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姝第几集死的:在黑龙江上巡航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16:38:31
张宝印(新华社军事记者 站长 上校 41岁)
徐壮志(新华社军事记者 中尉 28岁)

黑龙江醒了。

北纬53度24分,黑龙江,这条蛰伏了6个多月的巨龙仿佛一夜之间就被来自遥远的太平洋上的春天唤醒了,它闷吼着,挣裂厚达1米的冰甲,露出了蜿蜒盘曲的青黑色的躯体。带着大兴安岭、小兴安岭和来自蒙古、俄罗斯大地融化的雪水,裹挟着巨大的冰凌,带着青春的冲动与雄性的节奏,它急不可遏地穿越陡峭的山谷,浩浩荡荡地冲出肥沃的平原,向大洋而去。

大兴安岭醒了,小兴安岭醒了,长白山醒了,沉睡的北大荒醒了。

“开江了——”大江雄性的呼唤,在陆军水兵——以及我们这些“世纪初年走边关”的军事记者的胸膛里撞出了回音。整个冬天都猫在营区、腻烦了陆上生活的水兵们,如同听到了等了一个冬天的冲锋号——


5月出航

凌晨4点,嘹亮的军号就唤醒了营区的宁静。

“出航了……”躺在上铺的许明珠一骨碌就跳下地,拿了包就往外跑,一头撞上推门进来的指导员韩峰。“怎么你这么快?”韩峰一看许明珠穿戴整齐,问。

“报告,昨晚没睡着。”

“到了水上,你也没好觉睡了!快,到外面整队。”指导员说完一抬头,诧异地看着都已准备停当的我们,“怎么,昨晚都没睡觉?”

风很大。军港内,两个悬挂着巨幅标语的彩球迎风抖动,数百面彩旗被江风吹得扑扑直响。70多艘快艇浑身挂满我们精心制作的彩旗标语,整齐地排列在港内,从艇长到士兵,大家都全副武装,穿着桔红色的救生服,列队甲板,这是水兵隆重的二级礼节,我们迎接的是一个特殊的仪式,一个重要的典礼。

这是一年一度的水上阅兵,也是一年一度的出航仪式。

今天是5月12日。从今天起,我们这些界江水兵就要奔赴各自的巡逻站点,担负起界江执勤任务了。

总部、军区、省军区、军分区的各级机关都有人来参加仪式,为我们送行。码头边上,军分区的军乐队列队整齐;训练参谋不时地在大喇叭上喊着,打发闲杂人等,指挥船艇移动;一艘载着摄影记者的小艇来回在我们面前游弋。“可惜,看不到今晚的电视了,一准有我的镜头。”站在我们身边的刘刚叹息道。

“就你这形象,也能上电视?”驾驶班长董新学讽刺他。“这摄像机,就像你管的那机关枪一样,看着哒哒哒地普遍地扫一圈,实际上打中的没几个,你看我,被扫了7年了,也没有被摄中过一次。” 岸上的声音突然小了下来。仪式开始了。大队政委简短的勉励后,下达了出航的命令——一霎间,军乐队奏起《解放军进行曲》,70多艘船艇笛声齐鸣,主机隆隆,港口内顿时沸腾起来。

驾驶兵付强跑到船头,把一瓶白酒砸碎在船头——这是大江渔民代代相传的风俗,据说这样会一帆风顺。

艇上铃声响起,这是我们早已熟悉的命令:一短声,解右缆;二短声,解左缆。站在驾驶台前的董新学按出一长三短的离泊笛声,把三台主机油门都推到最大,右打舵轮,巡逻艇轻轻一震,滑了出去,加入了舰艇编队。

舰队浩浩荡荡地驶入松花江。站在船上看出去,两岸春色尽收眼底。在尚未到达黑龙江前,我们行驶在我国的内江——松花江的航道上。这是肥沃的三江平原,也就是人们熟知的北大荒。从1947年开始,一批批前辈战友们带着未洗的征尘,开进这片沉睡了千百年相当于半个浙江省面积的荒原,雪亮的犁铧翻开千古的沉寂,黑土上升起了军垦的红旗。曾创造南泥湾奇迹的王震将军挥师北上,10万官兵成建制地布点开荒。紧接着,数十万大专院校毕业生、地方干部、支边青年、城市知青先后把青春和热血献给北大荒,半个世纪来,100万人在这5.5万平方公里的黑土地上开垦出了3000万亩良田,打下了1000亿公斤粮食,支撑了年轻的共和国大厦。据大队政委讲,如果每人每天吃一斤的话,这些粮食足够5.5亿人吃上1年。

