鳕鱼价格:【四大名著】红楼梦诗词鉴赏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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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诗词鉴赏之四

薛宝琴怀古诗十首
赤壁怀古:
赤壁沉埋水不流,徒留名姓载空舟。
喧阗一炬悲风冷,无限英魂在内游。
【诗词鉴赏】
薛宝琴家是皇商,所以她从小就随其父母到处周游,“四山五岳都走遍了”,是大观园群芳中见世面最多的一个。在宝、黛、钗等人作谜语诗的同时,她“拣了十个地方的古迹,作了十首怀古诗”,暗隐俗物十件。这十首也没有透露谜底。五十一回的回目是“薛小妹新编怀古诗”,作者强调的是“怀古”,可见谜底并不重要。  这首诗借古战场赤壁抒发了一种怀古伤今的情绪。从来的“怀古”,都是“伤今”,怀古的情绪是由伤今引出来的。从这首诗渲染的悲凉气氛看,很可能是隐示贾家这个不可一世的封建世家,由于“自杀自灭”导致大厦倾颓,家散人亡,留下一片茫茫白地的惨景。
有人猜谜底是“盂兰会(鬼节)所焚之法船”,有人猜是“走马灯之用战舰水操者”,可作谈助。
交趾怀古:
铜铸金镛振纪纲,声传海外播戎羌。
马援自是功劳大,铁笛无烦说子房。
【诗词鉴赏】  这首诗“颂扬”了东汉时平定交趾被封为伏波将军的马援,渲染了他名传遐迩的武功。这同贾家先人出兵立功,皇帝封他们为“宁国公”、“荣国公”,成为金陵四大家族之首,很相类。那么这首诗是不是借“交趾怀古”来隐喻贾家的发迹史呢?不敢断然肯定,聊备一说吧。
这首谜语诗的谜底,有人猜是“喇叭”,可作谈助。
钟山怀古:
名利何曾伴汝身,无端被诏出凡尘。
牵连大抵难休绝,莫怨他人嘲笑频。
【诗词鉴赏】
南朝齐代的孔稚硅写过一篇著名的文章《北山移文》。文中说到,周颙(y6nq)曾隐居于建康(今南京)北山(钟山),以清高不仕自许。后突然应皇帝之诏出山当了官。等他再路过钟山时,北山(钟山)的山灵把周颐尽情地嘲笑、斥骂一通,说他玷污了钟山的高洁,不许他再来。其实这是一篇游戏文章。南齐时代确有周颓其人,然而并未当过隐士,孔稚硅的文章不过是借题发挥。薛宝琴这首怀古诗又是借《北山移文》的内容进一步发挥,嘲笑那些装腔作势,自命清高,其实是热衷名利的人。是不是影射《红楼梦》中的某个人呢?猜不出。
这首谜语诗的谜底,有人猜是“肉”,有人猜是“傀儡”可作谈助。
淮阴怀古:
壮士须防恶犬欺,三齐位定盖棺时。
寄言世俗休轻鄙,一饭之恩死也知。
【诗词鉴赏】
这首诗就韩信一生几个最有特点的事件——不耻胯下之辱、寄食漂母、当上叱咤风云的齐王、最后被砍头,对他作了咏叹。这似乎是提示读者:贾家从发迹到鼎盛直到衰亡,也同韩信的经历有某些类似之处。韩信受过漂母一饭之恩,后来作了报答;刘姥姥也受过贾府救济之恩,后来贾家还要受刘姥姥之恩(如救巧儿出火坑)。在炎凉世态中,这种知恩报恩的感情是可贵的,作者在这里寄托着感慨。
谜底,有人猜是“兔子”,有人猜是“马桶”,读者可以去联想它像不像?发人一笑。
广陵怀古:
蝉噪雅栖转眼过,隋堤风景近如何?
