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鲤鱼花臂纹身价格:【最小说专栏】--在线免费电子书阅读 郭敬明打造青春小说:最小说·第二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30 15:53:51
  静流的云层(1)    专栏:恋字宴
  作者:郭敬明
  01幼稚园
  幼稚园的记忆变得很薄很薄了。
  就像在秋天突然吹到自己身上的一阵风。轻到闻不出里面的花香或者树味。只是淡淡地撩动了额头前的头发。然后就朝身后消失而去。
  剩下成堆的落叶沿着街边滚动。
  我们只有在已经成长为大人的今天,才会这样地去回忆曾经幼稚的岁月。
  耳边是开饭时每个小朋友把调羹在碗里敲得叮当响的声音。
  阿姨的笑容温暖得像杯子里的开水。
  他们说看男生的小时候,就会知道他长大了是什么样子。
  如果他迷恋飞机汽车玩具,那他以后一定是个理科非常好的人。
  如果他喜欢听童话,喜欢看小人书,那他以后一定是写文章非常好的人。
  小时候会拣起女生掉在地上的蝴蝶结还给她的男孩子,长大后会变得像秋天的日光一样温柔。
  小时候在做老鹰捉小鸡游戏时争着做鸡妈妈的男孩,长大了一定会在大街上用力地伸开手臂,环抱着身边脸红的女友哈哈大笑。
  小时候会把自己收集的糖纸送给女生的男孩,长大了一定会带女友看自己收藏的各种徽章。
  这些迷人的恋爱,从很早就开始发芽。而经过十几年漫长的时光,变成庇护着自己的大树。  
  02    手机
  出门的时候忘记了带手机。
  于是一整天都在格外安静的情况下度过了。没有短信,没有电话,没有莫名其妙的“请将次短信转发给一百个人否则XXXXXX”。
  于是一整天都觉得自己和世界没有了关系。
  原来手机是这样奇妙地存在着。证明着自己的价值,证明着自己的存在,证明着在某一天的某一个时刻,当它响起来的时候,你正被某个人因为某种原因而想起。
  这样真实的存在感。
  那么错失掉电话呢?没收到短信呢?
  如果回到家的时候,是希望看到屏幕安静的待机画面,还是希望看到无数的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呢?
  哪一样会令自己受不了?
  是错过了被需要的那些时刻?
  还是一整天都没被别人需要过呢?  
  03    生日
  一早就打算在十月份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出差。就算没有活动通告也要打着这样的幌子去旅游。因为公司同时有四个人过生日。这不是要人命么。
  生日蛋糕。蜡烛。满屋子的灯。
  冒泡的可乐和啤酒。哗啦啦的从年轮上流过。
  小时候总是希望着能快点长大。蜡烛越多越好看。  

郭敬明专栏:静流的云层(2)
  而长大后,却希望自己一直年轻着,不想长大不想变老。希望自己还是能对着偶像好看的面容尖叫起来。
  几年前想着如果父母可以送给我最新的那双运动鞋。如果前座的那个女生能来参加我的生日会。
  如果头发可以留长扎起马尾而学校不用管束。如果隔壁班那个经常在操场上打篮球的男生脸上被弄上奶油,自己可以帮他轻轻擦去,然后在旁人的目光里,害羞而又幸福地红起脸来。
  如果……
  每一年的这样一天。日光并没有什么不同。
  楼下的小摊依然在早上六点就热气腾腾。跑步的中年大叔和年轻小伙子总爱争个输赢。
  依然被晨光照亮眼睛,躺在床上,心里想起来,恩,今天过生日了。
  就好象过去的一年全部被压缩在这短短的几秒之内,那么多的面容和那么多的心情,从心脏上像蚂蚁般列队而过,最后会剩下一张最温柔的脸,定定地望向自己。无限温柔的漫长镜头。
  然后自己轻轻地对这些美好的时光,温柔地说着,bye-bye。
  走出楼道口,狭窄的楼与楼之间的苍蓝色天空。
  阳光照耀着自己的脸。恩。一年又过去了。
  理理自己的衣领和头发。心情就慢慢变好了。
  等待着这一天,谁第一个对自己说出生日快乐。
  但其实,早在昨天晚上的十二点。生命中的那个人,已经比任何人都早地对自己说了,生日快乐了。
  最后还说了句,嘿嘿,我都快睡着了。
  (好想就这样写篇生日贺文给你们当作生日礼物啊TAT)
  (郭敬明也从远方发来了贺电!贺文称……) 
  04    旋转木马 
  每一个游乐场里,都有着这样一个悲伤的东西。
  哪怕被王菲唱得再美好,唱得“让我忘了伤”,“没有翅膀,却也能够带着我四处飞翔”。
  但是最后都会停在一句悲伤的,“音乐停下来,你将离场,我也只能这样。”
  就这样,旋转着,旋转着,打开的那扇童话之门。
  但那些旋涡一样的悲伤,却不会就这样烟消云散。
  就像我们在悲伤的时候会去听悲伤的歌。
  在失恋的时候会去看失恋的爱情电影。
  在孤单的时候会写下孤单的文字。
  用眼泪浇灌悲伤。开出更悲伤的花。
  这些,都像是对自己的惩罚。用“更”,来抵抗心中目前的那份“最”。
  旋转木马,潜藏在每一个人心中的暗黑童话里。
  像那头最温柔的,我们从小在心中养大的怪兽。
 
郭敬明专栏:静流的云层(3)
  05    牙膏
  我也已经把牙膏换成了你在用的那种味道。冰极山泉。
  是不是这样,就可以当作每天早上和你的亲吻呢。
  于是我每天刷牙,都会脸红了。  
  06瀑布
  我把对你的思念唱成了这首诗。曝晒在月光下。
  变成了无穷尽的瀑布。
  那些飞扬的细小水花。会隔着时空,温柔地蒙上你的脸吗?  
  07    孤单
  已经一个人住了好几个月了。每天开门回家只能听见小呆的叫声,然后它流着口水扑过来,弄脏我的白衬衣。
  也习惯了一个人在家单独地来回,穿过客厅,打开冰箱门,拿出可乐,走回电脑面前。
  习惯了在家就不说话。躺在床上看书,或者在电脑前看动画。
  看到好的段落,看到感动的场景,转过头去身边也没有人可以分享。
  原来所谓的独立和自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啊。
  我还是希望能够在看到漂亮的段落,听到动人的歌曲,发生美好的事情时,能够和别人分享。希望别人也可以感受到这样的情绪。
  就像一个人的旅途,我总爱拍下那些沿路的风景,发送给远方的你。
  这其实就是和独自去你曾经居住的城市,看那些你熟悉我却陌生的风景一样的事情吧。
  恋之风景里。
  走你走过的楼梯,玩你玩过的滑梯。
  做你没做完的事情。
  甚至连假想一下你曾经在哪里摔倒过,在哪里发呆过,在哪里消磨过年少中的某个无聊的下午,这样的事情,都会让人变得温柔起来。
  而这样的事情,也只有孤单的时候才可以做吧?
  在我不孤单的时候,在你在身边的时候,我都在做些什么呢?为什么想不起来了,我在发呆吗?  
  08    机场
  每一个机场,都分为出发楼和到达楼。
  这两个地方,把悲伤和喜悦在日光下剧烈地对比着。
  飞机把别离的悲伤带上九千米的高空。
  然后换成遥远的某地,等待相逢的喜悦。
  而那些在蓝天白云上的分分秒秒,都化成了思念你的电波,穿越了整层平流的静云。
 
春树专栏:永远地在路上(1)
  ——那些遐想,风景和心情
  文春树
  这是我第二次去德国。去年的德国和法国之行令我记忆犹新——黑森林、茂密的野花、如钢铁般冷硬的柏林城、巴黎阳光灿烂的天气下行走着的穿着漂亮时装的女人、美味的早餐、只看得起买不起的名牌衣服以及德国开车不限速的世界上最棒的高速公路,挥之不去的还有德国糟糕的天气,快和英国有一拼了,几乎每天都下雨,只有十几度,习惯了北京酷热的我到了德国就被冻得透心凉。好处就是街上随处可见的土尔其小吃和好喝的咖啡。无论你坐在多高档豪华的咖啡馆和饭店,咖啡都卖一、两欧元,比三里屯可便宜,柏林号称全欧洲最便宜的首都也的确名不虚传,尤其是几个星期后我到达了瑞典和丹麦之后,就更感谢柏林的物价了。如果我说柏林是一个没有时尚的地方会不会有人想打我?我可是实话实说啊,不说上海,就连北京市民都比柏林市民要时髦。巴黎不用提了,它有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和最美丽的时装传统,如果你只穿着T恤仔裤,你都不好意思上街!人家的造型是整体的。而德国的时髦就是黑色,尤其是冬天,一出门,怎么都是黑乌鸦啊!他们认为的性感不是完美的身体和年轻的容貌,而是酷,这个酷嘛,就见仁见智啦!值得推荐的是一家我独立设计师商店。它位于柏林某一条商业街。那家店里的镇店之宝便是各种各样衣服围巾和包包上小骷髅的图案,我还买了两对小骷髅的发卡、耳环和一个粉红色的别在衣服上的标,虽然价格昂贵得离谱,也得忍了,谁让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呢?
  今年德国天气正常了一些。我们到的前两个礼拜几乎每天都是碧云蓝天,最享受的就是开车去湖边游泳喽!人家都是不穿衣服游泳的,刚开始我怕怕,只好穿着泳衣躺在湖边听音乐,很快就被他们无拘无束地快乐吸引了。我听JAKOB讲,德国人很希望人与自然融为一体。他们的确做到了让身体作为身体。看着他的弟弟一家人都脱去了衣服游泳,我不好意思地看了一会儿,发现他们真的很自然,根本不怕我凝视的目光。终于,我迈出了重要的一步,我脱了下泳衣,使劲儿跳进了湖里。哇,水不凉不热,刚刚好。自从在湖里泳过才知道在闭封的游泳池里游泳里多么无趣无奈的一件事,漂白水的刺鼻味和清新的空气比起来真是太有差距了。更棒的是,夏天是欧洲人旅游休闲的季节,JAKOB家的邻居,一位东德中学历史老师,也带着一家人出去旅游了。他家的草地中间有一个小小的游泳池,我睡好吃饱后,就跳过栅栏跑到邻居家的游泳池里游泳,然后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啊,多么地小资产阶级,我都快受不了了。我想起曾经和朋友贾宁的聊天,我们说各自的理想生活。她希望能有一个游泳池,能穿着比基尼(事实上,不用比基尼了,同志)游泳抽烟。而我,我希望边喝好的咖啡边写作。如今,都在这遥远的德国实现了,我真想通过什么距离机器把她送过来……是啊,这就是我身在异乡的感慨,那边什么都好,可惜听不到乡音,那边什么都有,可惜没钱。我真想把他们十几口子人给快递过来,不就活跃了吗?大家可以在草地上烤个羊肉串什么的……

春树专栏:永远地在路上(2)
  我喜欢柏林的年轻人,我发现这里的随便一个年轻小孩的阅读几乎都要比国内的同龄人要多。我认识一位普通的年轻女孩,她剪着短头发,很羞涩,穿得很朋克但骨子里是嬉皮。我觉得她的五官长得很完美,像雕塑。在她那乱七八糟的小屋里,我发现了一本熟悉的书,德语版的《1984》。房间里还有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画笔,可见她平时画画,她从来没说过,在他们看来,这都没什么好说的,艺术是相通的。只有在这个城市,我才能看到最纯正的、大批的、习以为常的朋克们,如果有机会,我想去伦敦看看那里的朋克走势如何。朋克这个词,在中国现在几乎都快变成一种哲学了,我看它还不如是种股票呢。有天我们正坐在街边喝咖啡,只见几辆警车前面开路,后面似乎隐隐有音乐声,直到半个小时后他们才开到路上,原来是一次音乐大游行。一共有几十辆大卡车,每辆车上都有DJ放不同的音乐,后面跟着他们的拥簇者跳舞。我亲眼见到了只有在杂志里才见到的剪着奇特发型,头上有TATOO,穿一身黑和高跟靴子的女朋克和穿着全副武装的朋克,还有人的T恤上印着标语“IHATEPRADA”。为什么警车四周的玻璃都要加防户面具呢?这有个说话,德国市民很喜欢抗议和上街游行,在朋克比较火的八十年代,他们经常攻击警车,冲着车窗扔鸡蛋和西红柿、啤酒瓶,后来警察学乖了,在车上安了防护网。我曾看过一部德国朋克电影,里面可有此类的经典镜头啊!!在德国的朋克几乎都是左派,他们反对新纳粹,反对种族歧视,反对物质,反对资本主义,对政治的热情也比国内的朋克多,这里是一个由钢铁的意志和隐忍的自律的国家,他们的反叛者也继承了其朴素坚强的传统。
  在德国,我还见到了一位北京的画家朋友。他给我看了本科幻小说,书很厚,繁体字,我整整看了8个小时才看完。他向我介绍这本书的时候提醒我,看完会很害怕。当时我不以为难,没想到等看完后,我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强烈————吃不下,笑不出,满怀忧郁,满腹委屈,满腔愤懑,连到街上买吃的都左顾右看,生怕突然出现个坏人。影响我的主要是书的后半部分那危言耸听、阴云密布、纯粹极了的绝望……
  下期,我将会大家接着介绍此次的北欧之行,一定要等我啊!  

