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清素材:憨哥送礼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19:54:04

憨 哥 送 礼

 

“哎,老婆,真的开学这么多天,学校一切工作都走上了正轨,就我们店店到底交多少承包款,校长没见醒动。他连说了几回交流,就是没找我们交流。肯定要我们亲自登门找他交流?看我们的表现……”憨哥烦躁地一翻身,拍了一下打鼾的妻子。

妻子动了一下,鼻翼又翁动起来。

 “睡,睡,睡你个头!店店到底咋办,校长只字不提,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憨哥翻了个身,背对着熟睡的妻子自言自语道。陷入了深思:

上期放假后,与妻子盘算了一期商店的经营,除去承包款和一切杂费,平均每月赚十来张红皮子。702个学生,平均每生每天贡献0.08元。照这样计算,预计下期可收学生600人,一月还是可落上千元,按有效上课时间计(每期只上4个半月课,除去长假和双休节日),如果学生经济仍那么宽余,领导仍那么大方,允许学生吃零食,老师也就顺水推舟,装个睁眼瞎。学生饿了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买了,一年还是可获利78千元,虽不如外出打工,但一家在一起可享天伦之乐。决定到824日继续投标(每年824日商店招标日)。

824日,原学校领导一班人开了开学行政会,原校长说年年招标,年年投标只你两家竞标,那一家又不真心做,只是捣捣蛋而已。是我们内部职工家属,也要让人家吃饭。干脆按昨年承包款和学生数为准,求出昨年生平承包款,再乘以开学后的入学人数,就是今年的承包款,且在此基础上降低一个百分点。全体领导一致赞成。后又征求了憨哥夫妇的意见,他也觉得我们议定方案人性化,答应了继续做一年。

可是,825日,教育局一行三架轿车,给学校送来了新任校长,原校长调离他校供职。原校长在当日下午走时对憨哥说:他已向新任校长交换了商店意见,新任校长赞同原定方案,让你们继续做一年,他还表态,如果亏了,可降一个百分点。

新任校长打25日来后,在开学前与憨哥夫妇打过两次照面,给憨哥留下的印是从未遇到过如此温和、平易敬人的校长:

“哎这位老师,不知你姓什么?中午怎么没来吃饭?恕我初来乍到,没礼貌,没专程请你,我喊刘主任请了你哦。”校长反背手,在教办专管教育教学的张干事的陪同下,了解学校面貌,遇到憨哥夫妇说。他那曹操似的浓眉,被一脸灿烂的笑意给舒展得像张大千画笔下的腊梅花,深深地烙在了憨哥的心坎里。

憨哥半张着嘴,正准备回校长的话,张干事伸出左手,握着憨哥右手介绍道:“这是XX老师,是远山教办主任的哥。那是他夫人。”

 “这是你们开的商店。”

“不是学校办的,我们承包了的。”妻子说,并拿出一盒25元的软云香烟,给客人找烟。两位领导都不抽。

“学校办的,这几年都是他们在承包”张干事进一步介绍“他们经营的可以,从没出过问题。”

“就是,经营学校商店安全是第一。赚钱是第二,只要不出安全就是经营的好。”

校长又问道:“一次承包几年?”

“一次承包只一年,以学年度为准,每年8月份满期”妻子回答道。

憨哥从小生性内向,最怕与人交往,尤其是领导。因此憨哥几次想搭讪,但都被人家抢走了话题,而且还没开口,脸就像铁匠炉里烧红的铁,只觉得额上有股热气在涌。可能是校长的谦和和可掬的笑容感染了憨哥,居然一反过去见到领导只能说“嗯嗯”,现在却能与校长调侃两句;“谢谢校长的情意,理当来陪校长,敬你一杯,可我这人是闺房里得嫁的姑娘——怕羞,性格内向。望校长指点。”同时伸出右手,准备与校长校长握手。

 “哎不存在,以后有的是时间交流。好你们忙吧,我们走走。”新校长笑笑,反背着手出了店门。

憨哥半天缩回右手“忙,忙吧。”

“你不屙巼(pa)稀屎照下子,啥形象,想叫人家跟你握手。”妻子讥笑着。

“我形象不行,人家张干事跟我握手呢。”憨哥边说边轻轻摸了又摸张干事握过的左手。

“校长咋不跟你握?分明是瞧不起你那形象。”妻子嘴角努了努。

“人家不是忙吗。”憨哥脸儿红一阵,白一阵,赶紧为自己解嘲“他不是说中午没专程请我,还向我道歉。”

妻子嗤之以鼻。

“这校长太谦和了,从没见过。”憨哥怕妻子说话更受不了的话,赶紧岔开了话题。

“是呀,从面相看,特别慈良,是个好校长。”妻子也说。

“经张干事的介绍,他知道商店是我们承包的,而且已经满期,该招标了。”妻子又说。

“最主要的是他知道我是谁的哥,他们共过事,而且过去还是他的上级,可能多少要给点面子。”憨哥得意地说,“好了,终于调来个跟我有关系的领导了。”

“再有关系咋跟嘛,人走荼凉,他不会买你娃的帐。”妻子说。

“反正我看不像贪官。”憨哥说。

“日久见人心,才来看不出来。”妻子说“不过看起来可以。”……

27日新任校长架着雪铁龙又来了。经过商店时,憨哥坐在店门口看书,他一下站起来与校长打招呼。他话还没出口,校长笑笑说:“你看我又来了,我更是想当校长。”但笑得没有前天那么好看——浓眉是竖着的。

“不是你想不想当的问题,是你的能、能力……”

“就是嘛,人又不怎么样,又没能力,还把位子站倒。”憨哥没说完,校长截过憨哥的话茬儿。

“反了,反了,整反了。”憨哥急着想解释“能力行,上级才派你来的。”

可是还没出口,又被校长截跑了:“就是,局里就是整反了,把有能力的的调走了,把没能力的调到来了,又不拉屎,还站着位子。”

“不……不……不是那意思!”憨哥的脸憋得像刚从猪肚子里取出来的猪肝,“正因为你有能力,上级才把你……”

“好……好,谢谢夸奖,我们后边交流。”校长拍拍憨哥的肩膀,嘿嘿一笑,这恐怕是校长最大的、最开心的笑了。”

29号吃过早饭,已经9点过了,学校只来了会计。眼见开学了,新任校长还没提出招标,他两次到校安排开学工作,与憨哥夫妇打照面时,总是说交流,就是没和憨哥具体交换商店意见,只字不提招标,弄得憨哥不敢进货,也不敢打点设备。

夫妇根据以往的情况,整理店铺、搞清洁要一天,进货要一天,货物摆放上架要一天。而且“一日之计在于春,学校生意靠开学”——开学家长要给孩子买学习用具,一个暑假,孩子走亲访友,多少挣了点零花钱。如果31号商品不上架,会看着银子化成水——家长、学生决不会把钱放在那里专等你商店开张了在买。

怎么办,校长自27号走后没来了。妻子急得出长气,憨哥闷着头,一语不发。妻子逼着憨哥去问会计,看到底咋办,憨哥无奈何,硬着头皮问会计,会计说要31号才来。于是憨哥给会计下话,让他问校长怎么处理商店。

“就像没长卵子的人,怕啥,校长也是人。叫做就做,不叫做就算求了。”会计边说边拨校长的电话号码。

通了很一阵,没人接。会计正要放下电话,“哎,那位?”

“我杨XX。校长,通了没人接,我以主打错了。”

“昨晚睡的迟,今早睡过了头。”

“还没起来?”

“你今天过来吗?”

“啥事吗?”

“我们学校商店是个老师的家属承包了的,合同820日已以到期。看咋做?人家好准备,明说学校生意全靠开学一周。”

“过去是咋整的?”

“一学年招一次标,每年的825日招标。24日学校行政举行行政开学会时,安孝长说年年招标,只是两家竞标,招的烦,决定这学期不招标,还是让他们继续做,承包款按昨年的学生总数除承包款求平均,再用平均乘以今年开学后的住校生数,再降低一个百分点,就是今年的承包款。”

“近处还有老师家属再做生意吗?”

“最近的就是校门口有个老师的家属在做生意。”

“比较起来他们那个直到?”

“就是现在承包的这家直到,那家年年竞争,就是怕出钱,而且她原来承包了一年,家长、师生的印象不行。”

“还是叫那家做嘛,至于承包款,开学后再说。”

“对呀。”会计放下电话说,“那你们就去进货。”

憨哥赶紧整理货架,打扫清洁。

妻子收拾好钱包,准备进货走了。校长却架着雪铁龙来了。还带着一位皮肤黝黑、一脸的深沉,显得干练。衣着朴素跟憨哥差不多,只略比憨哥平展。跟校长一样,反背手与校长并肩而行。二人边走边扫视着学校的东西南北。

经过商店,校长淡淡一笑道:“这位是侯老师。你就是袁老师?”

“嗯。侯老师好。”憨哥一边说,一边拿凳子。凳子上布满了灰尘,憨哥用手抹了抹,让校长和客人坐。同时叫妻子找烟。

校长校长和客人都没有坐。只诧异地、竖直了曹操眉说:“这商店是你在做?”

“是老婆在做。”

“我看大半是你在做。”校长看了看他那位路人,抿嘴说。

路人会意地说“就是,一眼看得出是个勤快人,多半是你在做。”

“那……那里的话,我只是课间休息时间搭个手。全是她在做。”憨哥分辨着。

“你们做,招标来不及了。况且我走拢就招标,也未免让人说我太想当校长了。”

“其实,宁肯招标,免得招人说东道西的,又是高了,低了的,难得受那口水话。”妻子说。

“只要人对了,不存在。”校长看着那位同路人,“你说呢,侯师。”

“那是嘛,人不对,啥都不对。X校长这个人对,你多跟他交往几回就知道了。”那位侯师说。

“我这个人面相不怎么好看,但都说脾味好。我特别爱好交朋友。”校长自我介绍。

“那么帅,还说面相不好,太谦虚了。”憨哥居然也说出了恭维话。

“对嘛,你们赶紧进货。我们开学在交流。承包款开学后开行政会再商量,你相信不会多高,要让你们承受得起。做生意总要叫人家赚两个是?而且如果亏了再做一年。”

妻子吃过早午饭,进城进货了。憨哥在家整理商店。

831月号,是全校教师开学工作会,以及新校长与老师见面会。

会上,全体教师由于是新校长,个个全神贯注。但憨哥却与众不同——右手肘搁在膝盖上,手掌托着下巴,伸着脖子,双耳直直地竖着,双眼直直地瞪着主席台,那情形仿佛接受军事作战任务,生怕一个字记不住,生怕稍不留神,脑海中会漏掉一点信息,入神地听着。

憨哥旁边坐着与他年纪不相上下的建明老师。

这位老师,高个头,大嗓门,轻狂,爱给别人挽圈圈,以捉弄他人而开心。遇到是非时,总是耸勇他人出头,遇到好事一贯表现自己。他一辈子教书不出名,但很受每届领导的器重。只要是刚上任的领导,出谋划策走前头,劳动照相抢镜头,新任领导样样好,领导离任坏当头。

前任校长刚来,他献计建言,如何搞好学校的发展,搞好教师的福利,由于校长是县城人,离城近,一放双休回城了。故而没带家具和家眷,但上课期间要住,他说:“校长,你买一套家具不划算,反正学校没客铺,学校买一套算了,只要把学校搞好了,校长买一套家具不是问题。如果不要,反正你离任,他又来。假如来个新的领导,如果没家具可以又用,家在没人要用来专门做客铺。”他说了谁还有话说。于是星期天,校长没来,邀约了三四个老师,到家具店把家具给买回来了,而且还屋子及家具布置摆放得相当舒适。

前任校长任期不到三个月遇到了罕见的“5·12”,老师们抗震自救,搭简易教室上课。搭教室要斑竹杆,附近只有一家农户有斑竹。这家农民为了孩子能上课,自愿捐出30根竹子。但老师自己去砍和搬运。校长分了8个男老师,负责砍回班竹,由这位建明老师负责。到了地点,大家不等他的安排,不顾荆棘积极地砍起来。而他呢,却一根也没砍,反而评头品足别人砍的不好。有位老师说,你来砍一根,他扯着嘴笑着说:“这个X有啥砍头”。砍够了数量,大家都歇口气,他说:“迟早反正是我们的事,我们把他搬回去再耍行不行。”又说:“你们老小的,大的给我留下。”大家都主动地扛了四根,可是他手中一根都还拿,只催促着别人快,自己三个堆放竹子的地方清点个数,巡视是否扛完了。最后只剩下两根,自然是他的了。快到校门口,走在前面的一眼望到校门里,来了几个上级领导来视察自救情况,校长正在拍照。就给后面的说,有领导检查来了。恰巧走在建明老师前头的一位体力较弱的老师,肩上的四根班竹压得有些体力不支,停下来歇息。他见了道:“这个X有多重,来我一下老上。”

“用不着,快拢了,我歇会儿。”

他硬是要全部老上,双手夺那位老师的班竹。

“用不着,不到二十米路了。”

他一把全部抱走了班竹,正要起身,那位老师夺过了两根说:“给我留两根,看见拢求了,还说我没做事。”建明老师从这位老师手中夺走了已经快胜利的果实,走在了前面,扛进了校门。

