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秋白——真的猛士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7 04:4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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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瞿秋白的景仰当然因为他曾是一个最后取得政权之政党的最高领导人,也因为他是一个可以与鲁迅比肩的文学大家,更让我永志难忘的是他在选择自己必死之路后写下的长达一万多字的《多余的话》以及他别样的就义之举。
一九三五年六月十八日,敌36师师部警卫森严,一派肃杀之气。早8点,师特务连长廖祥光走进囚室,向瞿秋白出示枪决命令,秋白正在伏案挥笔写诗,他一边手不停地写,一边镇静地说:“我生有小休息,也有大休息;今后我要大休息了。”接着振笔疾书,把诗写完,并附跋语。然后正衣履,随廖祥光到西长汀中山公园凉亭前拍照。至亭前,具已备酒菜四碟,美酒一壶,便独坐其上,自斟自饮。食毕出中山公园,手持香烟,漫步走向刑场(其间长达一华余里)。抵达刑场,盘膝坐在草坪上,对刽子手微笑点头说:“此地甚好!”饮弹洒血,从容就义,年仅36岁。
印象中革命者的就义不是这样的。
“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夏明翰
“任脚下响着沉重的铁镣,任你把皮鞭举得高高,我不需要什么‘自白’,哪怕胸口对着带血的刺刀!  人,不能低下高贵的头,只有怕死鬼才乞求‘自由’;毒刑拷打算得了什麽?  死亡也无法叫我开口!  对着死亡我放声大笑,魔鬼的宫殿在笑声中动摇;  这就是我——一个共产党员的自白,高唱凯歌埋葬蒋家王朝。”
似乎印象中的革命者就义是秋瑾的“秋风秋雨愁煞人”;是吉鸿昌的怒目而视;是电影里所常见的“打倒***”“中国共产党万岁”……热血沸腾,慷慨激昂。哪一个象瞿秋白这般文绉绉地“此地甚好”?
然这就是瞿秋白,淡定,优雅,不可救药的文人的做派。
文人,瞿秋白其实就是文人,得知自己马上赴死,仍振笔疾书,后正衣履、自斟自饮、持香烟漫步,微笑点头:此地也好!从从容容,潇潇洒洒,将文人的优雅展现到了极致。非有大境界大阅历安能如此!把死亡看作大休息,将死生认识到这样的一种境界,深得庄子“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精髓矣。
嵇康临刑前,面对眼前长跪着的上千太学生,从容地演奏完《广陵散》,并长叹:《广陵散》从此绝矣。所绝并非仅仅是《广陵散》的曲子,更是这分面对非正常死亡的优雅,这份自信与淡定与瞿秋白实在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从辛亥革命开始,为重建新生政权而洒热血抛头颅的仁人志士何止千千万,但能同“《广陵散》从此绝矣”的嵇康一样死和如此优雅也可能只有瞿秋白。“《广陵散》从此绝矣”是一种自负,嵇康不知道,瞿秋白其实做得比他可能更为优雅。

瞿秋白,一个不该忘记,也不能忘记的名字。
瞿秋白,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之一,1927至1931长达五年的时间,担任党的最高领袖。
然则,瞿秋白实在不是一个革命者,更不是一个政治家。
似乎大凡革命者在回忆自己的战斗历程时,尤其是人之将死之际,都会自诩自己如何地满腔热血,如何地信念坚定,如何地不屈不挠——仿佛一个个都铁肩担大义,都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而革命,都想解民于水火之中。但瞿在《多余的话》之中却坦陈自己走上革命道路是那样的一个偶然——因为北京晨报要派记者到苏联去,因为是公费的出国考察,所以惬意。去了以后也没有想到要加入共产党,虽然对共产党有了一定的了解并也同情;因为那时的理想还是学文学。只是因为在苏联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俄文翻译,所以由于职务的关系,才学习一些马克思的理论书籍。就是当选为中共中央委员的时候,还会因为怀念文艺而“怅然若失”。
革命者会以饱满的热情投身自己所信仰的事业,义无反顾,通宵达旦而斗志昂扬。而瞿秋白把被推上领导岗位看成是一件多么无奈的事,把做党的领导工作看成是费力不讨好,只是为了不被误认为拆台才勉为其难的,时时刻刻想脱身;身体虚弱,精神恍惚,好想好想躺会,现在敌人要枪毙自己了,正好,永远地休息了。
政治家都会将自己装扮得无比正确无比英明无比坚定,他们永远胸怀天下,永远会先知先觉,永远地一往直前,永远地坚忍不拔。但瞿秋白却说自己根本不想做“王者之师”,不想做“诸葛亮”,先是莫名其妙地走上了革命,后是稀里糊涂地被推上领导岗位。对于自己所从事的岗位,一再申明自己是多么地无奈多么地不愿多么地无能。自己并没有系统地学习马克思理论,对马克思绕口令似的“自相矛盾”的辩证法仅仅是有兴趣,对于马的经典《资本论》居然说没有看,对马的思想仅仅是依据一些零碎的资料;然而,实际上,以瞿在中国研究马列理论上的成就,他不作第一人,谁敢作第一人想?瞿还说自己就是在革命以后,思想还在动摇,居然连马克思主义讲什么东西都弄不很明白,还残留着无政府主义思想、士大夫缙绅思想,甚至是淡化阶级之间的矛盾,做和事佬,没有原则,只求大家“和和气气过日子”。更为可气的瞿秋白居然说自己厌倦了政治舞台,说自己在革命的熔炉里一直在演戏,一直身不由已,对火热的革命生活感到乏味之极;承认自己的政治生活就是一场滑稽,是“捉住了老鸦在树上做窝”……
好个瞿秋白!!