hansey专栏:安东尼奥的歌和飞鸟的奔
  我对少年时的回忆局限在黑夜长过白昼的时间,寒冷和因为地处高纬获得的斜射光线。
  早晨五点半钟的时候被妈妈叫醒,闭着眼睛洗好脸,喝奶粉的时候细细咀嚼没有冲开的疙瘩,喝光以后觉得有点胀,穿着厚厚的外套走进寒冷的夜色中。六点钟出现在等车的地方,许久后样式熟悉的昏黄色车灯光由远及近。
  家里到学校的路虽然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却经过无边际的荒芜苇塘,一大群大大小小的孩子挤在黑暗的车厢里声音吵闹,如果运气好排队在前面得到窗边的位置,能透过用手指融化窗上冰花露出的一块透明里看到天上明亮的星。从车窗缝隙和关不紧的门里吹进坚硬的冷风,司机和乘务员默不作声,很多时候我会把头埋在厚毛线围巾里获得短暂的充满幸福感的睡眠,做一些奇怪的梦。这样的生活持续了由学前班一直到初中毕业的十三年,每天从家里到学校的这段夜色中行驶的距离连接起来可能已经足够环游世界。只是我不曾察觉自己在环游世界的夜色中行驶于空荡路上所做的梦和做梦的场面多么浪漫,也因此被这种浪漫的气氛抛弃了也说不定。
  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放学被教导主任强制留下背诵参加比赛的演讲没有赶上班车返回的时间,我在空荡的停车场问摆摊的老婆婆借了两毛钱,朝公交车站走。沿途灰色的街道和已经枯败的植物,人迹寥寥,因为低温,厚皮鞋里的脚趾开始疼,心里想着可能妈妈准备的饭菜正空虚地冒着热气,没有电话,他们可能正焦急为什么我没有按时到家。
  这时北方深冬里夸张倾斜着的阳光散发着清冷的柠檬、莲叶和绿胡椒的气味,在天空中泛起涟漪,留下流水一样缠绵的痕迹,在我的想象中以螺旋状作为终结,随后渐渐消失。白昼沉溺在黄昏时段哀愁的光感中岌岌可危。空气中有微弱的冰晶,因光线的波动飘散四处,在视线里形成明亮的飞舞的点,带着紫色和浅绿色的反光。被风吹出的眼泪将睫毛冻结在一起,用手指化开的时候,看见被极灿烂的淡紫色渲染着的天空里,寥落的云默默地伴随着太阳一起沉于地平线中,渐渐浑浊起来。
  那一刻,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在做什么事情。
  我是在初冬的清晨醒来时回味你离开前在我半醒间为我读你翻译的歌词。这个时候城市安静得听得到高大建筑缓慢明灭的红色灯光发出的浅浅的近似于呼吸的声音。遇到你以来我经常会不经意地想起这样一些被尘封的细节,它们像刻意收藏起来的潮湿旧信如约被打开,字句间是我的过去和改变,以及对你出现的期待……
  我曾逃掉体育课在教室布置后墙的板报,把蓝色和玫红色的颜料涂在手上调成理想的颜色在铅笔打下的零散线稿中覆盖。不多时发觉同学陆续回到教室,体育老师跟在最后进来。他叫我到讲台前,问我在做什么,“班主任吩咐我更新板报”的话还没说完,一个耳光突然照在脸上,时间一下子止住。 

hansey专栏:安东尼奥的歌和飞鸟的奔
  教室后面的蓝紫色的水彩缓慢地溃烂开来,在向下流经的地方印上淡淡曲折的痕迹,事后被我修饰成流畅的藤蔓。
  初中教室的水泥地板常有厚厚的尘土,一大桶水泼上去,然后清扫干净,在地板翻新之前需要每天重复这种劳动,地面上的水迹蒸发干燥,耗费一整天的时间。
  我坐在第一排经常因为早已经熟悉课堂的内容望着老师在阳光里泛起光晕的头发出神,漂亮的历史老师在课上摘抄笔记的间隙偷偷告诉我不要再穿藏蓝色衣服,说那会显得我不太好看。
  课间的时候有人打开窗,大团的白色水汽涌进教室。
  狭长的走廊,因为教室和走廊之间的窗子设在伸手不及的高处而显得昏暗沉闷,学生们被监督着靠紧右边的墙壁行走不得踏出两块瓷砖的范围。
  走廊一端墙壁的黑板上有我午休时留在学校画下的白色的鸟和彩色的花,以及摘抄下的美好句子——年轻出色的化学老师曾经神情严肃地鼓励我不要放弃对美丽事物的感受。
  高中时期印象深刻的夜晚,我因为在一个小型网络比赛中得奖去电台接受访问,但话题最终被转移到文字和美术方面,变成了关于我自身的叙述。采访结束以后,电台DJ在狭小黑暗的空间里对我说不要让自己变成一颗流星。那段时间我的成绩已经不太好,甚至因为名次快速下降让妈妈在一次期末考试后的家长会结束时情绪失控流下眼泪。
  回去学校宿舍的路上,不自觉地跑起来,觉得自己像一只鸟,身边的清冷的空气,让我真正清醒自己的存在和意义,是为了用对美丽事物的感受追寻内心幻觉的真相,并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你没有经历过的我的单纯的心事和莽撞的感情在荒芜的风沙中进化出针状的叶和坚韧的外壳,把最真实的内容饱满地存放于臃肿的身体等待大雨将周围化作绿洲。
  大雨,就像你为我翻译的歌词,是一扇打开重回已消失过去的隧道的门。
  伴随着的轻柔缠绵的节奏,带我回到枝繁叶茂的过去,把我的旧生活化成赖以接近星空的一对翅膀。
  安东尼奥的梦,是在广阔天空中的飞舞。
  两人之间没有谎言,来自彼方的孤独的鸟,帮你治愈旧伤。
  我们唱吧!被遗忘了的儿时的歌。
  风吹摇摆。
  经历时光流逝,重拾回忆——令人怀念的节奏。
  我们跳吧!像群孩子般,忘记时间的存在。
  心存梦想,能够穿越世界回转到达终点——那彩虹的真心。
  安东尼奥用爱描写的沙漠,不着地的雨般,哗哗哭泣。

hansey专栏:安东尼奥的歌和飞鸟的奔

  跌落暗黑陷阱,迷失徘徊,在安东尼奥的指缝中缠绕不断。 

是非星球:《尘埃星球》番外篇(1)

  作者:落落  
  “呐,今天的午饭你去食堂吃么?”
  “呐,看看我裤子后面有没有弄脏。”
  “呐,我肚子痛,体育老师要是问到了就说我请假吧。”
  “呐,不用介意的。”
  “呐。”
  “我觉得你是很好的。你是很好的人。”
  “呐。明天晚上会有人在这里表演跳楼诶,你要不要去看?”
  地上是一小滩血。
  比想象中要小得多。百里佟觉得。
  总以为应该是大片大片染红的,甚至能一直蔓延过半条路的范围,在天空中俯瞰的话会是巨大而艳红的花朵,构图使人颤栗又震惊。
  可原来只是这样草草的一笔,点下去,都还没等彻底渗开,就已经算完成。
  “呐。”
  是谁的声音,在喊着谁。
  当进入一个新的环境,人的认知范围往往是这样开展的。先笼统地接纳下一整个全部,然后建立起离自己最近的人物脸谱图,而稍稍远一些,既不能用“同桌”也不能用“在一个兴趣小组”或“正副班长”来定义的关系,就都要靠传言来了解了。
  百里佟很清楚地记得那是在开学后第三个月,她和已经颇为熟络的同桌女生吃完午饭离开食堂时,听到同桌这样说:“哦哦,万小婧又在发骚了。”百里顺着她目光示意的地方看去,教室走廊外有正追逐打闹的两个人影。正被男生挑着长头发嘻嘻笑个不停的女生,自然就是同桌话语间所指的对象。
  “……为什么这么说?……”百里很不解。
  “你不知道么,她原本要去读女子中学的,录取书都来了却怎么都不肯去,最后赖了一年,重新考到我们这里。”
  “啊?”
  同桌露出了一点不耐烦:“当然是因为不想去读女中而我们学校帅哥多嘛。”
  百里恍然大悟似地,随后却觉得更多的不可思议。“好复杂……”。
  傍晚时百里和同班另一个男生担任当天的值日,打扫到最后教室里只剩下两人,百里蹲下身把讲台角落的纸团捡起来时,有第三人从她身边回到了教室里。
  万小婧对那男生说话,问着今天上午老师布置的作业他有没有做完,还问什么时候打扫结束。而除了最初进门时万小婧曾朝百里看了看,后来就完全把她晾在一边。
  百里提着簸箕走去楼梯拐角时,余光看见万小婧边说话边伸手拉过男生的食指。
  这不是记录在脑海中的第一印象。新生开学时每个人做自我介绍,那时百里佟就曾注意过万小婧。因为有男生用调侃的口吻发表完后,一个笑得最亮的声音让旁人都不自觉地投以之目光,当时百里就和其他女生一样看见万小婧半侧着坐在椅子上,右手指绕着长发几圈,声音表情都很张扬。

是非星球:《尘埃星球》番外篇(2)

  少数像百里这样无知无觉的,更多是同桌的女孩那般当即皱起眉头。
  依旧以传言作为唯一的认知渠道。
  好比万小婧已经勾搭过了全班半数男生;好比跟万小婧同路回家的人曾经看见她上了陌生男人的车;好比万小婧上周末还穿裙子,入冬几月了她还那样死要好看;到最后是好比万小婧他爸爸要升迁,听说曾把她送出去做过“交易”。
  百里看那些眼睛发亮的人说着这么多乐此不疲的小道消息。再回望向万小婧,还是那个手指绕着头发的习惯动作,日光下的背影看起来平凡无奇,可在各种传言里,随后却好象突然从背上开出腐毒的鲜艳瘴花。红到渗色,脉络鲜明以至于看来像是幼细的血管。
  女生们在认识大约三个月后就形成小圈子。要好地手拉着手出入教室,或是分享同一面镜子。百里佟则稍微要慢几拍,她习惯了安静缓慢的节奏,对外事也缺乏正常的好奇,过于旁观的个性显然不能像其他女生一样积极地投入各种八卦,所以被人忘却在外也就很自然了。
  女生的小圈子之间永不缺乏彼此的冲突,但难得也会出现一个让她们同仇敌忾的目标。百里开始频繁地在放学路上听见女生们讨论着怎么整治万小婧,而或许是百里太不足以构成泄露的威胁,那些听来机要的话甚至都不回避着她这个外人讲。
  “那个骚女人今天又涂指甲油了你看见没?”
  “啊!?真贱!”
  “是啊,怕人没注意似的手指捡着头发绕啊绕,看了就烦!”
  百里这时已经走到路口,轻声在后面打了声招呼“拜拜”,前面有人听见了朝她点点头,有人没听见,也有人听见了也不在意,继续着先前的气愤话题。
  结果是被排挤在外的万小婧体育课上一个人站在队尾,因为没有人跟她搭伴做柔软运动。而万小婧绕着发尾对体育老师解释并抱怨了片刻,这项活动就算获得免修,尽管课后便听见更疯狂的声音说“不要脸,竟然连体育老师都不放过”。
  体育课后半节的自由活动时间里,百里听说万小婧的自行车昨天被不知谁刺破了后胎,讲这件事的人用了好笑的修辞“戳得像个马蜂窝一样”,边上几个女生都咯咯笑起来。
  最后是下午在女厕所遇见。百里去洗手,看见万小婧正脱了外套够在龙头下搓洗,上身穿着白色绒线衣,看得出很冷,因为手指都在水中泡得通红。
  她是在美术课上被颜料水泼到了后肩,肇事的另一女生很快道歉下来,老师便没有多加指责只当成小事故处理。
  百里站在她身边。因为颜料是红色的关系,所以被水冲洗进台面时会给人一瞬不太好的联想,以至于让百里转过眼去稍微认真地看了看万小婧的手腕,直到确认并非是上面出现了什么伤口。

是非星球:《尘埃星球》番外篇(3)

