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吹灯铁头龙王:林散之谈书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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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谈隶书

隶书笔划,如横划要直下,中间不能让当,中间要下功夫。要留,压得住,要驻,要翻得上来。不看两头看中间。

隶书要讲气,气要鼓得足。一波三折,象刀切的。要用浓墨写,迎合有情,要有盼顾。书法离不了情味。

                                      ——冯仲华谈

隶字从方笔入手。

《华山碑》有人说是蔡邕所写,温润。

写汉隶不能写样子,要写精神,学用笔。

不能以圆笔写《张迁碑》。《张迁碑》为方笔。

                                      ——与单人耘谈

快,要刹得住。所以要学隶书,因为隶书笔笔留得住。

初学汉碑最好学《曹全》,结构很严谨,又紧、又松。

汉碑主要难在气上,要贯气,点画之间要有呼应有尽有,要笔笔留。但不是抖出来的,方笔也要见圆。

汉隶写得抖抖的,好掺假。

汉隶看其下笔处出锋的地方,境界高,章法美。

《乙瑛碑》是从《礼器碑》出来的。

                                      ——与庄希祖谈

《礼器碑》瘦,方笔。原碑现存山东曲阜孔庙,鲁相韩勅造,无额,背列官吏名字,内容多谶纬,不可尽通。1965年,我苦练一年。

《礼器碑》翘脚(挑)细,顿挫用淡墨,难写。

《衡方碑》肥,圆笔。

写隶,从接让处看呼应关系,燕尾要出乎自然。

邓石如善写《乙瑛碑》,功夫很深。此碑较《礼器碑》易学,不必同时学赵孟兆页,可写李北海《好大王碑》、《麓山寺碑》等。

有人说《华山碑》是蔡邕书,圆润含蓄。

有人告诉我,他的孩子同时练习《张迁碑》与《礼器碑》,两碑虽同为方碑,但个性有别,同时临写,两败俱伤,不能逆规律行事。

古人隶书,同一幅字上,两个相同的字写法各异,各字大小不一,因能入法度又出法度,写来不拘谨。

                                      ——《林散之序跋文集》

十三、谈行草书

写草书要留,一留就厚了,重了,涩了。

临《书谱》要化刚为柔,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学《书谱》最难就是要写出虫蛀文来,笔划象虫蛀过一样。

                                      ——冯仲华谈

草书,运笔直。草书畅志。观蛇斗,蛇走草丛。鲁公观壁坼,坼纹有力,两边毛。

草字取势,势相连。作草如正。

以真书作草,笔杆直,不要撩出,笔杆斜飘那就滑了。

                                      ——与单人耘谈

苏字宜肉中见骨,宜大胆放笔。不能拘谨。宜将学颜字力量用上去,自见新境。

                                      ——宋玉麟提供

怀素的《自叙帖》学二十年不一定写得进去;进去了,再写二十年不一定出得来。

米芾也是骏快,也要处处能留。快要刹得住。所以要学隶书,因为隶书笔笔留得住。

大凡习草字,专求快锋,转折太露角,不如古人浑脱,温柔之气盎然。所以右军为千古巨子,不能随便视子,宜细玩而深求之,其味自然见之也。

草字要让得开,如鸟从树中飞过而不碰一片叶子,如蛇在草中穿行南昌不碰草。

写草一定要悬肘。

草字要写得圆,不能有角。要大小搭配得好,要让得开。有的行写斜了,但仍然很好看。蘸一次墨可以写好几个字,枯了还是润的,但不弱,仍然笔笔圆。笔一转,又有墨了,还能写几个字。

行书用处大。宋、元、明、清都讲究行书。行书要紧密,又要开展。

学草写草是写不出来的,留不住。用楷书笔法写草书才行。

                                      ——与庄希祖谈

《争座位》外圆内方,如锥画沙,气圆,气撑得开。

颜真卿《争座位》是个稿子,没想到能传下来,他的字没有毛病,见性情,有功夫。

                                      ——与桑作楷谈

《争座位》极为自然,系别人在字纸篓中获得,本性流露,一笔不滑,每撇每横头尾都极有力。《祭侄文稿》亦是至情挥洒,无拘无束,出神入化。《裴将军诗》以隶为行草,散藻漓华,气息高远浑穆。