航行在这写满前辈功勋和血汗的黑土地边上,我们的心情感慨而骄傲。今天,这个因成功的开荒而被称为北大仓的荒原,已经正式宣布停止开荒。经过多年的植树造林,大片的荒山、荒地披上绿装,初步形成的生态林体系,与一座座现代化农庄错落镶嵌在三江平原上,形成了北大荒的新景观。

从松花江到黑龙江,经俄罗斯庙街港出海可直达日本海和太平洋,这是黑龙江省惟一的直接出海通道。我们刚刚告别的佳木斯市就是这条江海联运的黄金水道的始发港。它是东北亚中心地带的一颗明珠。

船艇破浪前行,近百艘船艇在江面上一字前行,绵延数十公里,声震两岸,开江不久的松花江一时被我们掀得浪涛汹涌。飞溅的青黄色浪花,被劲吹的江风鼓动,直漫上甲板而来。站在船尾看得入迷的我们一时被冰冷的江水淋得浑身湿透。


鲜为人知的故事

我们隶属于一个特殊的兵种——陆军水兵。我们是水兵,却穿着陆军服装而非海魂衫;我们是陆军,却在水上执行任务。根据我们的特殊任务,我们喜欢称自己为“界江水兵”。

指导员韩峰是1999年才从佳木斯大学毕业的大学生,虽然他学的是冰冷的企业管理,人却多才多艺,特别是钻研业务。昨晚,在为我们出航而举行的军地联欢晚会上,他自编、自导并亲自领头表演的《出航之夜》,盖住了地方的专业演员和兄弟中队,为我们中队赢得了最热烈的掌声。论兵龄,比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小,但是,他已经用他的努力赢得了我们的尊敬和信任。

显然,他是一位称职的指导员,时刻不忘自己的职责——看见我们与许明珠、刘刚、何宝玉坐在舱里聊天,他凑了过来:“你们都是第一次下江执勤,我给你们讲一些关于陆军水兵的鲜为人知的故事——

“1949年,渡江战役前夕,第三野战军在苏北用缴获国民党华中专署的305艘船舶,组成了船舶运输大队,从此,中国人民解放军有了自己的陆军船艇部队。4月,二野、三野遵照中央军委的命令,利用缴获、征集、赶制和改装的风帆船、机动船,输送百万大军和大批作战物资装备横渡长江,胜利完成任务。10月,华东军区在江苏新浦组建船队,成为共和国陆军船艇部队的‘长子’。1964年6月,68名来自海军和南京军区的官兵和10多艘民用船艇编制合成,组建了一个营艇队,担负起明水期黑龙江、乌苏里江水域的巡逻执勤、会谈会晤、护渔护航、交通运输等勤务,是对边境地区实施水上快速机动的重要武装力量——这就是界江水兵的前身。”

“今天,六千里界江上,有上游的二艇队和我们一艇队两千多人、近两百艘船艇在执行巡逻,这局面,老水兵们当年连想都想不到。”韩峰讲的感慨不已。“我听老水兵们说,60年代初,第一代水兵巡逻用的是渔民的小舢板;1964年由民用船改装的巡逻艇,时速才10公里,但是,就是这被人称作‘江里怪’的巡逻艇,驶出了界江水兵机动船的‘零公里’……”

“后来有了被称作‘十八米’的20吨交通艇,江上的巡航能力才有了提高。虽然装备不先进,但是水兵们卫国戍边的斗志高昂,在1968年的‘珍宝岛’事件中,607艇的英勇表现,展示了界江水兵捍卫祖国主权和尊严的勇敢精神……这些,你们都在荣誉室里看过了。”

“1974年,总参先后向国务院、中央军委专题报告,为我们申请建造252条边防用船,当时的中央军委副主席叶剑英、国务院副总理李先念很快批示解决。从1975年设计定型、试航,到1977年开始批量生产,982、983型巡逻艇开始扬威界江。”

我们乘坐的是984型锚泊巡逻艇。这种巡逻艇长30多米,宽5.6米,航速可达每小时50多公里,一口气可开出千里之外,船上各种生活设施一应俱全,是界江巡逻艇中最先进的艇种。