只缘占得风流号,惹得纷纷口舌多。
【诗词鉴赏】
这首诗吟咏的是南北大运河两岸的隋堤。“蝉噪鸦栖转眼过”,似喻荣府的繁华生活同样转眼即将成为过去。“只因占得风流号”,荣府也以富贵风流闻名,当其败落时,也将“惹得纷纷口舌多”,成为人们议论不休的话题。
谜底,有人猜是“箫”,有人猜是“柳絮”,还有猜是“柳木牙签”的,可作谈助。
桃叶渡怀古:
衰草闲花映浅池,桃枝桃叶总分离。
六朝梁栋多如许,小照空悬壁上题。
【诗词鉴赏】
这首诗吟咏了王献之与爱妾桃叶在桃叶渡分手的往事,表达了一种惆怅、哀怨的情绪。这同荣府后来败落时种种生离死别的情景有共通之处。
谜底,有人猜是“团扇”,可作谈助。
青冢怀古:
黑水茫茫咽不流,冰弦拨尽曲中愁。
汉家制度诚堪叹,樗栎应惭万古羞。
【诗词鉴赏】
这首诗以“青冢”为题,吟咏了昭君不得已到荒凉的塞外与匈奴单于和亲的悲怨,责骂了不能保护昭君的汉元帝。与之相对应,大观园群芳的悲剧命运,是由贾府的男人们的腐败导致的,应由他们负责。这样理解,是否也可以说这首诗是暗暗地骂了贾府那些峨冠博带的“须眉浊物”们?
谜底,有人猜是“枇杷”,有人猜是木匠用的“墨斗”,可作谈助。
马嵬怀古:
寂寞脂痕渍汗光,温柔一旦付东洋。
只因遗得风流迹,此日衣衾尚有香。
【诗词鉴赏】
这首诗以杨贵妃死于马嵬坡的故事为内容,作了暗含讥刺的咏叹。似乎是影射了宁荣二府中种种淫滥的生活,如秦可卿与贾珍的乱伦关系。
谜底,有人猜是“杨妃冠子白芍药”可作谈助。
蒲东寺怀古:
小红骨贱最身轻,私掖偷携强撮成。
虽被夫人时吊起,已经勾引彼同行。
【诗词鉴赏】
严格说,这一首不能叫“怀古”诗,因为《西厢记》的人物连同普救寺之类全是虚构的,于史无考。但这是作谜语诗取乐,正如黛玉所说大可不必“胶柱鼓瑟”,去那么认真。就其内容说,似乎是影射宁荣二府中的某些风流韵事。
谜底,有人猜是游戏或赌博用的“骰子”,有人猜是“红天灯”,可作谈助。
梅花观怀古:
不在梅边在柳边,个中谁拾画婵娟。
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
【诗词鉴赏】
这一首同上一首《蒲东寺怀古》一样,歌咏的也是虚构的戏剧人物。杜丽娘与柳梦梅死生不渝的爱情,同林黛玉与贾宝玉缠绵不尽的爱情很相像。不过前者得谐美满姻缘,后者终成“虚化”,以夭亡和出家了事。
谜底,有人猜是“纨扇”,有人猜是“秋牡丹”,可作谈助。
案:上面十首怀古诗拟猜的谜底,见于周春<阅红楼梦随笔)、徐风仪《红楼梦偶得》、王希廉《新评绣像红楼梦全传》诸书。
花名签令八则
宝钗签:
牡丹——艳冠群芳——任是无情也动人。
【诗词鉴赏】
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玩了一种新酒令,即用骰子掷点定人,由那个人从简里抽签,签上画着一种花,又题着评价这种花的一句成语,最后是吟咏这种花的一句旧诗。这些花、成语和诗句,或者象征得签者的特点,或者隐示其未来的遭遇。
这个花名签是说宝钗容貌之美压倒大观园群芳,即便在她静默时,也有一种动人的魅力。宝玉就常被其美貌所吸引,所以当宝钗掣出此签后,宝玉只管拿着那签,口内颠来倒去念:“任是无情也动人”。然而偶然的爱慕并不就是爱情,当他们后来被捏合成夫妻时,宝玉“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终于弃家出走。宝钗容貌无论如何“动人”,都没能使她免去悲剧性命运。
探春签:
杏花——瑶池仙品——日边红杏倚云栽。
【诗词鉴赏】
“瑶池仙品”,隐喻探春聪明灵秀,品性高洁。“日边红杏倚云栽”,表面是说她命运好,所以签上又有一条注说:“得此签者必得贵婿。”大家取笑探春:“我们家已有了个王妃,难道你也是王妃不成?”从这些话看,探春未来的丈夫也许身分高贵,但这也丝毫不能弥补她“分骨肉”的悲哀。“清明涕泣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早已把她的遭际预示明白了。