X校长,放那儿。”建明老师猫着腰,双手按着班竹,显得像有千斤重似的,尽其最大地力量放大了嗓门,这声音震慑了所有劳动场地的人们,目光刷地一下子投向了他。上级领导说:“嗨,这位老师年龄这么大了,老了这么重的四根,抗震的决心不小啊,只要大家象这位老师一样,我们一定能战胜灾害的。”

“来,没忙放,我们的建明老师年级这么大了,老这么多,压得腰都直不起。这才是真正的抗震英雄,大家学习的楷模。”刘姓老师喘着粗气,腰更弯成了一张箭欲出统的弓。校长迅速按下了像机快门。

那位体力较弱的老师,目睹此情此景,胃里像是刚吃进了一只活苍蝇,简直不是滋味。嘴里终于吐出了不合时宜的话:“建明老师,你才是名副其实的奸明老师。我今天真正看到,也才真正相信先进是‘争出来的‘。”

他毫不在意地说:“那是,那是。人就要做个明白人。”

从此,大会小会领导只要提到救灾先进事迹,第一个表扬的是刘姓老师,镇政府的救灾光荣榜上有他光辉的形象和事迹。

从此英名大震——县级抗震自救先进个人获得者。年度考核也因此成了“优秀”。

原校长刚离任,他听到消息的第二天(827日),第一时间跑到学校逢人便说:“X校长下搁了,早就该死了。”

对新校长谈了原校长如何如何的不好,建议如何发展学校,这么该如何做,那么该如何整。本期新校长专门把他选进了学校监管委员会。

现在憨哥在专心听校长任职演说。刘姓老师在他旁边轻轻一靠,差点靠翻了。憨哥转身瞪了他一眼。他却说:“校长讲如何发展学校的方针大政,讲得津津有味,你还打瞌睡。”

憨哥是个急性厚道之人,哪听得如此如此侮蔑之说,不客气地道:“放你妈的狗臭屁!”他这一声骂的不要紧,却给建明留下话柄,他嬉皮笑脸地轻声地说:“校长的学说是狗屁。”左邻右舍的老师都冷笑着。校长装着没听见似的“吭”咳了一声洋嗽,且目光射向了憨哥。但憨哥哥哥根本没留意会场的情形,会后,一位女教师说:“你娃说话注意点,今天把校长得罪了。”

“我骂的建明老师,又没骂他。”

“校长正在讲他的大政方针,你那一句后,你没看出校长咳的时候,还专门瞟了你一眼。”

“大家都知道我骂的是奸明。他差点把我靠滚了。”

“校长知道你骂的是建明吗?”

“管求他的,他要多心也没办法。”

“我劝你在适当的时候,把这件事给校长两个摆一下。免得事情误会了。”

“要找他摆谈。不相信校长那么小气,真是小气鬼,你摆了也等于零。”

就这样憨哥没找校长摆谈,但他却在随时观察校长,看不出校长在难为他。

91日,开学了。憨哥夫妇天刚发白,起床摆摊子。刚刚摆毕,家长带着孩子陆陆续续地来了,给孩子报名注册,买学习用品和工具书,个个都很忙。

这一天,按常年开学的惯例,憨哥只管文印,因为有的要复印户口簿、身份证,学校可能要打印一些公示,安排意见,或表册。学校领导很理解憨哥的生意摊,全靠这一天抓生意,因此在安排开学工作时,也就没在给憨哥安排其他事了,主要任务是协助妻子卖货,守摊子。今年换了新领导,但教导主任是学校旧臣,也没安排协助班主任收款、报名。憨哥却不敢懈怠,昨晚对妻子说:“明天我的主要精力要放在微机室,不敢像往年领导理解不得说。才来的领导不知性格,不然然心里不舒服,说不支持他的工作。”

憨哥刚吃完早饭,给妻子抱了一箱货出去,校长委托会计喊他了,要他去电脑里收关于幼儿园收费的剑府发(201055号文件。憨哥收完了文件交给校长时,办公室无人只校长一人,他接过文件,平和地说:“谢谢了。你一早就就坚守岗位了。”憨哥问还有啥事吗,校长说他暂时没有,有啥事后边交流。

93号晚640分,召开全体教职工会。会上校长简短讲了开学情况后,他说:“几天来,通过与老师们的接触,老师反映了学校过去的一些情况,归纳起来,就是一个学校的稳定问题,稳定又在抓好教职工的福利,福利的焦点在在经济的管理。要管理好学校经济,就要解决教职工的热点问题,我想热点问题,作为学校来说除了国拨外,那就是学生食堂的帐务和商店的收入。食堂除了解决好师生的就餐外,关了门是一家,那就是给老师解决福利。因此我们要加大力度对食堂的监管。商店一年才盈几个利,办不办都无所谓,但是现在独生子女多,家长溺爱,每周要给孩子零花钱,学生的钱总是要找个出路的,不然咋消得了呢,总不可能全部叫他到校外买,那样出了安全又咋办?因此商店慨然办了,我们也要加强管理。”

宣布了食堂购买物品,仓库的出库和入库、就餐费用的收支等等管理人员的安排,操作方法。却对商店的承包款只字未提。

94日下午放假,5日收假。

晚上举行本学期首次教职工学习例会。会上又成立了学校食堂监管委员会。宣读了初步拟定的食堂管理方案征求意见稿,以及各位教师的任课安排。也没有提到商店的管理和憨哥的工作。会后,憨哥在教育局城域网上收了个文件,拿给校长后,转身离去。校长叫住说说个事情,憨哥以为是商店的事,结果是要憨上课——憨哥从99年春主动向学校申请学习计算机,校长问起原因,他说一是自己有个咽炎,课讲长了,声音大了嗓子就会沙哑,二是自己性情暴躁,军阀作风,说一不二,爱打骂学生,因打骂学生跟家长整了几回架,还吃了两回亏后,心里想的是坚决不碰孩子,但就是管不住自己那双手。憨哥专门问过医生,医生说他有精神压抑证,控制能力差,不适宜接触学生,建议搞后勤。于是几次申请搞会计或出纳工作,都被拒之门外。1998年末,教育局和县政府联合发出通知,各校要选派一名政治思想品德好、热爱计算机事业的教师参加县上统一举办的计算机短期培训班,培训结束后要参加全国的计算机统一考试,考试合格者,方能从事计算机工作。在培训中,憨哥年龄最大,41岁了,但学得最专心,到六月中旬,全国计算机统一考试在广市设点,由国家西物院监考,工夫不负有心人,全县121人参考,只有17人获得计算机DKS考试一级证书。哥是其中之一,也是全县首个年龄最大的计算机等级考试获得者。打当年秋季起以来,基本告别了课堂,告别了与学生下面接触,也就告别了与家长的摩擦。一直任学校文印、计算机管理和远程教育管理工作。在这个平凡的岗位上,不管春夏秋冬,不管上班与下班,不论炎热与严寒,不论公家与私从、领导与百姓的私事,几十台计算机的维护、远教资料的接收和档案的整理,千多学生的试卷、学校的一切资料的打印,随叫随到,有时工作到凌晨两点,都没有怨言,干得开心,——因为他找准了实现自己人生真正坐标。至于学生的计算机信息课是学校创建人的妻子在上。此人在200710月调离汉阳小学,进了县城。妻子留在学校,一直想把妻子想调回县城,可是局长的、县长的路子刨不通——进一个城必须由本单位局长同意,分管教育的副县长签字。方可名正言顺的进县城供职。妻子进不了城,刚脆跑通学(学校离县城只19公里),几年如此,直到这位新校长上任,与新校长是家门,共过事,又是那位学校创始人的学生,凭着这点关系,加上她已48岁,主动不要30%的绩效工资,不上课了,学校的课又安排妥当了,不好调整,信息课只得暂时挂起。

“上课!我……”憨哥很惊呀。

“你要支持学校工作,也是给我个面子。”校长不等憨哥把话道出。

“我一个人做两人的事?”

“你上倒再说嘛。”校长有点忙,“艳主任(教导主任)你给他交涉一下,交涉了就过来,我们领导马上开个短会。”说完校长抬起屁股出了门。

憨哥就这样又走进了课堂。其实憨哥还没把上课的事挂在心上,他最想趁无他人,问校长商店承包款的事,可是给校长一句交流了。

晚上,憨哥把会议内容报告给了妻子,俩口回顾、分析了校长的动态,话语中的含义,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处事深沉、含蓄,面带三分笑,给人随和。但“笑笑官儿打死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不明踹,总是弦外有音,让担事人自己去揣度。这种人最难应酬。

憨哥说:“自见面以来,说了几次交流,而且在第二次对我们说先做倒,开学后马上研究,却又没见行动(憨哥的确问过中层领导,他们都说校长从没提过),难道是要我们主动找他交流吗?”

“那晓得他是咱想的?他是一校之长,商店是集体的,交多交少,应该他跟我们说。”妻子说。

“他却只字不提。”

“昨天进货,他原来当校长的那个学校的老板也在进货,我问了他一些关于校长的情况。你猜咋说?”

“咋说的?”

“那一家是学校的退休老师承包了的。他们全家买了户口的,没土地,女子身体多病没事做,女婿又是个绵阳人,没一技之长,没职业,又怯伙劳动,耍公子。一家六七口靠退休金养活,原来的校长见他家生活具体,就有意把中小学没分家的可供一千在三百多人购买的商店,以年承包款6000承包给了退休老师,且学校一切师生日常生活用品都在商店上以市场同等价格购买,这样学校既减少了差旅费的支出,又照顾了学校商店生意,另一方面解决了退休职工的困难。退休老师把商店交给女儿做,他协助女儿。可是他调去后,承包款立即涨到9000元,第二年实行投暗标,没做过生意的不敢投多高,还是被退休老师以15000元中标。他在任期间,学校一切都在市面上买,或者到绵阳、县城买,只是拿点饮料,几包烟,零星物品才商店上拿,拿了从不计帐,不给报销。他还随时抽查商店,货架和仓库物品。学生吃了的垃圾,问退休老师要回收垃圾不?退休老师不软不硬的说学校不是交了清洁环卫费吗?专门拿钱请人在收垃圾呢?自己搁的有垃圾箱,学生乱扔的习惯校长总不会怪罪在买商店的头上吧?这应该问问学生的常规习惯是怎么养成的。于是校长就大讲特讲吃零食的坏习惯,要班主任在收假时让学生把钱存放在班主任那里,到放假时在还给学生,不能让学生有钱花的空间和时间,这一招使得商店的生意做得打瞌睡,那期生意亏本。退休老师无奈,只得对老师进行小恩小惠,利用节日对校长进行金钱物质上的慰问,送了礼要好些,虽然学校不在商店上拿东西,至少他不在学生面前、老师会上讲的那么凶了,在店店上少白拿了。但只要一次不送可能生意上就有麻烦。一学期大概要送个三四次礼才行。”

“原来也是个吃甜食的行头——白糖罐(白贪官)”憨哥似乎吾出了校长交流的玄机,“那我们得赶快‘交流呀’。”

“交流是跑不脱的。但总该把事儿说妥了才行。”妻子还是一根筋。

“你才是擀面杖吹火——开不了窍”憨哥皱着眉头说。

“他又不吃烟,又不喝酒,又不知道他爱好啥,那啥去交流,在那儿交流。送礼又不好送。”妻子为难的说。

憨哥道:“他在城里那儿住,进城去送最好。”

“谁知道他在城里那儿住?”

“住那儿你不管,包在我们身上。你只管送礼。”憨哥一拍胸脯说。

“你问谁?”

“全校师生都要到食堂吃饭,不是都要从商店经过吗?”

“你有法直接问他?”妻子不悦地说。

“至于咋问,这是秘密?就怕他不过商店。”

第二天,下早自习。校长夫人吃完饭果然从商店经过。憨哥有意打招呼。

“你们家在那儿?”

“老城。”

“老城?噫,难怪我前天中行在东门桥看到你往那头走?”憨哥笑着说,“我叫你你没听见。”

“嗨,我回家,没听见。你在进货?”他夫人笑着说。

“嗯。你们就在那边住?”

“对,我们就在紫荆园住。”

“你们是城里人?”憨哥的妻子问。

“人是柳沟人。住在城里。”

“紫荆园修的可漂亮啊!好大呀!”憨哥看了妻子一眼,又把话扯回来了。

“嗯,修的又好又多,那一坪,好几个大单元。”

“你们在那一单元?”

“三单元。”

“三单元那在那里面。”

“不,在河边上。挨着美丽洲大酒店的变压器跟前就是三单元。”

“房子要在三楼好。”

“三楼的价格高,买不起。”

“你们在几楼?”

“五楼。”

“我们那天有机会来参观参观你们的公寓。”

“我们那算啥公寓。逗你笑,买了房子没钱,只进行了简单的装修,那叫啥房子。”

有学生叫她,她边走连说“进城来耍,我们在五楼的左边。”

“嗯,一定来。”憨哥冲着妻子得意地笑道:“我不是轻易地问出来了。”

学校的夜晚,学生睡了,老师寝室里的灯光不见了。黑夜的原野上早已泛起深秋的寒意,天上的星星不知何时回到了自己的闺阁,剩下主宰夜空的月亮,不知是贪占太阳光的余辉,还是炫耀自己是夜行物的指路人,高高在上的虎视着靠自身能力而生存的生命。可是,秋风起处寒气袭,骄傲的月亮在寒气的侵扰下,也颤栗起来,骄横地扯来一块朦胧的夜纱遮在脸上,使得那张本就变化多端的面孔半阴半阳——朝着太阳系的统治者——太阳神,笑得是多么地灿烂;向着夜行人,黑嘴绷脸,是那么地冷漠。夜色中的生灵们为了今夜的幸福,明天的美好,无暇顾及唯我独尊地月亮,悄无声息地劳作着,有的则进入了甜蜜地梦乡。唯独憨哥所管的计算机室的纱窗里,透出像鬼火般忽明忽暗地光斑。

憨哥夫妻还没睡,还在一边看电视,一边研究着如何与校长交流勾通。妻子根据自身情况提出了几个方案——

“跟以往给领导送礼一样一条百款钱的烟钱。”憨哥摇摇头。

“一条软云?(250元一条)”憨哥又摇摇头。

“一条软云加一瓶好酒呢?”