草书要有内在美。

草书取势,势不仅靠结体,也靠行行字字间关系。

要捉草为正。下笔宜慢,求沉着,要天马行空,看着慢其实快;看着快其实慢。快要留得住,又无滞塞才好。

未有善行草而不工楷书的。

以真书笔法为草书,笔杆直,不要潦草,否则笔杆倾斜,笔划就飘了。

草书运笔直。草书畅志。观蛇斗,惊蛇走草丛;担夫让道。颜鲁公观壁坼,屋漏痕,有力,两边皆毛。

飞蓬自振,惊沙坐飞。圆转,柔中有力。

飞鸟出林,鸟绕树叉。

怀素说:“夏云多奇峰。”

                                      ——《林散之序跋文集》

十四、谈本人

字到晚年,更精了。人要,我也要,我非写不可。自己看看,可以。日本人来画店,偏找我的字要。

[陈慎之说:“您的书法境界更高了。”]

这是债负的更多了。……无法偿还,没有了时。连不懂字的人,也要写,你看怎么搞法。

我八十岁时,精神一切尚正常。八十二岁后,渐渐衰下去了。近来全不行了。……两手写字如常,不战不抖。这到王母赐我的佳惠。若是手战手抖,不能写字,那更糟了。……

                                      ——与陈慎之谈

[章炳文说:前次日本名古屋书法代表团的团长来拜会您,他们说您是中国的“书圣”。]

瞎吹。我不承认。站住三百年才算数。百年定论。

古人说过“盖棺定论。”杜工部说“千秋万岁名,百年身后事。”

人老了,手脚都笨了,写字都不能写了,手腕迟钝了,一切不灵,真难堪。

                                      ——与章炳文谈

我的主要精力在写楷书上,草书没怎么学。学草写草是写不出来的,留不住。用楷书笔法写草书才行。

我学汉碑已有三十几年,功夫有点。学碑必从汉开始。每天早上一百个字,写完才搁笔。……

我学书初学唐人,后改六朝,稍去唐人绢媚之习。草书学王右军。……

浮名乃虚花浪蕊,毫无用处。必回头,苦干廿年,痛下功夫。人不知鬼不晓,如呆子一样,把汉人主要碑刻一一摩下。不求人知,只求自己有点领会就行了。要在五更后起身写字,悬腕一百个分书写下来,两膊酸麻不止,内人在床上不知。……

我临的魏碑,《张猛龙》最多,有两部橱高,都被人烧了。若留下来人各一册,学学也可以。

我临的(《张猛龙》是精力聚中、精神所至而成,每天早晨百字功课。

写字就是要医病,病没有了,就有健康美。我十年前的字不能看,浑身是病。

                                      ——与庄希祖谈

我从十七岁开始,每晨起身写100字。40岁后才不天天写。

60岁前,我游聘于法度之中。60岁后稍稍有数,就不拘于法。正是:我书意造本无法,秉受师承疏更狂。亦识有人应笑我,西歪东倒不成行。

人不是天才,就质素而言,像庄子说的:“材与不材之间”,因为肯学,弥补了才气不足。

原来写字只为养心活腕,视为体育之一种,可以寄托精神,绝不想当书家,当书家太难。

我在60岁前后写过唐太宗《晋祠铭》,笔意近似北海,每日二张,八十几个字,每天不辍。

我写李北海,希望找到李书所自出。

我到60岁后才学草书,有许多甘苦体会。没有写碑的底子,不会有成就。

1964年11月始写《孔宙碑》,过去未写过。陈曼生写此碑,终身受用。

那段日子也穿插着练字,悟出鲁公肥厚处。疏朗之妙,从前光写,火候眼力不行,看不出来。

1965年,我苦练一年(《礼器碑》)。

我在1966年重写李北海《端州石室记》,有些发现,尤其布白之美。

平生得意之作不过那几幅。写完之后不觉成诗一首:天际乌云忽助我,一团墨气眼前来。得了天机入了手,纵横涂抹似婴孩。

写字抒写性情,求者过多,作者成书奴,作品全是敷衍,何来灵气?