李纨签:
老梅——霜晓寒资——竹篱茅舍自甘心。
【诗词鉴赏】
“霜晓寒资”,恰与《红楼梦曲》中的“晚韶华”是同意语,都是预言李纨晚年将母以子贵。“竹篱茅舍”句,照应她在稻香村里的寂寞寡居生活。槁木死灰般地度过一生,到老临死时才挣得一顶“珠冠”,一件“凤袄”,也够可怜了。
湘云签:
海棠——香梦沉酣——只恐夜深花睡去。
【诗词鉴赏】
“香梦沉酣”,首先使读者想到湘云在宝玉生日吃醉酒后,睡倒在山石后青板石凳上,芍药花飞满一身的憨态。“只恐夜深花睡去”,也影射此事。所以黛玉打趣说“'夜深’两个字改'石凉’两个字!”再进一步品味,还有更深的意味:湘云开朗活泼,陶醉于青春的欢乐之中,对未来的厄运毫无思想准备,因此“香梦沉酣”又是对她的惋叹。
麝月签:
荼蔗花——韶华胜极——开到荼蔗花事了。
【诗词鉴赏】
荼蔗开花,意味着春天过去了。签上还有一条小注:“在席各饮三杯送春。”宝玉觉出其中不祥的意味,怕影响大家欢乐的情绪,连忙把签藏起来,说了声“咱们且喝酒”,遮掩了过去。这当然带有明显的宿命论味道,并不科学。作者是要用这种象征手法暗示:大观园“胜极”之日就要结束了。让麝月抽到这根签,可能是麝月要陪伴宝玉到最后,是荣府衰亡的最后见证人。
香菱签:
并蒂花——联春绕瑞——连理枝头花正开。
【诗词鉴赏】
并蒂莲开,暗含香菱原来名字的“莲”字,同香菱判词“根并荷花一茎香”意思相类,寓有今日的香菱即当年的英莲之意。“联春绕瑞”只是对青春美丽的香菱的赞美,并不是说她有好命运。“连理枝头花正开”一句是作歇后语用的,原诗的下一句就是“妒花风雨更相摧”,这才是作者要说的意思。指的是夏金桂因嫉妒香菱,而要将她活活折磨死。
黛玉签:
芙蓉——风露清愁——莫怨东风当自嗟。
【诗词鉴赏】  芙蓉,喻黛玉娇美。“风露清愁”,与《葬花辞》中的“风刀霜剑严相逼”意近。“莫怨东风当自嗟”,意谓:不要怨恨环境的冷酷,还是承认自己命运不好吧。这是无可如何的一种悲惋、叹惜。黛玉抽签之前默默想:“不知还有什么好的被我掣着才好”,可掣出的偏偏是这种颓丧的句子。
袭人签:
桃花——武陵别景——桃红又是一年春。
【诗词鉴赏】
袭人将来要嫁给蒋玉菡为妻,过上一种小康生活。花名签用秦末战乱生灵涂炭来喻贾家败亡,袭人将像桃花源中人一样,躲开这场灾难,投进蒋玉菡的怀抱。
袭人是宝玉的侍妾,对宝玉百般体贴、爱护,曾发誓:“便拿八人轿也抬不出我去”(第十九回),可后来还是被蒋玉菡抬去了。“桃红又是一年春”,讽刺之意十分明显。
桃花行:
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
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
东风有意揭帘栊,花欲窥人帘不卷。
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
花解怜人花也愁,隔帘消息风吹透。
风透湘帘花满庭,庭前春色倍伤情。
闲苔院落门空掩,斜日栏杆人自凭。
凭栏人向东风泣,茜裙偷傍桃花立。
桃花桃叶乱纷纷,花绽新红叶凝碧。
雾裹烟封一万株,烘楼照壁红模糊。
天机烧破鸳鸯锦,春酣欲醒移珊枕。  侍
女金盆进水来,香泉影蘸胭脂冷。
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
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
泪眼观花泪易干,泪干春尽花憔悴。
