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笑话:转载:朱家溍先生对现在戏衣的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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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选自朱老给《京剧衣箱》写的序言)

... ...(上略去)

戏箱,经过弋腔、昆腔、乱弹长期使用,样式、花色逐渐有所演变,品种也有所增减,用料也有不同。以故宫博物院所藏二十余份箱和不成整份箱的,如明、清康熙乾隆等早期精品来看,前后比较,当然变化是很大的。仅以清代后期而论,同(治)光(绪)年间,前后也有变化,例如前一个时期的靠旗只有一尺左右,而最晚一批靠旗则又接近民国时期通行的靠旗尺寸。也有的服饰多少年来变化较小,整个戏箱各种东西发展并不平衡,有的东西后来变得比以前好,有的东西变得不如从前。也有的东西曾经达到一个很好的样子,可是经过再改,反而改坏了。

不必谈清代的情况,从我看戏七十年,演戏六十五年的生活中看到的和我亲身经遇的变化,现在举例说明如下:


盔头箱中帅盔和台顶,这两种盔头放在帽架上,当然盔缨是正直朝上的,如果戴在头上,是和其他任何帽子一样,必然是偏后一些,于是盔缨很自然的略向后形成时钟一到两点钟的角度,而不是正十二点的角度,在明清两代肖像画中的甲胄将士的像,头上的盔缨角度都是如此。这样既很美观又有生活依据。可是近二十年来,戏箱中的帅盔和台顶的盔缨都改向前倾,并且缩短,极其难看。改的原因可能是怕这个高高的盔缨和四根靠旗有些矛盾,于是因噎废食,把盔缨缩短,又扭转向前倾来解决这个矛盾。这样的改法是不对的,实际没有必要改,我青年时演《麒麟阁•三档》还戴的是旧式台顶,盔缨顶在中间两根靠旗的空档中活动,一点矛盾也没有,万一不留意偶然盔缨顶拨在两根靠旗外的话,只需稍低一下头,盔缨立刻就恢复到中间的空档。如果演戏对于自己头上脚下的穿戴都不能驾驭的话,那么也可以说就是一个不合格的演员。三十年后我又两次重演《麒麟阁•三档》,都戴新式的,极为难看。前两年我有一次演《卸甲封王》,我预先关照管箱师傅能否找一个旧台顶,如果不能,我宁可改戴荷叶盔。因为新式的不仅盔缨向前很难看,而且两旁双翅加大抬高缀以黄穗,尤其难看。台顶如果不插盔缨,老式的又叫“耳不闻”或“侯帽”,两旁双翅下垂,略往上卷,素净大方。现在流行高大双翅加黄穗的这种,是金少山演《二进宫》时最先戴的,现在流行的都是这样。只有前两年看见谭元寿演《霸王别姬》的韩信,戴的还是老样的一种,看起来非常舒服,说明谭元寿的审美标准高,不随波逐流。

大额子、夫子盔、扎巾盔等等盔头,在民国十年左右,有一度流行一排一排的珠子或绒球增加上去,盔形加大增高。不过也并非每个演员都如此。当时杨小楼先生、余叔岩先生等等诸位的盔头都是保持最适度的样子,后来渐渐地这种加大增高的风气过去了。可最近又流行起来,1990年初我在吉祥戏院演《宁武关》,用的是北方昆曲剧院的箱,承北昆的美意每次提供我们的都是最新最讲究的东西,遗憾的是扎巾盔的额子太高大了,相比之下人的面孔反而小了。一个月后在北京市京昆协会主办的纪念徽班进京大会首场演出,我又演了一次《宁武关》,是北京京剧院三团的箱,戴的是一个旧扎巾盔,觉得很适度。

