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临异界txt下载:临窗倚门识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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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修造房屋,用墙挡住了我们的恐惧,同时也挡住了世界。于是我们开门凿窗,向世界重新发出召唤。诚然,墙是一种屏障,一种堵塞,一种封闭,但门窗洞开,我们还是拥有整个世界。有门,我们便有家的感觉;有窗,我们可以观察时空的变幻,见识世事的沉浮,静看红尘的炎凉,窥视人生的冷暖。
钱钟书在《窗》中说:“有了门,我们可以出去;有了窗,我们可以不必出去。”这话含有禅机,让人浮想联翩。打开门,可以进进出出,多么逍遙,何等自在!打开窗,远山近水,桃红柳绿,一片美好的风光,尽入眼帘。在门和窗的朴素表情上,写着我们的寄托、欢喜和庇护。心底抹不去的记忆里,门和窗的风景是那般清晰、美丽。
儿童初窥世事的时候,踮起脚尖向窗外眺望,倚着门往外张望,仿佛那边是海,这边是岸。当受了委屈往家里跑时,老远看见自家的窗子,便像看见了母亲慈祥的眼睛;双手拍到门上,便如同扑进了母亲温暖的怀抱,开始大哭起来。在这里,窗和门划分了“我们”与“他们”。从窗和门开始,生活呈现的是另外的世界。在窗和门的呵护中,在对窗和门的依恋里,我们渐渐长大了。
对于家园来说,门是一道清晰的界线,跨出意味着离开,无论咫尺还是天涯;走进意味着归来,无论甜蜜还是苦涩。对于生活来说,窗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当开时用心去开,会看到不一般的人生风景;关上的时候则有一种期盼,期盼下一道风景更加美丽。
不是所有打开的窗子外面都有美丽的风景,不是所有关着的窗子都有期待;窗子有时不该打开,有时不该关闭。或许,打开是一种难堪,关闭是一种尴尬。虚掩的窗子常常混淆人们的视线,使人模棱两可,不知是顾及窗内还是注意窗外……人生就在窗的这种似开非闭中,像窗前的花儿开了谢、谢了开。
不是所有开着的门都是一种迎接,不是所有闭着的门都是一种拒绝;门有时不该打开,有时不该关闭。或许,打开是一种后悔,关闭是一种遗憾。虚掩的门常常模糊了某种界线,使一些想进未进、想出未出的脚步为难……人生就在门的这种半开半闭中,像戏剧一样幕起又幕落。
记得高中毕业到“广阔天地接受再教育”的那一年,我出任“大队”出纳,一次不知怎的短款100元,被请进“学习班”,闹了半个月的“灵魂深处的革命”,最终证明我“的确是清白的”,我才得以“解放”。回家时,虽然还是“窗前绿竹生空地,门外碧水如旧时”,但我的眼睛情不自禁地湿了——那映着灯光的窗子,照亮了风雨夜归人的路;推开门,“吱呀”的一声,多么熟悉、悦耳、亲切,这是家的歌儿啊!家的歌儿唱道:家是避风遮雨的港湾,家是医治心灵创伤的诊所……坐在窗前油灯下的母亲一眼见到我,连忙放下正在缝补的衣服,从锅里端来温热的饭菜……我突然发现,家里那木棂窗木板门的桐漆里隐约透出涟漪似的纹路,像母亲脸上的皱纹一般蔼然。那时候,对家的渴望和惊喜,都包含在见到窗见到门的最初一眼里面。
杜牧诗云:“门外若无南北路,人间应无别离愁。”因为有了门,就意味着不能老呆在家里守株待兔——兔子是待不来的。这门的意义就仿佛《易传》“乾”卦,卦相所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于是,这便成了一种积极向上的人生观。可不,我也要别母离家去探索人生之路了。出了家门蓦然回首,目光流连的地方,先是母亲,后来是家里的那扇门那扇窗。直到现在,我想起母亲时,白发、皱纹、端碗的浮筋的手,和窗上门上的木纹的肌里叠印一起,在思母、乡愁的心海上幻化、幻化……
“窗外月如霜,梅花瘦影横。”有了窗,我们又可不必出去也可了解自然,欣赏世界。这又仿佛《易传》“坤”卦,卦词所云:“地道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这“载物”便是凭窗静观默察、欣赏接受大千世界。不是么?行万里路的同时,不是还要读万卷书么?哪儿读?当然是窗下了。中国自古就有“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的说法。老子就更妙了,居然“不窥牖,见大道”——他连窗户都不要,就能见到“大道”!当然,老子是得道之人,我们凡夫俗子不好攀比。
人生会打开门窗的人,都是会调适生活、会平添乐趣的人。眼、耳、鼻、舌、身、心,都是我们的门窗,我们透过六根就可以认识六尘,是非得失都在我们的分析之內;是好是坏,我心了然。
一间屋需要门,也需要窗;我们人类既需要行动进取,又需要静观默察,二者不可或缺。杜甫诗云:“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将这层意蕴揭示得最为淋漓尽致——“门”让我们想起孤舟,想起漂泊,想起空间万里,想起惊涛骇浪,我们从中感受的是生活的动荡不安与壮美惊心;“窗”使我们想起月光雪色,想起欣悦观赏,想起时间千秋,想起小桥流水,我们从中领略的是生活的宁静平和与优美动人。动静结合,悲喜交加,这才是圆满的人生。
(曾发表于2003年5月14日《鄂东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