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密集,又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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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密集,又疏远(2009-03-27 07:27:21) 标签:刹那记 评论 文化  分类:银碗里盛雪

夜语风荷是我的好友。是有几分妖气的女子。前些日寄我新书《月光照进朝北的窗》,我认真看了,没有评价。我是个不轻易给别人评价的人。但这篇评《刹那记》我看完后,只觉得惊艳,仿佛暮春时节遇到自己欣喜的爱情一样。改半个字都是多余的。风荷文字的张力,已经深入骨髓。有的时候,因为是女子,她的懂得更入骨。从这些文字里,我深切感到。有时间,我去石家庄,让她请我喝茶。或者开车带我去看夜色。我想,她一定选择酒。因为不醉仿佛不是风荷。这样的女子,配茶,寡了些。配酒,才是鲜衣怒马。

谢谢风荷。

 

林风眠的画。仿佛是我和风荷吧?

 

又密集,又疏远

——关于《刹那记》的只言片语

文/夜语风荷

我面前,两部《刹那记》一左一右。

因为网购的一个误操作,我得到它们。左边那书读到第7天的时候,右边那书也到了,于是我的第8天阅读在新来的书里头继续。

说实话,读这些句子我颇有些疲于奔命——它们的美丽太密集了:白马入芦花,银碗里盛雪;青春,烟火,荼靡花事;惆怅,独行,浅喜深爱;还有哀婉青衣,还有徽州老宅,还有桂花树下早已破败的桃花坞……这个指尖拈花的女子,不由分说,自顾自倔强地挥来洒去,漫天花雨倾盆而下——唉,她是多么地不体贴呀,我是这样一个敏感美吝惜美的读者,她却用霸道地集合了这许多绝世的美,枪林弹雨地,密集到让我不能歇脚、无法喘息。

这纯美的色——

“如意坊的女友送了一条丝巾,碧绿到极点,围到白衬衣上,青翠欲滴。我的手上,套着画家女友棉布送我的镯子,透明的那种绿,我懒散地坐在阳台的红沙发上,为自己沏了一杯午后红茶……”(《鲜衣怒马的素年锦时》)

这绵密的思——

“我喜欢在夜幕下的城墙下走,一边走一边害怕,迤俪地走着,看城外的长江滚滚而去。而城内,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多少不再的故事,借尸还魂……”(《不再》)

这惊艳的邂逅——

“然而还不够。

还有梅花糕、天下第一粉、北京血粉丝汤、桃叶铺甜品店……还有功德林素菜馆,还有寒山寺素菜馆……还有丝绸,还有碧螺春……还有吴侬软语,我把电视永远调到当地的苏州时讯频道,那里面的女子用吴侬软语说着新闻……

请允许我在苏州活得这样放肆而隆重。”(《呀,苏州》)

毫无疑问,《刹那记》是密集的,密集到把雪小禅式样的唯美挥霍无度;密集到你抬不得脚、转不动身、不把自己沦陷进里面不休止;然而同时,《刹那记》又是那么疏远。

密处不透风,疏处可走马,书法之道在《刹那记》中,被神秘地暗合了。我知道,这并非有意的安排—— 一切接近本然的东西,都具有彼此相类的品质。

在《刹那记》的阅读中,我时常想到自己最心爱的一本字帖——唐寅的落花诗卷。接连几个月了,我不顾老师“明代以后的字不要学”的告诫,死死痴迷于这三十首落花诗,心摹手追,不能自拔。

“花朵凭风着意吹,春光弃我竟如遗。

五更飞梦还巫峡,九畹招魂费楚词。

衰老形骸无昔日,凋零草木有荣时。

和诗三十愁千万,肠断春风谁得知。”

这是第三十首,我不知道自己临写过多少遍了,每次都断肠;比诗句本身更让人痴迷的,是体式章法。

落花中的字,妍美优柔,如簪花少女,舞笑镜台。内部调节的中正和缓,牵丝流转的细腻流丽,气韵孤落静好,理致清新绝尘;我说的相类,也正是《刹那记》之于落花诗卷的书法韵致,那份从容,那份萧逸,那份散淡,那份疏和远。

不激不厉,云轻霞浅,水流花开。

她习惯了这样的叙事态度,娓娓,汩汩,淙淙,轻描淡写却能够直渗进你心的底层——我很郑重地说,这样驾御文字的高手可是罕有。

我们不妨读读下面的句子:

“这浅浅的喜欢,如饮清茶,淡然而落寂,挑落灯花,满心禅意,是银碗里盛雪的素清,却又听着隔水的云箫,分外的缠绵。”(《浅喜深爱》)

“就像我喜欢,在微雨的黄昏里,一个人喜悦着漫步,有淡淡的清愁,看蝉在晚秋中叫着,看微黄的叶子轻轻飘坠。”(《开到荼靡花事了》)

“……我不记得,我只记得那些经历过的刹那,那么美,那么幽,那么刹那。”(《刹那记》)

疏远的魅力,在于距离。

雪小禅的审美,就在于距离。

我有位画家朋友,他这样主张:“离画案远些,再远些,这是一种心理距离,否则,你永远看不清所画之物,哪怕是一块石头,一只鸟。”

在《刹那记》中,我感受到这种距离:

“新开路的灯整夜地亮着,麦当劳肯德基24小时营业,沃尔玛永远人头涌动,超市卫生纸买一送一,步行街有欧洲风云,排队买永和豆浆的人在交头接耳……”(《烟火》)

“戏散了,一个人走在长安街上,看红男绿女,看霓虹流转,金色的光闪烁着,是岁月吗?是前世吗?我点了一支烟,抽着,一边抽,一边看车水马龙……热闹是众人的,孤单是我自己的。”(《况味》)

这距离,如落花诗在字间行距的疏一样,允许她抽身出来,美好地站在时间和空间的一步之遥,注视,凝视,审视,自视,俯仰偃侧,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自然,落花诗里浓烈的感伤在《刹那记》里是没有的,我们的雪小禅,她绝不如唐伯虎那样,发出“和诗三十愁千万,肠断春风谁得知”的感喟,她是多么懂得时光,懂得慈悲,懂得怎样优雅地老去啊——她说:

“那么,我也希望优雅地老去,老出风骨,老出一锅汤,也老不自重,也在自己的手背上印上一只蝴蝶……”(《优雅地老去》)

还有。

还有。

今天是阅读《刹那记》的第9天,也许这阅读还要持续很久。

寂寂的舞台上,她漫舒水袖,捧出一颗又一颗猩红的美。

《刹那记》前的你我,真该窃喜的——读一本书的同时,也能够读一个人,直接且容易,这就是散文的好,好过小说和诗歌的好。

因为《刹那记》,我读到雪小禅的许多气质,比如隔三差五的忧伤,比如马不停蹄的惆怅,还有不厌其烦的唯美,或者无可救药的花痴……徐悲鸿说:“独持偏见,一意孤行”;她一意孤行着,在把上述气质推进极端的同时,也被它们时刻提炼着,淘洗着,纯粹着,愈细,愈薄,几近透明。

她不宏大,不凝重,不假惺惺地担当,她是自己的,是小众的,纯粹又清凉。然而对于读者,这何尝不是一种福分!在这样浮躁喧哗的时代,我们能够捧读到一两册如此安顿心灵的书,在雨的黄昏,或者星的寒夜,让一叠又一叠她的词语,柔软抚摩自己积攒了太久的迷乱和伤痛,用她的话来说——

呀,这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