憨哥点点头,又摆摆头说:“他不吃烟呢!还有女人再教我们娃儿嘛。”

“原来的校长也不吃烟,我们给他们送了烟人家感谢话话说不完。烟他可以去给上司送。再给予舍老师批发一箱好奶”妻子说。

“准备多少钱的酒?”憨哥盯着妻子问。

“批发一多块的酒差多了吧?下来还是将近500元”妻子说,“变平民百姓真难。”

“不如给他拿500元现金还漂亮。”憨哥微笑着看着妻子道,“这话可能会变成蠢猪”。

妻子也笑了,说:“你还有自知之明。你想:我们在整钱。烟是现成的,酒、奶拿批发,下来可能只花得400元,在市面上他云买至少要500元才买得到。送礼物多漂亮,又节约了钱。”

憨哥摆摆头道:“从他原先那所学校老板说的情况看,只怕不行呀?”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是大款。”妻子边说边看看手机,时间也近午夜一点,她拿起电视遥控板关了电视睡了。

憨哥也躺下身体,寻思着:

少了500可能白交流,但500对于憨哥的家景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数字。500要做多少事:可以够读高中的大女儿两月的生活费;可以供家里还剩三人的三个月的生活开支,可以给母亲支付将近一月的医药费,还可以自已去做一次腰椎增生的理疗费,还可以……500元,妻子要辛辛苦苦站三周的柜台,还不说自己和女儿放弃休息;烟么现成的倒有,按市场零售价一条250元,但校长不吃烟。酒么,校长倒算得是学校的酒王,但老婆说的那个档次拿得出手吗?高档的一瓶剑南春也是近四百,还不知道对校长的胃口呢?

妻子那送不低于市场零售价500元的礼物,憨哥始终觉得少了,要送就漂漂亮亮地一次性送个大礼,免得要不要地闹交流。

于是憨哥再拍拍妻子,想和妻子再商量商量,把礼物价位定高点。可是妻子任凭憨哥怎么摇,只是鼾声阵阵。

憨哥可能由于是半躺吧,加之夜已深,不知不觉困倦占据了他那满脑子的送礼方案,强迫他闭上了眼睛。

有事之人睡眠总是不太好,憨哥尤其如此。他一觉醒来,眼前模糊着校长的影子和声音。心里嘀咕着:“怎么老是他呢?”看看手机,离学生起床近一小时。身边的妻子,没有了鼾声,还在咳嗽呢?

于是他试探地摇了摇妻子,轻声道:“哎,要起床了。”

“人家不晓得。”其实妻子早就醒了。昨晚她并没倒头就睡,只是深知丈夫的憨劲,遇事不落妥,是会失眠的,何况有人陪着他较真呢,于是装作鼾声如雷,让丈夫早早入睡。可是多半夜了,她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觉得憨哥在拽她,还自言自语地念叨着送礼的事。等她醒来时,丈夫半躺着靠在床头上睡的很香。想叫丈夫睡好,怕惊醒了丈夫,自己轻轻地把丈夫往下挪了一下。可是就是这轻得无法再轻的动作,还是把丈夫给弄醒了。

“哎,我总觉得那礼轻了点。”憨哥说。

“你说咋送?”

“除了烟不送外,把《八骏图》搭上如何?”

“放你娘的狗屁?”憨哥战战兢兢地还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完,妻子一把揪住憨哥的耳朵说,“杂种唉,你没生娃儿,不知道X痛。那是我花了多少心血绣成了,买料的时候老板说绣好了在沿海要买上万元呀!”

“唉哟,你听我说嘛”憨哥一边护着自己的耳朵,一边对妻子说明要送上《八骏图》的理由。

妻子松开手,听丈夫的理由。

“从邀佳小学那位老板谈的情形来看,他一学期要送三四次礼,都还要给他们穿小鞋,还要到店店上白拿,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没送到位。同时也看出校长的胃口不是个省油的灯。其二,现在流行送礼送绣品,我年前在桥头等车,亲眼看到新城的三人在老城买的绣品。其中一人指着《一帆风顺》的绣品说‘我那婆娘不会绣,是会绣嘛,也不会出这么多冤枉钱了。;

‘没来头,如果自己绣要花几个月才绣得起。比买还不划算。‘另一个人说。

还一个人说:‘自己绣,你这幅画不说材料费,工钱至少要得六千元,还要天天专门绣。买才四千五,哪个划算。‘

‘天呢,自己绣嘛,养儿不算饭食钱。这四千五出脱了我两个月的工资。‘持画的人说。

另一人说:‘咋办呢,在人家手下吃饭呢,逢年过节就得进点贡。要不然,一组阁,你娃可能靠边站。‘你看人家为了保住饭碗给领导专门买绣品。说明现在的人有钱观念变了,送礼也讲究文明了。不再是烟酒加美女,也不崇尚金钱,而追求的是文化艺术。因此据我了解,校长风度儒雅,很讲究,而且很有文采。《八骏图》不仅画美,而且寓意深刻。如果送给县级领导都喜不自胜,何况送给他呢?”

这幅《八骏图》宽2米,高一米,十分好看。据十字绣专卖店的老板说,这幅十字绣在本地至少要卖三四千。如果拿到沿海至少要卖两万左右。妻子特别喜欢它,几次到十字绣专卖店,一眼看的就是这幅样品,因为价格有些高——190元的样品和绣线,裱要250元,每次都只能一饱眼福。后来,在憨哥的说服下,终于买回了这幅十字绣。成天守在店里,除了三餐学生买东西外,专注地绣着《八骏图》。她保护地特别好,只要给学生拿过了货,必然要洗了手才绣。她整整绣了3个月,刚刚绣起,还没裱。

妻子在憨哥的说服下,忍痛割爱。但她还是有些担心: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如果不发挥作用,等于钱打了水飘——泡泡都不起一个。最好先试探性地送一下再看。

憨哥是条犟牛,只要是他决定的事,八条纤绳也拉不回头。妻子气得直骂“我这辈子咋摊上你这个犟驴求。”

“嘿嘿,老婆,你不就是冲着这个来的么?”憨哥边说还边做了个手势。

这可真惹恼了妻子,她拿起衣服狠劲朝憨哥颤去,嘴里骂着娘。憨哥招架不住,扯上被子蒙着头,不住地求饶。

妻子一阵火冒后,发憨哥起床开门做早餐。

连续几天来,妻子始终为送礼过重而忧心忡忡。一有闲余夫妻俩总是聊送礼之事,最终还是既定方针——马奶酒。他们进而决定了送礼日期:911周六晚上。地点——老城(校长家)。方式:送礼不请吃。参加人物——二人转。

99日下午,学校放假了。这次放假双休连同教师节一共3天。晚上,憨哥对妻子说教师节送礼理由更充分——祝贺他们教师节快乐。妻子又有些犹豫,憨哥不免又讲送大礼的道理来:从你了解校长原来学校商店老板送礼的情况看,校长的胃口非同一般。他来学校后对学校的一切都整顿上路了,唯独商店没整顿。在开学前他说照过去的条款办,怎样交承包款的方式都阐明了,还说开学后马上召开行政会研究到底交好多,不得让我们吃亏,即使亏了再做一年。而且连续几次说交流,就是无动于衷。这难道不是司马懿之心么。

妻子在憨哥的分析劝说下,终于做了憨哥的俘虏。

妻子最后有个要求:明天,她一早进城进货,裱《八骏图》,同时进一步问问校长原学校的商店老板,看看校长夫妻到底喜好什么,一便打听校长在不在家——如果不在家白跑一趟无所谓,关键是白浪费了车费和食宿费。一切打听好了,下午五点打电话给憨哥。

妻子已经入梦,憨哥却仍旧仔细地核计、分析校长性格、心至、心性的传闻、礼物的价值与对方品味的适宜性,送礼方式与时间的适时性,觉得大致可行,方才睡意袭人。

今年的教师节是憨哥最难忘的、最忙碌的、充满希望的、充满焦虑的一天,觉得时间最长最难挨的一天。同时是憨哥夫妇人生史上人格尊严遭受无形的清白的一天。

憨哥是“气管炎”的产物,自与妻子结婚后,不管冷热,不分四季,早晨很难赖会儿床,除非身体欠恙。都是习惯性地一早起来,收拾屋子,煮好饭,等待妻儿起床。他还有个习惯——尤其是冬天的早晨特别冷,没取暖的东西或地方,他煮好饭,利用妻儿没起床的时间跑步,既锻炼了身体,又暖和了身体。

教师节这天早晨,憨哥也是如此。打早起床、边拾掇着屋子,边煮饭。饭刚烧好就拿起手机给妻子挂电话,手机里唱了三遍《感恩的心》后,传来“暂时无人接听”。他以为妻子睡过了头,又拨歌声过后仍是那娇柔的女中音的回复。再拨,似乎是按键没按到位狠劲地再拨,“感恩的……”电话里传来妻子劈头盖脑地骂声:“疯狗日的,才几点,吃多求了,连三到四打。”

“嘿嘿,饭……”

“啪!”憨哥一惊,妻子挂断了电话。憨哥一看手机时间,噫,不到六点,难怪公路上没班车叫。——到老县城最早的班车是六点半过。憨哥自言自语地说:“唉怎么这么太早?嗯……该挨骂,该挨骂……”边说边跑步了。绕着不到四百米的校园跑道,跑了5圈后看看手机,刚刚六点五分,再跑10圈,六点二十分。心里想:可以起床了。可能穿衣要4分,梳洗要8分,吃饭要15分,赶第一趟车差不多了。于是又拨通了妻子的手机,这次真的没接了。他干脆跑到寝室去叫,刚爬上楼梯口,与妻子撞个正着,妻子板着面孔,狠狠地瞪了一眼道:“把脏衣服抱上”。憨哥赶紧接过衣服,陪着笑脸跟在妻子的屁股后边。

妻子梳洗毕,憨哥早已把饭端上桌。

在饭桌上,二人又切磋了一下方案,确实可以、可行了。

妻子走时,给憨哥开了副常用家庭一日家务处方——洗衣、收拾屋子、整理货架,捆好纸箱、筛选塑料瓶、如果校长没在家,还要准备好晚上吃的菜等等。憨哥年纪大了,记忆差,妻子边说边悄悄地反复默记着。——因为周周妻子进货回来,总要照方点药,挑点憨哥做的不如意之处,进行数落,甚至骂娘,别说是遗漏了一位药物。憨哥什么都不怕,最怕妻子说他求没本事和骂娘。周周力求做好,就是记忆差,周周总有些没做到位。妻子一回来他总是先说说:“今天没完成党给的任务。”

妻子走后,让读六年级的小女儿抓紧完成家庭作业,自己照方抓药。

憨哥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了锅碗。先把四口之家一周的脏衣服收拢,足足收了一大背,搬出洗衣机,把衣服搅起。再一边洗衣一边整理货架,清理货架杂物、摩灰尘、陈列货物。他往货架最高摆货时,头脑里考虑着今晚怎么开口跟校长交流,如何用词才能恰到好处,侧着身子取左边最顶层的货物下来抖灰,脚没踩稳,凳子偏了,一个倒栽葱,要不是手迅速地抓住货架,恐怕要迭个饿虎扑食呢,幸好只是额头撞在货架上,撞去了一点粗皮。小女儿见状,忍俊不禁地笑道:“爸,您慢点,别忙出了问题就麻烦了。”

“唉,真是一心不可二用。”憨哥对女儿说。

“你在想啥子,想的连自己的生命安全就不要了。”

“我在想今晚咋开口说,怎么说才说到校长的心坎上。”

“把东西给他就行了,还要给他说啥子。”女儿天真地说。

“噢,你把东西给了就走,人家说你更是个憨子。礼不等于白送。”

“你把礼给他,那不明摆着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啥子?你把老汉说成了啥子?”

女儿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了。应该是神腔子上放猪头——明摆着进贡。”

“这还说的恰当嘛。但是敬神的人也还要默默念几句自己的心里话,神才会会会心领。”

“他是个活神,不需要你的心里话。”

“活神比敬的神还难应付。敬的神吗,无论香纸火炮多少,至少是听施主的话,替施主办事。活神呢?得看你进贡的多少,替不替施主办事全在他说了算,施主都得听他的旨意。”

“那不给他送礼,……”

“快做作业,娃儿家别瞎说。”小女儿还想往下说,被憨哥打住了。父女俩各自为政,干着自己的活。

快到十二点了。憨哥拨通了妻子的电话:“校长在家吗?”

“还没打听到。”

“画裱好了?”