我认为盔头箱中,凡是头上戴的,都是从生活中所戴的冠、盔、帽、巾等等原来式样的标准,后逐渐发展,有所夸张和加强装饰,这是必然的,也是必要的。但最重要的标准是适度感,譬如各种盔头有些珠子和绒球是必要的,如果珠子、绒球增加到看不出盔头的造型,分别不出究竟是荷叶盔还是王帽,是二郎叉子还是金踏镫,那就不好了。乌纱帽原来都是黑绸子糊的,后改做黑绒,并不太好,最近还有小生穿淡青褶子戴黑绒学士巾,更觉生硬俗气。相貂也只能是素黑的,不能用其他颜色。或加什么花活。戴的现成扎巾,无论如何也不如现打的扎巾好看。

《夜奔》的林冲戴倒缨盔是杨小楼先生创始的。本是一个毡笠的形式,前面卷沿。现在发展成帽口加一个额子,这在造型上是个矛盾,即毫无道理也很难看。平天冠(即冕旒)也加个额子,还有其他乱加额子,乱加珠子、帽口等等,俗语叫做“沙锅安把——怯勺”。

武戏八员将起霸,八个人的盔头各异,内有两人戴翎子狐尾,这是老惯例。并不是一切老惯例都不能破,而是这样最好看。它的协调美,在于同一方面都扎靠戴头盔,不同的方面是靠色和盔形各异,又有勾脸、净(俊)脸、挂胡子的区别,而脸谱和胡子亦彼此不同。这样的组合再突出两个人,于是安排两个人戴翎子和狐尾。自从有某些剧团用八份翎子狐尾,于是争相效尤,我认为这不是一步高棋。

鹤童的扮相,本来是戴大蓬头,面牌红绒球,白缎箭衣,黑大带,红彩裤;鹿童,蓬头,绿箭衣,勾脸。近年来抛弃了蓬头和箭衣,改用类似儿童剧的小白兔和大灰狼的化装,在戏曲舞台上实在是不协调,其他戏中应该用蓬头的近年也多改为一种带后兜的巾子,没有仙气。其原因是头发价高而难买到,所以戏箱中蓬头将被淘汰。最近看到市场上假发套很流行,既然能做假发套,我想蓬头也同样可以不用真头发。我建议戏箱中不可废弃各式蓬头,除黑发的以外,其他色蓬头本来也不是头发,当然代用品更不成问题了。

梳头桌梳的髻,平时口语叫做“大头”,近年往平扁里发展,几乎看不出髻型。我觉得梳大头,近年太偏低,应该稍高一些。髻的造型也应显露出来,上端应该略微翘起一点,髻心稍凹一点。青衣角色应该恢复“包头莲”,这是青衣的特点,银钉少用,要两边对称,不要那种斜行排列的银钉,我觉得很贫气。

青衣、花旦、武旦头上各有应戴的首饰,口语称“头面”,点翠的当然好,水钻的也可以。总之“头面”之外,有的角色要插一点绒绢花。穿青褶子的不插以外,其他角色看人物类型可多可少,但多的也不应该插满头不露地。美人的标准,乌发如云,是很重要的一项,可近年来绝大多数旦角都是插花满头,根本看不见一点黑发,这个倾向的发展,应该降一降温。还有一个新发展,就是旦角头上中间插一只高大的珠凤,且不论剧中人是什么身份都是这样。有一次在吉祥戏院演戏,昆剧名旦沈世华女士演《思凡下山》,我在前面演一出《告雁》,我和沈女士同在一间化妆室,闲聊的时候,我向她建议,我说:“现在流行头上插一支大凤,不论什么人物,道姑、尼姑都不例外。你是个有影响的名演员,今天你带个头,别插大凤。”世华非常赞成这个意见,说:“我不用!”面部化妆完了,她下楼去穿戴。一会儿我下楼去,遇见她,她苦笑着说:“朱老师,不是我不听您的话,这支凤是钉在一起的,拿不下来,没办法。”