“他的兵龄只比我们老一年”,韩峰拍着船上刻的“哈尔滨船舶修造厂、1998年10月”的字样,不无得意地说:“你们一上艇就来到‘界江第一艇’,一定要珍惜这份荣誉,决不能给它抹黑,要知道,‘界江第一艇’这五个字,可是梁光烈将军在沈阳军区时亲笔题写的。”


船过黑瞎子岛

下午2点,江面陡然变宽,江水颜色也变为青黑,艇长于光义上尉告诉我们,三江口到了。

“到界江了!”我们心中一阵激动,跟着艇长爬上了驾驶室。这是松花江和黑龙江交汇的江口,江面宽达数公里,令人眼界为之一开。刚刚开江不久的江面上十分平静,只有我们这一队船只犁江前行。两岸景色相似,惟一不同的地方是俄方境内多为绿树掩映,偶尔才有房屋露出林间,显得萧条清寂。我国这面则楼宇林立,码头相接,喧市中透出一股勃勃生机。当然,两岸的不同,很大方面与两岸人口的悬殊差距有关。

偶尔,有俄罗斯巡逻艇逆江而上,双方互相鸣笛致意。

董新学还站在舵轮前。他神色专注,一边打舵轮,一边不停地朝前或朝后观看。“这叫跑标”,看我们不解的样子,于艇长告诉我们。

他指着左前方俄方岸边:“你看见那两块白色导航标了吗?我们的艇就要朝着它们中间的方位航行,等航行到近处后,再看我国江岸上的导标航行,所以,船艇在江面航行时,它的航线并非是直线,而是一个个近似‘之’字形,因为江水深浅不一,船只只有依据导标航行,才能保证在深水航道上航行,避免搁浅。”

“有时候前面看不清时,也可以根据后面的导标航行,叫跑后标。”艇长指着不停向后看的董新学说。

驾驶台左侧的测深仪上,不停地显示着当前水深,当接近危险深度时,就“嘟——嘟”地报警。正是这个小小的仪器,减轻了我们这两个枪帆兵的工作,除了负责前后甲板上那两挺双管高射机枪和绑、解缆绳外,测水深是一项比较麻烦而且容易出问题的工作,一不小心,轻则会使船触礁搁浅,重则船毁人亡。测深仪替代我们手中的测水杆,大大地减少了航行的危险,也减轻了我们的负担。

当祖国西极的斯木哈纳边防哨卡在零时半送走最后一抹落日的余晖后不久,凌晨两点多,祖国东部的抚远三角洲就迎来了初升的太阳。

喷薄的朝阳发出夺目的金光,把整条江染成了一条金色的大江,整个船队如同在童话中的黄金世界航行一般,两岸还都在沉睡中。 抚远是我国最东部的边城,号称“东方第一城”,是个有着悠久历史的边城,城中曾发掘出新石器时代早期类型的石斧、刮削器以及各种陶片等文物。始建于元、扩建于明永乐年间的蟒吉塔城遗址就在这里。虽然这儿最早见到日出,然而春天却是姗姗来迟,5月中旬,树叶才刚刚吐绿。

“你看,那就是黑瞎子岛。”驾驶兵付强指着右前方说。

黑瞎子岛是当地对抚远三角洲的一种习惯的称呼。翻阅过不少资料的韩峰说,黑瞎子岛有个满语名字叫摩乌珠岛,意思是“马头”。“据史书记载,公元1411到1433年间,明朝著名的太监亦失哈曾先后十次率大规模船队经过黑瞎子岛,到黑龙江上游巡视。公元1854年,清政府在岛东北角设立了乌苏里昂哥卡伦,就跟我们今天的边防哨卡一样。当时,岛上只居住着15户人家,有汉族和赫哲族。”

江水滔滔,一群白色的海鸥在江面上翱翔。一会儿拂过船舷,发出清脆的叫声;一会儿又跟在船尾,好像要加入我们的编队。江边,美丽的黑瞎子岛不停地变幻着它的画面,大岛连小岛,岛中有岛,树丛掩映,令人为之神往。在艇上蹲点的副中队长刘云山告诉我们,黑瞎子岛位于黑龙江与乌苏里江的夹角内,由90多个岛屿组成,是黑龙江和乌苏里江中最大的岛屿,总面积350多平方公里。“有20多个澳门大呢!”他说。