你完全可以把自己装扮得更为激越,更为壮怀,更千古流芳(其实这些你都做到了!)。你本就是久经考验的共产党员、党的卓越的领导人、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杰出的政治家、伟大的党的理论工作者!你为何要说这《多余的话》……

或许,瞿秋白真的不该投身革命,不该走向政治舞台,因为他在骨子里就是文人,一个不可救药的文人!
“一为文人,便无足观也”,这句话,既是一种自嘲,也是一种自慰。此种文人的定位不是指自然科学研究者,而是中国传统意义上的读书人,是“读书的高等游民”。
真正的文人,骨子里是不想争的。虽然社会有太多的贪污卑鄙等恶有恶报浊,但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做游侠。“革命队伍”中的明争暗斗,更让他这个领导人往往无所适从,但调和的结果是两边不能讨好。
真正的文人,又是骨头最硬的。文人往往是革命者嘲讽的对象,殊不知,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文人是谓也。在最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力挽狂澜以身死国的往往不是武将,而是平时柔弱的文人。铁铉、方孝儒、齐泰、黄子澄、黄观、于谦……单就是一个明朝,这个名单可以列得很长。瞿秋白是真正的文人,他威武不屈,名利不诱,除了一倾心中的无奈,始终没有出卖半点组织的信息。对于自己的信仰,虽说也怀疑,但对于自己所从事的事业,瞿秋白展现了一个文人的忠贞与骨气。
真正的文人是不作伪的,在他们的文章里所流露的感情很难有虚假的成分。他们不怕剖析自身的缺点,就算是自己给作了医学研究的对象,也在所不惜。瞿秋白真的是书生,不适合于政治,缺乏政治领袖的很多气质,但他的“多余的话”反而让我们认识到人性中最底层的一面。说实话——作为一个革命者,而且还是一个居高位的革命者,把这种话讲出来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有些人就是到死,也会把有些话带到另一个世界的。瞿秋白说出了自己的“多余的话”,可谓惊世骇俗,但我们读了,除了感动,更有深思,我们的革命者还有多少至今依然还戴着面具?我们的芸芸众生有几人能做一回真正的“自我”?
真正的文人有节操有风骨有信仰。瞿秋白投身革命跻身政治,虽说按他所说的那样仅仅是历史的误会,但他的敬业是令人感动的,他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他的立场是坚定的。他从事革命的目的并不如有些人那出于一种投机,完全是一种救国救民的信仰,他所厌弃的不是事业,而是乱糟糟的党内倾轧。虽说最后游离于权力核心之外,对自己所从分管的事依然尽心尽责。最后时刻,始终坚大义,视死如归。如果说如夏明翰这样的革命者能慷慨赴死是出于对信念坚定对理想的追求的话,那么瞿在历经人生的起起伏伏后依然能够保持一种气节就更难能可贵,瞿不卖同志不求荣,优雅赴死,不仅有着革命者的本色,更有着现今世界不可多得难能可贵的文人风骨。
瞿秋白,不是合格的领袖,但,是一个真革命者,一个真文人,一个大写的人,一个人生途中真的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