的,你要是不出来,我还真的很难见着你呢!”
“你现在可以走了,马上离开这里,不要让我再在这里碰见你。今天的事不能说出去,你明白吗?这里不是广州、深圳,这里是福建、是莆田,你懂吗?”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
“‘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我们的情报灵着呢!”
就这样,在这伙人的目光“押送”下,记者离开了见证这一场历时约40分钟惊涛骇浪的那个土堆子,走向公路,搭上了一辆刚好经过的中巴,离开了马厂村。

某军医院“看病”记

听一位同行说,某军医院泌尿科就是由詹氏家族承包的。
11月29日上午10点半左右,记者与一位同行来到这家医院“看病”。
这是一家大型正规的机关医院。在门诊大楼的楼层分布图上,找不到泌尿科的字眼,近似的只有“东楼二层:皮肤病/性病/外科”。我们摸上二楼,由于是星期天,前来就诊的病人并不多。皮肤病/性病/外科的几个房间,要么关着门,要么找不到医生。终于,我们在靠近二楼大厅的外科病房里,见到一个女医生正在看报纸。
“看病吗?”看见我们在门外逡巡不进的样子,女医生热情地问道:“想看什么病?”
“我们想看泌尿科。可是这里怎么不见泌尿科的牌子?”
“泌尿科?噢,摘掉了。以前是有挂的,最近上面把它摘下来了。部队医院挂个泌尿科牌子,不太好看。你到对面二楼去看吧。”
为什么要在最近把它摘掉?我们一边议论着,一边下楼挂了4元钱的号。詹氏家族承包的是这家医院的泌尿科,这消息应是可信的。大概是最近风声较紧吧?
二楼也很冷清。我们找准了性病科(男病室),走了进去。里面只有一个花白头发的年约50多岁的男医生在看报纸。看见我们,他马上推开报纸,站了起来。
“看病吗?看什么?”老医生笑容可掬地问道。
“看那里……”记者递过挂号单和新买的病历本,故作神秘地问答。
“什么问题?感觉怎样?”医生马上认真起来。
记者胡乱编一种症状。“过来,看一看。”医生招呼说,“看不出有什么症状……如果是性病,应该会……如果是那种性病,这里应该会……”老医生一边细心地检查,一边不忘向“病人”传播性病科普知识。态度之诚恳,实出人意料。
“算了吧,你说该怎么办吧?”记者想及早结束“游戏”。
“看不出有什么病征。这样吧,我给你开一瓶药水先涂一涂,再观察一段时间。”
“一瓶药水要多少钱?”
“50多块。如果有时间,也可以做一做这些检查。”说着,他拿出一张单,上面写着“PCR基因检测中心”然后,他拿一支笔比划着说:“这些像乙肝病毒、丙肝病毒、腺病毒、淋球菌你是不用检查了,艾滋病、梅毒你也不用查了,你最好还是查一查沙眼衣原体和解脲支原体病毒。”
“这样查一下要多少钱?”
“每样50多块钱吧,不贵的。”
“你是本院的医生吗?不是外面招来的吧?”
“我是医院的医生。”
“谢谢你,我再仔细观察几天,有需要了再来找你。”
不算很离谱呀!步出门外,我们俩开始悄声地议论起来:没有虚张声势地吓唬人,更没有张开狮子大口咬人。加起来150多块钱,比想像中的1000多元,算是“小意思”了。这有两个可能:一是最近风声的确紧,收敛了些;二是他们在完成“资本原始积累”后,已经顺利转轨,开始正经做起生意来了。 我们想找一个院方领导深入了解一下详情。可是因为周日,领导都不上班。在一个院角,我们找到了一个穿制服的干部模样的男人。
“请问这里的泌尿科是给人承包的吗?”
“是的。”
“承包人是否姓詹的?”
“是啊。”
“医生也是他自己请的吗?”
“是,你们有什么事?”
没事了。我们走出了医院的大门,背后留下了那个男制服的两眼的狐疑。这样的医院,牌子很硬呀!有这样的招牌做依托,能不赚钱吗?

第四章 且看“游医”如何发大财
——安徽合肥市侦破莆田籍游医特大案件追踪

正当记者还在福建艰苦采访的时候,11月23日,莆田市当地报纸刊发了新华社的一则电讯:安徽省卫生厅最近查获一起制售假药大案,游医与医院联手坑害患者,制假售假者是来自福建莆田的游医,叫陈永进。12月1日,记者抵达合肥,对此案作追踪采访。透过此案,读者可以更深入具体地了解游医们是怎样发财的。

一个电话牵出一桩大案

今年10月21日上午9时许,安徽省卫生厅药政局接到合肥市西市区公安分局琥珀山庄派出所的一个电话举报,说琥珀山庄68栋102室租户陈永进家中有人正在私自灌装胶囊,请求药政局立即派人前往调查。
接报后,药政局负责人带领有关人员急速赶到琥珀山庄现场。在陈永进租住的102房间中,到处堆放着药粉、胶囊、标签和多种手工制药工具,陈永进雇的两个工人正在手工灌装胶囊,地上一片狼籍。调查人员仔细搜查了房间,并将有关的物品、工具和人员带回局里继续调查。经清点,查获的物品计有:假标签23种共20余万张及部分内外包装袋和使用说明书;单位印章、财务专用章各两枚;装有药物的胶囊30.7公斤;药粉158.2公斤及成药73种,还发现了标有合肥市西市区人民医院、安徽省医区干休二所门诊部、庐阳医院血磁门诊部的部分假药包装袋、处方及药品报销收据等证据。
安徽省卫生厅领导在接到案情汇报后非常重视,迅速成立了由卫生厅监察室、医政处、药政局、合肥市卫生局等单位的专案组,继续展示深入调查取证。