许明珠拿出他出发前准备的地图。在地图上,黑瞎子岛呈三角形。

“我们在祖国雄鸡版图的头部”。他兴奋地拿出照像机,“来,给我留个影。”

镜头里突然出现了一座城市——我们已经航行到两江的汇合处了。江面宽阔异常,两条巨龙般的大江在这里平静相会,水乳交融,形成了一片“人”字形的汪洋的水面。

此时,吸引我们目光的已不是两江交汇的壮观,而是对岸的伯力城——俄罗斯的哈巴罗夫斯克。编队减速航行,不远处白色的游艇上,俄罗斯游客在向我们招手,岸边也有人在摆动着衣帽。

哈巴罗夫斯克是俄罗斯远东第一大城市,人口近80万,是俄罗斯远东地区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科技、贸易和交通枢纽。我们航行通过这座城市几乎用了40分钟,其间我看到有六七架大型客机起降,还不时能听到西伯利亚大铁路上传来的火车笛声,岸边码头塔吊林立,这里也是阿穆尔航运局所在地。在我们编队来到的前3天,佳木斯的“龙腾一号”水翼船已为哈巴罗夫斯克带来了佳木斯的首批游客,“佳木斯——哈巴罗夫斯克四日游”已经先于我们这些界江水兵出航了。从1992年双方互通旅游项目以来,已有百余万中俄游客过境旅游,感受和目睹了一水之隔的邻邦的风貌和变化,经济上的往来使两岸人民越走越近。

我们现在正位于祖国的最东端,两江交汇处的主航道中心线上——东经135°5′20″。我们从黑龙江上航行时是顺流而下,从现在起,就要在乌苏里江上逆流而上了。


两代人的戍边情

在界江水兵中,某艇队大队长吴洪飞与政委张振东的故事令人赞叹不已。

60年代,两岸关系紧张时,边防军昼夜不停地巡逻在国境线上。在黑龙江下游嘉荫江畔,巡逻队员经常能碰到两个扛着自制木枪、穿着旧军装改作的小军装的小男孩,牵着狼狗在他们的执勤线上巡逻,风雨无阻。这两个小男孩就是吴洪飞和张振东。

“当时的东北,正像人们常说的‘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在外面巡逻,经常会碰到野狼,有时候,熊瞎子会跑到家里来敲门。要不是有那条狼狗,我和洪飞也不敢出去巡逻。”1965年随父亲从吉林来到边防部队的张振东,心目中的英雄就是从抗美援朝战场上回来的父亲张承松。

从6岁开始“戍边”到今天,张振东的生活始终在部队。“刚到边防时,我们就住在洪飞的家里,洪飞大我两岁,我们俩一起上学,是当时的孩子头。从那时候起,我们就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未来——除了当兵戍边,我们什么工作都看不上。”

1976年,吴洪飞首先实现梦想,穿上了向往十几年的军装。第二年,张振东也入伍了——就在今天他任职的船艇大队。“当时,我有两条路,一是上大学,二是当兵。我想,人一辈子,上学的机会多,当兵的机会少,真正的男儿应该去当兵。”头一年,张振东就在驻北极村的漠河艇组当了一名机电兵。三年后,他就因技术高超、表现优异而被提干。

十几年后,从大连陆院毕业分配到长春的吴洪飞,告别了他所在的声名赫赫、将军辈出的“红五团”,回到了偏远的边陲小镇黑河,他忘不了童年时与张振东共同许下的戍边誓言,忘不了父辈——共和国第一代戍边军人开创的边防建设。1998年,两个童时的伙伴再次聚到了一起,此时的吴洪飞与张振东,再也不是童年时别着木枪的小巡逻队员,而是管理着近三千里界江巡逻任务的巡逻艇大队的大队长和政委。

从此,高大的吴洪飞与矮小的张振东就成了驰名界江的一对好搭档。

水兵辛苦,作领头人的吴洪飞和张振东更辛苦。“几百号人、70多条艇撒在30多个小点上,一出去就是半年,带兵的人都年轻,执勤任务重,通讯不便,加上各点敌、社情不同,我们在家里,怎能放心?”几年来,两人每年在沿江荒僻的艇组执勤点蹲点110天以上。 参加过唐山抗震救灾的吴洪飞,在紧张的抢险中落下了拉肚子的毛病。每次在稀有人烟、卫生条件十分恶劣的边防奔波,对吴洪飞来说都是一次炼狱般的考验。来回3000多公里的行程,每次都至少要掉20斤肉。尽管如此,每到一个执勤点前,他都坚持提前在附近村屯中的小饭店中就餐,免得给艇组增添麻烦。“有的艇组多少年都吃长芽的土豆,买点肉要跑100公里,就是一两个人,对于艇组的伙食也是个重大的负担。”说话慷慨直率的吴洪飞,心却细得很。