“老板的活多得很,前天拿来的还没裱。我们的可能在下午三四点才能裱。”

“那赶得上用。你把饭吃了住。”

“衣服洗完了吗?”妻子问道。

“还早,头遍还没洗衣完呢,要洗衣四五缸。”

“放快点,如果校长在家,下午五点就要下来。”

“没问题,保证完成党交给的任务。”憨哥笑着挂上了电话,忙着手头的活儿。

“嘿,老爸,哪儿有点香?”女儿写着作业说。

“香!原是该点柱香呢。”憨哥边晾衣服边答非所问的说。

“神经病,点香干什么?”女儿好奇的说。

“你不是说那儿有香么?”

女儿笑着说:“爸真的有病,我是说饭香的香。你闻嘛这是哪儿的香味,这么香。”

“哈哈,我听到那里去了?”憨哥自己笑起来,问女儿“肚子饿了?”

“你看看时间,我早就饿了。”

憨哥一看表,叫到:“哎呀,14点过了,忙得饿都忘了。”

“你给妈打电话那时,人家那些老师都在吃饿呐。”女儿有气无力的说“饿死我了。”

“好,爸爸不饿,给你泡碗方便面算了,晚上等你妈妈回来我们好好煮一顿。”憨哥马上放下衣服,给女儿泡了碗两元钱的方便面,自己确饿着肚子继续抓老婆开的药方。

女儿边吃着面,突然问道:“你刚才说点香干什么?”

“爸光在心里不住地求菩萨保佑今天的事办成,可是没给菩萨上香呀,知道他老人家佑我办成功吗。”

“你不迷信的人,今天咋也迷信呢?”女儿问父亲。

“今天是大事呢。”

“今天办不成以后又办。”

“今天是教师节,借节日办事好说。过了送礼没有什么借口了。”憨哥给女儿解释着。

“那有香,我帮你烧。”女儿马上去拿香。

“快吃饭哟,这个时候才烧,老爷也不灵验了。”憨哥阻止女儿。

“爸世界上真的有神吗?”女儿眼神充满疑惑地问。

“没有。那些老爷菩萨什么的实际是人在操纵。实事上神是人,就是那些管神的人。”

“爸,你咋心里要菩萨保佑呢?”女儿又问道。

“爸是害怕校长不在家,过了今天又不知什么时候送才合适。拖的越长,对我们越不好。所以心焦呢?就念叨菩萨。”憨哥回答道。

“那你点柱香试一下,看菩萨灵不灵。”女儿说着,真要去拿香。

憨哥赶紧阻止女儿,狠狠地瞪了一眼:“世上哪里有菩萨,快吃了饭完成作业。”

“我的作业只有两道数学题了,要不了10分钟就完了。”

“搞快做起,帮爸整理屋子。”

“爸,我吃不完。”女儿说着将还有一小半的面递给父亲。

“我不饿,你快吃。”其实憨哥在给女儿泡面时肚里的肠子已经在抗议了——咕咕直叫。只是太忙,太焦躁,无心顾及肚子了。

懂事的女儿把碗放在父亲面前,自个做作业了。

憨哥看着做作业的女儿,眼角湿润了,端起觉得非同一般的碗,反复摸呀摸,最后连面带汤地几大口吞下了肚,说:“真是养儿好。”

女儿看着父亲吃下了面,微笑了。

憨哥晾完了衣服又给妻子拨电话,询问妻子探听的情况,妻子说没碰到人。憨哥真急了,说:“邀加那个老板在进货,你问问他,真笨。”

“世界上就是你聪明,人家不晓得。”妻子语气显然不安逸。

“他咋说?”

“你才是一条大笨蛋,他既然来再,我还会说没碰着人。”妻子挂断了电话。

“这才糟糕,这咋办,咋这么不凑巧……”憨哥晾着衣服,急得不住地喃喃自语。

“爸你急啥嘛,这才两点。说不定人家一会儿回来了。”女儿已经全面完成了作业,边说边收拾书本。

“但愿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憨哥真虔诚地打起躬来。

女儿微笑着跑到父亲面前,从父亲衣兜掏出手机说:“爸,把你求神的像照下来,做个纪念”。

憨哥笑了,说:“快做作业哟……你只要记住今天平民办事的不易,努力读好书,将来做个管人的神就是最好的纪念了”

“做起了。”

“帮我把纸箱拆了,重好,我只捆。”

女儿拆纸箱,憨哥整理屋子,父女俩边说边做着。

女儿说:“爸,我们不做商店,免得求他。”

“你懂啥。金融危机这年月,幋(pan)两个钱不容易。好多人无钱饿都吃不起。”

“我们可以做其它的事。”

“做什么?你妈身体做过两次手术,不能做重活。并且,你们三母子的户口都是买了的,也没土地种。”

“可以在街上去租门面摆个商店嘛。”

“街上大大小小、各种商店百多家,我们镇才一万多人,大多数在外打工,家里多半是娃娃和老人,那里来钱买。那些做了多年的店店买的打瞌睡。还不说你外来人。”

“变人真难!”女儿出了口长气。

“不是变人难,而是变老百姓难,老百姓做啥事都没当官的容易。”父亲纠正女儿的话。

“我长大了要当个大官,把那些贪心的官全部整下去。”女儿一本正经的说。

“好,有志气,我的儿子一定能做到。”憨哥好像看到了希望似的,激动地竖起了大拇指。

父女俩捆着纸箱,女儿用力踩,父亲使劲勒绳子。眼见快扎好了。突然,憨哥的身体颤动的几下。女儿见了问其故,他说早就想上厕所了,一直想把纸箱捆了,清洁搞了再洗手上厕所。可是好像憋不住了。于是他赶紧打了结,说:

“唉,胀得发慌,懒得洗手了”话没说毕,人已飞出了店门,向厕所跑去。

女儿可能因父亲的感染,也盼望着母亲的信息,趁父亲上厕所的当儿,用父亲的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可母亲仍说没见着人,她正在想办法打听。

憨哥上厕所回来了。他两腿蹒跚着走路,正在扫地的女儿见了,笑着说:“爸,你肯定尿湿了裤子。”

憨哥脸一红道:“乱说。”

“你走路的样子,一眼就看出像我们班上那个浩子。他那天上课想解手,老师不准,等到下课,结果尿流在在裤裆里了,走路就是叉着八字脚哎。”

憨哥被女儿一说,不得不承认:“没跑赢,只流了一点点。”

“那些娃儿晓得了,一个老师……”

不等女儿说出“羞”,憨哥憨哥蛮横地打断了说:“快扫地,已经四点半过了。电话给我,你好是咋的,还没见电话来。”

“不用问,我才打了电话,妈正在想办法问其他人。”

憨哥让女儿扫地,自己准备晚上煮面的青菜。

时间近四点,电话还没来,憨哥耐不住,又拨通了妻子的电话。这次妻子果真不理憨哥了。——始终不接电话。

“砰!”憨哥把手机摔在柜台上,凶狠地骂道:“这个天杀的婆娘,电话都不接,回来把肉给你吃了。”

“哼,我告你,你骂妈。”女儿生气地说。

“哎,爸饭都没吃,给你泡方便面,你还告老汉的状,白疼你了。”憨哥赶忙哄着女儿。

“哼,我告诉了你,肯定又要挨骂。”女儿歪着头,看着父亲。

“当尖嘴儿,老汉不想你了。”威胁利诱女儿不要告状,“肚子饿,拿袋5角的糖吃嘛。”

女儿“扑哧”一声笑了。憨哥也笑了。

在笑声中,家务活儿快近尾声,太阳已靠近山头,钻进了云层。天边出现了几缕血红的云彩。憨哥看看手机才五点,憨哥自个儿嘀咕着:时间过的咋这么慢,天咋这么长,还不黑。

“哩哩哩哩……”传来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父女俩同时去抢手机,憨哥手长,一把抢到了手机,按下接听键:“喂……”

“你们把门收拾好,六点下来嘛。”

“你咋问出来的?”

“四点的时候在桥头看见校长开着车,回去了。我还问他没出去耍,他说他们不出去耍。邀加那个老板原来在和校长老婆子在茶馆里打牌,都来进货。说校长老婆子还在打。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晚上去跟他交流了了算了。”

“对呀。这是老天爷有眼。”憨哥夸起老天爷来,“画裱起了吗?”

“没问题,老板说七点准时给我们。”

“好,我们下来在桥着上给你打电话嘛。”

憨哥挂上电话,一把抱住女儿说:“儿子,老天爷看到我们平民百姓办事不易,显灵了。走我们收了衣服,马上去赶车,可能只有最后一趟车了。”

不到五分钟衣服全部搞定,锁好门,父女俩迅速到校门外等车。

憨哥所在的学校坐落在国道108线上的四A级风景区内,离公路不过两三百米远。而且地处新老县城之间,交通十分方便,且不说四县三区相互开通经过此地的十几辆大客车。仅就往返于新老县城之间的中巴车、面包车、金杯车就有三四辆,大约相隔十来分钟就有一趟驶向老城的车。

父女俩刚扰校门,女儿却非要上厕所,厕所又较远,离本校门还有两百米,而且还得下一道七八十级的梯坎。憨哥只得嘱咐女儿既要看路,又要快去快来。憨哥在公路边招呼车。几分钟后,开往老城的一辆大客来了,憨哥朝厕所方向启动寻视,却不见女儿的影子,只得放弃了这辆车。

父女俩又等了约十分钟,一辆金杯车来了,驾驶员是本地的,车上没有一个顾客,他不走了。憨哥又得等下趟。

老天总爱开玩笑,当你急需赶车时他仿偏没车。不搭车时,车确特别多。十分钟过去了,连一架货车也没有。又一个十分钟过去,还是没有车。憨哥急了,把气往女儿头上出,板着面孔说“更是遇到你,儿子,迟不上厕所,早不上厕所,偏偏车要来了才上厕所。你就不等一会行吗?”

女儿委屈地说:“爸,人家说水火不不留情,屎尿胀死人。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刚刚那时就胀得很。”

憨哥没搭理,眼睛盯着公路的北头,眨都不眨。又一个十分过去。只是来了一路货车、农用车、摩托车,就是没有进老城的班车。

天公悄悄地降着夜幕,憨哥见天色不早,垂头丧气地说:“唉去问问人家看,还有没有车,没车好回去煮饭,我肚子实在饿了。”

父女俩跑到离校门两百多米的加油站,问了加油站的老板娘,说还有有一趟大客车,要六点十分边边经过这。

憨哥道了谢,穿过公路,在公路左边定定的等。六点十五分了,车还没有来,憨哥又犯起了疑“班车莫非走的的高速公路?怎么还不来呢?”

“车来了,车来了”女儿见父亲还愣着,拉了一下父亲的手,并指着新城方向说。

“车真的来了!”憨哥没在意女儿的动作,嘴里说,“快招手!”他自己更像害怕师傅不拉他似的,一边招手,一边吆喝“搭车,搭车!搭一个·”还几步跨到路中央招手。

车离他们几米时停了,打开了车门。憨哥跑在前边,第一个跳上了车,转过身招呼女儿“快,快点。”

“不要慌,慢慢上,看跑滚了。”司机提示到。

憨哥终于搭上了进老城的客车。一屁股坐在位子说:“哎还是顺利。”

“你没又说是菩萨保佑。”女儿一句话终于把憨哥那绷紧的弦放松了。班车飞驰着,他两眼望着窗外。西方那血红的云彩早已不见,东方山头上不知几时跳出了几颗稚嫩的星星——淡淡淡的,好像眼睛都还不会眨,只是好奇的看着昼与夜的交替中的万物的变换。夜幕不知是溺爱星星——怕星星蒙上世俗的尘埃,还是妒嫉太阳刚刚赋予星星的寻一点点光亮,给星星罩上了一层薄薄地薄得让人感觉不到的夜纱。

“爸,你手机响。”女儿打断的父亲的沉思。憨哥一看是妻子的。原来是妻子早已等在桥头了。担心丈夫没搭上车。

“快了,再十分钟就到了。你在桥东旅馆把号写了。”

“那个旅馆不太卫生。”

“管他的,只住一晚,价钱便宜,双人间才四十元。其他地方最低要九十元。”

“对,那你们来了就在副食老板那等我。”妻子写旅馆去了。

憨哥父女俩到了副食老板批发店,妻子写了旅馆,已等在那里了。老板要他们吃晚饭,他们谢绝了——副食老板生意做的好,连中饭都没吃还在收摊子,又怎能去打搅人家呢。

“画裱好了吗?”憨哥问妻子。

“老板说七点准时去取。”

“已经六点半了,我们先吃饭吗?”憨哥肚子饭的实在厉害。

“七点去拿,送了礼不过半个小时,我们把礼送了再吃饭。”妻子说,“城里人兴的吃了饭要转会路。等他们转了路回来,那多久。”

憨哥也赞同妻子的意见。说:“我们转到十字绣工艺社等。”

一家三口高兴地转到了工艺社。

这家十字绣工艺社因为物美价廉,做工又好,所以生意特别兴隆。一天到晚只裱、装潢十字绣,可能要做几十幅。因此顾客须提前三天预约。憨哥夫妇不知就里,早上拿去,老板说最早也在两天后取,妻子说明今天要裱起的重要性,再加之妻子的磨嘴皮子磨没奈何,老板只得将排在在下午五点后的活压下,给憨哥裱。

憨哥夫妇见老板正在给他们裱,马上买了一合硬云给老板,老板做的更起劲。

“怎么?机子没电!”忙得汗淋淋的老板突然吆喝丈夫道,“快来看看机子咋起的没电。”