  连续两件事,而大抵的原因,百里也模糊地知道——
  昨天有男生送来三只气球到万小婧的桌边,并随后把它们分别系在了课桌的桌腿上。万小婧整个上午都笑声如铃,和男生讨论着晚上去哪里的神态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
  毕竟男生对女生间的势力或舆论都漠不关心,更别提会受到影响。男生是想不了那么多的,他们只是简单地喜欢和直率爱笑的女生说话。那些复杂的隐性斗争对他们而言只有“真无聊”、“搞不懂”之类的评语。
  或许是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其实不应该,成为同班同学有几个月,不应该还没说过话。但倘若有,也完全不记得了,所记得的“第一”就是这句。
  “怎么晾干呢?”
  “什么?”万小婧转过眼睛看向百里。
  “洗完了以后怎么晾干呢?”百里继续着。
  “……穿在身上自然就会干的。”
  “那会感冒吧。”
  “不会的。”
  “哦……”百里旋上自己面前的水龙头,“但注意点总是好的。”
  “呵呵。”万小婧又低下视线。
  下一周全班座位调整,万小婧和百里佟成为同桌。那样一来自然对话相对多了。好比万小婧问百里的第一个问题:
  “呐,原来你不姓百啊。”
  “嗯。”百里是复姓。
  “本来还以为你姓百,我姓万,呵呵,可惜班里没有姓千的。”一坐得近了后就更能看清女生绕着长发的动作。
  却并没有因为这种契机变得熟络起来。当时百里喜爱上了拍照,虽然无论怎样,镜头里拍下的永远不会是真实在眼前的世界,不过正因为两者间存在的差别,让她有追寻的意趣。而万小婧显然也没有要和百里这样的女生缔造友谊的渴望,下课时都是侧身坐着和走廊那边的男生讲话更多些。
  来自其他女生的排斥已经如同模式般固定下来,可万小婧似乎依旧选择我行我素,好象无非大不了被弄脏衣服或弄坏自行车,体育课上一个人跑来跑去。于是更多时间万小婧都选择了自由活动时间里早退,一个人先回到教室做自己的事。
  因而总有人瞥着她离开的方向说“骚货走了,又开溜了”。
  没完没了。
  百里想,为什么总是没完没了呢。
  那件事情的前因是之后才补充了解到的,好象是万小婧最近和邻班有个男生关系很要好,让暗恋那个男生的女生怒不可遏,积蓄着就快爆发。
  前一天晚上百里在回家的路上听过她们的对话。这时她已经开始把相机随身携带,骑车时就总是惦念着放在后车挂篮里的书包会不会被人顺手拎走,一次次回头检查。很快前面传来了因为百里歪来歪去的车头而不满的声音。

是非星球:《尘埃星球》番外篇(4)

  “诶!你小心些啊。”
  “啊……”百里朝那个女生歉意地点点头。
  于是对方也没再说什么,又回到了先前的话题:“我就说找外校的人来搞一搞她。”
  “外校的,我倒认识几个。”另一个说。
  “诶,那她不上当的话怎么办。”第三人。
  “才怪咧,她看见男生还不是马上扭啊扭地扑过去。”
  “整一下,让她破个身?”
  “她还有身可破吗?哈哈哈!”
  百里落在后面的十字路口,抿了抿嘴骑上一边通往自己家的岔道。
  照相机里全是风景和静物,还没有人。第二天午休时百里浏览着相机里的图片时发现。因为自己一直觉得人是很难拍的吧。
  这时万小婧在一边伸过头:“诶你拍的?”
  “啊……嗯。”百里点点头。
  “我看看?”边说边拿走百里的相机,按过十几张后也注意到了,“呐,怎么都没有人啊。”
  “嗯……”想不出该怎么说,就哼笑着回去,“没模特。”
  “那给我拍一张好了。”相机递还过来。
  “啊?”百里看着女生的脸。
  “不可以?”
  “哦……没什么,可以。”
  “不太像啊。”口气里应该是说拍得没有本人好看吧,但万小婧绕着发尾笑了笑,“呐,如果要冲印的话,记得印一张给我。”
  “大概不会印吧。”百里老实地说,“随便拍的。”拿回相机放在眼前审视着。
  确实不太像本人。成像的屏幕上,万小婧只是很寻常的女生。
  不对,其实她本人也只是寻常的女生罢了。
  临近放学时一个女生在走廊边喊着万小婧的名字,说校门口有人找。百里当时正好在一层拍学校里养的鸽群,没有看到这一幕。站在鸽笼前的她因为最后相机里的储存空间不够,头疼着挑选先前的照片删除,画面进到万小婧的那张时,百里有些犹豫。把它清理掉的话,会不会不太礼貌。而事实上,这张照片,对自己来说也没有什么意义吧。
  返回教室时万小婧的位置已经空了,书包也不见应该是被带走了。
  接下来这天是周末的星期六。百里看完电影回来,因为想着拍照的缘故走到了比较安静的地方。并没有想到会在那里遇见万小婧。女生坐在河坡边,下半部分的腿完全匿在黄色的枯草中。百里站在路边喊她。万小婧转过头。
  “哦。是你啊。”
  百里走过去:“你家在这附近?”
  “不是。”
  “唔……”那大概也跟自己一样是乱晃晃到这里的吧。
 
是非星球:《尘埃星球》番外篇(5)

  “呐,你来拍照?”发现了百里手里的相机,“你很喜欢?”
  “嗯,随便转转……”朝她温和地笑笑。
  “坐么。”万小婧却说,手在自己身边的草地上按了按,“干净的。”
  “啊?……哦好。”百里走过去。
  “还没有下雪啊,今年。”万小婧松开绕着发尾的手指,双手合在一起搓了搓。
  “去年也没有。”
  “去年有吧。”
  “啊?有么?”百里知道自己在记忆方面一向不出众。
  “其实我也不知道。”万小婧呵呵笑着。
  “呐,你出来就是为了拍照?”
  “不是,之前去看了电影。”
  “什么电影?”
  百里把名字告诉她,为了加深说明还找出相机里先前拍的电影海报给万小婧看。
  “哦……这个啊。”女生点点头后按着前后钮把其他照片也浏览了一遍,“诶?……呐,昨天我的那张照片呢。怎么不见了呐。”
  “啊……?”百里一下反应过来,却因为撒不出谎而只好沉默着。
  回去的路有一段是并行的,在她们俩前几步是个推着车的山芋小贩,百里问万小婧你吃吗,万小婧摇头说怕干会噎着。于是路途又寂静了一段时间。只有前面那个咕噜咕噜的推车声零散地一路撒下来。
  “呐,你喜欢走直路还是有拐弯的。”很突然的问题。
  “可能是……直路吧。”百里想了想又觉得有拐弯的也不排斥,“你呢?”
  “有拐弯的。”万小婧侧过头看着百里说。
  “嗯……”话说回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走直路比较轻松吧,而走弯路会不断期待转机就在下一个转弯前。”好象是自言自语,“希望,失望,希望,失望,这样交替。”
  “唔……好象是。”
  “所以你不用介意的。”话题好象又回到了照片上,“呐,不用介意的。”
  百里看着万小婧的眼睛,含混地不知道该说“是”还是说“不”。
  到车站后就要分开了,百里坐的车和万小婧的不同。两个人等在站牌下,过一会百里对万小婧说“拍个合影好不好”。
  “啊?”
  “……可以么?”百里拿出相机,又说了一句,“不会删除的。”
  “呵呵。”万小婧笑着靠过来,很熟练似地搂过百里的肩,“好象是补偿一样。”
  “嗯……”好象是吧。
  百里反举着相机,镜头朝着这边转过来,因为姿势的缘故这样很难按准拍摄扭,所以开始两回都有些浪费表情。而最后一次,按扭是按下去了,但没有闪光灯,随后听见细小的音乐简短奏过,百里明白过来。

是非星球:《尘埃星球》番外篇(6)

  “没电了?”
  “……啊……是啊。”再要开机已经显示“电力不足”而直接关闭。
  “……真可惜。”
  “真可惜……”百里朝万小婧愧疚地抿了抿嘴,“……以后有机会吧。”
  “嗯,以后有机会的话。”看见自己的电车来了,万小婧上来拉住百里的手。
  “再见。”
  “……再见……”都没有戴手套,百里感觉得到万小婧的体温比自己更低,刚才一瞬冷得她想打哆嗦。
  “其实。”手指捏着手指,“我觉得你是很好的。你是很好的人。”
  “诶……?”
  “就这样,再见。”女生松开手,朝百里挥动了一下算告别。
  要踏上电车时,万小婧突然回过头来朝百里笑着说:“啊对了,下礼拜一晚上会有人在学校里表演跳楼诶,你要不要去看?”
  “……啊?”
  “那,拜拜啦。”又一次告别着,走进车厢后就暗得分辨不出人形。
  礼拜二早上百里佟到学校时听说了事故。当时现场已经只留下一小滩血迹。老师们驱赶着学生,有胆小的女孩哇哇直叫,而更多还是被相当的好奇心和刺激感引长了头颈希望通过人群能够看得更清楚些。
  炸锅最厉害的自然是百里所在的班级,班主任虽然压了一会场面让大家别受干扰认真上课,可等她一背过身去局势就又回到从前。百里能感到各种目光投在自己身边的空座上,而或大或小或明或暗的言论围绕着它久久盘旋。
  原来那天万小婧被人喊去后发生了那样的下文。被强拍了那样的照片。
  丑恶的事情可以真的很丑恶,并且是没有原由的,只想发作,毁坏似的丑恶,不计后果。
  百里在下午的电脑课上看到了某个论坛里的帖子,是一朵在光线折射后如同巨大花朵的云的照片,发帖的人说“对它许愿的话,就一定能实现,很灵的哟”。于是后面跟了大约近千个回帖。百里把拖动条飞快地往下拉拽,还是过了很久才拖到底端。
  于是一路有草草浏览到那些,满满的,膨胀的,真诚的,美好的,心愿。
  爸妈老公和我都一辈子幸福希望大家都幸福希望他心里有我我们都能幸福愿所有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能拥有幸福希望真的能帮我实现愿望我希望妈妈能快点好起来以后也健健康康的希望她能过得幸福别再受苦了一定要健康这关要挺过来啊妈妈我爱你希望我和我的家人都幸福当然还有他和他的家人真心希望我和我的家人幸福快乐他和他的家人幸福快乐一切顺利爸妈我妹妹工作学习感情一切一切都顺利我希望我和我身边的所有人一切都好希望他还会回到我的身边一起幸福快乐的生活嗯我希望我和父母都能过得很快乐我的下一份工作要很不错考试要顺利通过要能结交很多的朋友身体还要健康好像贪心了些呵呵希望家人健康自己找个好工作祝愿大家都能够幸福平安快乐幸福幸运赐给俺哦全家幸福永远健康快乐所有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都幸福美满愿我的家人和朋友健康幸福希望老公赚钱多多自己越来越漂亮女儿学业有成健康成长希望老公的事业能够越来越顺利儿子越来越聪明希望自己能幸福,大家也都幸福……

是非星球:《尘埃星球》番外篇(7)

  幸福幸福幸福幸福幸福幸福幸福幸福。
  祝愿祝愿祝愿祝愿祝愿祝愿祝愿祝愿。 
  好象地球都承载不了,它们像巨大丰盛的红色云层往天空拥顶。
  难听的词语,粗鄙的形容,半捏造或全捏造的小道。
  怨恨,仇视,因为不成气候而更显歹毒的心。
  它们到底是怎么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呢。明明有那么多人,许多人,无数人连许愿都还来不及,幸福或是祝愿,这样的念头明明怎么说都说不完。为什么又会有不相上下的声潮把暗并列在光的旁边。然后几万,几亿年过去,世界依然被东西拉拽着,诅咒和心愿交换成反复的时间。
  百里把手蒙住眼睛。
  据说闭上眼睛后听觉会更清晰一点。
  ——“呐,不用介意的。”——
  ——“呐。”——
  ——“我觉得你是很好的。你是很好的人。”——
  ——“呐。”——
  ……
  ——“呐。并不想死啊。当然不想。”——
  ——“你听得见么。”——
  ——“呐。救救我。”——
  ——“救救我吧。”——

滑板事(1)
  作者:夸克森林
  1.
  “来不及啦!”
  “等等嘛,老板说还有两分钟章鱼小丸子就要做好了。”
  “可是……”低头匆匆地看了看手表,莫牧还是妥协地站在小吃店门口。可是,没说出嘴的话是“可是,我要迟到了啊!”
  “好啦好啦。”向吉挽住莫牧的胳膊离开小吃店,“对不起啊,可是真的好想吃。”女生也低头看了看手表,“啊呀,八点半啦,怎么办,已经迟到了,真是对不起,快跑吧。”手被迅速地拉起,夜晚的风和着各种细致的烧烤和奶油香味,越飘越淡。莫牧看着熟悉的红绿灯和霓虹灯下黯淡的路牌不断擦身而过,脑子里用力地组织着各种道歉的开场白,顺便还夹杂着这样的抱怨“好吧向吉,就算你曾经拿过全校女子短跑冠军,也不至于现在大显身手吧!”
  2.
  夜色越来越暗了。夏日迟暮的夜晚在莫牧的心里显然已经涂上了浓厚的灰色。灯光篮球场,寥寥可数的身影。两个女生停下了脚步,莫牧紧张地打量着一个个黑色的剪影……
  “看到了吗?”耳边传来女生轻轻的气息。
  “唔,好象是那一个……站在路灯下没有滑的那一个……”
  “哦,看不清楚诶,要不你快过去吧。害你迟到,真是抱歉呀。”
  “恩……”其实已经听不到在说些什么。心里全是完蛋了,第一次就迟到,印象一定差死了吧。
  脚步,还是忐忑不安地移到了男生面前。
  “你好……”虽然很紧张可是声音还是没有变的弱小。要是平时一定已经说不出话了吧。只是今天的情况,只有自己收拾残局了。
  “恩?”男生一怔抬起下垂的眼睑。“你就是那个……”
  “恩,对不起,我是那个问你借滑板的女生,对不起……”
  “你看现在几点了。”虽然声音还是那么平和,却显然听到责怪的语气。
  “唔……九点……对不起。”
  “不是自己约的时间吗,迟到了一个钟头哦。”
  “对不起,是因为吃夜宵的关系……”
  “夜宵?去什么地方吃这么久啊?”
  “就是田子坊那里……”
  “唔,好象很远诶,刚大一就能知道那个地方呀,真是厉害呀。滑板在这里。”
  男生轻轻一踩,一块滑板从底下稳稳地立了起来。莫牧用手接过来,没来得及说谢谢男生便踩上另一块滑板走了。耳畔是熟悉的滑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平时远远看到这番景象就会跳起来大叫“好帅啊”的莫牧却蹲了下来,头轻轻地趴在膝盖上。好失败啊,不矜持地给不认识自己的男生发消息,约了时间又迟到一小时,刚进大一就已经成了很贪吃的女生,零零总总加起来,一定已经被罚红牌了吧。 

