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兽防守变态地图无cd:一座城和一个中毒的男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6 15:42:03

一座城和一个中毒的男人

关键词:男人 西安 马立 尿毒症 ┊ 文字 ┊ 推荐: ┊ 来源:有意思吧 ┊ 收藏

图/CedricSallam92   文/李林寒

八月初的天气,北京城郁闷得厉害。临时请了年假,买了票,弄了大大的一个包袱,带了尹去甘南,临走发了一条出行的微博。马立留言说,西安见,吃羊肉泡馍。马立,写诗,他也叫“换”。

跟每次过年回家的境况一样,车上人多得出奇,突然有了归意。打电话,家里说正在摘花椒,苹果过几天可以吃了,核桃也出了瓤,院门外的杏子所剩无几……我想起崖湾里的毛桃,想起那些年跟着父亲放牛的光景。马立发来短信,约好见面的时间,他来接我,他又跑去车站帮我买去兰州的票,他完全不像一个患尿毒症的人。我心里很痛。9点多他打电话过来说,没有卧铺,坐票也没有,我说转天8点之前有也行,那时他估计已出了售票厅,折回去又排队买。10点多打来电话说第二天的只有中午的,我说算了,到了西安见面再计算。他排了两个多小时的队,最后回去了。我心里很痛。我跟马立没有见过面,但是通过几次电话,我在北京跟几个朋友想帮他弄募捐的事,费劲周折,也没有弄成。他现在两周透析5次,用以维持那个坏掉的肾,让它跳动,让它排尿……

到西安已中午了,走出那个被冻了一夜的车厢,发现外面不但温暖而且有些燥热。我想起半夜里邻座的老头的愤怒,应该投诉这个操蛋的铁道部,空调只最低温,能把人冻醒,最后人们冻得不得不撤掉窗帘来御寒——谁知道能赶上这趟鬼车。

马立来短信说,他穿绿色的T恤,我回复待会见,又回一条我穿蓝色的衣帽衫,背包,灰色的短裤,戴帽子。西安火车站还是原来的面貌,陈旧,有一股羊肉泡馍的味。我以前回家必经此站,有时会在这里暂停留换乘,却从没有去西安城溜达过。这次只有半天的时间。出站远远看见马立跟我们招手。阳光打在他消瘦的身上,我突然想起他那首《花和她的那个外地男人》……我跟他握手,言辞模糊地问候,他几乎像我被生活折磨的兄长一样,让我哀伤,让我无比靠近……我们又一次去排队,买了晚上去兰州的站票。然后跟马立乘车直奔回民街,去吃西安最地道的羊肉泡馍。我们都太需要一碗羊肉泡馍来慰藉了,但慰藉什么呢?

来到回民街,找到那个人满为患的老米家,因为地道,因为外地人不知道,所以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店,就人满为患了。我们上了三楼,在靠窗的桌旁坐定,然后点了三碗,每人要了两张饼。那是死面的饼子,要用手慢慢地掐成沫儿,才能入味。这太像生活了。我们就一边聊天一边掐着面饼子,窗外阳光很刺眼,蝉很聒噪,也很动听。我们聊到诗歌,聊到几位相熟的朋友,聊到他的病,也聊到生活,然后痛快地骂街,畅快地笑。一切就在这个夏末的午后发生着,让我没有离开就已开始怀念。汤上来了,然后吃香喷喷的泡馍,吃得一口都不剩。

饭后沿街溜达,途经碑林,去卧龙寺。马立说他每天会一个人去,那是个清静所在。路上马立跟我讲了他很少启口的往事,那些心怀理想的人和事,曾经的爱情、幸福、挣扎和背叛,以及命悬一刻时的绝望和亲人的眼泪……他说,想起这些,他只会笑。

西安大街繁华如斯,被高楼遮盖,街头人头攒动。我们走在这街头,一个消瘦的人,一个背包的过客,交谈着过往的事,悲喜不分,极有虚无感。我说,兄弟,重要的是你挺过来了,要继续挺下去,命运他妈的开了一个玩笑,但我们还要隐忍着并决绝地去面对!

后来我们沿着城墙根走,没多远就进了卧龙寺,一路的古迹,连街边的绿荫蔽地的大树都能叫上名头,实在惊艳。我们在卧龙寺后院屋檐下找了石阶扔了包,坐下,闲谈。寺院古木苍天,果然清幽,远离尘嚣。马立每天一个人来,坐上一下午,听庙堂里和尚们诵经,听一声一声的木鱼敲打到黄昏。院子的另外一角坐着一个疯癫的女人,四十多岁的光景,一个人自言自语,嬉笑怒骂。听马立说,她在十多年前在西安古城里就是开大奔的女人,风流一时,现在老早地没落了,谁也不知究竟。这也怕是命运使然,给你的,迟早要还。而只有这寥廓清静的庙宇,能容纳你,无论是你病的,是老的,是旧的,伤的,痛的,路过的……人真正需要的东西很少,只是你一直没有发现而已。

马立喝水是必须控制的,即使是再热的天也有限度。他说刚开始很难,看见水就会像疯了一样想喝,有一次难以自持,最后送进了急救室。如果喝水有一天也成为欲望的话,在人世我们享有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还让我看他手臂上暴露的血脉,让我摸那个突起的脉口,那激烈的跳动,那血水湍急的涌动,让人惊颤。我也才知道了所谓的透析,实在是多么的骇人。

我们在院中静静坐着,依然谈往事和现在,也谈将来,我们还谈起终南山,说到归隐,那是个好去处。马立说,幸福曾经只离他一步之遥。直到傍晚,寺庙要闭门了,我们才出来,进城,在围城公园坐下来休息。那也是他每天必去的地方。一个人行走在西安的城,孤独无言,不,不是孤独,是无言。走了太多是需要休憩一下,改变命运的状态,我们都需要,否则急匆匆,什么也带不走,什么也留不下。

晚上去东关吃了肉夹馍和米皮,马立说那也是最地道的。最后他打车送我们到车站。一路灯火辉煌,电台里DJ用西安话正在播报新闻和天气情况,他坐在前面跟师傅用西安话闲聊,完全不像一个病人。窗外的夜景极美,感觉很恍惚。我想起去年临近冬天给马立写的那首叫《换》的诗:


一个挣扎在冬天
病的诗人
我多想放下
身边的一切
去西安看看他
跟他聊聊天
顺便吃一碗热乎的羊肉泡馍

我这个愿望如今实现了,希望他的愿望不久也能实现。然后可以喝酒,写诗,过这操蛋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