两名伙伴很快扭转了船艇大队的低谷状态,第二年就成了省军区先进。

营区依旧破旧,机关办公楼装修计划闲置多年,在吴洪飞和张振东的带领下,船艇大队正发生着深刻的变化:军营局域网建立起来了,现代化的军官培训中心建立起来了,现代化的水兵训练中心建成了……建队20多年来“一年理论学习,两年上艇实践,三年才当骨干”的传统训练模式终于被打破了,集教学、仿真模拟训练于一体的水兵训练中心,使得冬季水兵实践教学成为现实。现代化的计算机模拟系统可以逼真地模拟出黑龙江巡逻的航道,可以模拟出特殊情况训练机电兵,电子打靶更是解决了枪帆兵训练中的大难题,现在,新船员当年就能投入执勤。

三年来,22个执勤艇组带回了边防部队、地方政府和群众赠送的136面锦旗,也为艇队带回了“北疆卫士,水上尖兵”的荣誉,吴洪飞和张振东双双立功,被评为“优秀团队主官”。

已经接近这一级职务最高服役年龄的两位伙伴,今天仍痴心地谋划着界江水兵部队的建设事业。“我们的父辈是共和国的第一代戍边人,作为他们的接班人,我们只有尽心竭力,守护好祖国的界江,才不愧对他们的期望,不愧对部队对我们几十年来的培养和熏陶。”回顾两人的成长之路,张振东感慨万千:“父亲去世时,把他那枚珍藏了几十年的抗美援朝军功章给了我,还告诉我不要把他的骨灰带回湖南老家。”

“‘儿子,我陪你戍边,’他说。从那时起,我意识到,作为戍边人的后代,我的体内永远流淌着边关军人的血,我的脉搏是随着界江一起跳动的。”


“界江使者”

一声汽笛唤醒了我们全艇组人员。从船仓望出去,黑河会晤站的红旗高高升起。“备航”,艇长刘从洋跑了进来。

主机轰鸣,油温正常,水温正常,主机转速正常……我方会晤代表登艇完毕后,我们解开缆绳,收起跳板,艇长熟练地按动电喇叭,推油门杆,合上进气球筏,对正航标……只见船尾的叶片卷起一团团浪花,会晤艇跨越界江,向对岸的俄罗斯布拉戈维申斯克市驶去。 六千里界江上,会晤艇是整个陆军水兵中惟一可以驶过主航道中心线,停靠到俄罗斯的特殊巡逻艇。它是边防代表机关与俄方会谈会晤的专用水上交通工具。

从黑河到布拉戈维申斯克,只有5分钟的航程。就是短短的5分钟航行,在俄界江上架起了一座和平与互谅的桥梁。 自从1992年俄罗斯总统叶利钦访问中国,两国政府签署关于相互削减边境地区武装力量和加强军事信任措施的谅解备忘录,到1996年至今已举行了6届的中、俄、哈、吉、塔五国元首上海会晤,以中国为一方和以俄、哈、吉、塔为另一方的世界上最漫长的陆地边界线正在成为紧密连结占全世界人口1/4的五国人民的友谊的纽带,亚太地区首次涌现一个广阔的和平、信任和军事透明地区。

边界的勘定,军事上的信任和透明,边境地区武装力量的减少,增加了中俄之间的经济和贸易往来。俄罗斯一些城市同中国的一些省份和城市建立了直接的联系,这种联系的参与范围正在继续扩大。中国已成为俄罗斯在前苏联境外仅次于德国和美国的第3大贸易伙伴。 巡逻艇绕过大黑河岛,驶向对岸。我们看到,在1万多平方米的国贸市场内,中俄边民交易正忙。“南有沙头角,北有黑河岛”,今天的大黑河岛,已经成了所有来黑河旅游的人必走的景区。