滑板事(2)
  “莫牧……怎么样啊……”是向吉的声音。
  “我想,总是生气了吧。”
  “会好的,你又不是故意的。不要难过呀。”
  是啊,我又不是故意的,可是他又怎么会知道我是偷偷地喜欢他才鼓起好大的勇气给他发消息,他又怎么会知道我是为了等好朋友吃夜宵才迟到,他又怎么会知道我家就住在田子坊隔壁,这么有名的小吃街我幼儿园就知道了。只是现在,都没有用了吧,这样的女生,自己也不会喜欢的呀。
  3.
  其实,喜欢闻野可以追溯到很早以前。就像所有的女生喜欢对优秀的男生津津乐道一样,莫牧也会时不时参与到这个下课铃一响就迅速聚集起的小圈子。在当时所有的优质男生都与篮球,足球,运动场这几个名词紧密相连的时候,唯一没有传出“篮球或者足球很棒”的闻野就显的独具一格了。
  虽然也没有仔细思考为什么闻野会引人注目的原因,但是偶尔在上学途中看到他与同学打招呼那种不张扬也不冷僻的笑容,就觉得评不上校草排名第二也是当之无愧啊。
  社团活动似乎是在高中一下子百花齐放的。名目繁多的社团招新,几乎所有的广告都有一种“只要你参加,你就能成明日之星”的气势。而在招新表格上,等等的“特长爱好”、“获奖经历”、“曾经社团经历”,莫牧都无从下手。完全没有这些经历,我也能进话剧社吗,或者进舞蹈社,英语沙龙?不太可能吧,女生捏着只填了姓名班级的招新表格,不甘心地在众多的社团宣传台前徘徊。
  “闻野不参加篮球队吗?”莫牧耳边传来两个男生的对话。
  “不参加,太忙啦。”
  “学校好象也没有什么人玩滑板诶,每个周末跑到绿地广场去练会不会很辛苦呀。车程都要一个多小时诶。”
  “呵呵,谁叫我喜欢呢。”
  “真是可惜,其实你篮球打的比我好多了,我还是前锋呢。”
  “所以你就努力吧。我也努力。哈哈。”
  莫牧感觉到男生已经走掉了,立刻转过头,滑板?小时侯哥哥也教过我的,虽然水平是很一般啦,虽然已经,恩,两年加三年加一年一共是六年没有练过了,可是应该不会很生疏吧,那么就算是特长吧,啊,太棒了,表格终于可以填满啦!还有,刚刚那个男生叫什么?闻野……是闻野么……
  “特长是滑板啊?”话剧社的社长摆出一种烤红薯的大叔要向他买一斤红薯的为难表情望着莫牧。
  莫牧点了点头。
  “哦……”回答的声音显然是五味交杂。
  “那么我什么时候能入社呀?”

滑板事(3)

  “这个……你对表演有兴趣么?”
  “有啊,否则就不报话剧社了啊。”
  “那你为什么兴趣一栏里不填呀?”
  “因为对滑板更有兴趣呀。”
  “……”
  “那就学滑板吧。”
  那就学滑板吧。似曾相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个挺拔的穿着白衬衫藏青校裤的男生淡淡地朝莫牧笑着,“可是,学校里还没有滑板社呢。”
  莫牧怔怔地呆掉了。好……好亲切的男生呀。
  “他是我们学校的校草级人物哦。”话剧社社长凝固的尴尬表情忽然间如沐春风。
  “啊……”
  “闻野今年就要毕业了吧……”
  “你说他叫闻野?”
  “怎么啦,我是呀。”
  “啊,没什么……”关键时候还是会这么丢脸,莫牧感觉到自己两颊发烫。
  “哈哈,闻野你看,高一的学妹都已经认识你了呢。”
  “呵呵”,“对了,如果真的喜欢滑板,绿地广场每个周末下午四点开始都会有人练习的,可以去看看。”
  “真的吗,那我一定去啦。”
  男生冲莫牧点点头的时候,莫牧在心里用心地记下了男生的脸。在后来,在后来自己偷偷喜欢上了闻野后,莫牧想,也许那时是被闻野亲切的气质吸引了吧。 
  4.
  喜欢一个男生真的是一件异常痛苦的事情。尤其像莫牧这样的女生。没有漂亮的大眼睛,没有光滑的皮肤,每天都会在镜子前为脸上发出的小痘痘而苦恼,也会在校园里看到一群飞奔而去的漂亮女生于是充满无数小小的自卑。
  这一天,莫牧像往常一样来到了绿地广场,时间还是中午。为了能准时看到闻野他们的滑板练习,莫牧甚至将自己的补课地点也挑在了绿地广场附近。
  “十天背完两百页的单词。”莫牧小声地念着,嘴角浮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数学英语试卷每天都有一份,外加语文每天的背书抄写,再加上自己要花一个钟头才能做出三道物理题的物理完成速度,那么背英语单词恐怕要梦中进行了吧。
  只是,竟然,这些闻野都在两个钟头内完成了。这又是莫牧打听到的一个小秘密。
  “都要高考了,听说闻野晚上十点就睡觉呢。”
  “对啊,听他同寝室的同学说,闻野连应急灯都不准备的呢。”
  “好厉害,上次在A班的考场看到他的名字排在第十个诶。”
  “年级第十名吗?那照我们学校的升学率不是稳进四大名校吗?”
  “啊!好崇拜他呀~~”尽管进入炎炎的夏日,换上夏日制服的女生还是没有因为聒噪的蝉鸣而停止任何对闻野的讨论。也许因为闻野就要毕业了吧,难怪人气上升的这么快。莫牧小心翼翼加入她们的谈话时想。每次的讨论莫牧都一副很贪婪的样子站在他们身边。她会适当的讲一两句话。她知道她讲话的时候别人会认真并且羡慕地看着她。于是她尽量的小心于自己的措辞。像范了错误的小孩一样胆怯。但大多数时候,莫牧会像背古诗一样仔细而又用力地记住每一条关于闻野的讯息。

滑板事(4)
  现在,莫牧已经坐在绿地广场上完全沉溺于自己的遐想中了。
  广场中心的喷泉在正午的阳光下折射出丰满并且绚丽的色彩。只是莫牧看不到。看不到想象中的男生此时正从喷泉那里向自己走来。
  “嘿!是B中的吧!”
  “……”
  “嘿,同学,你怎么啦?”
  “恩,啊,什么?”
  莫牧猛地抬起头打量这个划破自己脑际的声音。
  闻……野。真的是。不是吧。好丢脸啊。啊……刚刚的样子一定花痴死了……可是现在,怎么办……啊……
  无论有多少声音责怪着自己傻乎乎的样子,莫牧的脸还是腾地变红了,似笑非笑地表情传递的意思显然是“不好意思我刚刚什么也没有听到”。
  “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呢。”男生指着自己的校服说。
  周末还有男生肯穿校服真是少见呢。莫牧贪婪地从头到脚瞟了一眼穿着校服仍是很帅的闻野。
  “真的诶。”心里是小小的不服气。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啦。只是你不认识我而已。
  “是来这里补课吧。很远诶。”
  “对啊。”总不见得说笨蛋,不是为了看你玩滑板我才不来呢。
  “呵呵,我来玩滑板的。在这里碰到同校的还真是很巧呢。那就这样吧。”
  手里拎着的滑板干脆地放在了地上,莫牧还没有看清男生朝自己露出的笑容,挺拔的轮廓已经在自己眼前消失了。
  如果,如果可以和你考进同一所大学,那我一定一定要告诉你我喜欢你。
  女生心里,突然开始绽放了从未有过的坚定的誓言。 
  5.
  “为了闻野一定很努力吧?”
  “对呀。”
  “那是不是你高中三年都有去看滑板啊?”
  “对呀,虽然学业真的很忙,可是因为喜欢。但是实在不知道闻野怎么能又玩滑板又考上现在这么好的一个大学。我算是拼了命才考上的呢。”
  “可惜他都不认识你了。”
  “怎么可能认识我啊,我这么默默无闻的。”莫牧调侃地说,心里还是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悲伤,是啊,我这么默默无闻,闻野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我。
  包括第一次发短信,第一次借滑板,都是向吉的杰作。当然,也包括那次迟到的糟糕经历。不过,都算了吧。
  “那,那莫牧还是加入滑板社吧。”
  “是呀,都考上同一所大学了。觉得已经是很巧合了。再说,自己又是那么喜欢。”
  “莫牧,如果闻野不喜欢你是因为你迟到的原因,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闻野这样把你误会下去的。”
滑板事(5)
  “其实没有关系的。不喜欢也许是意料中的事吧。”
  也许真的是意料中的事吧。
  6.
  在大学的校园里看到闻野也不是很难的事情。只要每个晚上八点去灯光篮球场就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玩滑板的人虽然不比高中多很多,但是毕竟能有十个左右也能算是很不错了。
  尽管进入秋日,夜晚的风还是簌簌得让人有些发颤。掰着手指算算,这已经是自己第7次准时地参加滑板队的训练了。向吉还是像往常一样陪在莫牧身边。虽然对滑板没有兴趣,可是因为上次连累莫牧迟到向吉一直觉得过意不去,何况莫牧总是要求自己陪她一起去。
  向吉在黑色苍穹的灯光下摆弄着手机。
  闻野的电话。向吉在电话本里打量这个号码,打听号码对于向吉来说一向不是难事,从初中起就活跃在学生会的漂亮女生,实在有着大多数人无法企及的魅力。抬头寻找着闻野的背影,和莫牧还是隔着有相当的距离呢。总是这么胆小,向吉轻轻地朝莫牧的方向笑起来。此时身边坐下一个刚刚滑完休息的男生。
  “嘿,你好。”
  “恩?啊,好!”男生满脸诧异的表情。
  “是玩滑板的吗?”男生问。
  “不是呢。陪朋友的哈。”向吉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子。过了一会突然抬起头,“对了,那个男生,”右手食指指着闻野的背影,“滑的很不错呢,似乎很优秀的样子啊。”
  “哦,你是说闻野呀,确实呢。他从小就喜欢滑板。已经被我们社长定为下一届社长候选人啦。”
  “这样啊……”拖长的口气,显然在意的不是这样的回答。
  “呵呵,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唔……不是……”
  “呵呵。”男生拍了拍裤子朝球场中间滑了过去。
  唉,关键时候怎么什么都说不出了呢。向吉无奈地笑笑,继续低着头。闻野,会不会有可能和莫牧在一起呢。
  7.
  “啊呀——”突然不和谐的滑轮摩擦的声音伴着一声尖利的大叫传入向吉的耳膜。
  莫牧?
  向吉腾地跳了起来,视线左方是莫牧摔在地上的身影。女生马上跑过去。毫不犹豫地,稀落的滑板队员也三三两两从不同方向滑过来。
  听这声音应该摔的不轻吧。尽管心底担心着种种的问题,莫牧还是第一个跪在了向吉身边。
  “不疼吧。莫牧?”很温柔很小心的声音。
  “不疼。”明显逞强的语气。向吉轻轻掰开莫牧用力捂住膝盖的手,鲜红色的伤口映入眼帘,细碎的黑色沙砾也混杂在已经擦破的伤口里。“血都流出来了。”向吉皱着眉头盯着莫牧膝盖旁缓缓渗出的血液,声音越来越轻,“莫牧,怎么办?你一定很疼吧……”

滑板事(6)