丈夫一看,机子里的电源线,由于烧的过长,烧断了。

老板说:“机子咋不烧嘛,一天都没停。赶不上你们七点用,咋办。”

“得多久?”憨哥问。

“如果只是电源线断了,只10多分钟就接好了。如果拆开那儿零件坏了,换零件那就要一个钟头看修得起不。”老板公打开机子一看,又是一句完了“轴承烧坏了,这就要得会时间。”

“不急,慢慢修好,我们迟一会也不是大问题。”妻子说。

憨哥的面孔罩上了一块黑纱,倚在门框前连连出长气,嘴里又念起菩萨经来。

念着念着,老城的景致占据了憨哥的心灵。他着暮霭临近的老城,是那样的美,引以了憨哥对老城的赞美:

老城虽老,却老得庄重。老城虽老,却老得朴实。

老城,是普通的,又是非凡的。

老城,相对大中城市来说,好小,三十万分之一的地图上难以找到,老城真的是渺小。

老城坐落在五面环山的峡谷地带,川陕要道横贯其中,历代兵家望秦思蜀的必争之地。他没有金字塔、长城那么名闻遐迩,也没有大同、攀枝花那么富有,更没有香港、浦东那么繁华,那么喧嚣,有的只是一条冬涸夏潮的闻溪河,五马奔槽的五座大山;山中没有宝藏,河里没有水产,有的只是苍松、翠柏、肥沃的热土。老城,实在是普通不过了。

这座这极其普通的老城,却养活了一方人——养活了数以十万计的人。他敞开他那博大的胸怀,让世世代代在他的怀中休养生息。沧海桑田,变换万千,经历了一次次地河流改道,地貌换容,老城却以其特有的稳重,经受住了一次次挫折,一次次诱惑,铁骨铮铮,貌美不减当年。虽经改革开放,红、白、蓝、灰、紫等等色彩斑斓、形态各异、错落有致的高楼鳞次栉比。代表改革风貌,极具时代特色的广告牌坊彩灯、路灯五颜六色、交相辉映,连那朦胧的夜空已露出光润红艳的容颜。可是老城依然故我,多像襁褓中的婴儿离不开母亲一样,始终离不开大山的怀抱,与大山共殊荣,与闻溪河水共欢畅。老城,真是名副其实的老成持重。

曾几何时,老城送走了一代代、一批批出门求学的才子们,自己守望着这片峡谷,守望着峡谷里的父老乡亲,期盼学子荣归故里耀老城,可盼来的是学子们的戏称——“死城”、“穷城”,这些吮吸着老城奶水长大的学子们殊不知“儿不嫌母贫”呀;老城培育了朝朝代代的父母官,真真正正无私为老城装点容貌的父母官又有几何,老城即便被父母官们揭短——“闭塞”、“阻碍发展”,籍此借口分了家,可老城笑态依然“去吧,儿大不由母、那个牛儿不抵母”。老城,的确是无怨无悔的母亲啊!

老城,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没有文豪、伟人的泼墨喝彩,没有五岳那样争姿斗艳,确默默地承受着历代战争的创伤和自然灾害的肆掠,抚平人们痛苦的灵魂;承载着世代苟活着的生灵与创造历史推动历史前进的人类;承担着让生命不止的责任和义务,默默地奉献着自己甘甜的乳汁。老城,的确是无私的。

老城,普通中的非凡,狭窄中的渊博,渺小中的伟大!

一股凉风袭来,把憨哥拉回到了现实——饿占据了心里。他看看老板修机子,又望望夜空,至于老城夕景——车声、人声、街灯,闪烁的广告灯等等好晃若隔世,再也激不起他一丁点的爱意。

憨哥肚子空叫,身体不禁瑟瑟。凉意驱使下,他无意识地回到店里,蹲在老板公面前,给老板递工具。妻子则跟老板娘聊着生意场上尔虞我诈的话题。

谁谁都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看时间。机子修起了,憨哥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一刻了。老板娘赶紧接着裱。一切都好了,一幅漂亮的《八骏图》呈现在憨哥面前时,时间九点正。

老板娘看着自己的杰作,说:“这么漂亮的十字绣,我还是第一次做呢。这个礼送的不轻呀,这送的是一份真情。”

“这幅画送人?啥子人物值得送这么重的礼物?”老板公问。

老板娘说:“一个小小的校长。”

“凭啥给他送?”

老板娘给丈夫说了送礼缘由,老板公说:“现在这个社会,中央的政策啥都好,坏就坏在基层,基层个别领导屁眼黑得很。学校里卖个店店,起早摸黑的,他还要敲人家这两个辛苦钱,简之不是人。”

憨哥扛着绣品,妻子牵着女儿,告别了老板,送礼去了。

此时时值仲秋初三,白露刚过,气温逐渐下降,的气候宜人。老城的儿女们好像还沉溺于炎夏——晚饭后,刚刚夕阳西嫁鸟归林,青山流翠映暮云,凉风习习嬉溪流,盏盏夜灯忙追寻。年长的、年轻的、年幼的,成群结队,赶着趟儿相涌于各自喜欢的桥头、河边、公路、山弯,谈天说地拉家常,心灵交互增情爱,嬉戏打闹图快活……南来北往的车声、夜市小贩的喝声、人们的喧哗声,闻溪河的流水声,奏成了一曲老城繁华之夜的交响乐。

憨哥对眼前的景象熟视无睹,不他根本没看见。他扛着近两平米的东西,且不言重,只说这面积就够他撑了——肩上的绣品压得他低着头,挡住他的视线,只能看着脚下路和侧边的妻儿,至于前方、后方有无车辆和来人,全靠妻儿提醒他。大概是有了点希望的缘故吧——送礼只在一挥间,憨哥有了精气神,他的感官感觉到老城的热闹。他佝偻着身子前行,嘴里却哼着“太湖美,太湖怎比得上家美……”

“爸你不累吗?还唱歌。”女儿爱怜的说。

“你看你那形象,人家当成疯子来了。”听得出妻子有些怨气。

“有扛着《八骏图》的疯子么?”憨哥稍停了一下问妻子道。

“《八骏图》,好漂亮的图?”路人说。

憨哥听到路人的赞美,不由得停住的脚步,扛着变抱着走。原来赞美的是两位白发老人。他们迎上前来,挡住问道:“卖的吗买的?”

“自己绣的,哪个舍得买哟。”妻子流露出了遗恨。

“绣得好漂亮。”老人摸着图说,“我很想买一副,就是没买到。”

“多少钱?”憨哥想试试看到底这幅能买几个钱。

“三千五。”

“三千五?”

“四千。”另一老人说。

“买不买?”憨哥问妻子。

“不买!”妻子生气地说。

“干脆五千。”

“买!”憨哥嘴里迸出了一股强烈的气流。

“走!”妻子推了一下丈夫,狠狠地骂道;“买你个脑壳,还要买你妈的啥?”

憨哥讨了个没趣,脸形有点难堪,又抱着图赶路。不满地恨了一眼妻子:“你才是十足的疯子”

“到底谁疯?你是来干啥的?”妻子问道,“买了拿什么去送?”

“几大千呐!”憨哥惋惜地说。又道:“后边送其他的也行嘛。”

妻子说:“他们气度儒雅不是在胡说,给的价钱也合适,是真的想买。”

“你为啥不买?”憨哥无语——不憨乱语,女儿问母亲。

“我不想买,几千呀。可是后边何时才有这么好的送礼机会?”妻子叹惜着。

 “说的也是。要是他会识货就好了。”憨哥说着放下了绣品,怕弄脏了,便放在自己双脚背上,左手摸着绣品,扯着右手袖子擦着额上的汗。

“有好重,我拿会儿。”妻子放下酒和奶,伸手抱拿绣品。

“我拿就是了。重不重,太大了,压得头抬不起来。”憨哥按住绣品说,“才走了这一段,赶三轮算了。”

 “搭三轮早就拢了。才走到新街口。”妻子说着挥手叫三轮。

“嘿,好热闹。”女儿张望着街口四周。

“这就是城市生活。你看他们多安逸。农民这时正还在地头忙呢。”憨哥既充满羡慕,又流露出内心的不平。

三轮车来了。车夫是位年轻小伙子。车刚开拢,油门未关就问到哪,

“紫荆园。”

车夫钻出车门,急着喊上车。

“哎生意人就是生意人,时间看的相当紧。”憨哥小心地抱起绣品说,“咋放,才不伤着?”

“这是玻璃还是塑料?”他一把抱过绣品,一头刚好撞在车门上。

“慢点,这是几千块呀!”妻子一把推开车夫,看看绣品被撞的情形。

“乖乖,这是玻璃做的。就像我们一样,相当脆弱,经不起折腾。”憨哥仔细地摸摸绣品。

“小伙子,烂了不够你这车钱啊。”妻子极不满的说。

“不知者不为罪。没撞出,没撞出。”憨哥冲着妻子说。“快上车呀。”

“大姐,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玻璃做的。”车夫陪着理,干脆关了油门,拉着女儿说,“这个妹妹坐中间。”

我们都上了车,车夫看看绣品左右,并把左边的向右挪了挪,觉得两边错车时都撞不上时,他才上车。

“轰—”车发动了。“开慢点,经不得抖动。”妻子显然余悸未消。

“嗯!知道了。”车夫慢慢地开着,问道:“买起多少?”

“你看我们像配这画的人吗?”憨哥问车人。

“啥求不像。你硬是个讨口子,自己看不起自己。”有外人,妻子说得好听点。

“人不可貌像,海水不可斗量。”车夫说。

“买不起哟……,自己绣的。”妻子把“哟”说得特别长。

“大姐真巧。”车夫夸到,“这幅画买要买几千元。”

“你说值几千?”憨哥真心地想讨个实价。

“在我们这个地方少说也要四五千都不为贵呀。”

“我问的老实价?”憨哥申明自己的想法。

“真的。过年时,我也拉过老几买的十字绣叫《花开富贵》。稍没得你们这么大,还是塑料塑料制的,他说买起四千元。你们这幅拿到深圳要买万多块。”

“花多少功夫才绣起,哪有买的。”妻子叹到。

憨哥看着妻子凄婉的表情,轻轻说:“算了吗?”

妻子白了丈夫一眼,没没搭理憨哥。却提醒车夫,“前面上坡车多,注意呀。”

车到了十字路口,又是上坡,对方是下坡,车又多,交警下了班,十分拥挤。车夫停下车,让对方过了自己才开上坡。

“你们家在紫荆园?”可能是出自职业的习惯,车夫寻问起来。

“我们那买得起紫荆园。”妻子说。

“这礼物送的主不是长辈,就是个了不得的。”车夫真是得了职业敏感症,要不就是耳濡目染的太多了。

“他算什么长辈?”女儿搭讪着。

“现在百姓不送礼就寸步难行。”妻子总是情绪低落。

“看来大叔是教书的?”车夫真是话多。

憨哥沉闷在绣品上,送的实在是送出了妻子的心。对于车夫的话,眼前的景致充耳不闻,目不斜视。

妻子帮着憨哥回答:“是的。”

“教书的现在讲绩效,讲职称,实际上听多少老师报怨绩效领导得的多,上个职称也交劳务费,没得千儿八百你没来。校长的权大得很。”

“如今的社会是这样,没有正反,就没有激励的诱因。”妻子自我安慰。

“对,你这话很富有哲理。”憨哥回到了现实,自责道,“我辈无能那!”

“不是我们无能,社会法律的张弛度不准。执法的是违法的,犯法的原本是守法。循章的平民,依法的还是百姓。百姓要办成事,不得不打点领导,否则制度把你治到老。你说呢?老师。”

“高见,真高见。”憨哥觉得遇到知己,把自己半月来的际遇讲给了车夫。

“交流明就是叫你拿点数的。恐怕不是要东西。”车夫听了憨哥讲的情形,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又说:“这是我个人的认为。”

“紫荆园到了。”车夫说,在那家,我开在门前去。

“算了,我们也还弄不清楚他们具体是不是在三单元住。”妻子一边说,一边问车费多少。

“要不收钱,我跑了这么久,拿三元钱算了,等于拿个油钱。”

“该多少,就收多少。只是你时间耽误了。”妻子给了车夫整5元说。

“拿3元。说老实话,跑其他的可能跑了三四趟了。玻璃不敢跑快了。”

“难为你了。收了。”憨哥把车夫推上了车。

紫荆园座落在闻溪河上游河畔。原本是地税局办公区及职工住宅区组成的一个大院子。虽较偏离城市中心,由于是县级单位,路灯从家门口一直连到了老城中心——老东门桥。每当夜幕降临,500米长的路灯像一条镶满了珍珠的金龙,从闻溪河里腾空而起。与园内宾馆、餐馆、茶馆、歌舞厅、网吧灯光连成一片,伴随着各种声音,好不闹热。园内夜晚消费、消遣服务行业一应俱全,人气特别旺,被人们戏称为“金三角”。可是县城新迁,地税务局也随之搬迁。所有房产全部拍卖给了个体,商家改造成商品房出售。路灯没人管了——谁来给电费,生意没人光顾了,紫荆园失去了往日的辉煌,一到夜晚成了灰色的世界。路人靠着民宅窗户透出的灯光寻找自己的目标。

憨哥抱着礼品,跟着妻子寻找三单元。找遍了整个大院,没有三单元。妻子又从头找,还是没有,憨哥抱累了,把礼品靠在大门口大理石柱子前。叫小女儿看着,他又找起来。找的同时,心里又求着菩萨保佑,不然又要挨妻子的训。结果,呆在妻子面前,自个儿说道:“她(校长妻子)不会哄我?不会。可能是我记错了。”

“到底是几单元?”妻子显然生气了。

“你那天也在跟前。她说的是三单元吧?”憨哥赶紧把妻子扯上。

“晓求得的。你在给她俩个说。我只听到靠河边,五楼左边的门就是他们家。”

“好像这里面没写几单元?”