黑河是布拉戈维申斯克、是中国与独联体国家7400公里边境线上惟一一对距离最近、规模最大、功能最全的对应城市。作为1992年国务院批准的首批沿边开放城市,经过近10年来的发展,早已成了我国陆地边境线上最大的边贸城市,行走在黑河市的大街上,来自俄罗斯、东欧国家的商贩熙熙攘攘,两岸一日游更是吸引了众多的游客,昔日小小的边城黑河,今天成了一座引人注目的国际城市。

“现在的黑河是整个界江上最大的边贸城市。这里面,我们的会晤艇是立了头功的”。艇长告诉我们:

“1987年,黑龙江开江不久,黑河地区中苏友好协会收到了阿穆尔洲苏中友好协会主席莫尼谢年科的来信。信件就是咱们的会晤艇捎回来的——这封内容不长的信,却有着历史性的意义:中苏边城领导人要在布拉戈维申斯克洽谈边贸。

“那年7月23日,黑河地区行署副专员谢振中坐着会晤艇抵达对岸,与阿穆尔洲执委会副主席西蒙涅茨进行了会谈,3天的会谈,双方达到了互通贸易的10条协议。

“9月2日,会晤艇从对岸引来一条白色的货轮。当时,没有开放的黑河口岸连码头装卸设施都不全,是一个400人组成的‘传送带’把208吨西瓜搬上了货轮。不久,换回了对岸的306吨化肥。”

“应该说,我们会晤艇是打开关闭20多年双方边贸大门的使者。那时候,黑河最好的建筑不过是一幢5层的楼,而现在,你们看——”艇长讲完了这段他不知讲了多少遍的历史后,指着我们身后新楼林立的黑河,不无得意地说。

虽然说起来令人得意,不过作为会晤艇的艇组人员,我们的生活却远远谈不上丰富多彩,实际上十分单调:把船开到对岸的停靠点,把代表们送上岸后,我们只能规规矩矩地坐在艇中等候——尽管码头旁就是游泳区,岸上就是国际饭店、歌厅、酒吧和到处寻找机会的倒爷们。为保密也为避免与对岸人员发生不必要的接触,我们还得坐在船舱里,并拉上窗帘。夏天捂一身汗,冬天冻得哆嗦。

会晤艇是整个黑河口岸惟一的免检艇,免检就意味着如果我们从对岸带点东西回来或者运点东西过去的话,是可以逃税的——说白了,就是走私。但是,这一点,多少代会晤艇组人员,似乎都从没想到过。每年来回跑200~300次,几十年来,会晤艇100%地保证准时、顺利地保障双方代表会谈会晤,始终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实际上,我们的所得远远超过了我们丧失的“机会”:连续7年被评为先进艇组,7次荣立集体三等功,1999年更是被树为学雷锋标兵单位,荣立集体一等功——和平时期,这可是军人生涯中难得的荣誉了。


水兵之家

从黑河到三合,从开库康到漠河,逆黑龙江上航的艇队越走越小——随着一个个艇组到达执勤点,整个艇队只剩下我们两只小巡逻艇仍在努力上行。

江水越来越清,空气越来越冷,开江不久的两岸,不少地方还遗留着开江的堆堆积的像山一样的冰凌。大兴安岭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刚刚泛出略带点黄色的嫩绿,除了江水哗哗的流淌声,整个自然界仿佛只剩下我们的巡逻艇在活动。

我们是整个界江的源头艇组——洛古河艇组。

越往上行,天气越冷。原来脱掉的厚毛衣已回到了身上,皮棉靴、军大衣也挡不住夜间的严寒,由于船上没有取暖设备,我们只能挤在船舱里,把所有的被子和大衣集中到一起取暖。早上起来,甲板上一层厚厚的白霜,踩上去简直要把人滑进江中。

江道渐窄,水渐清渐浅,航行也越来越困难。艇长魏修祥亲自把舵,小心翼翼地避开江中的岩石和浅滩。

“到家了”,大老远,机电兵石磊就看见了水边那座小房子。 船刚靠岸,缆绳还没系好,一只浑身黑点的白狗突然跳进舱里。“小白!”驾驶班长刘清龙一声惊叫:“快来看,小白来了!”