  “没有关系的。”回答的时候莫牧深吸了一口气。
  渐渐围拢的人群商量着赶快送医院。“是很严重的伤口了,不处理一下会化脓的。”
  “应该带护具的呀。”“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
  “不要说了!”向吉突然回过头。“她现在一点也不能走!怎么办,你们可不可以想个办法让莫牧起来,而不是让她躺在这里由你们议论纷纷!”
  女生的怒气终于在这个清冷的夜晚灼灼燃烧起来。或许也不是怒气吧,莫牧分明感到一阵强烈而又隐隐的温暖,重重地敲击在自己的身上,伴随着伤口一阵阵的疼痛,莫牧的脸上已经渗满了细细的汗珠。
  “都让开!”
  是闻野的声音,女生还来不及多想,已经被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抱在了怀里。
  “还行吧?”闻野跑起来问。
  “恩……”这一刻,对莫牧来说便已经是最幸福的时刻了吧。被自己心爱的男孩子轻轻抱起,尽管受着伤,尽管男生在这么多年里仍然不记得这个一心一意喜欢着他的女生,可是,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莫牧在闻野的怀里轻轻地闭上眼睛。安静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是明亮的大厅,刺眼的白光和着消毒酒精的味道弥漫在白色这个大背景下。
  “医院啊?”莫牧的声音因为短暂的睡眠变的虚弱。
  “恩,伤口已经被简单包扎过了,现在在排队呢。人有点多。”
  莫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已经被干净的纱布包扎起来,伤口因为药力的关系,开始有小阵的刺痛。
  心里突然开始变的难过,喧闹的器械声和人声将两人的沉默烘托的格外突兀。
  “闻野……”
  男生吃惊地转过头。你怎么知道我叫闻野?但是嘴上还是没有说出来。
  “闻野喜欢向吉吧?”
  “……”没有声音。
  “其实我都知道的,闻野喜欢向吉。”莫牧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了那么多话,要是向吉听到一定是异常吃惊吧。所以,所以还是不要说了,可是心里,却又为什么那么难过。
  “只是,我也喜欢闻野呢。”莫牧呢喃着。这算是自己的第一次告白么?
  男生盯着莫牧。是不知所措了吧。
  女生的声音还是这么轻,却挂着微笑:“其实没有关系的。你不必对我的话有负担啦。其实我知道喜欢闻野的女生真的有好多,所以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一个惹人厌烦的女生。但是,如果连自己喜欢的男孩子的一点小秘密也不知道,不是太衰了啊!”
  “恩……”
  “呵呵,我叫莫牧,我很胆小的,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说了这么多……”

滑板事(7)

  “没有关系,是莫牧啊,记住了。”
  “呵呵,谢谢,谢谢你今天送我来医院。”
  莫牧探出头,在闻野的身后找着什么。
  “怎么啦?”男生问。
  “我想看看向吉有没有来,她一定很担心我。”
  “向吉啊,应该到了吧,之前路上已经打电话告诉她了。”
  “这样啊。”莫牧笑起来,“向吉真的很好,闻野一定要加油啊。”
  闻野点点头,微笑着望向别处。
  突然想起来什么,闻野低着的头慢慢抬起来,“那么,向吉每天晚上来看滑板,也是你……”
  “恩,因为觉得闻野看到自己喜欢的女生一定会很开心。因为,我想试着让自己心上人的心上人变的幸福。”
  “下一个!”传来护士的声音。男生掺着女生站起来。虽然强忍着,闻野的心里还是一阵从未有过的钝痛。
  也许那种亲切的气质更吸引人吧。
  如果,如果让我和你考进同一所大学,那我一定一定要告诉你我喜欢你。
  而现在我只想试着让自己心上人的心上人变的幸福。
 
夏末盛放(1)
  作者:林汐
  {一}
  我只是想要和你一起跨越头顶上这片天空。  
  {二}
  盛放比我小一岁,所以可以算是我的弟弟。
  但是在他三岁的那一年他叫第一声“夏末姐姐”的时候,就被我一巴掌打哭,不但这样我还威胁他,我说如果你敢把这事情告诉你妈妈或者我妈妈我见你一次打一次。盛放那时候真的是非常的弱,他听到我这样说竟然一边抽鼻子一边点头,委屈不堪。哪有现在英俊逼人的样子。我看着他那样也忽然有点于心不忍。又拿几块糖去哄他。从那时起盛放也就真的再没叫过我姐姐。
  即使盛放长到了十六岁,依然对这件事情心有戚戚,他对草草说千万不要惹夏末生气,不然她可是会打人的,你不知道,我三岁那年……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一拳打到咽进肚子里。盛放不再说话,但他一直看着草草,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一定是想对草草说看到了么,夏末她平时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一直不是听话的女孩,可是盛放的父母却很放心的把盛放交给我,他们一致认为只有非常野蛮强势的我才能管住他们一般野蛮的儿子。所以自从那时开始盛放就隶属于我,我也乐得压迫他。若说我家和盛放的家也算是有渊源的,因为自从我们父母那一代就是非常好的朋友,好到我们两家的房子都非常接近。
  十六岁的盛放早不是从前我身后跟屁虫的模样,眼角眉梢渐渐显出锐利棱角,形成一张英俊面容。可是他还是喜欢跟在我身后,所以我也觉得什么都没有改变。
  耳朵上的耳机被人粗鲁的扯掉,头顶上传来盛放的声音,“不要听这些吵死人的东西了,我们去吃饭吧”,话刚说完盛放就拉起我。
  “喂,你慢点走,食堂又不会跑。”我说。
  “但食堂的菜会很快被人买走,我们就只能饿肚子了。”盛放一点没有放下脚步,他继续唠叨,“我真奇怪你哪里像比我大的,如果我每天不去教室找你,你会不会就不吃中饭了?”
  “你来这所学校之前我都没这个习惯,我现在这样是被你逼的。”我语气哀怨,自从盛放考到我在的这所高中之后我的课余时间就大把的浪费在他身上。
  “这就是你身体不好的原因,你又不是减肥。好了你在这里等,我去买饭。”盛放把我按在椅子上,转身走去排队。
  我的确是不像比盛放大的,因为我完全照顾不好自己。盛放来这高中之后就开始与我一起上学下学,就像初中的时候一样。盛放去班里找我的时候,端出一幅恶心的嘴脸,像是十年没见一样,他说,夏末你看,你都瘦了。我看了看他说,你去死。这是他又装出一幅委屈的样子说你怎么能够这样欺负我……  

夏末盛放(2)

  然后我就听到周围一片吸气声,估计也是觉得一个一米八零的男生作这样的表情太恶心了。我刚要想继续骂他,他就把我拉起来,说去吃饭去吃饭,今天可是我第一天上学,一定要庆祝。我没有反抗被他拉着走,虽然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庆祝的。
  我早已经习惯了他突如其来的奇怪想法。
  他也早就习惯了我的欺压以及偶尔心情不好的冷淡。
  我们对彼此,早就习惯了。   
  {三}
  班里的同学都以为盛放是我的男朋友。
  草草对我说夏末你这样性情古怪的女人,那么好看的男生怎么会和你扯在一起。我斜眼看了看她,我这样古怪真是对不起你。
  知道对不起我就从实招来好了,那个男生喜欢你吧?
  ……你少女漫画看多了吧,不是告诉他是我弟弟。我忽然感觉有点头痛。
  是你迟钝好不好,那男生看你的眼神怎么可能是……草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打铃了,她说算了,不说了,说了也白说。然后就起身回座位去。
  我看了看外面,还真是个大晴天。  
  {四}
  我看了看眼前这个男孩,他也微笑着看我。我搜索了记忆的所有角落,最后得出结论,我不认识他。
  我站在班级门口,“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他说“我是三年二班的颜卓。”
  “哦……我不认识你。”
  “我喜欢你。”
  “哦……恩?”我抬头看他,可能是当时的眼神挺迷惑,他以为我没听清楚,又重说了一遍,“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他说完了依然微笑着看我。
  这次是真真切切的听清楚了,我心想这简直就是老妈天天看的那个日剧的台词啊。
  最后我说让我好好想想。
  他说好,我明天中午来找你。
  中午和盛放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发觉我的失常,他说“你这是亢奋还是难过啊?”
  我说“今天上午有个男生来找我。”
  “阿,怎么了?”盛放漫不经心的搭腔,“不会跟你告白吧。”
  “就是这样我才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盛放猛地从饭前抬头看我,表情有点呆滞,没过一会儿又缓过来,“你打算怎么办啊?”
  “不知道呢。”
  “不行不行,你怎么可以比我先谈恋爱!”盛放表情复杂。
  我的表情就更加复杂,“我比你大,为什么不能比早一些谈恋爱。
  “说不行就不行啦,你这样野蛮的女生都有人追,我这么帅却又没有女朋友,岂不是很没天理。”
  “……我决定了,要答应他。”

夏末盛放(3)
  “不可以!”盛放坚持。
  “我就要!”我说的掷地有声。
  我和颜卓在一起了,因为和盛放赌气。
  颜卓听到我的回答以后温柔的笑了笑,说了句很矫情的话,他说我会给你幸福的。
  吃饭的时候我旁边坐着颜卓,对面坐着盛放。
  气氛异常的尴尬。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不是盛放一定要三个人一起吃饭也不会这样。
  最后还是盛放先开口,语气毫不客气,“你是颜卓?”
  “我是。”
  “以后不准你欺负夏末……她是我姐姐。所以你不能让她哭!”
  我哭笑不得,至于弄得这么正经么。像是我要嫁给他一样。
  “我知道。”颜卓不生气,一口答应下来。
  一起放学回家的时候盛放说,“以后我就不跟你一起吃中饭了。”
  “为什么?”
  “我才不要当你们的电灯泡。”
  我揉揉他的头发,“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认真?”
  “对你的事我一直是这样认真的。”盛放的脸上闪过什么,我刚要仔细看他却又嘻嘻的笑起来,“我一直以为你会没人要呢,这回好了,不需要我天天照顾你了。”
  我打了他一巴掌,“什么你照顾我,我是我照顾你。”
  “好好,你照顾我,夏末姐姐。”
  我听到这个称呼是怔了一下,我已经多么久没有听到他这样叫我。  
  {五}
  手机上有和盛放的大头贴,他在旁边龇牙咧嘴像个白痴,我没有什么表情。我想无论是谁打早晨被人叫起来只为了和他照一次大头贴脸色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即使是英俊干净的男生,和他相处久了也会发现他的种种恶习。并且比任何人的都要严重,盛放就是这样,任性,粗神经,经常一时兴起。
  从小就是,他爸妈都管不了他,但是他却听我的话。
  我和颜卓维持平淡的交往,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我。我这样的人可以说平淡的一无是处,用盛放的话说就是放在人群里想要找我就像大海捞针一样。
  但我不问颜卓,也不想知道。有一次他来拉我的手,被我一下甩开,我的动作往往比脑筋要快,也只能尴尬的对他说对不起。他笑了笑,没关系。他总是微笑,并且温柔。但总是让人觉得刻意,我习惯了盛放在我面前的真实不修边幅,遇到颜卓这样的人却不知道怎么样应对。
  我想,这真是不好的习惯。
  即使不在一起吃午饭我和盛放的见面次数依然没有减少,这个不懂得什么叫做烦人的家伙依然每天穿越一个操场来到我的教学楼下等我下学。
 
夏末盛放(4)

  他有时会询问我和颜卓最近怎么样。
  我一般只是懒洋洋的问回去,你想要我们有什么样的走向。
  他显然还是不甘心我比他先谈恋爱这件事,他说我只是担心你,你这人怎么好坏不分。我发誓你照这样的性格下去绝对会被甩。
  你去自焚,我就这样。
  然后他就没话了,眼神哀怨欲言又止。  
  {六}
  “夏末我同学给了我两张游乐场的票,一起去吧。”
  “……不去。”
  “为什么?”
  “没为什么,太累。”
  “去啦去啦,我很久没去过游乐场了。”盛放凑近我,是男孩子身上散发出的阳光的味道。
  最后我还是拗不过他。一大早出门和他穿越大半个城市去游乐场,刚上公车没一会儿我就睡着了,枕的是盛放的手臂。盛放说你睡吧,到了我叫你。我听着盛放的声音想在什么时候,他变得这样温柔。
  如果抬头看他的话可以看到非常长的睫毛,漂亮的眼睛,以及削瘦凛冽的肩胛骨。我闻到有香皂的气味,非常干净。薄薄的皮肤下是脉搏跳动,一下一下。
  直到下了车我的意识还不太清醒。如果可以的话真地想要立刻转身回家补眠。
  从海盗船,过山车,以及鬼屋等等一些列设施都玩过以后我感觉自己和死掉再重生一次没有区别。可是盛放他居然还神采奕奕兴奋非常,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
  我说除了摩天轮还可以考虑以外绝对不要再跟我提别的。
  于是盛放也就真地转身去买了两张票拉着我去坐。嘴里还在不停的说我从来没坐过这个呢,一直觉得无聊。
  我当场就想要翻白眼,无聊你还坐。
  盛放笑不说话。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
  “人都变小了呢。”盛放透过明亮的玻璃看底下,“原来夏末你喜欢摩天轮这样的东西啊。”
  “也算不上喜欢,只是想坐一次看看。”
  “不要告诉我你没坐过?”
  “嗯,是啊。以前来游乐场都是和你一起,你什么时候见我坐过这个?”
  “那今天为什么想要坐了呢。”他挪了挪身体。
  “嗯……好奇。”
  “这个东西有什么好奇的。我也没坐过呢。以前都觉得这个东西很麻烦。需要时间不说,也不好玩呢。”盛放放淡了表情,“可是现在稍微能够理解一点了。”
  “夏末以后要是遇到喜欢的人会和他坐一次摩天轮么?”
  “恩?”
  “我会的,因为我想要和她一起跨越头顶上这片天空,就像跨越了永远一样。”

夏末盛放(5)

