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厚土:在长沙“跑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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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沙“跑江湖”
奉荣梅
《 人民日报 》( 2011年02月07日   04 版)
一晃眼,就在长沙这个城市生活20年了。车沿着湘江边新修通的潇湘大道畅行,绵延十余公里的橘子洲,绿影婆娑,翘檐如钩,浮碧江心;岳麓青黛,如屏西耸,湘江为带,浩汤北去;园林别墅高楼,裕湘纱厂的旧厂房,新旧建筑和谐相间。车上湘江北大桥,湘江东岸的高楼,从北面的浏阳河列队延伸,越湘江一桥望不到尽头。
20世纪80年代末,大学毕业,我像一棵飘萍落在这座省会城市,为了分得一间安身立命的房子,我便赶快结婚成家,一直居住在城北一个叫荷花池的院子里。荷花池到湘江边也就两三站地,步行也就20来分钟。太阳西斜,余晖浸染,江边尽是游泳歇凉的人,我们拿着汽车轮胎当游泳圈。我不会水,常箍紧轮胎在浅水边扑腾戏水,看别人打水战,或是到岸边捡拾小螺蛳、贝壳、漂亮的鹅卵石。那时的江水自然比现在清澈,江风也无比凉爽。堤岸边,已有灵泛的长沙人,摆出了躺椅,卖凉茶、嗦螺、凉拌菜、臭豆腐和散装白沙啤酒。我们买几块臭豆腐,一边掩鼻说“好臭啊”,一边勇敢地咬下一口辣汁四溢的香脆,巴咂着意犹未尽的嘴巴,喝一杯凉茶。
在酷热的夏日,歇凉最爱的去处还有只要步行十来分钟就到的烈士公园年嘉湖边。穿过经武门前的老建湘路,路面是黑的,屋顶是黑的,连路边的树叶也是黑的,因为路边是火车北站,老四煤站也在一旁。简陋的平房里开着水果店、南杂店、面馆、废品店,里面里的人,已经习惯了黑色。不时有货运列车要在此倒车,远远地响起了汽笛声,路障放下了,等待黑乎乎的火车吭哧吭哧而过,随栏杆外面的人涌过轨道,就到河边了。这是旧长沙经武门外的护城河,一溜的小门面。有两家似乎是北方人开的饺子馆,门面窄小,但是生意特别红火,常常是把桌椅摆到了门口,几家小饭店的生意也轮番红火过一阵,但总没有饺子馆的生意长久。
饺子馆对门,就是体育场,曾是清末清军整军习武之驻地。偌大的体育场没有围墙,踢足球、放风筝、打羽毛球、跑步的很多。北面的露天主席台,茅草杂树有一人多高。体育场北面马路对过,是省体委,一些赫赫有名的全国、亚洲和世界冠军,都是从那里走出来的。每每走过,看见身材高挑、或是结实的,就猜想,是哪个项目的运动员。从体育场北门出去右拐,就上了东风路,绿树掩映处即是烈士公园西大门。那时,公园要买几块钱门票,很多时候,就在此止步回转了。
几年前,我们终于搬家到了公园的东门。当年,下决心买下这套房时,就是被“家门口有一个美丽的湖”的广告词打动的。炎夏,站在我家的阳台上,年嘉湖水波光潋滟,绿树满目,高楼为屏,岳麓山的轮廓从高楼的肩膊间露出来。每当来了远客和近友,我首要的任务便是带他们跑“江湖”——湘江风光带和年嘉湖,一江一湖,尽显长沙柔情。客人没有不被长沙如水的风情柔软了心思的。就连我的父亲,也为这一江一湖沉醉,每次从老家来小住,总要跑几趟“江湖”。
上次去北京,我想在一天里去三个地方办事,接待我的朋友摇头说,在北京一天能办成一件事,就不错了。我说,在长沙,一天跑四个“场子”都没问题,中午吃土菜,下午喝茶,晚上“卡拉OK”,半夜消夜吃口味虾、臭干子……看来城市大有大的烦恼,城市小有小的幸福。对于特大城市来说,长沙是小,但小却有小的好处,小而可偷闲,雅士常聚。其实,长沙也大,大至包容一切新的生活理念和生活方式。
生活在长沙的日子,还有更多的记忆。春雨霏霏,擎一柄花伞,高跟鞋敲打在太平街、化龙池、潮宗街幽深的麻石路上,在太傅里、磻石山房寻觅贾谊、何绍基的诗魂书魄;夏日炎炎,极目天心古阁,俯瞰万家,在喧嚣的市井中独享别有洞天的宁静致远,琢磨天心,追思怀远;大雪纷纷,叩开岳麓书院山门,踏雪寻梅,爱晚亭下听雪私语;新年日熏,拜麓山古寺,钟声唱经梵音袅袅,慵懒地在草地上打个盹,与佛主隔空对话莲花台……无数个这样的日子,点缀了我的梦境,20年,我就这样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长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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