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滋病是什么样子:浅析黄裳的内丹性命论尹志华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7 00:26:31

 

 

清末道教内丹学家黄裳,字符吉,江西丰城人。其生平事迹不详。根据目前掌握的材料,可知他曾于清朝道光、咸丰年间云游至四川自流井﹙今属自贡﹚地区,为当地好道之士所挽留,设乐育堂讲授内丹诀法,十余年后解馆离去,不知所终。黄裳讲道的内容,由其门人笔录而成《乐育堂语录》、《道德经注释》﹙又名《道德经讲义》﹚二书,黄氏亲自撰写的著作则有《道门语要》一书流传于世。黄裳的著作先是在清朝光绪年间以木刻本刊行于四川自流井地区,民国初年龙腾剑、江起鲲等改以铅印重刊,于是流传全国。后又多次刊刻,并流传到日本和泰国等地。

现代道教学者大多重视黄裳的著作。前中国道教协会会长、道教家陈撄宁曾说:“道家南北两派,各走极端,而实行皆有困难,其势不能普及。惟陈希夷、邵康节一派,最便于学者,黄元吉先生所讲,即是此派,亦即顿﹙陈撄宁道号'圆顿子'﹚所私淑,而且乐为介绍者。”并认为最上层的天元丹法,只要“看黄元吉先生所著《道德经讲义》并《乐育堂语录》二书,已足应用,不必他求矣。”编纂过《道藏精华》的台湾学者萧天石称黄裳的著作“其要尤在其融儒入道,而能凿空无痕;因道弘儒,而能浑全一体。明道修德,可端天下之风尚;养心养气,足正万世之人心。……以之为用,可以明心见性,可以入圣登真,可以明哲处世,可以治国平天下。……无论道家儒家,皆可奉为无上圣经,视作修圣修仙之不二法门也。”如此高的评价,也许只能看作是一家之言,但黄裳著作的重要性,于此可见一斑。本文试从哲学的角度分析其内丹性命论。

中国哲学发展的趋势是从宇宙论推进到本体论,再推进到心性论。道教心性论发端于南北朝时期,到了唐代,道教学者们已广泛关注心性问题。在后来的内丹学中,道教心性论趋于成熟。值得注意的是,与儒、释二家不同,道教不单独谈论心性问题,而是把它与肉体生命联系起来,形成性命论。当然,在许多道教学者那里,性命论的侧重点往往还是“性”,因而其主要问题仍是心性问题。黄裳即认为:“人之炼丹,虽曰性命双修,其实炼心为要。心地清静,那太和一气,自在于此。”若“此心未曾炼得干净”,“纵有玄关秘诀,何由行得?”因此,“'炼心'二字,是千真万圣,总总一个法门。除此而外,皆非大道。”由此可见,黄裳内丹性命论的核心也是心性问题。

一、“元气即性”

黄裳的内丹性命论以其宇宙本体论为依据。道教中人无不以“道”为本体,但对“道”的具体诠释则众说纷纭。黄裳认为,“道”就是元气。他说:

道者何?即清空一气,盘旋天地,充塞乾坤。道者何?鸿蒙一气而已。天地未开以前,此气在于空中。天地既辟而后,此气寄于天壤。是气固先天地而常存,后天地而不灭。道者何?太和一气,充满乾坤,其量包乎天地,其神贯乎古今,其德暨乎九州岛万国。胎卵湿化飞潜动植之类,无在而无不在也。

值得指出的是,黄裳认为先天元气乃是理、气统一体:“此气之浑浑沦沦,主宰万物,有条不紊者,曰理。此气之浩浩荡荡,弥纶万有,宛转流通者,曰气。”可见,黄裳所谓“理”,是指元气运行表现出来的规律。

由于黄裳以元气释“道”,万物禀“道”而生,在实质上也就是禀受元气而生。黄裳认为,人所禀受而生者即为人之性,因此,“元气即性也”。

黄裳的元气论受宋儒张载的影响,以“太虚”为元气的本来存在状态。由此出发,他把“虚”作为元气的最主要特征。而元气赋予人身即为人之“性”,因此,“虚”也是“性”的本真状态。他说:

性者何?即太虚中虚无湛寂之妙。此性未在人身,盘旋清空为元气,既落人身为元神,要皆虚而不有。我心之虚,即本来天赋之性;外来太空之虚,即未生虚无之性。夫先天之心即性,先天之性即虚无元气,要之一虚而已矣。

学道之士皆以复归本真之性为得道的前提,而“性本虚也”,因此,“但能虚静即是性,知得虚静了无物事,即是见性。”那么,“虚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黄裳认为,“心中无物”即是“虚静”。如何才能做到“心中无物”?黄裳指示了八字诀:无为无虑,勿忘勿助。按照这八字诀做去,凡事“只顺一个从容镇静,闲闲雅雅,疏疏落落,因物而施,随缘以应”,“如心而出,无所计较”,久而久之,就能“养得此心如秋月光华,纤尘不染,春花灿烂,天姿自乐,若无一事者然”,即见本来真性。

