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未 竖中指:媳妇，房子，羊角锤

媳妇，房子，羊角锤

                                                                 文／剑胆琴心

        北方有首童谣：“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哭咧咧要媳妇儿，要媳妇，干啥呢？晚上吹灯说话儿．．．．．．”——这或许就是一个男孩最早的性启蒙教育吧！他告诉小男孩：你是个带把把的小子，长大后是要娶妻生子的。

稍懂人事后，又都或多或少，或有意或无意地被灌输着这么一种思想：好好学习，好好做人，长大了娶个好媳妇，好好过日子，孝敬父母；条件好点的书香门第更会讲到，“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学而优则仕”“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等等，都不外乎父母寄予孩子殷切的美好期望，以及赋予孩子担当责任的谆谆教诲。

于是，小男孩有了梦，并开始朝着这个梦飞奔。即便最贫苦的放羊娃也知道了“把羊养大卖了娶媳妇，娶了媳妇生一窝娃，等娃大了，再放羊，再娶媳妇，再生娃，再放羊。”——尽管梦想很原始。再后来，男孩长大了，对异性的渴望和追求再也用不着人教——已经无师自通了，这就是大自然的造化。

从山顶洞到到河姆渡，或者说，三皇五帝到如今，我们祖祖辈辈都是这样沿着这条路子踉踉仓仓地走过来的，世世代代在这块土地上生养不息，就像太阳沿着亘古不变的轨迹升起和落下一样，没人能够改变它的规律。于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就成了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说到一个男孩谈婚论嫁的时候，就不能不提到房子，这是一个很难迈过去的槛。

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买得起马，配得起鞍，娶得起媳妇打得起院”

如果说家庭是避风的港湾，那房子就是遮风避雨的船。房子不仅是人赖以生存的基本物质条件，也是一个男人撑起一个家庭的尊严。每个男人 ，或者说每个做父母的都想风风光光地把媳妇娶进门，也都希望风风光光地把女儿嫁出去，没谁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食不果腹，居无定处的人。“燕子衔泥”“乌鸦筑巢”小鸟尚且如此，况乎人类？远离凿洞而居，茹毛饮血，追求舒适优越的生活是人类的本能，也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动力，无可厚非。

但随着工业文明到来和现代化社会的发展，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农耕社会时期的田园式生活已渐行渐远，拟或只能存在我们怀古的浪漫情怀里。大量优质的资源越来越向大中城市聚集，教育，就业，医疗，保险，文化娱乐等等，这里有着农村或小城市无法拥有的丰富的物质文化资源。

于是，人们怀揣着一个个美好梦想开始了大迁徙，从农村涌入小城，又从小城镇涌入大城市，昔日那个只想放羊娶媳妇生娃再放羊的孩子也扔掉了鞭子，加入到迁徙的大军中，原本生存空间不大的城市，陡然间人满为患，拥挤不堪，住房便成了稀缺资源。这时，逐臭嗜血的开发商像嗅到的腐烂食物的秃鹫一样，开始兴奋起来，搂着靠卖祖宗土地遗产的地方政府的粗腰，跳起了探戈，在奔放铿锵的节奏中，趟着华丽的舞步，架起冲锋枪一样的粗臂，硬是三步一回头式的把房价拱到了与国际接轨的地步。

于是，有了蜗居，有了蛋屋，有了地洞，有了蚁族，有了房奴，有了羊角锤．．．．．．

原本风华正茂，挥斥方遒的青年再也不会“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了，也没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情致。为了一个“哭哭咧咧要媳妇”的梦，一个个像蜗牛一样背起重重的房债，开始了艰难地爬行，并演绎着升级了版本的放羊娃的故事：挣钱买房子娶媳妇，娶了媳妇还债生孩子，生了孩子挣钱再买房子．．．．．．如果照此循环往复下去倒也罢了——生存的本意大抵如此，却偏偏出现了带血的羊角锤。

“在厨房里，她背对着我，近来所有的压力突然像火山一样爆发．．．．．．我完全失去理智了，从口袋里掏出那把羊角锤，往她头上敲了下去．．．．．．从厨房追到房间，从一间房追到另一间房，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就想用羊角锤去敲她的头，一直敲，不停地敲，似乎只有这样，多日来憋在我心里的那股怨气才能减轻．．．．．．直到再也敲不动了，我的理智才回来，那一刻，我才突然看到满地、满床、满身的鲜血，突然听到女友的母亲和那位老太太呼喊救命的声音，我才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大祸．．．．．．”