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飞人倦易黄昏。
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
【诗词鉴赏】
第七十回书中写到时逢初春时节,大观园群芳又萌动了诗兴,商量作诗,把宝玉找去商量。宝玉去后,大家正在看黛玉正作这首《桃花行》。这是一首歌形体的诗,形式比较自由。  这是继《葬花辞》之后,黛玉的又一首顾“花”自怜的抒情诗。书中说,“宝玉看了并不称赞,却滚下泪来”。宝琴开玩笑地说是自己作的,宝玉不信。宝钗用杜工部诗风格多样来证明宝琴也可以写出这样的诗,宝玉笑道:“固然如此说,但我知道姐姐断不许妹妹有此伤悼语句,妹妹虽有此才,是断不肯作的。比不得林妹妹曾经离丧,作此哀音。”
《桃花行》确实充满了哀音。宝玉并不称赞,是因为领会了这“哀音”,再也说不出称赞的话了。这首诗出现在第七十回,已经离荣府败亡和黛玉夭折不远了。“泪眼观花泪易干,泪干春尽花憔悴”就是明显的预言。只待“一声杜宇春归尽”,群芳都将以不同的方式憔悴,而最早凋零的就是黛玉。
史湘云:如梦令
岂是绣绒残吐?卷起半帘香雾。纤手自拈空使鹃啼燕妒。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别去。
【诗词鉴赏】
第七十回里黛玉重建桃花诗社后,并未作诗,一日史湘云感到无聊,因见柳花飞舞,便填了这首《如梦令》,拿去与宝钗、黛玉等人看。  这首词流露出一种留恋、惋惜春光的情绪。从湘云判词“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准折得幼儿时坎坷形状。终个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等句看,湘云将来可能有一段极短暂的美满的婚姻生活,接着就陷入悲苦的境地。对照起来玩味,就可知道这首柳絮词是象征着湘云对那段美满生活的留恋。
贾探春、贾宝玉:南柯子
空挂纤纤缕,徒垂络络丝。也难绾系也难羁,一任东西南北各分离。落去君休惜,飞来我自知。莺愁蝶倦晚芳时,纵是明春再见隔年期。
【诗词鉴赏】
湘云的一首《如梦令》引发了黛玉等人填词的兴头,“便拟了柳絮之题,又限出几个调来”,大家都来填词。探春拈得《南柯子》这个词牌,只填了上半阕便写不下去,宝玉看后提笔续出下半阕。
探春作的上半阕写柳絮与柳枝分离,东西南北随风飘游,很容易使人联想起《分骨肉》那首曲中“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的句子。词中暗寓探春离亲远嫁的意思是明显的。探春写了上阕再写不下去,正是对命运徒叹奈何的表现。宝玉作的下半阕“落去君休惜”,只是一句空洞的安慰话。“纵是明春再见”,也许隐寓着探春远嫁后还有和宝玉相见的机会,因曹雪芹没有写完全书,具体情节就无从知道了。
林黛玉:唐多令
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队成毯。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  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诗词鉴赏】
接着探春、宝玉的词后,黛玉便写出这首“缠绵悲感”的《唐多令》。
黛玉从飘游无定的柳絮,联想到自己孤苦无依的身世,预感到薄命的结局,把一腔哀惋缠绵的思绪写到词中去。曾游百花洲的西施,居住燕子楼的关盼盼,都是薄命的女子,似乎是信手引来,实际是有意自喻。柳絮任东风摆布,正是象征黛玉在命运面前无能为力。李纨等人看了这首诗,都点头感叹:“太作悲了。”除了这类悲戚语外,这个可怜的少女还能说出什么更乐观的话呢?