柯文辉说:“林先生草书五绝或七绝,二十几个字,在得意时,运笔方法全不重复。傅山、王觉斯以后,他是草书大家。”这样说不对,我受之有愧。承认此说,便是狂人。

做人是学不完的。我到九十多岁,依然是个白发小蒙童,天天在学。越学越感受到自己无知。身外名利,天外浮名,时间用于治学尚嫌不足,哪有功夫管浮名微利?不超脱也得超脱。

我不是天才,只是较为勤奋而已。

我有点小成就,是因为遇到两位好老师,路领得正:首先是含山张栗庵。……后来又问学于黄宾虹……

我在年轻时代总是天未明即起,点灯读《史记》、《汉书》。市声少,头脑清醒,无人干扰,易于背诵,至今仍记得其中名篇。

                                      ——《林散之序跋文集》

我从范(培开)先生学书法,得益颇大。我用悬腕写字全亏范先生的教导。本来我写字是伏在案上,全用笔拖,不懂也不敢悬腕。从范先生学书后方懂得悬腕之法。悬腕才能用笔活,运转自如。

自己十六岁开始学唐碑、魏碑,三十岁以后学行草,六十岁以后才写草书的。

                                      ——《林散之》

十五、谈书家碑帖

《礼器碑》无一笔不工整,不呆板,有奇情,方方正正,但不是算子书。悬腕中锋,像刀切的。瘦,难写。

字须筋骨血肉兼备,方称完美。古今人唯晋之二王能得其秘,尤以大王为胜。又,字有外形之美,内形之美。外形之美即筋骨血肉;内形之美即气味风韵。晋人除二王之外,能入此中奥秘者甚多。唐人如颜、欧、虞、李北海等,皆能继接晋人法乳。宋人如苏、米,明人如王觉斯、祝枝山、董思白辈,亦堪比美。凡古今书家,能独步千秋,无不内外俱美。不然则徒具形似,不足贵也。欲臻此境,非具数十年辛苦功夫,实难造及。所谓功夫即在用笔。古人对用笔,各有心得,而其成功则一。学者于所传碑帖和墨迹中,不难揣摩而得。

《石门铭》是圆里带方,遁方于圆。

《郑文公碑》字的笔划像虫蛀一样,这就是力量,无意写成的,力量硬抵出来的,像虫蛀的,这是布白的功夫。

《魏故怀令李君墓志铭》,这个字雅,境界高,笔笔有味道,笔笔能停得住。用笔尖的力量,内美外美,气味醇厚。

学大王者,唯孙氏能得真诠。

《书谱》墨迹,有些地方似虫蛀,其实那是写出来的。

要无墨求笔,在枯笔中写出润来。筋骨血肉就在这中间找。练久了才有这个心得。怀素墨迹中可见,他没有墨也能写出来。

董字秀得很。要学秀,拙从秀出,单拙就笨了。

脱离太早就不行,像郑板桥过早地要自己的面貌,就没写好。

大胆用笔,干笔蘸重墨写。王觉斯一笔写十几个字,别人这样就没得办法了。所谓入木三分就是指此。

包世臣把王觉斯列入“能品”,是不成立的。各有各的见识。

邓石如这样的功夫,在书苑中也脱不了个俗。他读书少,在北京呆不住。功力深,但不是四体都好,他的隶书写得好,其他也不怎样。

安吴包世臣一生学过庭,颇得用笔真理。

何绍基,人问他学书几十年有何心得,他说没什么心得,只是写得比人黑一点。他说的所谓“黑”,就是气厚,练出来。“黑”,就是他的甘苦。

吴让之是读书人,有书卷气。

黄宾虹在《郑文公碑》上下了很深的功夫。

                                      ——与冯仲华谈

《华山碑》有人说是蔡邕所写,温润。

不能以圆笔写《张迁碑》。《张迁碑》为方笔。

颜从六朝来,得力于《吊比干》。

颜书《争座位》帖,自然。系别人于字纸簏中获得,正见其本来面目,笔笔下滑,虽一撇一直端末,亦有力量。

王觉斯草书转弯处如折钗股,其留空白处须注意。

王觉斯草书圆中有方。

笔笔留。笔笔涩。何绍基字正如此。

                                      ——与单人耘谈

想见见吉野俊子,又名……,是个女士,写得太好,直逼晋人,我不如惭愧。

                                      ——与章炳文谈

怀素能于无墨中求笔,在枯墨中写出润来,筋骨血肉就在其中了。

苏东坡《醉翁亭记》写得最丑;《丰乐亭记》写得好。《丰乐亭》是学颜的。

王铎用干笔蘸重墨写,一笔写十一个字,别人这样就没有办法写了,所谓入木三分就是指此。

                                      ——与陈慎之谈

[观傅山书杜甫诗六尺绫本大条幅]

