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刀丽影全文阅读:新闻魔鬼定律

　　●丁时照　　　　李廷彦定律　　　　宋人邢居实在他的《拊掌录》里记载了一个“对偶亲切”的故事。有个叫李廷彦的基层干部写了一首百韵诗自述其志，呈献给他的上级领导“请教”。中有一联云：“舍弟江南殁，家兄塞北亡。”上司看了之后暗自心惊，深表同情，感叹道：“君家凶祸，一至于此!”李廷彦忙不迭地回答：“实无此事，但图属对亲切耳。”上司听了，即刻晕倒。　　　　李廷彦定律——影子都没有的事，造得和真的一样。　　　　所有的假新闻都不可原谅，其中最不可原谅的是彻头彻尾的造假。譬如“纸馅包子”。2007年7月8日，北京电视台生活频道“透明度”栏目播出了一条名为《纸做的包子》的新闻。报道中说，该栏目通过暗访，发现北京的早点铺有用废纸箱和肥猪肉做馅的小笼包。报道一经刊出，举世皆惊。但10天之后，形势急转直下，北京官方公开辟谣称“废纸箱做包子”为假新闻，是电视台临聘记者訾北佳“干的好事”，北京电视台为此向社会深刻道歉，当事人被刑事拘留。“纸馅包子”至此彻底露馅。　　　　10天前，民众以为报道是真的，包子是假的；10天后，官方宣布报道是假的，包子是好的。到底谁真谁假，民众满腹疑虑。人人都吃过包子，也都知道孙二娘的人肉包子，但那毕竟是小说家言。于今出了个“纸馅包子”，端的是亘古未有。估计从此之后，人们看见包子都会从人肉到纸箱全都怀疑个遍。　　　　造假都有目的。李廷彦看样子是个喜欢阿谀逢迎的角色，他的目的无非是想通过对偶亲切，让领导看到他的才能，以求赏识和提拔。记者的目的则是赚稿费，或者出名，当然也不排除是被工作量“逼良为娼”的。　　　　造假的也不只是古代的李廷彦和现代的记者。商场的货品有假，官场的履历有假，学校的文凭有假，美女的身上有假，就是男人和女人也有假，眼前飘然而过一位曼妙女郎或者一位器宇轩昂的后生，你以为那都是真的？且慢，“安能辨我是雌雄”？　　　　康德说：“有两样东西，人们越是凝神思索，就越觉得新奇和敬畏——我头上的星空和我心中的道德律。”　　　　抬头看看头上的星空，低头对照心中的道德律，我们是否还有新奇和敬畏？天空有霾，让蓝天白云变得十分可疑。心中很乱，世风不古，礼崩乐坏，让人不知道是听从内心的召唤还是撒手让狗吃掉良心。　　　　还是说回李廷彦，他的丑事在宋代范正敏《遁斋闲览》和清代小石道人《嘻谈录》里都有记载。只是到了《嘻谈录》里就演绎出了新的变化。在李廷彦老实地回答完实无此事之后，一客戏谑曰：“何不言‘爱妾眠僧舍,娇妻宿道房’，犹得保全兄弟？”让妻妾们都跟和尚道士偷情，虽然有失厚道，却有一种大快人心的酣畅。这种处理方式如果到了当下，可能不被现代人认同，君不见有言曰：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谁穿了我的衣服，我砍了谁的手足。　　　　假新闻虽然罪该万死，换个姿势来看，“纸馅包子”的虚晃一枪，难道就没有点中人们对食品安全担忧的敏感神经？　　　　期期艾艾定律　　　　西汉名臣周昌和西晋名将邓艾，一文一武，本来八竿子打不着，却因为两个人说话都口吃，后世遂将其捆绑在一起，产生了成语：“期期艾艾”。　　　　周昌是西汉开国功臣，帮刘邦打过天下，立过大功，以刚直不阿闻名，但是有个毛病，说话不行，一到关键时就结巴。《汉书》记载一个故事说：“高帝欲废太子，而立戚姬子如意。……昌廷争之强。上问其说。昌为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欲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　　　　《世说新语》里也有一个故事。三国时灭蜀大将军邓艾，虽然率军打仗无人可比，但说话也不利索，他在自称名字时，常“艾艾艾”地“艾”个不停。有一次，晋文王司马昭和他开玩笑说：“卿云艾艾，定是几艾？”邓艾嘴上功夫不行，脑子反应却特快，马上回答说：“凤兮凤兮，故是一凤。”　　　　期期艾艾定律——摊开来说不出口，做起来毫不含糊。　　　　有很多东西，端不上台面，譬如打仗。兵以诈立，事以秘成，语以泄败。中军大帐里的计议筹划，不可以示人。一旦公开来，就是你死我活，血可漂橹。这是阴谋。　　　　与之相对的是阳谋。在官场、商场、职场、情场，当然还有新闻场，阳谋就是潜规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事，很多人能干，只是不说破而已。　　　　世界是张纸，经不起一指头。新闻更是一张纸，不经捅。没捅破很好看，捅破了露出真相，难看。　　　　难看的东西包括“广告新闻”、“新闻广告”、“形象宣传”、“软广告”、“软文”、“制造新闻”、“新闻策划”、“媒体策划”、“新闻炒作”等一切有偿的打着“新闻”旗号而行的东西。这些东西充斥于报纸、广电和网络，让大众真假莫辨。譬如那些形迹可疑的医疗新闻，利用患者病急乱投医的心理，让人屡屡中招，既伤银子，又伤身子。　　　　更有一种欺骗不出现在台面上，它是有偿新闻的变种，叫“有偿不闻”。一个地方一个单位，出了纰漏，传出去，脸面丢尽，官位不保。这本该是“舆论监督”出场的最佳时机，可是，假如你“有偿”，而且“到位”，他就可以“问而不闻”。山西繁峙“6·22”特大爆炸事故造成30多人死亡，由繁峙县长出面，矿主用现金和金元宝就封了11名掌握情况的记者的口。　　　　新闻的第一原则是真实，记者的第一职业准则是客观公正。