“一单元没一单元。”妻子说。

“这是不是紫荆园?没跑错了路。”憨哥怀疑找错了地方。

“瞎起个窟窿的,记忆叫狗吃了。哪年看房子你来过,这不是紫荆园是那儿呢?。”

“哦,就是这?”憨哥的思绪倒退了五年:大女儿学习较好,10岁小学毕业被录取到县城中学的附属初中。但是初中不住校,跑通学。女儿到那里去住呢,城里没一个亲戚。憨哥要女儿就在本地读初中,妻子和女儿都反对,认为全校350名小学毕业,被县城中学录取的只女儿一个,别人想进还进不去呢。妻子决定在成里买一套二手房,解冻女儿住的问题。恰好紫荆园有房子买,憨哥夫妇专程去看房子。哎哟跺的吓人,每平米要2800元,一套小户型的(80平均米),只说简单装修也要得22万,这数字对靠教书工资度日的憨呆来说,真是个天文数字。憨哥红着脸马上要走,房东叫憨哥再考虑,钱可以在少点点。

憨哥说:“你就在少万个点点,现在我只有那点钞票。”

“钞票在银行,谁个有事没事地把钱带在身上”房东说。

“也没得多少钱,”妻子说着,把她的挎包有意识地摸了一下。

“真的,我们把全部积蓄拿出来也只有三万。能不能分期分批付款?”憨哥说了老实话。

“三万,买啥房子,买土墙房子也买不到了。”房东不屑地说,“你不是来买房子的人,白浪费我的时间和感情。”

事后,憨哥被妻子狠狠地熊了一顿。妻子说憨哥做人不要那么自卑,遇事说老实说要吃亏,被人瞧不起。憨哥却认为妻子太虚伪。夫妻俩差点吵起来。

憨哥头脑里还浮现着房东那付嘴脸。妻子真生气了,“你再去找一遍!”

憨哥正准备开口,大门侧边的门开了,出来了一位中年男子。憨哥迎上去说:“大哥,请问个事。”

“啥事?”

“这是不是紫荆园?”憨哥还在怀疑地名胡误。

“是,整个这院和大门外两边一直到美丽州酒店都是。”中年男子边说边批给憨哥看。

憨哥又问道:“三单元在什么地方?”妻子问。

“在大门外挨河边就是。”中年男子边说边走向院子最里那幢房子去了。

憨哥抱起礼品,来到河边。底层房屋没有灯光,太黑了。他们顺差河边的房子一直看到美丽州大酒店,还是没有“三单元”,而且门自牌上也没有标明是几单元。夫妇抱着礼品往回找,找到紫荆园大门外停车坝子时。憨哥说想小便一下,在十字绣老板那里就想方便了。

“这里全是私人房子,没有公厕,看你那儿解?”

“不行,胀得很。”憨哥抱着礼物又往回走,走了十来间口面,把礼物放在门前栏杆处,让妻儿等着。他悄悄地走到停车场的最后一排靠河边洒起尿来。刚刚开始,不远处轿车里喝起来:“谁在搞啥子。”

憨哥速度之快,人家还没打开车门,他已经猫着腰,顺着墙根跑回了妻儿处。他出口粗气说:“好险,差点被别人送了‘礼’。”

“爸,你尿湿了裤子。”女儿笑着给母亲说了父亲在家里尿湿裤子的事。

“你忙得很,尿都没时间屙。”妻子说。

“不是忙,而是想做完,免得多洗一次手,浪费水,既节省了时间,又节约了水。”

“你那么节约,没成财主。没把老子供起,黑灯瞎火地还在求人家……”妻子像连珠炮似的数落着。

憨哥耷拉着脑袋,抱起礼品傻站着。

“站在那儿干啥子,还不去找。”

憨哥说:“我挨门逐户的看过了,没有三单元,而且每扇大门前横额上都没写几单元。”

“找不到咋办?”

“有法打电话问问校长在那间房子吧?”憨哥征求意见似的道,

“有电话人家不晓得打。三番五次地找好看。”

“有,有。我这儿有。”憨哥急切地说,他又犹豫地问“有法打吧?”

“咋没法!你那儿弄来的?”

“政教主任那里问来的。看准确不。”

“琳琳,你爸好呆,硬是个十足的呆子。有电话不打,一晚在这瞎找。”

“打电话费钱。而且我想给他个惊喜。”

“我的呆子、傻子、憨子哎!电话几个钱?浪费了时间,还挨肚子饿。”妻子哭笑不得地说,“打电话呀!”

“爸在练抱功。”女儿也溪落地说,“抱着这么大的东西跑来跑去,人家说你有病呀。”

“十足的憨子。”妻子

憨哥拿出电话,由于年纪大了视力低下,夜虽明晴,天上挂着稀稀落落的星星,必径是初三,没有月光。靠手机那点光看号码,简直是睁眼瞎。他半天找不到校长的名字,妻子夺过手机,自己翻出了号码,按下了拨号键,可是憨哥的手机已经一年多按键不灵,信号弱,无法接通。妻子只好用自己的手机拨号。

“喂——”电话通了,对方语调缓慢明显不悦,而且所在地处于公共场所——很多声音。

“您是X校长吗?”妻子不等对方继续问,马上寻问对方。

“就是X校长的,直接说找他有事。”憨哥侧着左脑袋,把左耳贴在手机上,半捂着嘴说,“在跟美女说话。”。

“你哪位?”听到是个女的对方继续要验明身份,轻声地问,听得出带着笑意。

“哎,X校长,我汉阳小学老师,……”

“啥事吗!”听到妻子说明了身份,没等妻子说明来意就争切地问道。

“今天是教师节祝您们节日快乐。借此节日拜访一下金宅。”

“金宅谈不上,寒舍倒是有一间。哈哈……欢迎,欢迎。”对方特别高兴。

“不知道贵宅在紫葬园什么地方?还得请校长指点指点。”妻子也随和地笑道。

“在三单元五楼左边那道门即是。”

“三单元?”

“你跟她说有变压器的大门前就对了。”X校长妻子的声音。

“大门前有一对电杆,电杆上有一个变压器,便是三单元。”校长进一步说明门前标志。

“家里有人吗?”妻子问。

“没有。我们在附近吃饭。”

“噢……你慢……”妻子口吻有点失望地想说你慢吃。

校长切断了妻子的话说:“噢,对不起!你在变压器那里等着。我们正在结账,最多六七分钟就到。”

“好的!不急、不急。”妻子喜形于色,没挂上电话就给了丈夫。

“多少钱?”对方也忘记了挂上电话,传来了X校长在催促收银小姐结帐。

憨哥抱着礼品转身环顾哪个大门前有一对电杆上放着变压器。妻子早就看见了,原来就在前方靠河边十米处的大门前。

憨哥们不到一分钟来到变压器处。从美丽州大酒店第一道大门往右数,这里刚好是第三道大门。这里路道较窄,不过六七米宽,两根承载变压器的电杆又挨公路,而且是岔路口,对面有一条分路通向老林业局。岔路口的左侧四五个守株待兔的小吃摊子。看来生意不怎么景气,没一个顾客光顾呢。摊主们有的织着毛衣,有的在那鬼火般的灯下绣着自己喜爱的绣品。还有对老人,老太婆拿着扇子扇着风火炉,老太爷却叼着个竹烟袋,烟袋上挂着牛角做的陀螺形的烟盒,右手捏着烟盒,左手拈出盒里的烟丝,拧两拧,使劲按进烟袋的烟锅里,老太婆拿出早已放进风火炉里烧红的铁钩,放到老大爷的烟锅上,等老大爷吧嗒吧嗒的咂了两下嘴,烟锅里冒出烟儿才拿开铁钩。老大爷则继续着他那习惯性的动作。他们的双眼不停地扫瞄着上行下驰的车辆和行人,只要一见到车停或行人过往,立马放下手头的少儿争相招呼着客人。右边又是丈多高的堡坎,紧靠堡坎停着一长串私家车。电动三轮、人力三轮、架子车,轿车、货车、自行车、摩托车穿梭其中,来往会车都是在两头宽敞的地方进行。公路高于闻溪河丈多,扎了一道高过公路三十公分的一米多宽的堡坎,作为公路坎阶供路人行走的人行道。为防止行人跌下堡坎,沿路安了防护栏。紫荆园的商住楼就是在离河边两米多宽筑堤而建。以公路为界,公路下一层是住宅楼,公路上是商铺,商铺上还有5屋是住宅楼。因此X校长的5楼实际是在7楼。一道一米多宽的天心桥把商住楼与公路连接起来。

他们不到一分钟来到电杆前,不约而同地数着楼层,数到五楼看看左面的窗户没有灯光,证实了校长说的是实话。妻子看了看地形,没个宽敞点的地方立足,就在电杆边等待主人。但来往行人较多,路又窄,憨哥抱着绣品无处可放,抱在怀里么,挡行人的路,在靠公路点么,又不安全。于是他抱着绣品到了天心桥上,还未立住脚,就有问“你是上进还是出?”,憨哥一看,那人头偏着,等着他让路呢?原来绣品太长了。憨哥赶紧转向,让绣品顺着天心桥栏杆站着。他向下一看,哟离面丈多高,绣品落下去会摔得粉碎。要放志地上吗,栏杆上有油漆,而且灰尘太多,弄脏了礼品怕校长说心不诚,于是抱得更紧了。

一会儿,经过天心桥的人有三个,就是没见校长夫妇。憨哥用左手掏出手机一看,十分钟过去了,主人还没回来,憨哥身上在冒热气了。他对妻子说:“今天晚上气温有点高。”

“不高,我们觉得有点凉。”妻子哪知道丈夫用了多大的力。

“已经十分钟了,怎么没见人呢?”

“人家说的几分钟,不一定几分钟来得了。”妻子一点没在意丈夫的表情。

此时憨哥的额头上了在冒热气了,手也胀了,在加上过路人都不免好奇的盯他两眼,他更是不自在,自己感觉面部已经是一块烧红了烙铁。于是没奈何地说:“哎哟,我把它放在地上喂?”

“看弄脏了呀。”妻子又担心、又安慰地说,“要来回来了。”

夜归人越来越多,憨哥想校长夫妇为什么要到饭店里吃饭,肯定是有客人。而且老城里就有5个同校老师,都才认识新来的校长夫妇,他们其中有人是否也趁教师节融洽一下关系呢?况且自己虽不善于社交,但从教三十几年来老城里还是认识了好些人,他们要是也在这紫荆园住,或是散步来到此看见了多不好?越想越激,越想越后悔,越想越心慌。心里简直不自在,觉得自己老着这么庞大的东西太招摇了,太让人笑话了,如果让人猜出是送礼的,看你憨子的脸往哪儿搁?太无能了。于是就想找个隐蔽的地方呆着,让妻子看清只有校长夫妇时在出现是最好不过的了。

“老婆子,这抱着实在是重,要放在地上,怕污染了不说,还挡人家的路。”憨哥惧内嘲笑,找了块遮羞布。

妻子却说:“坚持一会儿,该要回来了吧。”

“哎哟,这手压的酸痛,坚持不住了。”憨哥鼓着腮帮子出长气。

“爸,你放到那面水泥坝上去嘛。”女儿指着对面岔路口说。通往老林业局的路是条硬化了的水泥路。靠里加的路沿有丈多宽的坝子,路沿高过了公路一尺余,车子开不上去。没有路灯,挨着路沿停着一排车,又是在三叉路口,安全系数小,所以没有商贩摆摊,也就很难有人光顾、逗留。不过偶尔也有热恋中的年轻人把这里当作他(她)们的切切私语的保险地带。

“去嘛,把它靠住大车,免得抱。”妻子看在憨哥那着实吃力的样子上同意了。

憨哥到了对面,把礼品靠在大贷车上,自己蹲在地上,扶着礼品,眼睛死死地从车缝里盯着对面行人。妻子也漫步过来了,她立在分路口,抬头看着对面五楼说:“憨子,那楼上的灯亮了,回来了吧?”

“不可能,刚才没灯亮。不到一分钟呀。你看错了?”

“你数数看,那是几层?”妻子一边说一边数起来。憨哥也默数着。

“真的是左边五楼。”原来女儿也在数。

“他们会飞?我们立在楼口上的嘛。”憨哥不解,妻子不语。

“我去看看。”妻子真个上楼去。憨哥仍然紧盯着对面行人。

妻子去了很久没信息,憨哥站起来,望着那栋楼的五层左面窗户,明明昏暗的窗户里透出了灯光。楼道转角处没安窗子,一个方洞,闲得无事的行人可以从洞口观赏老城以东的景致。他看到妻子趴在五楼的楼道窗台上,盯着下边公路上的行人。这时又有一对夫妇进了三单元大门。她伸出头盯着这对夫妇,直到进了四楼右宅才失望地直起身子,怏怏不乐地下了楼。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憨哥等了半个多小时,没见校长夫妇影子。

妻子又过来了,说:“他们莫非喝醉了?”