  “……”
  “怎么了?”
  “……我在想……你说话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酸?”
  “呵呵就在刚刚。”
  “是么……”
  我发现当盛放的表情不再张扬跋扈的时候,其实他更适合做一个安静温柔的人。  
  {七}
  夏末你和我在一起是不是不快乐。颜卓坐在我对面问。
  我说,还好。
  可是我总觉得你在勉强自己,要不然,我们分开吧。颜卓的脸上竟然浮现怜悯愧疚不舍等等表情,看的我叹为观止。
  我笑了笑,说,那好吧。
  他说“你不要难过。”
  我说“不会。”
  “你会讨厌我么?”他问,语气伤感。
  我笑了笑,“你还没有重要到让我会去计较这些,我也不会费力去记得这件事,你可以放心。”然后心满意足的看到他脸色青了青,然后又恢复了温柔眉眼。我忽然想起我和他交往了将近三个月,他在我心里经常连一个模糊的影子都没有留下。我这人记性一向不好,如果过一个月再见到他我或许都认不出来也不一定呢。  
  {八}
  是夏末。
  蝉没完没了地叫,屋子的空调呼拉呼拉的吹依然觉得不够凉爽。盛放在我的房间里面抱怨,“你这是什么破空调,怎么跟电扇似的?”
  我一脚踹过去,“那就滚回你们家去。”
  “……你太粗鲁了夏末,你简直是越来越粗鲁!”盛放一脸气愤。
  “你管我。好好回家复习去,都快高三了还敢在我这里摸鱼。”
  “我不回去阿,我已经受够了,还没高三怎么就这么烦,我妈昨天非要给我请个家教,我都快疯了。”盛放抱怨,“我学习明明比你好,为什么待遇会不一样。”
  我再次一巴掌拍过去,“少废话!你爸妈对你期望多高你知道。和我能一样么?”
  “你这样也不错啊,不是也混了所不错的大学。”
  “现在清闲了好多阿。好怀念高中生活啊。”
  “你这么没心没肺的女人还懂得怀念?你还记得高中长什么样么?估计那些课本早就被你卖钱了吧?”盛放一脸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
  “你还想要挨打是不是?”被说中心事的感觉十分不好受。
  “……”
  将近两年过去,就像从前有盛放在身边的那些年一样疾速。我变成大一新生,盛放变成了高三生。
  他有时会去学校找我。有时会来我家打混。他妈妈也早就习惯了再找不到盛放的时候把电话直接打到我的手机上来,把儿子认领回去。  
  {九}
夏末盛放(6)
  那一场暴雨降下,所有的人都为了避雨奔跑,只有你任它重重砸落在身上。
  是非常突如其来的,没有一点预感的。
  像是美丽的旋律直接跳到了暗哑一样的措手不及,像是完美告白却要在说出那一句“我喜欢你”的时候失掉了声音。
  盛放坐在教学楼下的走廊等我,我也是刚刚因为推开窗子才看到他。他并没有告诉我要来,事实上我们已经将近半个月没有见面,现在已经临近高考他每天都忙着复习。
  他看到我看他立刻露出一脸笑容向我招手,我任命的叹了口气。站起来向教授请假。
  “你来做什么?现在不是应该上课么?”
  “我很想念你啊。来看看你都不行么?”盛放低下头眯着眼睛看我。
  “逃课来的?”
  “……也不算啦,我请假。”
  我一拳打过去,“那和逃课有什么区别?说,找我有什么事?”
  他抓了抓头发,“其实也没什么事。”
  “那就立刻给我滚回学校去!”
  “……嗯……那我还是有事跟你说的。”
  “那就快说,说完立刻滚。”这个时候还敢逃课实在是不要命。
  盛放却变得郑重起来,他非常认真的看着我,缓慢的吐出每一个字,在我耳边犹如五雷轰顶一半响起来。
  “——夏末,我要去日本。”
  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我也很想要告诉他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也很想要再给他一巴掌说不要对我炫耀。我是应该这样做的,可是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知道我的姑妈在那里,她一直希望我去那里留学。”
  我定了定神,“什么时候决定的事情?”
  盛放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伤感,渗进脸上的每一条纹路,“三个月前左右。”
  下午阳光直射入眼底,刺得我眼睛生疼,“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他眨了眨眼睛,又说:
  “——夏末,这么多年,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呢?”
  初夏的天气就是这样不稳定,明明前一刻还是大晴天,一转眼却又大雨降下。
  刚才我和盛放站在彼此对面,已经像是一种对峙。我看着他,想要参透他每一个表情,直到我心跳声混乱了一切。现在耳机里面的那个女子还在叫嚣,她唱,我们朝朝暮暮步步为营,以为幸福已经躺在手中,却在第一开始就猜错了这结局。
  闭上眼睛是能够听到风的声音的,在从耳边擦过去,像是哭不出来时的抽泣声。周遭的空气逐渐稀薄,肺部被不停挤压,喘不过气来。

夏末盛放(7)

  这个一直在我身边,只要我一伸手就能够触摸到的男孩,终于要到那个遥远的我一无所知的国家去,他会渐渐成长为头戴桂冠的国王,那个荏苒干净的小王子只会留在我的记忆里。
  {十}
  我想自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在渐渐忘却你了。
  一切进行的太快。对于那三个月,后来想起也只剩下几个零星的片断。
  当和大群人站在机场里面的时候我还有很梦幻的感觉。盛放一脸傻笑的和我们道别,他妈妈和我妈妈都红了眼睛。
  我看着盛放,喉咙相当艰涩,我说到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
  盛放走过来抱住了我,干净的气息扑过来,他离我这样近,那肥皂香味薰的我眼眶都疼痛起来。
  他似乎对我说了一句再见,我却没有听清楚。接下来几乎是麻木的,看他走过通道,过安检。
  我摊开手,里面有刚刚他借着拥抱塞进来的纸条。
  上面写着:
  “我只是庆幸,那时与你跨越了这片天空。”
  那已经是很久以后了,我躺在床上一边和草草打电话一边吃苹果的时候,草草忽然提到:“那个高中时候经常和你一起吃午饭的男生,你还记得么?”
  “唔……还记得。”
  “其实我也是前几天高中聚会时候听高年级的学姐说的。在你和颜卓分手以后那个男孩就和颜卓在校外打起来了,好像是因为颜卓那时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打赌,这事情被那个男孩知道了……
  “颜卓被他打得半天都起不来呢,你猜他对颜卓说什么?他说我永远不准你欺负夏末,因为她是我最喜欢的人。怎么样,我那时就说他对你不只是像姐姐一样的感情吧,你还不信……”
  电话被我咔嚓一声挂掉。
  在记忆的暗处一切接踵上演。
  盛放对颜卓说:“不准你欺负夏末,因为他是我姐姐!”
  盛放问我:“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呢?”
  一定是时机不对,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所以让这段应该是我和盛放的对白,变成了他一个人独白,那时候我应该狠狠地打他的头,告诉他如果不是喜欢的话,你以为是什么让我和你这个傻瓜纠缠这么久。
  可是为什么我的那句话还没有说完你就不见了。
  我把脸埋在枕头里面,最后还是没能阻止厚重的呜咽冲破了喉咙。
  窗外无数飞鸟腾空而起,扑扇翅膀,散落了一地的羽毛,那是谁的记忆。 
 
写给爸爸(1)
  作者:Icicle  
  爸爸:
  我仿佛从未写过信给你,从小到大,整整16年。
  我不小心在你的房门前听到你和妈妈很轻的谈话。我知道你的脊椎病又犯了,我也知道你的手臂现在都已经无法举到像肩这般高了。
  但是这些,你却从不告诉我。
  爸爸,设计师是不是天下最辛苦最用脑的职业啊?为什么你的头发白得那么快。
  爸爸你才40出头啊,头发掉得却那么厉害,我坐在你身边吃饭,一眼看去便是你头上醒目刺眼的白发,我只能快点地把碗里的饭扒好,然后借着在浴室洗澡的时候轻声地流泪。
  爸爸,你知道我哭得多么无助么,我觉得自己真没用啊,怎么这么没用啊,怎么会让你这么辛苦。
  爸爸,究竟是曾经何时,你变得开始苍老。
  爸爸,你有一张藏得很好的,你年轻时候的照片,可是你不知道,在一次无意中,被我发现了。
  照片上的你多年轻啊,站在一辆拉风的摩托车边,手里托着的是一个蓝色的摩托车头盔,张扬却又温柔地笑着。
  可是现在,你早已不提你曾经那么喜爱的赛车。
  爸爸,你以前还和我一起看动画片,记得么,每天晚上5点30分的《猫和老鼠》,你比我看得还起劲,每次都是我们两个在沙发上笑的浑身颤抖,前仰后合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然后妈妈一边拿着要洗的碗筷一边无奈地看着我们哭笑不得。
  可是爸爸,现在《猫和老鼠》都已经不放了呢,我们也很少有时间坐在一起看一部动画片或者是电视剧,像以前那样开心地大笑了。
  爸爸,我们曾经还常常瞒着妈妈一起溜出去玩,去逛街看电影然后坐在肯德基里喝可乐吃薯条,所以有人很羡慕地看着我们挽着手谈笑风生。
  可是爸爸,现在我都只和妈妈同学出去逛街购物,再也没有和你出去过一次。
  爸爸,为什么我们就那么突然得,变得这么疏远了呢?
  我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说话变得越来越冲,我们几乎不能完整地谈一次话。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的任信,明明知道这句话不该说,这句话你说得很对的,但是我还是禁不住要发脾气,禁不住的要摆脸色,最后闹得一团糟。
  我和你越来越频繁的吵架,甚至半年来没有叫过你一句,你还在半夜里我们吵架时拿不锈钢的保暖杯砸在我的头上,爸爸有多疼你知道么,那一刻我的头猛烈的疼痛,在那一个刹那我看不见任何的东西,你更是在16年里第一次伸手给了我一个巴掌,那么的疼,手指印清晰地落在我的脸上,你的手也变得通红。 
写给爸爸(2)

  爸爸,我们是怎么了啊?
  爸爸,现在11点多了,你和妈妈正在自己房间里,我在书房里还能隐约地,听到你们的谈话。
  今天的夜晚是多么的安静啊,安静到除了我的手指在键盘上落下的打字的声音,就只剩你们俩轻微的低语。
  我们又有多久,没有好好的谈谈心了呢。
  我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沟壑越来越深,这就好象你脸上的皱纹和头上的白发一般,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河流汇聚成大海,伤痕被勾勒得无处躲藏。
  我以前一直认为你很年轻你不会老的。
  可是现在,我只能很无能为力地告诉自己,你真的老了。
  我现在站起来竟然没比你矮多少了,再也不是那么躲在你身后怯生生的小孩了。
  我和你一起走楼梯,我走到了一点事都没有,你去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一些电脑操作的程序我教了你几次,可是教一次你就忘一次。
  前几天你坐在沙发上一边翻着以前的相片,仿佛不在乎一般地说出我老了啊时,我却看得出你脸上的难过和落寞。
  还有那一天你在电脑前那么失落地骂自己怎么这么笨啊,连这么简单的复制装备都学不会时,我站在你面前,愣是忍掉了眼泪,微笑着说,谁说你笨我跟谁拼命。
  我坐在电脑前,什么都不做,甚至连歌都没有听,却想起了很多。
  那么多那么多。
  比如97年的那一场特大洪水,我们以前住在弄堂的房子的一楼都被水淹没了,你把我扛在肩上,一步一步地跨过没过你腰间的洪水,把我带出去。时间隔得那么久了,久到我连那时候你和妈妈是什么样子的都忘了,却还是无比清晰地记得,你背着我的那一刻,你的背就像是最坚实的靠山,无论面前有多大的危险阻难,我都只用稳稳地靠在你身上,什么都不必担心。
  比如你会做那么多好吃的菜。你会因为我喜欢鱼饼而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去洗鱼取肉拍粉捏成一团一团的鱼饼,你说外面店里做的不干净。你会因为我不经意的一句好久没吃扇贝了啊而跑去菜市场买一袋扇贝回来洗一个下午做好了给我吃。以至于我的嘴巴变得这么挑,学校里的午餐那么难吃,我每个中午都是饿着肚子的。
  比如你会看我熬夜熬到很迟而专门故意借着打电脑游戏的理由陪着我。你哪里是在打游戏啊,一会儿站起来给我泡一杯提神的热茶,一会儿去热一个热水袋给我保暖,再一会儿就去厨房给我准备夜宵。
  比如你会因为要接送我来回去补习班上课而放弃没有再重播的好看的电视剧,你总是会提前10分钟在老师家的楼下等我,你生怕我们哪一天放学早了我在门口见不到你。

写给爸爸(3)