连艇长都放下手中的工作,跑了过来。这只狗似乎对他十分熟悉,扑进他怀里,好不亲热。

一一亲热完毕,“小白”似乎还意有未足,在船仓里转来转去寻找什么。

“别找了,孟胖子今年不来了。”艇长似乎知道他在找谁。 孟胖子是我们给孟宪国起的绰号。1999年,他随着魏艇长在这里执勤时,认识了附近村里人家养的这只狗。从此,这只狗就成了水兵的朋友,白天跟在大家的身后跑来跑去,晚上就趴在船头上睡。还有,配合孟胖子的减肥计划,每天与孟胖子赛跑。听说,他本来有自己的名字,“小白”是艇组给它起的名字。主人知道它跟水兵在一起,大概也十分放心。几年来,每年艇组下点,它就搬了过来,直到艇组在大江封冻前归队,它才回主人家去。据说,每年艇组离开时,它都恋恋不舍,一次次地往船上跳。全大队都知道洛古河艇组的“小白”,每个水兵都为这只狗的故事而感动。

它给我们这个荒僻寂寞的“水兵之家”增加了生气。

“水兵之家”就是江边这个只有十几平方米的简陋房屋——界江水兵把每一个执勤点都命名为“水兵之家”。在6000多里的界江上,几十个“水兵之家”就像缀在界江上的珍珠,串起了祖国神圣的边境线,而我们这些界江水兵,则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界江上一遍遍描绘国境线的军人。

“水兵之家”实际上并不如它的名字那般诗意。在洛古河,它就是这样一个孤处在荒僻的江岸上的小房间,四周杂草丛生,因为附近的洛古河村是个典型的不通电、不通邮、不通路的“三不通”村庄,因此,我们等于是与世隔绝了——最近的乡镇都在近百公里外,也就是说,我们想吃一顿肉,都要到上百公里外去买。界江里当然有鱼,“三花五螺十八子”,名称多得我们都认不过来,但是我们是不许打鱼的,这是规定。所以,尽管水里有鱼,我们要吃的话,仍要花钱买。附近的洛古河村是一个只有39户人家、160个人的小村落,以打鱼和伐木为生。全村从东到西,只有406步。

1999年魏艇长在这儿执勤时,一户村民家里着火,全村乱作一团。艇长带着艇组人员紧急赶到,冲进火海救人,并组织扑火,结束后,又发动6名艇组人员为灾民家里捐衣捐款,收航时,村里的马支书特别为艇组送来一面“保边陲安宁,为军旗添彩”的锦旗。在界江执勤的水兵,每年从水里救上来的人都不少于百十个,另外还有突发性的救灾行动,因此,在整个黑龙江和乌苏里江,界江水兵有着良好的形象。

现在,每当村里的渔民们打鱼归来,路过“水兵之家”时,还经常悄悄地放两尾鱼在码头上。

情况再糟,工作总要开展。在魏艇长的领率下,我们开始了一年一度的建设工作。生活区、码头区、油罐区“三区”建起来了,方方正正的国旗台建好了,小菜地开垦出来了,两根木头一架,体育训练场也成了……一个礼拜后,“水兵之家”开始像个家了。

洛古河地处黑龙江的上游,石勒喀河和额尔古纳河在此汇聚,我们的巡逻区是从额尔古纳河上的0号导航标开始,直到北极村的漠河——在那儿,有我们的漠河艇组接着向下巡逻。我们的执勤是和边防连队协同进行的,当边防连需要巡逻时,我们就载上他们下江。执行任务是我们十分盼望的,因为平时在“水兵之家”,除了下象棋,玩的东西很少,6个人,能聊的东西早已聊光,连一些个人秘密都被大家共享了,与边防连的战友们共同执行任务,就成了日常生活中的一项重要乐趣,他们人多,每次差不多都能给我们带来一些新的故事,特别是,他们能够自己发电,收听新闻,因此也就成了我们的所有新闻的惟一来源。

白天,训练或执勤,夜晚,6个人中两个住在房间里,4个人分睡在两条艇上。当然,还有“小白”。

在“水兵之家”呆得久了,才知道老水兵们下江之前对我们的教训并非是虚言恐吓。每天吃生芽的土豆还不是主要问题,内心的寂寞才是我们面对的最大敌人。带的那点书早已翻得破烂,连不会下象棋的人也成了象棋高手——这是界江水兵的特色,这时候,我们才感到大队为我们配发的综合文化用品箱太小了,也感到有必要响应大队号召,开展小制作、小收藏、小绘画、小雕刻等“四小”活动。在大队每年一度的“浪花杯”文艺比赛期间,各中队都要把本中队艇组人员的“四小”作品拿出来进行展览和评比,什么根雕、树皮画、树皮制品……其中获奖的优秀的作品将被大队赠送地方和上级机关,把界江水兵的形象和情怀传播到我们的世界之外。

