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山十八垛:牡丹的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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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吴仕逵   时间: 2011年09月16日   来源:财富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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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你富贵,哪知道你曾历尽贫寒。

财富中文网专栏作家吴仕逵,1996年入复旦大学中文系,师从文学史家骆玉明先生。曾任《沈阳新闻》主编、辽宁电视台《第一时间》主编、上海电视台《热点人物》制片人。现为心理咨询师,著有《学会正面思维》一书,由机械工业出版社出版。
牡丹只应天上有,见过谷雨之际的牡丹,才知什么是国色天香,才知道为什么有人一日看遍长安花,为什么有人要醉花阴,才知道为什么说任是无情也动人。人心头有牡丹,而牡丹心头也有她要找寻的知音。
不是吗?冰封大地的时候,她蕴育着生机一片,春风吹来的时候,她把美丽带给人间,这样的精神你不得不感动;牡丹不开则已,似乎不存在,但一开便倾国倾城,艳得惊世骇俗,香得终生难忘,这样的气质你不得不敬仰;综合起来看,牡丹是个完美主义者,她期待着全方位的承认,这样的心气你不得不赞叹。
牡丹是不会争春的,她总是在周期满了,条件成熟了,劲攒足了的时候,才从休眠中苏醒过来,在效果最好的时候,惊鸿出世。别的花开不算春,牡丹开了春才到,春天是有身份的,有牡丹做后盾,她就可以摆摆架子。一年中只有20天能做花,牡丹绝不浪费任何时令。她知道,下一次出场已是一年之后。
重任在身,牡丹的开放,就不藏任何底牌。她轰轰烈烈地开,洋洋洒洒地放,用毕生最大的努力去开出最鲜艳的花朵,找寻最美的可能。香是楷模,色是经典,当人们倾巢出动、蜂拥而至的时候,她已经展露无遗,她端出了所有,她不想错过任何有心人,她泄露了所有的天机。
牡丹之艳是命中注定,非鲜艳不能夺目,鲜艳的目的是夺人眼球,我在我为王,绝不学匏瓜徒悬枝头。牡丹也无愧于花王的称号,她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挑起了大梁。只有普通的绿叶,没有牡丹这样的鲜花,春天就没有高潮,牡丹是绿叶的点睛之笔,是四季轮回的最华彩的乐段。非夺目不能点睛,见到牡丹,人们瞬间复苏了前世的记忆。
莲花出污泥而不染,风骨亦是不同寻常,而牡丹,根本不与污泥为伍,质本洁来还洁去,没有任何嫌疑。梅花的傲骨深得文人喜爱,咏梅诗写得又多又好,但正如龚自珍所言,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几乎是一种病态。让莲花、梅花来做王,别的花是不服的,或许连叶子也不服。而牡丹的支持率,则穿越了庙堂和朝野,牡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孤芳自赏。
殊不知,牡丹的出身很卑微。早期的野生牡丹与荆棘无异,散生于西北海拔1500米左右的山坡上,比如延安西边的山沟里,土人皆取以为薪。所以蒋大为唱道:有人说你富贵,哪知道你曾历尽贫寒。这并非艺术演绎,而是牡丹成长史的真实写照。
是杨广救了牡丹,教会我们去欣赏牡丹,是他首次将各地收集到的牡丹种植在皇家园林中,一举确定了牡丹的高贵地位和身份,塑造了国人酷爱牡丹的视角和审美。没有杨广,就没有盛世牡丹。花容月貌为谁妍?赏花需要缘分,中国人和牡丹结缘,杨广位居首功。如果没有杨广这样的知音来点拨,中国的国花还不知在哪里呢。
李唐继承了隋朝的政统,还光大了隋朝的美学。唐人宋单父,有幻世绝技,被玄宗召到骊山,种出的牡丹,一万多本颜色竟各不相同,被宫人亲切地称为花师-----种牡丹的魔术师。皇家之物,身系国本,加上花师们的巧夺天工,富贵里又添了别致。洛阳的四大名派牡丹姚黄、魏紫、赵粉、欧家碧,都以姓氏冠名,即使供奉了朝廷,其家族也是有知识产权的。一花一世界,一师一如来,这其间的因果是否已被勘破?
牡丹出生在黄河流域,是大自然对国人的眷顾。人们酷爱牡丹,是把人生理想投射到牡丹身上,希望自己如牡丹一样出类拔萃,做最好的自己,鲜起自己的富贵来。这是官本位的价值观在赏花上的投射,是一种集体无意识。人没做到的,花已经做到了,爱花就是一种精神上的自我实现。陶渊明说富贵非吾愿,这种百年一遇的人物所追求的其实比普通民众的富贵还高,是大富贵。王羲之爱兰、陶渊明爱菊、周敦颐爱莲、林和靖爱梅,这叫各有所爱,如果要选一种花让这四个人都一致接受,除了国色天香的牡丹外就很难选了。
从花形和色彩上看,牡丹好像玫瑰,但是它的体型大于玫瑰,是彻底长开了的玫瑰,是酣畅淋漓的玫瑰,是没有长刺让人放心的玫瑰,浑身散发着一股势不可挡的劲道,体现了历朝历代中国人对强盛的渴望。牡丹让人心生敬畏的底气在哪里?它的能量从哪里来的呢?
其实,牡丹本身就是一种独特的植物现象。牡是指雄性的鸟或兽,亦指植物的雄株,牡丹虽然开花结果,却是用根来繁衍新株的,说白了,它有两套生殖系统,根的一套正常使用,顶上的那一套属于备选。
这就造就了牡丹强盛的生命力。单株的牡丹甚至可以开出了241朵花来,令人望花生叹。《红楼梦》里,癞头和尚给宝钗开的冷香丸,第一副原料就是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能入药为人延年益寿之物,当然生机勃勃,岂能死气沉沉?牡丹的一个叶芽长出一个枝杈,一个枝杈只有一个花苞,这样高的配置,为的就是让花大而有份量,让她总领群芳。牡丹即使被烧成了焦骨,只要春风一吹,还能开花,重现生机。
武则天把牡丹贬到洛阳的穷沟僻壤,而顽强不息的牡丹,偏偏把洛阳变成了最适宜自己生长的地方,把洛阳变成了自己向世界繁衍的发祥地。这个虚拟的故事其实是要说:牡丹有种,强人武则天拿她都没办法。而历史上的武则天不仅爱牡丹,她本人的一生,就是盛开在大唐的一朵旖旎的牡丹,极其有种,展示了一个女人所能达到的高度,在她的光辉照耀下,当时各方豪杰相继都蔫了。
有种意味着强盛富贵吉祥,难怪在房梁上、花瓶上、旗袍上、菜肴上、宣纸上、硬币上都可以看到牡丹的图案。人民的牡丹人民爱,人民的江山万万年。不过,或许也是因为吉祥富贵,文人们对此竟写不出好诗来,只有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好不容易超越打油的界限,有点意味,却已经涉足邪恶了。国色原来不染尘,古往今来的文人,实在欠着牡丹一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