二、心、性、神之关系

在心性关系问题上,黄裳认为心是思维器官,性则是主宰思维者。他说:“心即气之虚灵,有知有识,思虑作为者也。”“心无性无主,性无心无依。心所以载性,性所以统心。是知心之高明广大,神妙无穷者,即性之量也。”心若为物欲所惑,则会使本来真性退隐而不现,这以后,就是识神出而用事了。

那么,神与性之间又是什么关系?黄裳说:“性寄于心,而发为神。”可见神乃是性的动态表现。不过,黄裳又把神区分为先天之神﹙元神﹚与后天之神﹙识神﹚,认为“先天之神,神与性合;后天之神,神与性离”。他说:

神者,心中之知觉也,以其灵明,故谓之神。而神有先后天之分:先天神,元神也;神即性也。盖神为心中之知觉,而性即心中至善之理,其始浑于一元。有生之初,知觉从性分而出,如孩提知爱,稍长知敬,知即神,爱即性也,见神即以见性,神与性未尝分也。此为先天之神。……性原不在神外也,自蔽于私欲,而神失其初矣,性亦为神所蔽矣。神之所发,常与性反,此为后天之神。

黄裳这一段话指出,人生之初,天真未凿,神与性是统一的。在成长过程中,由于环境的作用,心神外驰,满腹私欲,导致“神之所发,常与性反”。在内丹学家们看来,人至岁,便以识神主事,“脑内终日盘旋七情六欲,名绳利锁,机诈日深,勾心斗角,层出不穷”。因此,一个很自然的结论是:个人的社会化是导致元神为识神所取代的主要原因。为了恢复元神的统治,个人必须改变价值标准以及生活态度,放弃复杂的社会意识,只以返朴归真为念。按照黄裳的说法,是要认识到“人生天地之间,除却金丹大道、返还工夫以外,形形色色享不尽之荣华富贵,无非一幻化之具”。有了这样的价值标准,在生活态度上就应该是“任天而动,率性以行”。而“倘有知觉计较,作为矫揉,即非性非天,乃人为之伪。”只有“无思无虑之中,忽焉而有知有觉”,才是元神发现,真性显露之时。

个人在社会中是不自由的、扭曲的,这一点自不待言;而人与自然的对立也是由社会造成的。道教内丹学提出屏识神显元神的主张,实质上是要消除深深地嵌在人格中的自然与社会的对立,恢复人与自然最初的和谐状态。

三、性命双修,先性后命

黄裳认为,“人受天地之元气以成性,受父母之精气以立命”。天地之元气乃先天虚无之气,不生不灭;父母之精气乃后天阴阳之气,有生有灭。因此,“性无生灭而命有生灭”。但这并不意味着“命”是无足轻重的。“非命则性无由见”,“命”是使“性”得以在人身上具体实现的必不可少的条件。黄裳说:“未有命时而性之理长悬天壤,既有命后而性之理已具人身。”“夫性为一身之主宰,命是一身之运用。若不保精裕气,徒事妙觉圆明,则身命不存,性将焉寄?”因此,“性也,命也,可合而不可分者也。”这种保合性命为一,以长生成仙的观点,继承了《太平经》以来的道教传统思想。

在黄裳眼中,性命双修之学,非独道教为然,“即三教圣人,亦莫能外”。针对禅学家只讲“明心见性”,黄裳指出:“性为气体,气为性用,无性则命无由生,无命则性无所立。漫说尽性即可至命,须知立命乃可了性。彼独存性,不能立命,每见气动而神随,究不能断夫情欲;神游而气散,更不能逃夫生死。由此言之,修性大矣,而炼命尤急焉。”针对理学家只讲“存天理,灭人欲”,他说:“吾甚怪今之儒者,以此欲尽理还,为大道之究竟,不肯于百尺竿头,再求虚而能实之真际﹙意指命功--引者注﹚,不免理欲迭见,终不能成大觉如来。”他又引用孔子的话来证明“命功”不可或缺:“《易》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明明分出三层功夫,不是说尽了性即可至命。若说尽了性学,就不须用命功,孔子当日又何必说'以至于命'四字?此可知尽性之后,明明有将性立命之功在。”而孟子提倡养气之说,更被黄裳奉为圭臬,在讲道时多次援引。

黄裳乃“以鸿儒入道”者,因而他试图融通儒家的修养法与道教的内丹术。他把“性命双修”用理学家的语言表述为“变化气质”与“克去私欲”。在他看来,人自有生以来,气质拘之于前,物欲蔽之于后,于是本来真性真命,隐而弗现。他说:“既得人身,则浑然元气陷于气质之中。苟不先保凡身,则先天元气从何而见?”“本来元性,自破鸿蒙之后,识神出而用事,不知返观内照,收敛于无何有之乡,于是心为情迁,情为物役,不知返本还原,天理灭矣。”因此,“大道原无奇异,只是完吾本性而已。”而要“完吾本性”,“炼心伏气,二者必兼而修之”。炼心,即炼去情欲之私;伏气,即招摄太空灵阳之气锻炼己身阴滓,从而脱胎换骨,入圣登真。