“要醉,电话里那么清醒,他女的也在场嘛。醉了更应该回来了。”憨哥问妻子,“你按门铃没?”

“按了三四下,一点动静都没得。”

“怪了,按常理主人可从猫眼上看得出来人是谁。即使不认识,出自礼貌或者说警惕性也应该不开门地盘问一下。”憨哥觉得有那房主人有点不正常。

“那有什么怪的,显然还没回来。”历来相信人的妻子一点也不奇怪。

“可能是个聋子吧。”女儿也分析分析起来,“要不就是个胆怯的人。”

“他可以报警呀。”憨哥看着女儿说。

女儿歪头,侧着身子,右手食指指着那房子说:“一定进了小偷。”

憨哥问女儿道:“你知道真是进了小偷咋办?”

“报警呗,让警察把他抓起来。”女儿一本正经地说,“给校长打电话,让他们赶快回来,逋个正着。”

“老师没白教你生命与安全。”妻子夸奖女儿。

妻子又问憨哥道:“是不是搞错了单元?”

“电话里说得那么清楚。”憨哥说,“就是单元不对,他也要从这儿经过。人影都没得。”

“在打个电话嘛?”女儿要拿妻子的手机。

“有法打吗?”妻子问丈夫。

“没法,才相识,又不知道人的秉性。如果真有什么事脱不开身,反倒使他不高兴。”憨哥说,“等,再等半个小时,总该回来了吧。”

“你盯着美丽州那个口子上,我盯着电杆和大门。儿子看左边五楼上的窗户的灯亮了没。”妻子俨然是个指挥官司,给大家分了工,三人各自守着岗位,不让一个行人从眼皮底下晃过。

中秋的夜晚,习习清风,早早地送走了白天的热情,凉意悄悄地占领了夜空,侵扰着赶夜人。憨哥感觉凉意十足,不禁打了个颤儿。他抬头看看夜空,天空是那么明朗,满天星星,互不示弱,不停地对万物暗送秋波,展示自己的妩媚。老城那各种色彩妖冶的灯光,星罗棋布,仿佛欲与星星媲美。此时赶夜市的、观夜景的、享受清风的……逐渐奔向自家的安乐窝,老城的喧嚣逐渐宁静,留下的是车声、沽沽的流水声,歌舞厅偶儿传出的乐曲声。老城是多么的祥和、多么地温馨。

憨哥陶醉于老城的自然,心里默默地祈祷星星趁我心。抖起精神继续搜寻着目标。憨哥盯梢得眼前模糊,用手揉揉眼睛,一看手机又一个三十分过去。

女儿已经等烦了。说:“爸,我肚子饿了,不回来算了,回了嘛。人家是包青天,不收礼。”

憨哥对女儿说:“你看电视中的包青天,对客人接不接待,他都是很有礼节性的安排手下人回话。决没有出尔反尔过,晾客人的冷板凳。况且校长也不知道我们拜访的意图,他也没有看到我们送的什么礼。”

“那就是酒喝醉死了,在医院抢救。”女儿又假想到。

“他在你们的电话里不是说正在结帐,六七分钟就到。吐字清楚,思维正常”憨哥又推翻了女儿的判断。

“那……他们肯定回来了,看见你拿的礼品不合心意不接待你不。”女儿说的很果断。

“真是那样的想法,不白等了,回家算了。”憨哥也泄气了。

“来都来了,在等会。过了就不好送了。”妻子凶了丈夫一声,又哄着女儿道“等送了礼给你买奶茶。”

“是不是酒喝醉了,车子出问题了。”妻子说完,挨个地看起各个小车的牌照来。因为车子全停靠边在公路里边的。

第三辆白色雪铁龙轿车就是校长的。对丈夫说:“校长是没回来,车都停在那儿的。”

“看清楚了吗?”

“走去看嘛,校长的车牌号是川H860149”妻子拉着丈夫看,的确是校长的车。

 “可能开回了呢?”憨哥又说着,抬头看对面,“没回来才怪,两间屋子的灯都亮起了。”

“他们决对没坐车。我们来时这边上的车都一架挨一架地停满了。况且自我们到这儿后,没一架车住这停。”妻子分辨着。

“那你去看看,他们回来了没。”

妻子真去看了,憨哥怕妻子做假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妻子上到了五楼。噫两间屋子的灯怎么熄了呢?这就奇了。

妻子一手摁着包,一手叉腰来了:“妈个卖X的,我一敲门灯就关了。里边就像死了人一样,死气沉沉的,一点声音也没有。活人吗,至少你不开门,在里边也要支个声,吆喝打贼嘛。”

“是不是房子搞错了。打电话时忘了问他住在左面,还是右面。”憨哥总是偏袒别人,“没要把人家冤枉了。”

他们一家三口又重新审定房子,右面确真没灯光。于是他们又抱着希望等。

“爸,你问问摆摊子的人,校长到底在哪儿住。”女儿提醒父亲,“没要白等,还怪人家。”

“人家说的是三单元五楼左边。未必他还像冰心阿姨《青年朋友的一封信》里那位给别人写信,连自己的名字都写错的青年,把自己的房子都会搞错了不成。”

“到不一定,如果他打电话时喝得有点儿醉,说错了是有可能的。”

“对,这倒有可能。”憨哥说。

“你两爷子憨子憨在一屋了。电话里校长吐字那么清楚会是醉了酒的人吗?”妻子连同女儿都训斥上了,“这儿住了几百户人,摆摊的人不一定都认得了校长,而且这些商贩不一定就是本地人。”

“爸,还是问问好,假是撞着个认得校长的人呢”女儿坚持自己意见。

憨哥和女儿真去问卖麻辣串的老大爷了。

“老太爷,生意好?”憨哥挪上前招呼道。

老太爷嘴里衔着个空烟袋打量着这对父女,半晌才开口:“你看好不好?”

 “哎,坐、坐,吃点啥,自己汤。”老太婆见顾客到,一下子揭开了风火炉的两个风门盖子,随手拿下搭在肩上那张虽破旧却很洁白的毛巾擦了擦凳子,热情地招呼客人坐。

憨哥感觉脸儿烧呼呼的,要是在强光下,准是张烧红了的烙铁。一股浓浓的麻辣香味直钻鼻子,憨哥伸着脖子看了看锅里,唾液快要溢出嘴皮,他下意识地咽进肚里。肚子却又跟他过不去,唧唧咕咕地响着。一瞬间馋欲——不,是饥饿吞噬了来的目的。他往下坐的当儿,女儿扯了他的衣角,忽然头脑像炮声响过一样,食欲不见了,此行目的占据了上风。

“我……想……”憨哥语塞。

“想吃啥,自己拿,自己汤。”老太婆的眼神似乎在祈求,害怕生意跑了似的说,“你尝一串,我们煮的味道蛮好吃。如果不好我再加点味。”

憨哥右手抓着头皮,说“哎哟……好吃,好吃,可……”

“渴?这有水。”老太婆赶紧拿碗倒水。

憨哥可急了,一把拉住老太婆说:“不麻烦你老人了,我不渴哎。”

老太爷却木纳地看着憨哥,打开烟盒,又使劲地盖上了。

“没得烟了,还在咂”老太婆笑着说,“老头子,卖的两个钱,不够你烟钱。”

“人家不吃,总不能去拉郎吃。”老太爷漠然地放下烟袋。说,“1040了,准备收摊子。”

老太爷的话在憨哥听来旁敲侧击。他无法在问。看到女儿崩着嘴,一把拉着女儿坐下说:“儿子,吃几串。”

“不吃,我不饿。”女儿懂事的说。

“来,爸给你拿。”说着拿了两串女儿平时最爱吃的海带,硬塞给女儿。

女儿看着父亲坚决的神情,接过一串,说:“爸,你也吃一串。”

“我不饿,快吃,吃上10串。”

“你们还没吃晚饭?”老太婆觉得很奇怪。

“没有。”憨哥没开口,女儿抢先说。

“在干啥呀?这晚没吃晚饭,肚子饿扁了。”老太婆爱怜地看着憨哥父女,说“人还是要会想点,别跟自己过不去。”

“天大的事都没有吃饭重要。我们不管三七二十一,每顿该吃饭了,再没得开水都要喝他一碗。”老太爷面部有了血色,语调也高了起来。问憨哥道:“你们一家在等人吗?”

老大爷这一问,憨哥面部的温度又升高了,轻得让人听不见:“嗯。”

“你晓得人家在等人。”老太婆横了老太爷一眼。

“他们在那儿站了至少一个钟头了,不是在等人在等车,过往车辆上百架,又不搭,难道人家在等风把屎,夜已凉了,没事在那饮露观风,神经病。”老头子毫不留情。

女儿看着爸爸没回答,说:“我们是在等人。”

憨哥抹了一把额头补充到:“我们等个熟人,他叫我们在变压器那里等他,他几分钟就回来,可是到现在没回来。”

“你知道他住的地方不?”老太波问。

“真是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人家要是晓得住的房子,还在露天坝里等?”老头子光顶杠。

“唉,就是不知道他们住在哪儿?你们知道吗?”憨哥赶紧搭茬儿

“他叫啥名字?”老太婆问道关切地问道

“他叫帖卜(bu)光”女儿抢先答道。又对父亲说,“爸,你吃,我不要了。”

“快吃!我不饿。”憨哥装着愠怒说。

“哎呀,对不起,没听说有这个人?”老太婆带着抱歉的口吻说。

“老婆子,我说你头脑简单呢,你不信。偌大的紫荆园,几百户人家,千多号人,还有这周围这么多人家,天天来往的行人,你认得完,记得住。”老太婆又招了老太爷一顿头子(训斥)。

老太婆没在意老伴的话,笑笑说:“我活了整整一个甲子,还没听说有姓舔(帖)的,还舔不光呢?这人一定是个当官的。”

憨哥警觉地看着老太婆,心里想:这老太婆不简单,从名字就能猜出出是个什么人,不能让她明白要找的人是校长,要不然人家会说自己是个俩老二(专门奉承领导的人叫俩老二。)马上笑着说:“姓帖,天天的天,名卜光,卜卜卦的卜。”

女儿一字一字地更正道:“是帖卜光,不是舔不光。”

“哈哈哈——”老太婆爽朗地笑起来。

老太爷也笑着说:“这人名字真有趣,肯定是个当官的?”

“又耍小聪明了。”老太婆说。

憨哥生怕对方弄得透彻,马上说出了自己对校长名字的见解:“人家这名字中的卜是人之意,人原本生来是清白的,为了生存,就必须明白之所以喜爱日月,是因为日月是明亮的。同时卜又是占之意,所以他是要取尽宇宙之光呀,他仰慕日月,要像日月那样明亮,让天下人仰慕他。”

“对了,我说是个当官的嘛。”老头得意地说。

“那不一定就是个官料。”老太婆还是固执地说。

“咱不是当官的,对上舔不光,对下,自己的屁股也舔不光,而且这人的屁眼黑得很,胃口不小啊。”老太爷看着憨哥把个“啊”拖成了“ e”的二声调。

憨哥的脸真真切切地成了猴子的屁股,脑门子上冒汗。女儿用手摸着父亲的额头,看着父亲那狼狈相说:“爸没吃麻辣串也冒汗。”

“去去去,人家要收摊了。”憨哥推开了女儿的手说。

“再等会。”老太爷说,“是你们的领导吧。”

憨哥只得点点头。

“找他肯定是求他了。”老太爷进一步追问。

“也没多大事,教师节融洽一下关系嘛。”但憨哥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见老太爷捅破了来意,也就无所顾忌地把事情的原委说给了老俩口。

“你给他送的什么礼?”老太爷又拿起空烟袋吧嗒吧嗒地咂起来。

老太爷目光咄咄逼人,简直在审问犯人。憨哥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被老太爷冲破了,只得说了所送礼物。

“快回呀,你们今晚等到天亮也见不着他。”老太爷很有把握地说。

“人家就不回来睡觉。”老太婆说。

“人家早就看到了他送的礼,人家不稀罕。人家要的是毛泽东(百零券)。”

“他又没看见东西,怎么知道人家给他送的啥?”老太问道。

“肯定看到了。就在附近餐馆吃饭,而且在结账了。说六七分钟就回来,他们等了一个多两个小时了还没到。你想肯定看到了,他才有意躲着。”老太爷抬头看对面说,“你看,那间房子的灯亮起的嘛。”

憨哥说自己走拢没灯亮,不一会灯就亮了。妻子去按门铃,没人吆喝,灯熄了。等下楼来,灯又亮了。

“狗日的任何那个人,晚上有人敲门都要盘问一声。明摆着是不接待。”老太爷说,“现在中央政策是好的,就是到了基层污得很,老百姓办事难啊,办事首先给老爷烧香。”

“香烧少了还不行呢?”老太婆说,“像我们只是晚上在这摆会夜摊,刨弄两个钱糊口,啥税费没有,就是狗日城监不得了,来了不白吃一顿,不然不准你摆,说你影响城市容貌。”

“快回了,你那礼品虽然珍贵,但现在的领导要钱,钱不显眼,钱才能保官呀。”老太爷真是见多识广。

老太婆见锅里翻江似的煮,盖上了风门盖子,整理着锅里。给小孩又拿了两串说,“来婆婆送你两串,这晚没吃饭饿坏了肚子。”