薛宝琴:西江月
汉苑零星有限,隋堤点缀无穷。三春事业付东风,明月梅花一梦。
几处落红庭院,谁家香雪帘栊?江南江北一般同,偏是离人恨重。
【诗词鉴赏】
继黛玉的《唐多令》词之后,宝琴拿出这首词,“终不免过于丧败。”
宝琴丧父,客居亲属家,类似游子,所以词中渗透着“离人’’的感喟。像宝琴这样的小姑娘,本应无忧无虑,可从这首词透出的气息看,也并不事事遂心。“三春事业付东风”,隐喻着包括宝琴在内的大观园群芳的美好的时日即将过去。词中“梅花”、“香雪”字样,都同“梅”字联系着,宝琴又“许了梅翰林的儿子” (第五十回),所以“明月梅花一梦”也许还暗示宝琴将来的命运也不济。
薛宝钗:临江仙
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团蝶阵乱纷纷。几曾随流水,岂必委芳尘。
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
【诗词鉴赏】
宝钗在拿出她这首词之前,有这样一段议论:“我想,柳絮原是一件轻薄无根无绊的东西,然依我的主意,偏要把他说好了,才不落套。所以我诌了一首来,未必合你们的意思。”她原来是要作翻案文章的。  同前面几首柳絮词低回的调子截然相反,宝钗这首词充满了开朗乐观的情绪。从宝钗的角度看,这同她“行为豁达,随分从时”的性格一致;从《红楼梦》作者的意图看,似乎是让她乐观一阵,把未来想得十分美好,然后再让她失望。即先让她“登高”,然后再让她“跌重”。“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无根的柳絮飘上青云又怎么样?能永远留在天空中吗?最后还是免不了“随流水”,“委芳尘”。作者让宝钗故作乐观语,实际隐含着讽刺意味。有人根据宝钗这首词骂她是“野心家”,想向上爬,想夺“宝二奶奶”的宝座云云,未免过于穿凿附会,作者未必有此意图。
芙蓉女儿诔:
维太平不易之元,蓉桂竞芳之月,无可奈何之日,怡红院浊玉,谨以群花之蕊、冰鲛之縠、沁芳之泉、枫露之茗,四者虽微,聊以达诚申信,乃致祭于白帝宫中抚司秋艳芙蓉女儿之前,曰:窃思女儿自临浊世,迄今凡十有六载。其先之乡籍姓氏,湮沦而莫能考者久矣。而玉得于衾枕栉沐之间,栖息宴游之夕,亲昵狎亵,相与共处者,仅五年八月有畸。  忆女儿曩生之昔,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其为神则星日不足喻其精,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姊妹悉慕媖娴,妪媪咸仰惠德。