在修炼次序上,黄裳主张先性后命。他说:“先得性真,继加命学”,“始以性立命,继以命了性,终则性命合一,以还虚无之体。”其理由是,若“人性学未至,一片私心所炼之精气神皆是后天污浊之物,不惟无益,且必邪火焚身。”因此,修道之士必须先将心地打扫干净,然后才能按命功口诀次第行去。

黄裳的内丹学以“性命合一”,还于虚无之体为最高境界。这种境界并不是肉体永存,而是精神不灭。他自己即说得很明白:“凡身脱化,真灵飞升,亦犹凡人之死。但凡人之死,死则神散,而圣人之死,死犹神完。形虽死而神如生,乌得不与天地同寿耶!”这反映了黄裳内丹学向《老子》“死而不亡者寿”思想的复归。

四、静处炼命,动处炼性

黄裳认为,仙道不离人道,人应该于尘世中修性炼命。而在尘世中,则会有各种事务,必然是静时少,动时多。黄裳指出,静时则炼命功,动时则正好磨炼心性。在他看来,采药炼丹,周天运转,必须静坐方可;至于炼心功夫,则“不区区在端坐习静间也”,更重要的是在尘世中时时磨炼。他说:“夫道曰炼己,不是孤修兀坐、清静自好者,可能炼得本性光明。”修道之士“若不于尘市中炼,犹莲不于污泥内栽,焉得中通外直,独现清洁如玉者乎?”他批评“世之修士,不知炼己于尘俗,静时固能定,一遇事故,不免神驰气散,贪嗔痴爱,纷纷而起。”并举例论证说:“吾见几多修士,平日修炼,只在深山静养,不与人事。及至出而和光,竟自一炉火起,而万斛灵砂立地倾矣。”因此,他“教人不专在静处修,而必于市廛人物匆匆之地炼也”。认为“人遇闹时,正好着力回头。当前了照,蓦然一觉,撞开个中消息,胜于竹椅蒲团上打坐百千亿万次”。

黄裳指出,修道之士理应超然物外,但这种境界不是逃世而得到的,而是在尘世中磨炼而修成的。他说:“古来仙真多矣,鲜有离尘独处者,且更多家贫亲老妻幼子弱者,何以亦能成仙耶?”关键在于他们能够“常常具一觉照之心”,从而“身在尘俗,心在道德,处欲无欲,居尘出尘”。因此,若要修道,必须“炼己于尘俗,原不可绝人而逃世。须于人世中修之,方能淡得尘情,扫得垢秽。否则未见性明心,即使深居崖谷,鲜不炼一腔躁气也。”那么,如何于尘世中炼心呢?黄裳认为,首先要树立修道成仙的价值标准,这样就能看淡世间的功名利禄。“夫人血肉之躯能有几时,受用亦无多日,何必奔名场、走利薮以自苦哉!”“要想到人死时,一切名利室家,丝豪也拿不去。唯有平生所造之业,尽带身傍。如其善业,还有转世之福。若是恶业,不待再世投生,即眼前冥王,亦必追魂摄魄。从此一想,到不如趁早修行,万一道果有成,他日不入轮回,岂不甚乐?!即不然,投生人世,亦不受饥饿流离疲癃残疾之苦,又岂不美乎?况有仙缘所结,上圣高真,必不忍舍我而去。此身虽异,此性犹存,亦必再来拔度。如文昌帝君,十七世始得元始之度,往事可征矣。”尤其要知道“那天上清闲富贵,一任人间帝王将相,不能方其万一也。能将仙家之乐一想,自不恋人间之福。”

觉悟了人生唯有修道事大之后,在日常生活中就应该“存诚以立其体,随缘以应其机”,所谓“心普万物而无心,情顺万物而无情”是也。“能如此,即一刻之中万事应酬,俱如山中习静一般。若不如此,即闭门静坐,亦如万马营中,扰攘不休。”就操作方法而言,“但于行住坐卧之时,常常调其呼吸,顺其自然,任其天然,毫不加损于其间,亦无放纵于其际,一切日用云为,总总一个不动心,不动气,不过劳过逸”,“事来应之,事去已之”,“前无所思,后无所忆,如心而出,因物以施”,“其初勉强支持,久则禽鱼花鸟,无在不是化机焉。”但是,人生在世,不能不谋生计,因此,黄裳又指出,“随事应酬,不可全不经心”,只是不要太为计较,不要为世俗之事昧了本心,以至与俗人无别。修道之士,“大凡行动应酬”,要“常常用一觉心,觉得我自有千万年不坏之身,以外一切事物,皆是幻具”,于是“一空尘垢,自能洒然融然,脱壳而去,做一个逍遥大丈夫”。

从黄裳的内丹性命论中,我们可以看出,内丹学已远远超越了一般方术的层面,它是以成仙证真信仰为指导的一整套人生实践方式,它力图通过对心理和生理的自主调控,使人达到一种潇洒飘逸、自由无累的精神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