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湖市国税局网站:歲月甘泉的耶魯緣 ■蘇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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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甘泉的耶魯緣■蘇煒世界新聞網 北美華文新聞、華商資訊January 28, 2011 06:00 AM | 680 觀看次數 |  | 4  |  |  2008年是中國大陸知識青年大規模上山下鄉運動的四十周年。應粵海知青網的邀請,我和農友霍東齡共同合作,由我主筆作詞,霍東齡作曲,用一年多的時間,創作了這部大型交響敘事合唱曲:知青組歌《歲月甘泉》,並於2008年9月在廣州公演。演出後產生的巨大反響,有點讓我們倆始料未及。

四十多年前的1968年,響應當時毛澤東主席的號召,全中國有將近兩千萬的中學生和城市青年,到遙遠的邊疆、海島、山村、荒原務農勞作,在窮鄉僻壤度過了自己寶貴的青春歲月。霍東齡和我,都是當年十五、六歲就下鄉到海南島農墾兵團的老知青。我們倆最早的合作,可以追溯到三十年前海南島的三江圍海造田大會戰。因為當年合作的一曲〈巡壩〉,被霍東齡在三十年後的一次電視採訪節目中哼吟唱出,我當時恰巧就在廣州家中的電視機前,由此偶然奇緣,引出了一次相隔萬里、暌違幾十年的耶魯重逢和徹夜長談。我們相約於2007年夏天,結伴重返下鄉的海南山村,尋根、訪親、采風,從而醞釀出這次綿延數載、甘苦俱全、富有爭議性也富有成就感的難得合作。

「知青」與「上山下鄉」,這是一段關涉到整整一代人命運的特殊人生旅程。這首大型組歌,從知青登船出海開始,鄉間的墾荒勞作、男女戀情、思親彷徨、洪水禍難,一直到他們的回訪故地,感念土地和鄉親,其間充滿的理想與幻滅、奉獻與犧牲、苦難與風流、毀滅與造就、汗水和淚水、迷茫和歡笑……等等百味雜陳的意蘊。在我們筆下的旋律和歌唱中,只能述及其一葉一脈與一毫一沫;其引起熱烈反響(包括音樂界的積極評價)的同時,伴隨著激烈的爭議和討論,也就不難想像了。

有意思的是這部作品降生後,在耶魯校園發生的後續故事。

知青組歌《歲月甘泉》在廣州正式演出的同時,由廣州太平洋影音公司出版了音樂CD。晚會結束,當晚的指揮、上海著名指揮家張國勇先生交給我一張名片,煩請我轉交給耶魯愛樂樂團指揮、耶魯音樂學院指揮系的美籍韓裔教授咸信益先生(ShinikHahm),希望通過我的順手牽線,建立起上海音樂學院指揮系與耶魯音樂學院的校際交流。回到耶魯校園,我便在我的中文助教楊雯的引見下,把這張名片連同組歌音樂CD,送呈咸信益指揮。

在學院音樂廳樓頂的一個排列著兩架史坦威三角大鋼琴的闊大空間。咸指揮劈面就提出要求,「能不能儘快把《歲月甘泉》的歌詞,翻譯成英文?」「為什麼?」我略略吃驚。「我喜歡這部作品。」他直白說道,「儘管我在韓國時也學過一點漢文,但我還是讀不通歌詞,我想深入瞭解音樂後面的故事——我要把它當作我下一個表演計畫!」他顯得話音急促。「能告訴我,你為什麼喜歡它嗎?」「我聽不懂中文,可我聽到了一種對青春的歌唱。」他在英文的回答中反覆用了「Youth」(年輕)這個字,微笑裡帶上了一種遙想般的凝視,「這樣的旋律,這樣的情緒氣氛,讓我想到我自己早年在韓國服兵役的年代。」「那是什麼時候?」「上個世紀的七○年代。」「真的嗎?怎麼可能呢?」我瞪大了眼珠子,大為吃驚。這正是《歲月甘泉》描述的知青時代。雖然我知道咸指揮也是五○年代生人,大體上與我們同齡,「可是……按說,這是純粹的中國調子,中國的故事,與你在韓國當兵的生活扯不上關係呀!」「就因為這個:青春!青春,不管放在哪裡,在什麼樣的環境下,都是一樣美麗的。」咸斬截地說。

一個電話,咸指揮又把我喊過去了。「你有沒有十五分鐘?我要給你介紹一位新朋友。原來是耶魯校園內廣為人知的另一位指揮湯姆?多菲(ThomasDuffy)先生,耶魯所有大慶典、大場面他都得拋頭露面地為耶魯銅管樂隊指揮,一見面,他就一迭連聲說道:「Shinik(咸信益)推薦我聽了你的大作,我很喜歡,太好了!」他更是顯得快言快語。

他向我仔細打聽歌裡所唱的「知青」和「上山下鄉」的故事,我則向他提出我的疑問,「我感興趣的是,這樣的年輕農民的故事,你一定從來沒有經歷過,你為什麼會喜歡這部作品呢?」他的回答同樣讓我一驚,「它讓我想到了自己曾經投身的反越戰、爭民權的那個年代的音樂。」我心裡一動,美國的越戰時代,那也正是知青故事發生的同樣年代呀;湯姆同樣是我的同齡人,應該也屬於相類於大陸「老三屆」的戰後「嬰兒潮」的一代人。「是嗎?」我打量他一眼,「你們所經歷的反越戰、爭民權的年代,你們所唱的歌曲、所涉及的人生話題,應該和我們這些中國老知青大不一樣吧?為什麼……」「這就是我著急地想讀到歌詞英譯的原因。連我自己也暗暗吃驚,這完全是另一個時代、另一個世界的旋律和歌唱,為什麼它還能那樣打動我?」他略一躊躇,冒出了一個同樣讓我意外的提議,「我想把這個作品改編成一個銅管樂伴奏演出的版本,你覺得,作曲家東尼先生(霍東齡)會同意嗎?」