天气渐暖,夜晚短得只剩下三四个小时。听魏艇长说,在夏至那天,夜晚大概只有2个小时左右,这是北纬50度以北的特色。但是,这对于游人来说或许有趣的现象却影响着我们的睡眠。

当然,与蚊子相比,这种现象简直不能称为影响。我们都知道先后在7个点上蹲过的龙孔林班长那首诗,“东北有三宝,蚊子虾蠓小咬,夜来巴掌声,不知死多少”。现在,我们都宁可睡在闷热难当的艇上,也不愿睡在“水兵之家”中了,艇上还有个船舱隔挡,房子里的蚊帐却形同虚设。江边的蚊子多得像雾一样,追着、围着我们,难以驱散。上厕所成了大家都十分头痛的问题,一定要先烧上一大把火,争分夺秒地解决战斗。

“那年,分区司令员下部队,我们列队迎接。司令员一看我们的脸上和脖子上怎么都起了一层厚厚的疙瘩,就过来看,一看才知道全部是蚊子。伸手一摸,手上全是血。当时,司令员激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艇长多次给我们讲他自己的“革命往事”。

冬天里的夏天

在乌苏里江上,有一对男岛和女岛。夏天,江水上涨,把他们分开;冬天,江水下降,夫妻才能团聚。在我们这些界江水兵的眼中,这一对男岛和女岛就是水兵和水兵的妻子。

我们就像反季节的候鸟,每年5月,大地刚刚吐绿,我们下江出航;10月,霜封大地,大江冰封前,我们归航。

“那是一年冬天,30天的假期过去了。我放懒躺在炕上,看着妻子为我打点行装。妻子打开一个小包,翻翻看看,再打开一个,再翻翻看看。一会儿,她拎出一条裙子,先是展开,铺在炕上,轻轻摸了摸,又贴在身上,左转,右转……

“我的眼睛直了。跳起来扳住妻子的肩膀:‘这么多年我还没看你穿裙子啥样呢。

“‘啥样?别人啥样我啥样呗。’妻子俏皮中带了一点埋怨。

“‘不行,不行,我就看你穿裙子啥样,这就看。’已经半大爷们的我变得像个孩子。

“妻子慢慢地把裙子一件件地抖开,摆在炕沿上。

“妻子背着我,穿上一件淡绿色的旗袍,旗袍穿好了,妻子却没有转过来。我忽然感到情况不对,只见妻子的双肩在抽搐,头缓缓下垂,脸埋在两手之间,整个上身不停地起伏抖动……

“泪水顺着妻子的手指缝往外流,我的心都要碎了……”

这是我们出航前,界江水兵中的名人张维祥给我们讲述的他自己的故事。这个反映界江水兵家庭的故事,后来被记者写成了报道,又被导演搬上了电视屏幕。

水兵的夏天是属于界江的。在一个个不通电、不通邮的“水兵之家”里,家只能是一个深藏的思念。思念父母,思念妻儿,思念恋人……多少人,就是在这5个月失踪般的执勤期内,丧失了一次次成家的机会。

“夏天里,水兵的情感最丰富,有时苦有时甜,有时不知啥滋味。管他呢,反正好坏都烂在夏天里。”艇长有时候也会给我们扔过来一根烟,边说边教我们抽一口。

“去年,在这里执勤的艇长是李玉发,出发前,老婆已经怀孕8个月。在执勤中,内心焦急的他却一声不吭。9月,张振东政委下点,听说这件事后,当即命令随同的保卫股长代替李玉发值班,自己开着车拉着李玉发到漠河,拿出他自己的手机让李玉发打电话,要他打到手机没电为止。电话接通后,李玉发和难产的妻子在电话上对哭一场,什么话都没说,回去后,孩子已经满月了……”

魏艇长是安徽人,虽然还不是干部,却担负着干部的职责,已经当了三年艇长。他是全大队有名的业务尖子,连续2年带出两个先进艇组。对于当水兵的甘苦,他的体会比我们深得多。但是他从来不对我们讲他个人的困难。

“在界江当水兵,就要把界江、把江上国境线当做自己的家”。他总是说。

黑龙江水浩浩流淌,我们艇组——以及六千里界江上的所有艇组水兵枕江而眠,守护着祖国的江界。

明天,又是下江巡逻的日子……/新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