孰料鸠鸩恶其高,鹰鸷翻遭罦罬;薋箷妒其臭,茝兰竟被芟鉏!花原自怯,岂奈狂飙;柳本多愁,何禁骤雨。偶遭蛊虿之谗”,遂抱膏肓之疚。故而樱唇红褪,韵吐呻吟;杏脸香枯,色陈酣(han左咸右页)颔。涿谣溪诟,出自屏帏;荆棘蓬榛,蔓延户牖。岂招尤则替,实攘诟而终。既既屯(tun左心右屯)幽沉于不尽,复含罔屈于无穷。高标见嫉,闺帏恨比长沙;直烈遭危,巾帼惨于羽野。自蓄辛酸,谁怜夭折;仙云既散,芳趾难寻。洲迷聚窟,何来却死之香;海失灵槎,不获回生之药。
眉黛烟青,昨犹我画;指环玉冷,今倩谁温?鼎炉之剩药犹存,襟泪之余痕尚渍。镜分鸾别,愁开麝月之奁;梳化飞龙,哀折檀云之齿。委金钿于草莽,拾翠阖(音e,盍代勺中之·)于尘埃。楼空鴲(音zhi,左支右鸟)鹊,徒悬七夕之针;带断鸳鸯,谁续五丝之缕?  况乃金天属节,白帝司时,孤衾有梦,空室无人。桐阶月暗,芳魂与倩影同销;蓉帐香残,娇喘共细言皆绝。连天衰草,岂独蒹葭;匝地悲声,无非蟋蟀。露苔晚砌,穿帘不度寒砧;雨荔秋垣,隔院希闻怨笛。芳名未泯,檐前鹦鹉犹呼;艳质将亡,槛外海棠预老。捉迷屏后,莲瓣无声;斗草庭前,兰芽枉待。抛残绣线,银笺彩缕谁裁;折断冰丝,金斗御香未熨。
昨承严命,既趋车而远涉芳园;今犯慈威阳,复拄杖而遽抛孤柩。乃闻槽棺被燹,惭违共穴之盟;石椁成灾,愧迨同灰之诮。
尔乃西风古寺肋,淹滞青燐;落日荒丘,零星白骨。楸榆飒飒,蓬艾萧萧。隔雾圹以啼猿,绕烟塍而泣鬼。自为红绡帐里,公子情深;始信黄土垄中,女儿命薄!汝南泪血,斑斑洒向西风;梓泽余衷,默默诉凭冷月。
呜呼!固鬼蜮之为灾,岂神灵而亦妒。钳谈奴之口,讨岂从宽;剖悍妇之心,忿犹未释!在君之尘缘虽浅,然玉之鄙意岂终。因蓄倦倦之思,不禁谆谆之问。  始知上帝垂旌,花宫待诏,生侪兰蕙,死辖芙蓉。听小婢之言,似涉无稽;以浊玉之思,则深为有据。何也?昔叶法善摄魂以撰碑,李长吉被诏而为记,事虽殊,其理则一也。故相物以配才,苟非其人,恶乃滥手?始信上帝委托权衡,可谓至洽至协,庶不负其所秉赋也。因希其不昧之灵,或陟降于兹,特不揣鄙俗之词,有污慧听。乃歌而招之,曰:天何如是之苍苍兮,乘玉虬以游乎穹窿耶?地何如是之茫茫兮,驾瑶象以降乎泉壤耶?望伞盖之陆离兮,抑箕尾之光耶?列羽葆而为前导兮,卫危虚于旁耶?驱丰隆以为比从兮,望舒月以临兮?听车轨而伊轧兮,御鸾鹥(yi)以征耶?闻馥郁而薆(ai)然兮,纫蘅杜以为襄(音 xiang,左丝右襄)耶?炫裙裾之烁烁兮,镂明月以为挡耶?藉葳蕤而成坛峙兮,檠莲焰以烛兰膏耶?文爬瓠以为觯斝兮,漉醽(ling)醁以浮桂醑耶?瞻云气而凝盼兮,仿佛有所觇耶?俯窈窕而属耳兮,恍惚有所闻耶?期汗漫而无夭阏兮,忍捐弃余于尘埃耶?倩风廉之为余驱车兮,冀联辔而携归耶?余中心为之慨然兮,徒曒曒(jiaojiao,口字旁)而为何耶?君偃然而长寝兮,岂天运之变于斯耶?既窀穸且安稳兮,反其真而复奚化耶?余犹桎梏而悬附兮,灵格余以嗟来耶?来兮止兮,君其来耶!