女儿看着父亲推辞道:“谢谢,吃好了。”

老俩口一再热情地要小孩拿着,憨哥给女儿点点头,女儿接过手连声谢谢婆婆、爷爷。

憨哥听了老人话,给老人找了钱,带着女儿回到了妻子处。把老人的话说了一遍,可妻子坚持送物品,理由是自己家还有许多事情等着钱呢。要求丈夫再等等,等到11点半再放弃。

“我去看看。”憨哥倐地穿过了来来往往的车辆,他轻轻地趴上五楼。轻轻地兴起手,轻轻地按下门铃。刚按下去,屋里那鬼火般的灯光不见了。憨哥把耳朵贴在门上,还听到里边的脚步声。他赶紧爬到顶楼窗口,头朝外倒悬着朝下看,客厅里的灯熄了,卧室友里的灯亮了,还有人影晃动呢。憨哥不甘心地又跑到五楼,重重地按着门铃,“叮铃铃……”一次、二次、三次……屋里始终象多年没有上过香的冷坛破庙,没有一点声息。憨哥垂头丧气地下了楼。回到了妻子处,近乎是吼:“走,还等个求,他龟儿子的,明明是在耍我们。”

妻子叹息一声,说:“再碰碰运气,已经来了,等了这一晚,岂在这一会,等到11点半在不回来,坚决不等了。”

“他妈那个巴子的,你不愿接待嘛你就直接说没时间,让我们白等了这一晚。太瞧不起人了!”憨哥居然也骂人了。

“有可能不是他们呢?”妻子仍然宽容地安慰丈夫,“没弄清楚就骂,不冤枉人家了。”

“不可能!”憨哥肯定地说,“是别人早就吆喝抓贼,或者报110,还要跟你捉迷藏。”

“再等等,再等等……十一点半不见就回了。”妻子一在要求。

妻子目视着三单元大门及其五楼左面屋里的动静,憨哥则翘首凝望着美丽州酒店方向——从向自己方向走来的行人中寻找目标——校长夫妇一行。一个目标都不放过,连一只蝴蝶飞过路灯都看得一清二楚。一个、一对、三人……

“来了……来了……老婆子快看看是不是来了!”憨哥叫妻子看——大老远的憨哥没带眼镜,灯光模糊,分辨不清。

“不是,走路的样子都不像。”

一会儿,憨哥又叫起来,“这回该是吧?”

“是个麻花(意即不正,是扭曲的)。这么多天,校长走路是个啥样都不知道。”

“快看,那不是我们予老师吗?”女儿也叫起来。

“长的那么胖真有点像。”父亲说。

“我说你父子俩眼睛都瞎了,你们老师长的胖,走路似摇拽人,生怕踏死了蚍蜉。你们说的那个人长的倒胖,他走路的气质显然不同,人家虽缓却有力度。……”

“妈妈,看,他们回来了。”

“哪儿?”还没说完的母亲被女儿的叫声吸引过去了,急忙顺着女儿的手指向远处望去。

“在那个酒店下坡的那儿。”女儿拉着母亲指着目标说。

当妻子看了后也认为是校长夫妇回来了,说:“工夫不负有心人。”

 “众里寻她千百度,猛抬头,灯光处。”憨哥长长一声叹气,“夜纱看花花何艳,细凝眸,艳难护。灯影朦胧半掠面,千等万寻伊不见。错错错,莫叫光阴指尖过。”

憨哥几句油词后,一看手机,时间正好十一点半,抱起礼品往回走。

妻子一把扯住憨哥说:“那客厅的灯又亮了。我们在去看看。”

“看个丘老二,看。几次去看,都关了灯,还去看。”

“说不定屋里是他们的老人呢?老年人胆小,夜晚害怕开门。”妻子又一个假设。

“要看你去看。”憨哥回到了岔路口,等妻子再次的希望。

这回更不如先前的几次,妻子还没走上天心桥,客厅里的灯熄了。……

他们在盼望中等待了近两个小时,希望终于成了泡影。最终带着怨怒告别了紫荆园,告别了还在守摊的老人,告别了来往如梭的车辆,向旅馆走去。

妻子和女儿跟不上憨哥,落下了十几米远。憨哥抱着礼品闷跑,妻子怕憨哥撞着了人,怕把礼品摔破了,叫女儿跑上前挡住父亲,要搭乘摩的。可憨哥不同意,他抱着礼品准备侧身让过女儿的阻拦,可是就在他侧身这一下,礼品撇倒了背后来的行人。

倒在地上的人是一男子,年约30来岁。身材魁梧,着一身西服,打着红领带。他一跃而起,一把抓住憨哥衣服说:“你没长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给这位小孩让路,调换一下抱的姿势,没看到你在后面,对不起。”憨哥一边说,一边掏出卫生纸给那位先生擦身上的灰尘。

“把他抱的那狗日X砸了。”旁边三女两男气势汹汹地嚷着,“竟敢摻我们郝书记。”

几个人一涌而上抓住礼品狠劲地夺,憨哥拼出老命死死护着礼品,连连央求道:“对不起,对不起,要解恨,别拿东西出气,东西无罪。要打打我好了。”

“一头蠢驴,东西要紧还是人要紧?”妻子一吼,一把夺过礼品,举过头顶像要砸下去的样子说,“来你们觉得解恨,尽管砸好了。”

“别,这是你最宝贵的东西呀!”憨哥双手摁着礼品。

郝书记的那帮哈巴狗的随从见不知从那里冒出来了个凶神恶煞的女人,松开手,后退了一步。

“哥们,算了,算了”被掺的男子松开了憨哥的衣服说,“靠卖力挣两个钱也不容易,看在他怜香惜玉的憨劲上,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嘛。”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高抬贵手……”憨哥抱着礼品给那男子不住点头。

“你们听,他那穷酸样也配叫我们郝书记大哥。”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那门子货”

“啪哟!好X意思说人家穷酸,穷酸咋啦,穷酸样总比主子的跟尾巴狗好吧”妻子双手叉腰,腼着肥胖的肚子,向前一跺脚,口水差点溅在那人脸上。

憨哥挡着妻子,陪着笑脸说:“没来头,没来头,管他什么样,我们都是出自一个祖先的猴样。”

“老头子,看在你年岁老的份上我们不计较了,下次可要长眼睛了。哥们,走。”姓郝的倒还像个官,眼见对方火焰欲燃,赶紧挽着一瘦高个女人向美丽州大酒店而去,其余两对鼻子哼了下,也挽着膀子进了美丽州大酒店。

憨哥双手举着礼品,再也不像先前那样——尽力让美丽的画面朝向人群,而是把漆黑的底面朝向迎面而来的过客,礼物成了块遮羞布,尽量挡住过客的视线,不让过客看到自己丁点儿颜面。带晦气、怨气、怒气、无形的羞辱、一生的耻辱和不满,携同余怒未消的妻子和吓懵了的女儿、回到了旅馆。

一进门,妻子坐在床上埋怨起丈夫来:“我说不送画,礼没养成倒受了一肚子窝囊气。”

“还是老婆能干、胆儿大,把那帮人渣给慑住了。要不然今晚这礼还是送了。”憨哥发自内心的夸奖着妻子——妻子在憨哥的眼中,只是新婚燕尔时的美丽挂在齿上过。

“你生就的窝囊废,被人家吓的话都不敢说大了。”

“是,是,我还不是为保画。”

“你们肚子不饿吗?旅馆要关门了。”女儿蹲在地上说。

憨哥赶紧去给值班员招呼自己没吃晚饭,要出去吃点东西。值班员说12点半准时关门,要他们快去快回。憨哥一看手机,已经1210分了,对妻子说:“到最近的饭馆吃碗热面条。”

他们迅速来到了街上,可是店铺几乎全关门了,就剩下离旅馆较近的小吃馆还在打扫清洁。

“对不起,只有几碗米粉了,这是我们工作人员吃的。”老板说。

“我们午饭都没吃,行个方便,买三碗嘛。”憨哥乞求。

 “你们也太不爱惜自己了,这一晚午饭都没吃。”老板说,叫服务员给汤了三碗,憨哥三五两口、连粉带汤吃完了,假借口渴自己去舀了碗炀粉的开水,边吹边喝,一碗水喝完了,女儿刚好吃完粉,剩下汤没喝,憨哥又把女儿的汤喝了。

憨哥吃粉的憨态,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到了,服务小姐们切切私语,老板看定了神,妻子看出了气。临走,老板说:“我们今天的东西却实卖完了,你们再去买点糖食吃。”

“饿不饿,主要是渴啊。”憨哥红着脸说。

“爸,你渴还要喝我剩的辣子汤。”女儿好奇的问。

憨哥回答说:“倒了可惜了,里面有好多油。”

“分明是饿,要假装正经。懒求的午饭都不煮。”妻子揭穿开了丈夫的假面具,“走回转去找看看没关门的副食店。”

“其实一碗开水下肚根本不饿了。”憨哥一把拉住妻子,回到了旅馆。刚好值班员关门了。

回到寝室,洗漱毕,妻子女儿躺到了床上,“这一辈子再也不给当官的送礼了”妻子说。

“这个帖卜光,真是个舔不光,太狂妄、太无礼、太瞧不起人了,这是我这一生受的最大的侮辱。”憨哥咬牙切齿地说,“领导有啥了不起,不过就是个校长嘛,等你下台那一天,我再给你送。”

“领导,啥求领导,还不如一个看牛娃。”妻子说,“只有万年的百姓,没得千年的官。总当不了一辈子官。”

憨哥说:“正因为他现在是个官嘛,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睡觉,不提了,提起他杂种老子就是气。”妻子打断了丈夫的话有,边说边侧身睡了,女儿已经睡熟了。

憨哥却趴在窗台上看老城的夜景。夜市散了,劳累了一天的人们钻进了被窝,窗户里的灯光相继下岗,老城失去了先前的灿烂,在夜色中沉默。灰蒙蒙的夜幕罩住了先前那明朗的夜空,星星大多回到了自己的闺阁,进入了梦乡,剩下几颗玩皮的星星,眨巴着眼睛与云妈妈捉迷藏,在云妈妈那白底黑纱的裙袂里钻进钻出;黑纱越聚越多,布满了整个天空,天地混沌,一片漆黑。偶尔传来三两声赶路的车声与灯光似乎夜幕抗争,撕破了漆黑的夜纱,照亮了前进的道路,打破了夜的沉静,给同伴们壮胆;不知天高地厚的秋虫歌呤队,在沉沉黑夜面前毫无惧色地放开喉咙呢喃着,仿佛要叫出一个明亮的世界,唤醒所有能歌的灵魂,共同凑出一个热闹的世界来。

“哐啷——”一股夜风吹来,拍打着窗户,倚窗而立的憨哥颤抖了一下,自言自语着说:“别叫了,恐怕秋雨欲来了,快回去吧!”

可是秋虫不听劝告,仍然一个劲地叫着,叫停了秋风,叫退了黑暗,夜空明亮了许多,许多……

“哈哈——,黑夜你算什么?”憨哥低呤浅唱起来:

黑夜哟,

你算什么?

你不就是个夜吗!

太阳神赋予你——

守护一半世界的

一份权力!

督促地球上劳累了的精灵

好好休息!

 

黑夜哟,

你算什么?

你不就是个黑吗!

太阳神授予你——

行驶权力的工具

一缕乌纱!

罩住余光让困乏的灵魂

酣然入梦!

 

黑夜哟,

你算什么?

万象中的一分子!

平凡的你不辱使命,

站好了一岗又一岗

让精灵们游历了

一个个宁静祥和的

梦乡!

 

黑夜哟,

你曾几何时?

忘记了使命

忘记了你祖宗的根

权欲熏心物欲胀

排斥异己唯已尊

变法儿索取饱私囊

你专横跋扈成了真正的

黑煞神!

 

黑夜哟,

你凶什么?

你忘却了祖宗的本——

盘古开天地

阴阳刚兴起

万物一贫如洗

却纯洁、和睦如一宗!

那有如今耀武扬威的

你!

 

黑夜哟,

你实在太黑了!

日月为我明,我为日月歌

你耿耿于怀假以权力

让风魔雨魔用你的黑纱黑手

遮天蔽日 风吼雨啸

小兔找不着回家路

蚂蚁失去了家园

脆弱的灵魂心惊肉跳……

   

黑夜哟,

你黑的真够狠!

云彩辛勤装扮天空

太阳奖赏乌金霓裳

你巧取豪夺为已有!

刚刚脱离月亮妈妈怀抱的星星

靠丁丁点点的光生活成长

你伪善关爱抢走了地盘

星星只得远走他乡……

 

黑夜哟,

你可知道?

因你的罪孽

山在颤抖河水在怒吼

因你的贪心

太阳燃烧生灵在咆哮

多行不义必自毙

天良丧尽遭天谴

世事轮回转

善恶终有报!

 

黑夜哟,

听吧,黑夜!

虫鸣唤鸟啾雄鸡报晓……

声声把你讨!

看吧,黑夜!

月亮弓上弦

颗颗星星紧跟来

西驾日头怒把金光抛

束束光芒把你黑皮剥。

 

黑夜哟,

你经历了教训

总该知道了吧?

水载舟来能覆舟

贪婪犯众怒地下场!

你胆敢屡教不改

必将埋葬在

众生的汪洋!

 

 

 

 

 

00年冬作于寒雅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