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囊胃镜检查多少钱:史铁生祭:一个健康的中国作家去了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16:37:14
一个健康的中国作家去了 史铁生祭

  赵国君

  一

  《法学教授及其夫人》是史铁生的第一篇小说,1978年,正值解冻之际,“之死先生”与“之死夫人”的心理错综复杂,欲言又止,欲说不能,小说写得很伤痕、很反思。

  那个时代的作品大抵如此,包括引发争议的《午餐半小时》,哪怕是很小心的控诉、很含泪的反思,在声气悠悠的伤痕文学时代里,史铁生的作品并无特色,烙印也很明显。

  自此以后,伤痕、反思、寻根、改革、现代派、新寓言等文学流派纷纷登场,此消彼长,绵延不绝之中,徐星、刘索拉、韩少功、张承志、莫言、苏童、刘震云、余华等各路文坛豪杰均成“一时名彦”,而并不见经传的史铁生也从浩浩荡荡文学英雄谱中独辟一格,从可以归类的伤痕一代,渐渐走向思索人生性灵的心灵写作,终至无法归类,无法媲美的一代名家。

  从《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命若琴弦》到《老屋小记》、《我与地坛》,从《戊戌笔记》、《务虚笔记》到《病隙碎笔》、《我的丁一之旅》,一个盘踞在轮椅上大脑不停地思考人生种种,在常人不及的坚韧与艰辛中流淌出的篇篇名作影响了代代人的记忆。

  从此,作家的大军里多了一个卓然独立的名字。一如文学评论家雷达所说的:中国不缺作家,但唯独缺乏史铁生这类形而上的、甚至具有神性的作家。

  二

  初闻他离世的噩耗,我的心为之一震。

  这似乎是遥远的如天际飘来的名字,并不曾热络于日常的生活,但他从未稍离,自从那清澈、平静的文字浸润我心的时刻开始,史铁生便成为我文学阅读中不能忘怀的一章。

  读《命若琴弦》,并以此为名畅游于网络间,抒发青春的哀痛与忧伤。

  读《务虚笔记》、《病隙碎笔》,以及反复阅读《我与地坛》,生命的哲思与心灵的颤动此起彼伏,随着他一贯的沉静,少年的心不复轻狂,及至不复少年,不复年轻。

  这细微的震动蔓延在岁末天寒的京郊,痛苦渐深,为他的离世,我伤感不已。

  我并没有读完过他的全部,但只要细细地翻过他的文字,一股清幽之气便会慢慢袭来。他对心灵与生命的叩问与追寻,总会为浮躁世俗的我带来一缕不期而遇的感悟,不带说教的启迪。

  他在以真诚的方式思考自己、思考人生,并无意热烈的展示,容我们仔细旁观、品味,却别有魅力。

  贾平凹说他对生命的解读,对宗教精神的阐释,对文学和自然的感悟,构成了真正的哲学。

  “他幻想脚踩在软软的草地上的感觉,踢一颗路边的石子的感觉”,多么诗意而温暖的梦想。

  古往今来,身残志坚的文学大家多不胜数,各有千秋。从普鲁斯特到伍尔夫、从陀思妥耶夫斯基到福楼拜、狄更斯,从海伦凯勒、奥斯特洛夫斯基直到我们的阮海彪、史铁生,他们比正常更正常,比健康人更健康的就是深怀一颗敏感细腻的温柔之心,来为我们忽略的、纠结的、怨毒的、无奈的生活平添美好、欢欣、勇气和力量。

  他们,恰恰是最健康的。

  三

  史铁生最喜欢并且羡慕的人是美国的田径天才卡尔?刘易斯。

  在《我的梦想》一文里,他坦诚最喜欢的运动项目就是田径。同样,在一段广为人知的自我描述中,他说,“我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地残废了双腿”。

  缺失与喜爱,现实与梦想,多少浩叹?

  2001年3月20日,在朋友们的筹划安排下,他和刘易斯会面了。

  当着偶像的面,史铁生说出了那句后来流传甚广的话:“我常常想,奥运会的口号在‘更快、更高、更强’之外,还应该加上一条‘更美’。”

  “更美”,并不仅仅就是指姿态的优美,更是指精神的美丽。在“更美”之中,还包含了人与人的关系、人与世界的关系、人与神的关系。依我看,这才是真正的奥运精神,是体育可以作为一种信仰的原因。

  回到“梦开始的地方”,他的幸福和轻松溢于言表,不经意间的深刻也着实值得我们深思。

  史铁生一直不喜欢“立场”,不喜欢单位,包括他的那篇是小说还是散文都说不清楚的名作,这是一代人的醒悟与自觉,因为,他们被太多地定义与立场捆绑过,尤其是文学家治国的年代,作家的处境更是呼来喝去,不知所终。他说,非要说站在什么立场上,那我就站在人的疑难处。因为人的一切疑难都应被关注和思考。

  四

  一个健康的中国作家去了。

  这个健康的中国作家自21岁起就下肢瘫痪,于轮椅上度过了近40年,然后是肾病、透析,无休止的透析,病痛的折磨使得他一天工作的时间不多,但就是在这苦痛掺杂的病痛生涯,他的作品一篇接着一篇,创作量之大,让健康于宝马笙歌的作家们颇有愧怍。

  不知如此,文学不是字数圈地,还有内容,并且只有内容才能取胜。在一篇有关他的采访中,题目是这样说的,逃避灵魂是写作的致命缺陷。由此,他提出了当代文学的一个根本性缺陷:逃避灵魂。

  对灵魂的追问一直是史铁生的创作主题,也是他迥异于他者的标志。他做得不错,也有资格这样追问。

  于荒寒处看到希望,于废墟处寻觅花朵,在沉默处听惊雷,在烈火中求永生,文学的事业,素人的情怀,史铁生说:文学就是要在肮脏中寻求干净。

  论者称:“史铁生对心灵的追求、对生命的感悟亦呈现超然脱俗之美。他的生命是痛苦的,灵魂却又是那么纯净。”

  关于生命,关于死亡,史铁生看得无此透彻,他已不知多少次与之对话、嬉戏:

  “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医者常言,动物神经与植物神经构成人之两维。动物神经主本能的快乐与刺激,植物神经主爱与温暖。

  我们“快乐”,但不温暖。

  俯瞰红尘,到处都是动物神经过于活跃、紊乱的人。如此看来,上天截断了史铁生的动物神经,外在的他异乎我等,却大大发达、健全着植物神经,为市井丛中、名利场里颠簸挣扎的我们输入了道道充满爱与希望的光芒。

  名字昭示着他的命运:让历史铁一样的生着,不过,铁样生存之外,还有温暖。

  他是健康的,在一个不太健康的社会里,他因温暖,也是不朽的。

  人说,哲学就是在寻找信仰的途中。充满哲思的史铁生一生都在寻找着生命的意义与价值,都在清凉的思索中温润着时代过于势利的心灵,他的天国何在?

  斯人已逝,爱者多祝其天国永生,而对于天国,他很早就曾微笑着提醒过我们:

  天国在这儿呢,过程即目的,看你能不能把这个过程变成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