  比如你明明不喜欢我看漫画看动画片,但是每次路过书店在我仰起脸冲你撒娇想得到一套很贵的正版漫画时,你总是经不住我的请求而去买来给我,然后站在一边笑着看着我手舞足蹈。
  比如你每次给我报语文词语的听写时,总会拿着我的书坐在我旁边,也像个学生一样一个字一个字的先读熟,那么字那么生僻,你常常时拿着那么大的一本汉语词典翻个不停。
  比如那天你那么生气地要打我的时候,那么高高地举起右手,在空中停顿了几秒,最终硬生生的落在我脸颊上,那天我惊呆了,你竟然动手给了我一个巴掌,可是我却也看到,你飞快地转过身走掉,眼泪落下的瞬间还是没逃得出我的眼睛。
  再比如,再比如就在前个星期我们大吵一架之后我向你说对不起,你的眼泪就那么急速地蔓延过眼眶,你拿着毛巾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没有关系,以后不要这样就好。”
  爸爸,我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掉在键盘上,滴落在手指间,冰凉的。
  爸爸,我只是一想到你那么的辛苦,我就想哭。
  爸爸,我只是一看到你的白头发,我就想哭。
  爸爸,我只是一见到你皱着眉头吃不下饭的神情,我就想哭。
  爸爸,我只是一猜到你现在一定又再让妈妈轻轻揉着你酸痛的后背和手臂,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掉下来。
  爸爸,我有很多很多很多的话没有讲出来,我一直都放在心底。
  爸爸,我想要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带着你和妈妈去很多你们想去却又没去过的国家,漂亮的地方。
  爸爸,我想要找全世界最好的生发药品,我要让你的头发变得乌黑浓密。
  爸爸,我要去买世界上最好的莲花跑车给你,我知道你是那么那么喜欢莲花这个牌子。
  爸爸,我要带你去最好的医院去治疗你的脊椎和手臂,我要带你去做SPA,爸爸你不要劳累。
  爸爸,我还有很多想说的,爸爸我还有很多想做的。
  可是爸爸,爸爸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一边掉眼泪一边想,快点长大啊,快点赚钱啊,不要让爸爸这么辛苦这么疲惫。
  爸爸,你等等我好么,等到那一天我变得那么强大了,我就让时间停止,你就不会再老了。
  爸爸,你房间的灯都已经关掉了。
  爸爸,有一些话我一直排练了很久很久,但是每次看到你,这么话却都梗塞在了喉咙里,怎样也说不出来。
  爸爸,对不起。
  爸爸,我爱你。 
  最爱你的女儿:Icicle
  2006.2.28

  后记: 
写给爸爸(4)
  写过很多东西,但是一直没有动笔真正写过一篇给我爸爸的。
  那是心里最为柔软的一块,所以不会轻易去描绘。
  今天有同学问我是几号生日,我突然想到我从没记得过爸爸的生日。
  人便是如此,越是对她好的人,越是不会珍惜。
  相教之还是比较喜欢写故事啊,这种书信体太伤感了。TT……某只边写边掉眼泪。
  OK,废话完了,若是能被喜欢,那就是太幸运。
  感谢观看和点评。

梦的体验(1)

  文艾思达  
  特定的梦境是否蕴含着特定的意义?弗洛伊德把梦定位在无意识上,认为梦是那些来自心灵深处的本能和渴望的代言人。心理学家们认为,事实上,释梦只是一种翻译技术,将梦的片断作为一种分析元素,影射做梦者的内心世界。释梦的过程其实是给梦赋义的过程。
  所以,真正的解释有待你读后的自由联想和自我印证。
  想体验梦的意象对话么?让艾思达带你玩一次梦的心理测验吧。
  下面是一个片段梦境,根据你的意愿做选择,然后让我们一块来给你的梦做解释。
  1、你在海滩漫步,扑面而来的海风令你感到心旷神怡。那个时刻是:
  A、洒满阳光的中午,周围有人群
  B、太阳即将喷薄而出的凌晨
  C、淡淡的午后黄昏,身边有零散的游人
  D、沉寂的午夜,远处有灯塔的星星点光
  答案:
  选择A的人,看起来总是很快乐的样子,而更真实的情况可能是,你的生活过份倚仗外界的肯定,你可能已经很久没有倾听过心底的声音了。
  选择B的人,你自身的焦虑与冲突经常让你透不过气来,你渴望有一个理想的乌托邦,只是也许暂时还缺乏一点勇气,你需要更多的激励。
  选择C的人,你彷佛很尊重人性,但你往往用过于理性的应对来掩饰自己的真实感受,假如你能够更释放自己,你会感受到更多的乐趣。
  选择D的人,你的内心深处经常感到孤独,寻找另一半彷佛是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任务,假如众里寻他千百度而无果,你也许会寄情于事业。 
  2、你沿着海岸线一直往前走,你看见:
  A、一个幽暗的岩洞-3
  B、一幢漂亮的木屋-4
  C、一个英俊(漂亮)的异性-5
  答案:
  选择A的人,你是一个神秘主义者,喜欢全方位的体会生活况味。
  选择B的人,你喜欢相对稳定的生活,但内心经常会有不安全感。
  选择C的人,你的心底常有空虚感,需要倚赖强烈的刺激才感到生存的意义。
  3、你走进岩洞:
  A、里面别有洞天,干爽温暖,桌上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答案:选择A的人,有笃定的信念,一路支撑你前进。
  B、黯淡的光线,潮湿昏暗,蝙蝠在洞里低回飞翔,撞来撞去。-6
  4、你走近屋子:
  A。门是上锁的,你敲了敲门,没有人给你开门,于是,你坐在门前的秋千等待着。
  答案:现阶段,你也许遭遇了某种挫折,令你失落,但庆幸的是,你终究会从这些迷茫中走出来的。

梦的体验(2)

  B、门是虚掩的,你轻轻推开,有一只小狗警戒的盯着你。-7
  5、那个异性越走越近:
  A、你装作没看见,与她他擦肩而过。
  答案:你的性格有着强烈的冲突,你总是偏向压抑自己的欲望,回避内心真实需求。
  B、你微笑着朝她他轻轻点头,以打招呼。-8
  6、你向深处走去,来到洞穴的尽头,有一扇门:
  A、你试图打开它,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你感到非常沮丧,但同时又不愿意放弃。
  B、你努力推开了这扇门,看见了一盏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油灯,你感到自己很早以前就来过这个地方。
  答案:
  选择A的人,你目前显然陷入了某种困境中,你也许需要寻找一个合适的倾诉对象,心理咨询师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选择B的人,即使你目前的生活很纠结,但相信这只是暂时的,你很快就能得到朋友的帮助或者是获得某种启迪。
  7、你走进小狗:
  A、你很想驯服它,它却朝你汪汪吠叫,并开始扑过来,你只好落荒而逃了。
  B、你注视着小狗,它慢慢放松了警备,你轻唤着它,它把路让开了,迟疑的看看你,你朝它友好的笑,
  它开始对你亲热起来。
  答案:
  选择A的人,你有自卑情结,很多时候,外界对你期许甚高,你感到莫大的压力。
  选择B的人,你内心有着强烈的控制欲,太过注重事情的结果,会使你失去很多感受过程的乐趣。 
  8、那个异性也回报你以微笑:
  A、你与对方寒暄几句,发觉不知道如何继续话题,你只好有点遗憾的和她他告别。
  B、你们之间好像存在某种感应,一见如故,很快就谈笑风生了,临别前你们依依不舍的互留了联系方式。
  答案:
  选择A的人,你的情感通常会让位给你的理智,长此下去,你会发觉自己的激情逐日消怠,你可能会对此感到惶恐。
  选择B的人,你在恋情中往往会过份依赖对方,容易把电影情节投射到生活中去,你的生活,是被戏剧化了的。
 
三少爷的烟(1)

  文/画上眉儿  
  幼翎一直都在等那个男人经过。她将胸前的香烟木盒向上托了一下,依然是沉。香烟悄无声息地伏在她的怀里,一盒的空隙也没有给希望留下。她心里又是恼,又是急。又是希冀。香烟密密匝匝地互相挤兑,合丝合缝儿地码放着,虽然齐整,却将幼翎的心扰乱了。
  她张开焦灼的嘴唇,用略带稚气的声音叫卖道:“香烟瓜子桂花糖!香烟要伐?香烟要伐?”几个陌生的眼神,稍稍留意了她几眼,便带着猥亵和轻蔑绝尘去了。幼翎仍然不死心地朝路口伸长了脖子张望,脸是别人的脸,心却还是自己的。她轻轻皱起了眉毛,双手托着烟盒没来由觉得沉重了许多。
  她十分清楚地记得,那个男人每天这个时候都会经过这个路口,有时候是自西向东,有时候是自东向西。看见她的时候,便会带些轻而薄的笑容,淡淡的不着痕迹的挂着嘴角和眉梢,然后他一拍手,指指幼翎胸前捧着的木盒,掏出一张钞票,直直地甩在幼翎面前,那一拍一甩的动作,显得大方和率性,钞票哗啦啦作响,倒像是某中美妙的伴奏了。幼翎这时会惴惴地接了钱,拿上最好的烟并上零头找给那个男人。他总是笑嘻嘻的把烟接过去,零钱却不要,接烟的那一瞬间会经意不经意地碰一下幼翎的手,在她缩回去的时候,便看见他左手的无名指上,分明戴着一枚戒指,金灿灿闪着嘲弄的光。
  “再给我盒火柴。”他觑着她,玩儿似的。
  这个男人在幼翎心神不宁的时候就开始拆香烟。拆得很专业,也非常有派头。他左手轻抖烟盒,几只香烟从盒子里冒出了头,再用右手捻了,在烟盒上顿一顿,最后斜斜地放进嘴里叼住。并不点着,只探了身子将脖子稍稍前倾,一副被人服侍惯了的姿态。
  幼翎帮他点烟。火柴划了几次也划不着。她一遇见这个男人的时候就手足无措了起来。好容易点找了,便只见了一个背影,偶尔回一次头,而后去了。
  路口开始闹烘烘起来。幼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得有人嚷了一声“唐三少爷家出事了!”荷枪实弹的治安纠察队队员跑步在街道上行进着,将行人拦在道路两侧。中间开过去一辆黑色的轿车,端坐着头戴大沿帽的一脸庄重的纠察队队长。旁边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
  幼翎定睛看过去。竟然是他!她捂住嘴,试图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于是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站在路边,单手捧着烟盒,目送那好似行仗一般的队伍走过去。缓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臂已经酸麻了。甩一甩,痛楚又深了一层。究竟是心酸是手酸,都不得而知了。她只呆呆地看着满盒的香烟,嘴里泛起一种酸楚和苦涩的味道。这种味道言不清也道不明,她怅怅然站在路边,偶有行人过,只听得她寂寥的声音重复叫卖着:“香烟……香烟……”

三少爷的烟(2)

  唐三少爷家真的出事了!
  死的是三少奶奶。佣人吴妈一大早见三少奶奶房门紧锁,只道是少奶奶昨夜伤心过度,晚睡了,便没再唤她。过了晌午再敲门,里面竟然一丝动静都没有。吴妈慌了神,禀明老爷和太太,将门撞开,才发现三少奶奶早已面如死灰,形容枯槁,业已死去多时了。
  最令人恐惧的是三少奶奶双目圆睁,似恨尽这世上一切人。每一个看见她尸体的人都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冷冷地直射在自己的脑门上。这种凉意便从脑门一直游走到四肢百骸,继而全身为之不寒而栗。吴妈试图合上她的眼睑,可是她死前睁得太用力,肌肉已经僵化了,怎么合都合不上。所以,当唐恕白进门看见躺在床上的妻子时,着实吓了一跳。
  他轻轻地“啊”了一声,右手不自然地搭上站在旁边的纠察队队长的胳膊上,试图想找到一个让他暂时缓解恐惧的方式。
  “唐三少爷,尊夫人的死好象出乎你的意料之外?”瞅了他一眼,戴上白手套,张队长说得轻描淡写。
  唐恕白点头道:“我也不曾料想罹烟会这般想不开。昨夜我只和她拌了几句嘴,没想她居然就……”
  张队长将闲杂人等摒去,派助手在房内仔细留意细小的物件。自己亲自站在床前,低头注视着曲罹烟的尸体。曲罹烟虽然死相狰狞,但是不难断定她生前必是相貌出众,清丽绝俗的佳人。她着一件红底的锦缎旗袍,旗袍上缀着大朵大朵的桃金娘,倒像是一场喜庆劲儿还没过完,泛滥成了血光的颜色。旗袍上有三颗梅花盘扣,扣得齐整,约定好了似的,端庄贤淑分布在旗袍的衣襟两侧。
  张队长凑近了,嗅了嗅她的头发和衣领,又从床角下捻起些什么东西,放在掌心闻了一闻,转向唐恕白说道:“尊夫人有抽烟的习惯吗?”
  唐恕白微怔,摇头道:“这个我不清楚,也许有也许没有,吴妈是罹烟的陪嫁佣人,照顾了她二十年的饮食起居,她应该比我知道的清楚。”
  张队长挥了挥手,立刻有手下将吴妈唤进房间。她背着光,让张队长一时间看不请她的脸,只能从大体上看见一个矮胖臃肿的轮廓。他听得见她开口说话的声音,轮廓的一角也一张一翕地动了起来,让他明白自己看见的不是一个剪影,而是一个人。
  吴妈说:“小姐出嫁之前是不抽烟的,直到最近几个月才抽上的。”
  “她为何抽烟呢?”张队长明知是画蛇添足,但仍然问了一句。
  吴妈看了唐恕白一眼,低下头,又变成门口的一个剪影,一句话也不说。
  张队长再次挥了挥手,那个矮胖的身影于是一点一点地在他的视线中消失。他站在渐渐迟暮的日光中,凝视着朵朵桃金娘绽放的旗袍,和旗袍下一个年轻的躯体。他可以想象在某个寂静的夜里,这个女人独自坐在床沿,吸着卷烟,从红艳的唇中吐出一个个寂寞的烟圈,她想用烟圈把寂寞驱赶,哪知道这一圈一圈的烟雾却先寂寞一步消散。他不是文人,亦知晓物极必反的道理。月缺了总该圆,人离了总能聚,情灭了,她也许知道就真的再也找不回来了吧?
 