下一回見面,咸信益和湯姆兩位指揮,都讀到了我的學生溫侯廷(Austin Woerner)所作的精采漂亮的《歲月甘泉》歌詞的英文翻譯。《歲月甘泉》的歌題,源自於歌詞「在苦難中掘一口深井」,在中文裡含有「苦盡甘來」的意蘊。可是在英文翻譯中,與「泉水」有關的詞彙無論如何都翻不出這種苦澀意味來。溫侯廷和我幾經商量,最後決定,把他翻譯歌詞裡的一句話,變成英文題目,全題是:「Askthe Sky and the Earth——A Cantata for the Sent-downYouth」,反轉為中文,則成了「問蒼天,問大地:一個關於下放青年的清唱劇」;中文的意思顯得很悲愴,英文裡這種感覺則不強烈,反而很合適表現一個下鄉知青日常在大自然中的感受。「沒關係,上山下鄉運動本來就有一層悲愴意味。」出身北大荒兵團的排練指揮陸成東說。我諮詢了作曲家霍東齡,最後敲定了英文歌題。

咸信益和湯姆都對歌詞英譯本大為激賞,興致勃勃地一再向我傾吐他們的觀聽感受。「一邊讀著英語歌詞聆聽這部作品,不但讓我回到了自己當兵、服役的年輕時代,」咸指揮說,「也讓我想起我父親早年在日本人的勞動營裡,到中國東北墾荒的故事。我一邊聽一邊想,青春年代的磨難歷練,不管放在哪一個時代、哪一種人群裡,都會煥發出一種特殊的激情、特殊的閃光。」「Passion!Passion!Passion!」咸信益日後在北京國家大劇院指揮演出這部作品的排練中,一再要求表演者以音樂語言、也以身體語言去闡釋激情,表現出這個時代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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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實是一場浩大的藝術工程。知青組歌《歲月甘泉》是一個含獨唱、重唱、領唱的大型敘事合唱套曲,相類於西方的康塔塔(清唱劇)。共有八組九首歌,演唱長度四十五分鐘。除了樂隊的演奏,聲樂部分(合唱與獨唱)是更吃重的內容。2008年組建的廣州粵海知青合唱團,是花了幾乎一整年密集艱苦地排練,最後才得以成功演出。

一切,於是就變得順理成章起來。老哥兒們,原北京中央歌劇院的著名男中音歌唱家和音樂教育家岳彩輪先生,出任了這個耶魯版本的《歲月甘泉》合唱的藝術總監;同是老哥兒的耶魯醫學院電腦專家、曾經在北大荒當過知青的耶魯華人合唱團指揮陸成東先生,便成為了新組建的「耶魯《歲月甘泉》合唱團」的「大管家」:排練指揮兼召集人。按照運作慣例,耶魯樂隊指揮湯姆?多菲先生首先定好了紐約卡內基音樂廳2011年2月26日和耶魯烏斯音樂廳2月11日的演出排期,在與岳彩輪、陸成東和我碰頭協商之後,合唱排練率先起步:招兵買馬,創建網站,安排場地。

可以想像,超過一百人的合唱隊,踴躍報名參與的,首先是有過文革和知青經歷的大陸「老三屆」一撥旅美學子。他們大多在文革結束後考上大學,八、九○年代負笈留洋,至今已經學業和事業有成。為一個苦難年代的特殊群體述懷還願,便成為他們最本真自然的歌唱動力。隨即,「知青的弟弟妹妹們」或者「知青的後代親友們」,也一一上了合唱團的應召名單。「《歲月甘泉》合唱網站」建立以後,組歌動聽感人的旋律廣泛流傳開來,更是把康州本地來自台灣、香港、馬來西亞等地的華裔歌唱愛好者,都吸引過來了。合唱團報名人數很快就突破了七、八十人。2010年春節剛過,分開耶魯區和康州首府哈德福區兩個地區的華人合唱團排練,便正式起動了。每週一次,風雨無阻;寒來暑去,持續時間將近一年。這種沒有報酬、完全出自自願和熱情的合唱排練,其間所經歷的訓練艱辛和團員們所付出的精力、時間,真是一言難盡。

「山有山的壯想,海有海的沉醉,不要問我青春悔不悔?沒有什麼,比生命更可貴……」一次〈山的壯想〉的合練——這是一首悲悼被洪水沖走的知青戰友的領唱與合唱,同時兼任排練指揮和男中音獨唱的岳彩輪,在一段低緩悲涼的女聲合唱之後,輕輕地、卻是沉重地吐出這段歌詞。身在合唱人群後方的我——聽過了無數遍演唱的歌詞作者——卻忽然被這段演唱如電流擊中一般地震顫不已!

那場排練完後,合唱隊員們似乎都有同感,把我層層圍攏起來,七嘴八舌說道:蘇老師,其實不光是〈山的壯想〉一曲,我們排練其他好幾首曲子的時候,都是唱得直想掉眼淚。我們一定要把這種真切感受,傳達給未來的美國聽眾。

(下)(寄自耶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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