若夫鸿蒙而居囤,寂静以处,虽临于兹,余亦莫睹。搴烟萝而为步幛,列枪蒲而森行伍。警柳眼之贪眠,释莲心之味苦。素女约于桂岩,宓妃迎于兰渚。弄玉吹笙,寒簧击敌。征嵩岳之妃,启骊山之姥。龟呈洛浦之灵,兽作咸池之舞,潜赤水兮龙吟,集珠林兮凤翥。爰格爰诚,匪簠匪筥。发轫乎霞城,返旌乎玄圃。既显微而若通复氤氲而倏阻。离合兮烟云,空蒙兮雾雨。尘霾敛兮星高,溪山丽兮月午。何心意之忡忡,若寤寐之栩栩。余乃欷觑怅望,泣涕彷徨。人语兮寂历,天籁兮蒷(yun,竹字头)筜。鸟惊散而飞,鱼唼喋以响。志哀兮是祷,成礼兮期祥。呜呼哀哉!尚飨!
【诗词鉴赏】
小丫鬟所说晴雯为芙蓉之神事乃利用传说创新。宋代欧阳修《六一诗话》:“[石]曼卿卒后,其故人有见之者,云:恍忽如梦中言:'我今为鬼仙也,所主芙蓉城。’欲呼故人往游,不得,忿然骑一素骡,去如飞。”此故事,作者的友人敦敏也曾用过。《懋斋诗钞·弗(弓中间加一竖杠)宅三卜孝廉》诗:“大暮安可醒,一痛成千古。岂真记玉楼,果为芙蓉主。”诔:历叙死人生前行事,在丧礼中宣读的一种文体,相当于现在的悼词。晋代陆机《文赋》述文体之特点说:“诔缠绵而凄怆”。
在第七十七回至七十八回里,宝玉身边的侍女,也是他最亲密的女友晴雯遭到王善保家的诬陷,被王夫人赶出大观圆,凄惨地病死在她表兄家里。宝玉闻讯,悲不自胜,写了这篇情谊深长的祭文来哀悼她。因小丫鬟信口胡诌说晴雯死后作了专管芙蓉花的花神,这正好称了宝玉的心,就把晴雯当作芙蓉花神来祭奠。  宝玉)想了一想:“如今若学那世俗之奠礼,断然不可。竟也还别开生面,另立排场,风流奇异,于世无涉,方不负我二人之为人。况且古人有云;'潢污行潦、蓣蘩蕴藻之贱,可以馐王公,荐鬼神。’原不在物之贵贱。全在,心之诚敬而已。此其气也。二则诔文挽词,也须另出己见;,自放手眼,亦不可蹈袭前人的套头,填写.几字搪塞耳目之文;亦必须洒泪泣血,一字一咽,一句一啼,宁使文不足悲有余,万不,可尚文藻而反失悲戚。况且古人多有微词;非自我今作俑也。无奈今之人全惑于'功名’二字,故尚古之风一洗皆尽,恐不合时宜,于功名有碍之故也。我又不希罕那功名,不为世人观阅称赞,何必不远师楚人之《大言》、《招魂》、《离骚》、《九辩》、《枯树》、《问难》、《秋水》、《大人先生传》等法,或杂参单句,或偶成短联,或用实典,或设譬寓,随意所之,信笔而去,喜则以文为戏,悲则以言志痛,辞达意尽为止,何必若世俗之拘拘于方寸之间哉尸宝玉本是个不读书之人,再,心中有了这篇歪意,怎得有好诗好文作出来。他自己却任意纂著,并不为人知慕,所以大肆妄诞,竞杜撰成一篇长文。(参戚序本、庚辰本校)  这里,“古人多有微词,非自我今作俑也”一句,特别值得注意。它明白地告诉我们诔文是有所寄托的。所谓“微词”,即通过对小说中虚构的人物情节的褒贬来讥评当时的现实,特别是当时的黑暗政治。何以见得呢?所引为先例的“楚人”作品,在不同程度上都是讽喻政治的。而其中被诔文在文字上借用得最多的是屈原的《离骚》,这并非偶然。《离骚》的美人香草实际上根本与男女之情无关,完全是屈原用以表达政治理想的代词。  清代与“百家争鸣”的战国时代的情况大不一样,特别是雍正乾隆年间,则更是文禁酷严,朝野惴恐。稍有“干涉朝廷”之嫌,难免就要招来文字之祸。所以,当时一般人都不敢作“伤时骂世”之文,“恐不合时宜,于功名有碍之故也”。触犯文网,丢掉乌纱帽,这还是说得轻的。曹雪芹“不希罕那功名”,“又不为世人观阅称赞”,逆潮流而动,走咱己的路,骨头还是比较硬的。