三少爷的烟(3)

  他伸手按了一下罹烟的腹部,那个部位硬硬的,果然不出他所料。他随口问了唐恕白一句:“家里可有金块?”
  “有。”
  “唐三少爷查一查,是否缺了一块?”
  掏出钥匙在保险箱里一查看,果然少了拇指大的一块。唐恕白正要发问,张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说道:“三少爷,尊夫人是吞金而死的。你看她衣冠整齐,分明是早已决定走这一步的。请节哀吧。”
  唐恕白目送张队长离去,独自一人站在床前,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别的房间都掌上了灯,洞明一片好光景。他低头看着曲罹烟翻上来的白眼珠,在黑色的夜里分外明显。他被那双白眼珠唬了一跳,伸手放在她的眼睛上,企图合上她怨毒的目光。徒劳之余,他接触到的只能是一片冰凉和沁入骨髓的冷。寂静之中只有朵朵桃金娘在暗夜里阒然开放。
  他终于嚷了起来,大呼着“掌灯!掌灯!”黑暗吞噬了一条生命,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也即将被夜的兽吞进嘴去。屋里总算是亮堂了起来,灯光在玻璃罩子里闪烁不定,摇曳中将他的身形映在墙上,影子老长。
  “三少爷。”是吴妈。栖息在门口,雀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光和影将她整个人对折了一下,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看上去有说不出的诡异。
  “是你……”唐恕白舒了口气。
  吴妈笑了一下,她肥胖的面孔因为这抹笑意而变得无比温柔和慈祥。她说:“老爷传饭了,大家都在大厅里候着三少爷。”
  “我吃不下。”他摇摇头,一步一步向门口走去。大厅里的挂钟在此刻敲响了整点的报时声,不多不少刚刚好是八下。
  唐恕白不由分说推开挡在门口的吴妈,向车库走去。今晚八点是沈花舞挂牌的《游园惊梦》。昨天说好了去捧她的场子,不能失信。
  他的脚步顿时轻松了起来,曲罹烟的白眼珠怎么有比不上沈花舞的《皂罗袍》。他听她软语轻吟,莲步乍移,一句“都付于这断井残垣”,让心都碎了。那眼神顾盼流波,身段窈窕婀娜,焉是一个躺在床上死气沉沉的曲罹烟所能比的!
  “三少爷这么晚了还出去?”依然是吴妈,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个不休。
  “走开!”唐恕白低声喝道,皱蹙着眉,心想这吴妈如何这般阴魂不散。
  “三少爷可带烟了?小姐生前就说过,三少爷离不开烟就像离不开女人。”吴妈手一摊,掌心中赫然多出一盒香烟。她胖脸含笑,唐恕白却觉得比哭还难看。
  冷哼一声,他一边钻进车里一边说道:“你家小姐只说对了一半。对于我来说烟就是女人,女人就是烟。我现在就去找我的烟,找我的女人,不劳吴妈您费心了!你的烟,还是烧给你家小姐使吧!”他发动了引擎,在“突突突”的汽车尾声中把吴妈抛在后面。他依稀听见吴妈的笑声,和着哭腔一起在暮色中回响。
 
三少爷的烟(4)

  唐恕白挥开那些不愉快的思绪,径自将手放进兜里掏了半天。衣兜里果然没有了香烟!他想起每天下午都会在戏院附近的路口叫卖香烟的那个小姑娘,十六七岁的模样,出落得水灵水灵,尤其是她的叫卖声“香烟瓜子桂花糖……”那个“糖”字不直接压住收尾,而是摇了几下,曳曳地滑了开去。他每日都要到小姑娘的香烟盒中买上一包香烟,不管什么牌子,只要好。好比他唐三少爷身边的女人,不管什么来历,只要惹他怜爱。
  他开车转过西边的路口,香烟摊上早已换了个五十开外的妇人在叫卖:“啊有老爷太太买盒香烟伐?香烟……”那妇人转头问他:“先生香烟要伐?上好的香烟。”
  唐恕白仍然甩给她一张票子,将香烟与零钱一股脑儿接过,胡乱塞在口袋里。他叹了口气,不明白为何短短一瞬,竟看见了一个女子的苍老。
  泊了车,他对着戏院门口的大镜子理了理头发,轻声吹着口哨进了门。昆曲已经上演了,正是沈花舞最叫座的那段《皂罗袍》。他坐在第一排早已预定下的位置,看沈花舞细长的眼睛甩过来一条线,他含笑接在眼睛里,听她婉转的歌声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这断井残垣。”
  “好!”唐恕白第一个叫了起来,巴掌拍得哗啦哗啦做响。
  同样是第一排的位置,也传来哗啦哗啦的巴掌声。杜家的大少爷杜铭生斜斜地看了唐恕白一眼,笑容可掬地说:“三少爷真是好兴致!难怪人家都说‘升官发财死老婆’乃男人一生中的三大幸事!这么巧,都让三少爷都赶齐了。”
  唐恕白横了他一眼,并不搭话,只看戏。从兜里摸出香烟,捻了一根在烟盒上顿一顿,叼在嘴边,早有跑堂的伙计眼尖手快地替他划着火柴,点了烟,知趣地退下。
  沈花舞在戏台上看得真切,忙抛了个水袖,袖舞翻飞,不尽楚楚之态。眼睛似乎又生出一条线,将杜铭生缠进了线团之中。她明白自古以来戏子都是让人捧的。捧的对象只有一个,是众星拱月;下面捧的人却很多,往往刀戈相向。就像是一条叭儿狗,售之前被几个买主抢着心肝儿肉地疼爱有加,固定主人之后,便只能在豢养中偶尔在主人的脚边撒欢蹭亲热。自己终究是戏子,乘年轻混口饭吃,待明日花黄,又堪谁怜忍?
  旋了个身,继续唱道:“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唐恕白吐了个烟圈,看得有些心不再焉。他想起曲罹烟向上翻起的白色眼珠和吴妈阴鸷而冷漠的笑声,就像是刚刚想上飘过去的烟圈,渐渐在这污浊的空气中暗了,淡了,散了。胡琴声拉得响,他又回转过神来听这出《游园》,“小姐生前说过,三少爷离不开烟就像离不开女人。”是吴妈的声音,唠叨并且喋喋不休地在身边回响。沈花舞在台上含情而唱,凄切异常,这个女人的身形原本如此清晰,可此刻却变得像烟雾一般迷蒙,难道女人终究是烟,终究有在寂寞中消散的一天?

三少爷的烟(5)

  换了一副行头,沈花舞改唱下一出《惊梦》,正唱到酣时,觑见梁下斜斜地出现一抹影子,张牙舞爪地朝她袭来。那影子来得疾,骇得沈花舞花容失色,退后几步,从戏台上失足摔下,脑口磕了个大窟窿,浆液流了一地。
  在座的人都慌乱而惊叫起来,四处奔走,茶盘子摔了,桌子散了,椅子倒了,戏园子里混乱成一片。
  唐恕白抢上前去,抱住她尚存余温的躯体,见她双目一翻,嘴里轻呼着一个字:“鬼!鬼!”然后脖子一歪,气绝而亡。
  再看那抹影子,仍然斜斜地吊上房梁之上,一袭月白色的旗袍,头发披散下来看不清面目。唐恕白从两侧的木梯爬上戏台,站在那个吊上梁上的影子前面。许久,才下定决心似的撩起她的头发,一副白色的眼珠子诡谲地瞪着他,让他吓得退后了三大步。“罹、罹烟?”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脑中一片混沌,似乎什么也记不得,什么也想不起,什么,都忘却了。
  张队长料想不到,一天中的两起命案都能见到唐三少爷。他赶到戏院的时候只见唐恕白双眼直直地盯着那具身穿月白色旗袍的尸体,一动也不动。他的手下有人将那具尸体放下来,告知他说,那是曲罹烟。她的尸体被极细的铁丝挂在大梁之上,梁上事先装有滑轮,只要有人在幕后操纵手里的铁丝,曲罹烟的尸体就会如同鬼魅一样四下飘移。可是谁又能将她的尸体从几里之外的唐家大院,搬来这热闹非凡的大戏院,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并且当场将沈花舞吓死了。
  “三少爷?”张队长推了推唐恕白,只见他目光呆滞,表情木然,分明也是被这飞来的“鬼影”给骇住了。张队长用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仍然是没有半点反应。他招了招手,吩咐手下了几句,嘱咐他们将唐恕白暂时先送回唐家。
  “吓死你这负心汉,吓死你这不要脸的戏子!”一个肥胖的身形从幕布之后闪了出来,一口啐在沈花舞的的尸体上,拍着手,又哭又笑。
  张队长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命人拉了她,带到审讯厅去问话。
  杜铭生摇了摇头,踱着步子走了出去。刚刚喝的茶略有些苦,嘴里涩涩的不是滋味儿。这升官发财死老婆却也不一定是幸事了。夜色几乎将路上行人的脚步吞没,他踱出嘈杂的戏园子的时候看见用朱红大椽笔写着的“沈花舞”三个大字,不知道被什么人撕坏了,只留下一个“沈”字,耷拉下来,被夜风一吹,哗啦哗啦作响,不知道是掌声是歌声,还是哭泣声和叹息声?他叹了口气,将仅剩的一个“沈”字撕下来,铰成碎片,扬了扬手,任凭夜风将碎片吹开,团了又散,终于落在地面,滚了几下,消失不见了。  

三少爷的烟(6)

  “唐家又娶亲了!”
  “是呀,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的姑娘,真造孽!”
  “听说是南街的张家,刚刚死了爷的那个。小姑娘没姆妈,一个人卖香烟养家,谁料想买卖不景气,没钱给爷治病,就被唐家花几个钱买来给唐三少爷续弦啦!”
  幼翎坐在唐家谴来的花轿里,一袭红衣,盖着鸳鸯戏水的盖帕,依稀听见路人的喧哗。整条街上除了唢呐和锣鼓,亦多了这些流言蜚语,和秋天的蒲公英一样,风一吹,四下里都是种子。轿夫颤颠颠的,抬得极不稳当。传说中这叫做颠轿,乃是民间的一种风俗,幼翎被他们从南街抬到东街,绕行了大半个街市,身子晃了几圈,晃出了眼泪。泪珠子顺着她的盖帕一颗一颗往下掉,觑着脚尖,穿的是一双红绫的绣花鞋,脚尖绣了朵百合,红底白花,好看得紧。眼泪掉在花儿上,缀着那么像露珠,沿着针脚渗进了鞋面儿里,湿漉漉的叫人好不难受。
  “到了到了。”媒人扶着她下轿,踏过门槛前先踏过一个火盆。爆竹哔哩叭啦地响,唢呐嘀哩哇啦地吹,胡乱拜了天地,送进洞房,盖帕被掀开了,却是别人帮衬着拉了唐恕白的手。
  “新娘子好相貌呀!”又是哗啦一下闹烘烘起来。 
  唐恕白是个呆子,据说被他死去的妻子给吓傻了,痴痴的一句话也不会说。
  幼翎看着他依旧呆滞的脸,眼泪又流了下来,手抚上他的颊,回想着当初他轻而薄的笑意是如何挂上这张脸的。
  唐恕白突然傻呵呵地笑了一下,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了一句“香烟瓜子桂花糖”。那个“糖”字的发音带着一些稚气的拖延,说话间指了指她的胸前,随即将食指咬在嘴里,像孩子一样憨顽地看着她。
  “错了,应该是这么说。香烟瓜子桂花糖……”
  幼翎想不到他居然记得自己卖香烟的那个叫卖声,收住眼泪,喊了一句。
  那个“糖”字拖得很长,像舞女曳地的裙,带着柔媚甜腻的腔调。
  “烟,把烟给我!”她又惊又喜地叫着,人群中有人递上一盒烟,她塞在唐恕白的手里,欲见他像以前一样从盒子里捻出一根烟,在烟盒上顿一顿,斜斜地叼在嘴里。可是唐恕白只是憨笑地看着她,指着她的胸前,笑着重复那句话“香烟瓜子桂花糖”。
  也许在唐三少爷的心里,烟亦是烟,女人亦是女人,只是这二者之间,已经不能划上等号了。
  “三少奶奶学会抽烟了。”
  “可不是,守着个傻丈夫,抽烟解闷吧?”
  幼翎出门的时候,背后有佣人如此言语。她捻息了烟蒂,让司机往西面的戏园子开过去。戏院依旧繁华,往来行人络绎不绝,一个戏子的消失并不代表舞台的落寞。车子转过路口,她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怯怯的眼神透过车窗,问她:“太太,香烟要伐?”
  她递过去一张钱,唐恕白突然抢先一步接过香烟,并不接零钱,嘻嘻笑着说:“香烟瓜子桂花糖……”
  幼翎背过了身子,眼泪从她皱纹细密的脸上,纵横了一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