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渤参加跑男是哪一期:心疼子尤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20:59:39
心疼子尤 朋友们纷纷写来纪念文字,情深意长.这些朋友有的远有的近,视角不同,都描绘了子尤的一个方面.我想陆续发表在这里,和大家分享.

《心疼子尤》,是我每时每刻的感受。柳红题记



心疼子尤

朱正琳

子尤走了,他走的时候星光灿烂。

凌晨三点接到柳红的电话,我们夫妇俩急匆匆起身往医院赶。一出门,只见夜空高朗澄澈,近些年在北京已很少见到这样的天。心念一动,却听见妻抢先说了:“看这星空!子尤上天堂去了!”忽然想起子尤对我说过,他感觉到人是有灵魂的。再抬头,便觉着子尤正从星空向下张望,于是又想起他写的诗句:“我就在这儿,朋友!在这儿默默地看着你。我是你心头优雅的秋风······”

到了医院,见柳红像往常一样蹲在子尤床头,在子尤耳边不停地说着话。仿佛是想趁着子尤尚未走远,把该说的赶紧说了。但听听那些话,却又不像是临别的叮嘱,而更像是平日里在拉家常,只是语气更急切一些,声调略微偏高偏紧。再看子尤,一脸的安详,躺在那里跟睡着了完全没有两样。我于是有些恍惚,觉得生与死的界限也许并不像我们平时认为的那样严酷分明、那样不可跨越。柳红就这样不停地说下去,子尤没准会忽然宛尔一笑就醒了过来。那一刻在场的人,确实没有人真正相信子尤已经死了,也没有人真正相信死了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此情此景让我产生一种冲动,很想附在子尤耳边也说上一句:“子尤,今夜星光灿烂!”

但我终究没那么做,因为那不是我与子尤之间的方式。我与他习惯于笔谈,见面时倒往往会沉默相对。我想,那是男人与男人交往中时常会有的沉默。彼此会心就可以了,好多事都不必挂在嘴上。尽管我比子尤痴长43岁,尽管子尤还没有成年,但我却从来没敢爱护过他。他与我在其中相遇的那个世界,岁月并不重要。

接下来是商量“后事”。在我们活着的这个世界上,哪怕是生活在别处的“翩翩美少年”子尤,也都有个“后事”要办。摆满花圈,放上哀乐,让长辈们和同学们一一来“向遗体告别”?子尤会怎么想?子尤的家人和朋友们都意识到,“后事”也得让子尤自己说了算。子尤是不能开口了,但他的性情是何等鲜明!只要稍微想一想他自己会怎样设计他的“后事”,答案就几乎是明摆在那儿的了。于是有了“烛光、鲜花、诗篇和歌声”组成的送行聚会。那一天,玫瑰花瓣铺满了他的全身,少男少女们围在他的四周念诵着他的诗篇,最里面一圈是他在《悠哉悠哉》一文中激情赞美的那些“女生”,真正是花团锦簇啊!我当时想,他这一走,只怕是留下了一个永恒的青春。

子尤的人生就像花,不能用辉煌来形容,但的确可以说开得十分灿烂。一个充满苦痛的青春硬让子尤“给上帝借枝笔”(子尤诗句)来描绘成了一个灿烂的青春。得益于他的表达,这个青春已然永驻。这当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笔下生花”,因为笔是上帝的笔。事实上子尤是发现并展现了生命在苦痛中的价值。毕竟,上帝是不会借枝笔助人呻吟的。

然而,留下一个永恒青春的子尤却被病痛夺去了他的生命。看着灵床上他那张依然充满稚气的脸,我意识到,那个曾经像男人和男人一样与我相交的子尤已经走了,此刻占满我记忆的只有一个孩子,一个我一直没有好好爱护过的孩子。我的心于是开始很迟钝地疼,并且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在加剧。