衣箱,前面曾提到清代的小靠旗,后来发展为大靠旗,当然比小靠旗威武好看。但是若仔细分析,就可以发现,从小到大的过程中,有一个时期最好,就是靠旗下端还露一点靠旗杆约两寸许。后来加大到不露杆,最后又加大,于是旗杆也不得不加粗。靠旗大,分量已经加重,旗杆加粗当然更重。这样就会出现左右两杆过于下垂,中间两杆过于直立,四根旗杆之间距离不均等,扎不出均匀抱身的扇面形。

箭衣的发展,是由肥而瘦,太肥固然会有人不喜欢,可是现在流行的箭衣太瘦。实在难看。箭衣宽绰可以在背后打一个很好看的腰褶。袖子肥一些加上小袖,肘部显着宽松,出现一些美观的衣纹。抬裉肥一些,勒上绦子,正合适,腰身多余的部分除已经打到背后腰褶,扎上大带,还留出一点宽松下垂,大方美观,所以箭衣还是宜肥不宜瘦。

近年还流行一种随着箭衣一起,同样色地绣花带,扣纽绊,不用扎。好像是一种制作的进步,其实这种大带不起大带应有的效果,很难看,不宜推广。

彩裤,使用最多的是红和青(即黑色)两种。我曾见过有人演《恶虎村》,濮天雕穿大红有平金图案的彩裤,这种彩裤与濮天雕身穿绣花箭衣是相犯的,平金彩裤不仅这个角色不能用,穿蟒或扎靠的都不能用,这是多余的。

上下手,穿黄布袄,黑领,红布彩裤,黄布虎头帽;黑布袄、白领、黑虎头帽。非官兵则戴素罗帽。近三十年,上列布衣完全被淘汰,改成缎地绣花。《大闹天宫》的孙悟空和他手下的小猴同样打扮。这种发展不算好,舞台上的服饰,不是摆阔气夸豪富。也不是平均主义大家都是缎子绣花。首先应该为角色身份设想,其次是舞台上一个人身上或一群人身上的服饰,都存在花和素、明和暗、强烈和柔和互相衬托的作用,丝织品和棉织品除表示身份外还有明暗的关系。

旦角的旗蟒,现在越来越瘦,腰身做出曲线,已经脱离蟒袍的本质,敞衣、蟒袍的尺寸,下摆和身长是有一定比例的,违反做法,一定会难看的。这种衣服,做出腰身就失去了时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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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箱以外,我想再占一点篇幅,谈谈舞台装置。现在戏院的装置,南北各大城市,没有一家戏院是为戏曲演出设计的。工程设计人员没有真正为戏曲设想的,包括演员在内的全体戏曲工作者也从没有人提出过意见的,好像不存在问题。行之已久的、这种所谓镜框式的半圆台,演员从侧幕出场入场,都经过一段非表演区。以前戏曲演出在方台上,出门就是表演区,譬如扎靠起霸,出场亮住,随着迈步就左右亮靴底。现在演员常常是出门先走一段路,到了表演区中心再亮靴底,仔细分析就觉得有点可笑。还有的应该唱完末句就下场,却不能转身就下,还要走一段路。尤其是旦角上下场都像跑圆场的速度,有时下场走一个S形的路线还未走到,的确有些难受。这个问题的改善,当然不可能将现有戏院都改回方台,但可以把大幕安装在前面,宽度减少至相当于旧方台上下场门的部位,左右侧幕加宽延至大墓后面。这样改造后,演员出场就在表演区中心,离开表演区,立刻就进入后台。大幕和侧幕用深色觉得太沉暗,浅色反光太强烈刺目,应采用满幅锦纹,用浅紫色和灰色的暗花组成的锦纹,这样既不刺目,又不压盖剧中人。如现在各剧团都流行在大幕前悬挂一组图案,有的和剧情有些象征性联系,有的只是点缀一下大幕的空间,这两种装饰应该说所起的作用只是舞台上最强烈突出的使人注视的东西,它压盖一切剧中人,凡是舞台上比剧中人突出的东西都不能用。我建议各剧团的舞美工作者考虑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