一宗大案扯及多间医院

11月4日,专案组在侦查中发现,此案涉及了安徽某干休二所门诊部、合肥市西市区人民医院、庐阳医院血磁门诊部等多间医院。
经查,西市区人民医院租赁房间给陈永进开设多种专科,并提供收据,代为收款,陈以此为名,利用高薪和回扣,聘请离退休医生为其销售自制的各类假药。院方不仅不制止,反而纵容甚至参与其销售假药活动,有收受贿赂的嫌疑。陈利用正规医院的招牌,先后在该院开设了眼科、气管炎科、耳鼻喉科和精神专科等,并将其在出租屋制造的假药直接带到承租的医疗诊室销售,他聘请的医生开处方只留姓、不具名,自行划价,医院收费处协助他收费,凭处方结算。院方只收房租,对其活动不加审查、监管。庐阳医院血磁门诊部实际上为陈永进所操纵,他用8万元购买了血磁治疗仪一台,聘请了医生,除提供报酬外,还根据处方给予医生1.5%—2%的开方回扣,促使医生使用其自制的假药。为了牟取暴利,他们还根据不同的病症在同一种假药上贴上不同的标签,变换药名,坑害患者。更为严重的是,干休二所将非法开设的对外门诊部承包给陈永进自主经营,为其提供各种必需的行医手续,院方只管每年收取房租和管理费12万元,其他问题一概不管。陈打着该门诊部“主任”的幌子,到处招摇撞骗。开设精神病、糖尿病等多个专科,自行聘用医生,为其销售自制假药20多种,陈仅此一处,一年就获利30多万元;他还到处与其他医院签订承包、租赁合同,开设专科门诊,扩大以医行骗、以药行骗的违法行为;陈还投入20多万元在多家新闻媒体上大做广告。致使许多患者从全国各地邮购其假药,仅在邮局查得往某干休二所门诊部的邮购汇款就13万多元。有的患者因服用邮购的假药,不仅延误了病情,甚至导致死亡。
安徽省卫生厅认为:“这是一起社会游医药贩勾结卫生医疗机构,以行医为名,以制售假药行骗的违法犯罪案件。”

一个游医年赚两百多万

这个陈永进,就是从福建莆田来的游医,从1997年3月至1998年4月的一年间,他从上述3家医院承包诊所中就获利200多万元。仅在西市区人民医院,他一年销售的假药就达98万元,陈提取现金88万余元,有时一次就提成9万元。案发后,陈永进已不知所踪,目前仍负案在逃。
12月2日上午,记者来到合肥市西市区人民医院。据院长张文柏介绍,陈永进,男,今年27岁,身高约1.76米,身材瘦削,文化程度不高,经常骑一辆破摩托车,整天到处跑,从不多讲话,做事胆子很大,社会关系很广,在合肥承包了不知多少家医院。他是怎样与西市区人民医院搭上钩的呢?
“我是1996年12月26日就任西市医院院长一职的。”张院长说:“上任时一年的经费只有9.5万元,约占全年总开支的十分之一,缺口很大。1997年3月,陈永进手拿某干休二所门诊部的介绍信,上面印的头衔是‘主任’,来我们这里要求承包病房开设专科。我打了个电话到干休二所,那边说,是有这个人!于是我们与他签了一年合同,租了两间房给他,每月租金6000元。当初想,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租出去一年还能有七八万元的收益,就解决好几十个人的吃饭问题。现在看来是错了,我是法人代表,肯定有责任。”
“有一次,他找到我,说要生报纸上做个广告。我对他说,做药品广告不仅要有药品生产的许可证明,还要有单位证明和主管局的批准文书等手续。可还没等医院盖上公章,他就有本事在一夜之间弄到卫生厅的证明,第二天,广告就出来了!”

一个院长说出许多话题

此案曝光以后,3家医院分别受到严肃处理:责成合肥市卫生局对西市区人民医院实施清理整顿,坚决取缔各种形式租赁承包活动,并对有关责任人进行严肃处理,该院被罚款20万元,院长张文柏个人被罚2000元;吊销庐阳医院血磁门诊部的《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责令规范名称,并追究有关人员的责任;立即取缔干休二所门诊部,没收药品、器械,并处以1万元以下罚款、追究有关责任人员的责任。
西市区医院张院长对记者说,现在中小医院的处境艰难,日子很不好过:一方面大医院、高干医院不断增多,造成市场萎缩,另一方面经费却不到位,每年缺口达几百万。为什么很多中小医院要出租病房、搞承包、合作、联营?这就有一个利益驱动问题。这是一个带普遍性的问题。一些明知不是很好的事情,为了吃饭、为了经济利益,也去做了。
“陈永进不是游医,他只是一个投资者。”张院长话锋一转,说,“为什么?游医总要懂一点‘医’吧,而他对医学根本一窍不通!文化也不高,但他有钱,他在干休二所门诊部承包了很多年了,还是一个‘主任’,骗取了我们的信任。有钱就能到处投资。去年春节,他到我们医院,说,你们医院要是没钱,我出2000元,搞个春节联欢会吧!没想到他将这钱记在了小本子上,写着给院长2000元。好了,这成了我受贿的证据。承包肯定不好,错是肯定错了,我不想推卸责任。庐阳医院的院长说辞职书已经写好了,问我敢不敢交。我不是不敢辞职,但有3个顾虑:出了点问题就辞职,人家会说你是‘软蛋’;辞了职等于证明你的确有问题;辞职后,这烂屁股谁来擦?”
游医是一大社会公害,也是一个复杂的社会问题。它的治理,如同它的产生一样,都具有多方面的背景条件,需要全社会的反思和共同努力,不可能一蹴而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