心疼子尤。最心疼的还不是他的早逝,而是他小小年纪竟然吃了那么多的苦。病痛曾经百般折磨过他的身体。有时候看着他躺在病床上,那么安静,那么柔弱,一双单纯善良的眼睛会让人想起一头温驯的小鹿。他忍受过多少身体上的痛苦?“一次大手术,两次胸穿,三次骨穿,四次化疗,五次转院,六次病危,七次吐血,八个月头顶空空,九死一生,十分快乐”,一年多以前他自己做的这个总结,除了“十分快乐”一项以外,其他数字都早已被突破了。而且,还有更多让人难堪的疼痛、不适、不便与尴尬,就像我们的一日三餐一样,每日每时都在烦扰着他,琐琐碎碎,不足与外人道。尤其这最后一个月,血色素、血小板、白血球三项指标同时大幅降低,身体的每个部位都缺血缺氧缺蛋白,要什么没什么,他到底会有多难受?

一年多以前我采访他时,曾问过他疼痛的时候怎么办,他的回答是:“那就捱着呗。没有什么别的办法,都是磨练。”后来在说到女生们并非抱着同情来看待他和他的作品时,他又说了:“要是我躺在床上哼哼,她们只能抱着我说,忍住啊忍住啊。幸亏我给她们的印象不是这样的。”是啊,只要有一点喘息之机,他就喜欢把病痛变为趣谈,他有这种精神,也能从搜寻准确和机智的表达中找到乐趣。用他自己的话说:“大概见识了痛,才知道笑的珍贵。”还有,他也明白用这种方式可以安慰他的家人,他心疼他的家人,尤其是他的妈妈。两年多卧病在床,他长大了,变得懂事了,有时候是太懂事了!

心疼子尤,还心疼他在我们活着的这个世界中是处于弱势。他自己说他在三个方面是弱势的。一是他被划归“患了绝症的病人”,二是他被划归“低龄写作者”,三是他被划归“单亲家庭的孩子”。因此,他不得不忍受来自成人世界武断而且时常是缺乏善意的“心理分析”。

回想子尤生病的两年零七个月,九百三十多个昼夜中究竟有多少个灿烂的日子?但就在这样一种黯淡岁月中,子尤却发出光来,他消耗的是怎样的一种能源?到他的博客上去看一看,就会发现他发出的光温暖和照亮了许多人。他的博客干净美好,也像一个“童话房间”(子尤诗句)。他在那里讲着他的故事,那是一个尽情展示青春、展示生命的童话故事。只有他吃过的苦被他一笔带过了。我们不能忘记的是,吃苦的时候原是一口一口地咽下去的。

“这个故事会怎么收场呢?”子尤留下的这最后一句话回荡在星空中,让许多人都产生了把故事接着讲下去的冲动。在我的想像中,这个童话故事的收场应该像安徒生的《海的女儿》那样:“现在太阳从海里升起来了。阳光柔和地、温暖地照在冰冷的泡沫上。因为小人鱼并没有感到灭亡。她看到光明的太阳,同时在她上面飞着无数透明的、美丽的生物。透过它们,她可以看到船上的白帆和天空的彩云。它们的声音是和谐的音乐。可是那么虚无缥缈,人类的耳朵简直没有办法听见,正如地上的眼睛不能看见它们一样。它们没有翅膀,只是凭它们轻飘的形体在空中浮动。小人鱼觉得自己也获得了它们这样的形体,渐渐地从泡沫中升起来。”海的女儿后来飞到天空的女儿那里去了。

到子尤博客上去看,几乎所有留言者都和我想到一块了。他们虽然没有说到安徒生,但都不约而同地说到天堂。因为子尤,我已经相信灵魂和天堂的存在,而且还相信子尤一位博友用英文诗句代子尤说的:“天堂就在附近一个地方,所以我不会去得太远。”因此我觉得,子尤另一位博友的说法才是这个故事更为真切的收场:“也许这会儿子尤正悠闲地坐在天堂的电脑桌前在看我们给他的留言呢!”

写于2006年10月27日子尤去世后第5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