“坦腹江亭暖,长吟野望时……”杜子美的诗做得好;傅山的字气质好。凡属大家,都有过人处。

[观王铎论王羲之六尺绫本草书大条幅]

王觉斯写得好。你看开头第一个“鹅”字,写得就与众不同,不愧是大家手笔。

                                      ——与徐纯原等谈[1]

王大令下笔千钧。

大令用笔太快,利锋全出,不如右军浑厚。近购《十七帖》是清人藏本,亦佳本可学也。大凡习草字,专求快锋,转折太露角,不如古人浑脱,温柔之气盎然。所以右军为千古巨子,不能随便视之,宜细玩而深求之,其味自然见之也。

米、赵、王觉斯都学李北海;董其昌学米、赵、李;李北海学王大令。

李北海的字内藏。刚而不露,绵厚,不正为正,行气气足。难学。

李北海唐大家,难学。右军如龙,北海如象。北海有其独到之处。

怀素在木板上练字,把板写穿了,可见苦练的程度。也因为这样,千百年不倒。他写了二十多篇自序帖,现在只留下一篇在美国。

颜鲁公《争座位》,写的时候并不想留下来的,当时是草稿。但现在看,没有病笔,个个字站得住,是真功夫。

颜鲁公笔力雄厚,力透纸背。

苏、米字沉重,在沉重中有奔放,能天马行空。

苏、黄、米、蔡都学颜,但各各不同。这就是跳出古人圈子,就是能创新。……

米字也是骏快。

赵字平整,圆润,妍,是元朝一大家,宋以后一人而已。人说他格调不高,是因为他降元。但他的字好,学好不容易。(1974年2月)

赵字雅俗共赏,结构紧,出自北海,比北海平正易学。……捺写得好……

赵字的毛病就是太快。

赵子昂小楷收得拢,放得开,有气味,有轻重。

王觉斯东倒西歪,但你学不像。他有气势,上下勾连。

邓石如的对子,力量厚,精密,善于用墨,敢于用墨,耐看,现在人写不出来,用墨酣稳,看它飞白处,极妙,上下联的字大小互让。

周琪会五十多种体,都是依葫芦画瓢,有什么稀奇,但他自己的体,却没有。

吉野俊子,写得太好,雍容儒雅,大雅可爱。中国现代名家一个写不出她的气味。他从晋唐人出来。只有我偶然好的,差可相比。

                                      ——与庄希祖谈

李北海学大王,人称右军如龙,北海如象。

苏、米的字沉重,由沉重再奔放。

赵(子昂)小楷放得开,收得紧。

董其昌书不正为正。气足。难学。

王觉斯、赵子昂、米南宫,叛我者生,学我者死,个成面目。

                                      ——与桑作楷谈

我在1966年重写李北海《端州石室记》,有些发现,尤其是布白之美,“李”字下一横分成两段,像广告美术字,甚奇。此碑笔划圆劲,字体结体稍扁,显得敦厚,不似《云麾将军碑》、《麓山寺碑》以瘦硬长斜取势。

李北海、米南宫、赵孟兆页三人一路作书道理相同。

北海取斜势,因为气抱得住,所以字字站得稳。

怀素《自叙卷》由楷书过来,于无墨处求墨,各字上下关系天衣无缝,最细笔划也有无穷力量,千古以来无第二人。

孙过庭学王羲之笔法,善布白,《书谱》上有虫蛀文,有认真细看。

宋代苏、黄、米、蔡四大家,唯君谟能写摩崖大字,可以看出对魏晋六朝隶书下过功夫。

东坡学颜,妙在能出,能变,……

山谷早年书近二王,中岁之后渐变为自己风格,中宫紧抱,长撇捺向四周扩张,形成幅射般的力度。佛印和尚还说他的字俗,因为一心求好,处处取势,锋棱外露,在纵横中失去了天真烂漫之趣。黄是几百年中不可多见的大家,尚且如此,可见写字之难。

黄学诸遂良《雁塔诗》,出来了。

赵子昂体出钟太傅,能日书万字,千古一人。

赵字活,习之可以破僵板,但要有碑学底子,否则流于甜媚。

明末草书人材荟萃。徐天池、祝枝山、倪元璐、黄道周、傅山、王觉斯各有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