这是身穿黄色囚衣的李晓强—— 一个文静、孱弱的“85后”大学毕业生，在检察官步步追问下，对那个鲜血飞溅的下午痛苦而混乱地回忆。

和许多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李晓刚经历了找工作不顺、考研失败、考公务员失利等一系列打击，心理压力特别大。被他视为全部精神寄托的女友曾婉转地告诉他：“妈妈不同意两人的事，男朋友起码得工作稳定、在南京买得起房……”

去年6月30日，独自待在芜湖一家宾馆房间里的李晓强，为接下来这一天怎么度过发愁。想到自己毕业后到芜湖找不到工作，想到谈恋爱的压力这么大，他对女友的母亲有了怨恨……

看到房间电视里正播放的劫匪打砸的画面，他马上跳起来离开宾馆，买了把羊角锤，坐最快一班火车从安徽赶到了南京，找到了在别人家当保姆的未来丈母娘。

接着就发生了前面的那一幕。

李晓强的疯狂举动，不仅在女友母亲的头部留下开裂伤20多处，构成重伤；也在女友母亲服侍的那位无辜老人的头上留下6个伤口，两个月后，这个无辜老人带着6个伤口撒手人寰。

当检察官问李晓强案发的当天，天气很热，女友母亲特意为你倒杯水，打开电风扇，使你心中的愤懑减轻了很多，甚至有了放弃“初衷”的念头，为什么后来还是疯狂地用羊角锤砸向女友母亲时，李晓强说：在厨房，她背对着我，无意间又讲到“房子”等字眼，让我突然觉得以前那些压力全都回来了，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完全失去理智了。

在最后陈述中，李晓强说：“不管怎么说，两被害人都是因为我的过错受到的伤害，这5个多月来我每天都在忏悔，我每天都在后悔，不仅葬送了前程，还造成无辜的老太太死亡，我真心向被害人家属道歉，我对老人家真的没有恶意，对于老太太家提出的48万元的补偿，我不做任何辩解，全部答应，但我没有钱，只能等我坐完牢出来，尽我的全部力量来偿还。”

“但我没有钱，只能等我坐完牢出来，尽我的全部力量来偿还。”——多么单纯、幼稚的孩子，一条人命，一个重伤，你还出的来吗？

面对记者的采访，李晓强说：从小到大，我的成绩一直是年级前五名，也一直是父母心中的好孩子、老师心目中的好学生。进了大学，我也是一门心思看书、考试。对社会上很多情况完全不了解，更没心理准备，所以觉得迷茫和不平，就业，对象，房子压得我喘不过起来．．．．．．（东方网2010年12月20日）

看到这篇报道后，习惯了难受的心情一直沉重得拎不起来。

每当耳边想起“让人民活得更有尊严！”“让居者有其屋”那振聋发聩的声音时，脑海里总浮现出这把血淋淋的羊角锤。

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的房地产能够成为全民经常的话题，只有中国；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的经济被房地产绑架着前行，也只有中国。因为在这里，房地产业已成了一些人的利益共同体，成了权贵资本。就像“每个成功男士的后面必定站着一个优秀女人”一样，每个成功开发商的背后必定站着一个给力的官员。这里有着说不清道不白的肮脏与龌龊，有着贩毒一样的暴利，却没有贩毒一样的风险，见过贩卖500克海洛因掉脑袋的，谁又见过坐拥上亿资产的房地产商上过断头台？一个经济畸形发展的社会，不仅扭曲了人们的生存方式，也扭曲了一个个原本善良的灵魂。

一个让人终生围着房子转的社会，不知道是不是一个悲哀的社会。

最近，住建部公布的中国人均住房面积30平方米，更是让人感到滑稽和可笑，这样的数字，就如同拿960万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除以13亿人口，然后告诉人们：中国人均拥有土地74000平方米一样滑稽可笑。如果有人经常自豪地逢人便念叨“我有74000平方米的土地”除神志不清的人外，想必谁见了都会说：“这家伙病得不轻！”

不知道这些扯淡的数据从何而来（估计放羊娃的那孔破窑洞也计算在内了）。

更不知住建部公布这些扯淡数据的意义何在。

只要这些扯淡的数据存在，年轻人“娶媳妇，晚上吹灯说话儿”的梦就不知还要做多久。

只要这些扯淡的数据存在，一千多年前杜工部的“安得广厦千万间，大辟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哀号就仍然会在这块土地上飘荡。

只要土地财政不改革，那些靠卖土地维持财政的败家子还在，中国的房价就永远不会降下来。

房子，中国人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