当然,要在这样环境之下,揭露封建政治的黑暗,就得把自己的真实意图巧妙地隐藏起来,“尚古之风”、“远师楚人”、“以文为戏”、“任意纂著”、“大肆妄诞”、“歪意”、“杜撰”等等,也无非是作者护身的铠甲。借师古而脱罪,隐真意于玩文,似乎是模拟,而实际上是大胆创新,既幽默而又沉痛。艺术风格也正是由思想内容所决定的。  明了这一点,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这篇表面上写儿女悼亡之情的诛文中,要用贾谊、鲧、石崇;嵇康、吕安等这些在政治斗争中遭祸的人物的典故。为什么这篇洋洋洒洒的长文既不为秦可卿之死而作;也不用之于祭奠金钏儿,虽然她们的死,宝玉也十分哀痛。
(靖藏本第七十九回)。这本采从作者在小说中安排芙蓉花丛里出现黛玉影子、让他们作不吉祥的对话等情节中,也可以看得十分清楚。的确,作者在艺术构思上,是想借晴雯的悲惨遭遇来衬托黛玉的不幸结局的:晴雯因大观园内出了丑事,特别是因她与宝玉的亲近关系而受诽谤,蒙冤屈,将来贾府因宝玉闯出“丑祸”而获罪,黛玉凭着她与宝玉的特殊关系,也完全有可能蒙受某些诟辱的。“似谶成真”的《葬花吟》中“强于污淖陷渠沟”的话,怕也不是无的放矢吧。晴雯是宝玉不在时孤单地死去的,而且她的遗体据说是因为“女儿痨死的,断不可留”,便立即火化了。黛玉也没有能等到宝王避祸出走回来就“泪尽”了,她的诗句如“他年葬侬知是谁?”“花落人亡两不知”,“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等等,也都预先透露了她“红断香消”时无人过问的情景。她的病和晴雯一样,却死在 “家亡人散各奔腾”的时刻,虽未必也送入“化人厂”,但总是返柩姑苏,埋骨“黄土垅中”,让她“质本洁来还洁去”。“冷月葬花魂”的结局,实在也够凄凉的了。脂评特指出诔文应对照“黛玉逝后诸文”看,可知宝玉“一别秋风又一年”后,“对境悼颦儿”时,也与此刻“汝南泪血,斑斑洒向西风;梓泽馀衷,默默诉凭冷月”的景况相似。当然,使她们同遭夭折命运的最主要的相似之处,还是诔文所说的原因:“固鬼蜮之为灾,岂神灵之有妒?”在她们的不幸遭遇中,作者都寄托着自己现实的政治感慨。这可以说,与我们现在所见续书中写黛玉之死的情节毫无共同之处。
作者在诔文中表现出强烈的爱憎态度:用最美好的语言,对这个“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的女仆加以热情的颂赞,同时毫不掩饰自己对惯用鬼蜮伎俩陷害别人的邪恶势力的痛恨。但是,由于作者不可能科学地来认识封建制、度的吃人本质,所以,他既不能了解那些他加以类比的统治阶级内部斗争中受到排挤打击者,与一个命运悲惨的奴隶之间所存在着的阶级区别,也根本无法理解邪恶势力就产生于这一制度的本身;要拔除这种邪恶势力,就必须从根本上消灭人剥削人、人压迫人的社会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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