那些游走在合理与不合理之间，模糊了新闻与广告边界的“说不出口”的疑似新闻，最终伤害的还是新闻界自身。　　　　许多事，想得，做得，偏偏说不得。多少人，在世间痴混了几十年，却总是拿捏不好这个分寸。“凡不可言说者，必须保持沉默。”这是哲学家维特根斯坦的名言。“凡不可言说者”，是指有悖世道人心、有悖良知公俗的东西。面对不可言说的东西，支支吾吾、遮遮掩掩都过不了关，所以，最好的方法，是选择沉默。　　　　“他们追杀共产党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共产党　　　　接着他们追杀犹太人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　　　　后来他们追杀工会成员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成员　　　　此后他们追杀天主教徒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天主教徒　　　　最后他们奔我而来　　　　却再也没有人站起来为我说话了”　　　　——德国牧师马丁·尼莫拉在波士顿犹太人屠杀纪念碑上铭刻的诗文依旧振聋发聩。　　　　草原定律　　　　在辽阔的非洲大草原，每天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羚羊睁开眼睛，它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我必须跑得比最快的狮子还要快，否则，就会被狮子吃掉：每天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狮子从梦中醒来，它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我必须追得上跑得最慢的羚羊，否则，就会被饿死。于是，羚羊和狮子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奔跑。　　　　草原定律——只要停止奔跑，就被淘汰出局。　　　　狮子与羚羊的故事每天都在发生，并不只限于非洲大草原。人类社会就是一个放大了的非洲草原，每天都在上演着狮子与羚羊的故事。　　　　俯瞰眼下的媒体江湖，奔跑之声不绝于耳。传统媒体正被以网络为代表的新媒体追得满世界乱窜。苛政猛于虎，网络凶过狮。传统媒体的生存空间被严重挤压，在奔跑中疲态尽显。　　　　悲观的情绪笼罩着新闻界，尤其是报纸。当美国北卡罗来纳大学新闻与大众传播学院教授菲利普·迈耶提出“报纸消亡”论的时候，纸质媒体的记者们仿佛看到了为自己写的讣告，顿时失魂落魄，不禁悲从中来。报人做过的最恐怖的噩梦就是，传统媒体就像旧时的马车，消失在长街的尽头，只在怀旧的时候才被人想起。　　　　每次媒介的技术革命，对报纸来说，都曾经引发过深深的恐惧。作为当今世界历史最为悠久的大众传媒，报纸经历了广播和电视两次重大的挑战和冲击。这两次冲击都曾被认为是致命的，但它挺过来了，有人据此断定，报纸是大众传媒中的常青树。　　　　但是这次网络的冲击似乎超过以往任何一次的挑战。在媒介生态这个非洲大草原上，动物凶猛。以报纸为代表的传统媒体则沦落为被蹂躏的植物。　　　　业界有一个精彩的比喻：传统媒体的草，养活了互联网的羊；互联网的羊，养活了移动的狼。虽然狮子没有出现，但看样子，百兽之王的出现只是个时间问题。有专家指出，目前媒体的竞争，短期影响会小于媒体的炒作，长期影响会超过我们的想象。　　　　当下媒介生态失衡是个不争的事实，人类家园的生态失衡已经造成地球灾难此起彼伏，导引出了生态保护运动的勃兴，但是，媒介生态保护意识还远未引起人们的重视。大家还沉浸在网络带来的众神狂欢之中而不自觉。媒体生态保护运动应该及时进行了，否则，媒介生态就会被破坏，危及人类精神家园的健康。　　　　没有报纸，这个世界会怎么样？　　　　密执安大学媒体技术教授拉塞尔·纽曼说，没有报纸？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说，我们应该关心的是维持独立的、严肃的新闻报道的传统，但我们不需要特别关心把墨水印在破碎木浆做成的纸张上的新闻产业。　　　　忧虑不是来自于高墙里面的学究，而是后代们对报纸的忠诚度。看看现在有多少新生代阅读者在看报纸就知道威胁来自哪里。失去了青年，报纸还有未来吗？　　　　最佳的防守是进攻。面对汹涌而来的新媒体浪潮，传统媒体在努力，问题是，到现在为止，传统媒体的操作手法和模式快到头了。穿新鞋走老路，越走越别扭。九斤老太七斤儿子、七斤儿子五斤千金，一代不如一代。读者流失的速度惊人。　　　　我们是纸质媒体的末代记者。凡是末代的，都没有好下场。历朝历代的最后一个皇帝，结局都很悲惨。眉毛上的汗水和眉毛下的泪水，你必须选择一项。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英国大文豪狄更斯的这句名言，今天用在奔滕不息的“非洲大草原”上，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空言喋喋，无补时艰。学习动物好榜样，不管你是羚羊抑或是狮子，赶快撒开脚丫子——跑吧！　　　　（作者为深圳商报编委、高级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