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压高温密封胶:回顾金门之战——萧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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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金门之战——萧锋    

回顾金门之战
萧 锋 

   1949年10月24日至27日,由第28军进行的攻击大金门岛之战,不幸失利。登陆金门的9000多名战友和船工,或壮烈捐躯,血染海岛;或伤重被俘,身陷囹圄,无一幸还。这是我军在解放战争三年半中最大的一次损失,是我军战史上十分沉痛的一页。当时我是第28军副军长,因军长生病在后方就医,由我代表军长负责前线指挥,对这次失利负有重大责任。因而,我内心的剧痛非语言文字所能表达,也不因时光的流逝而减轻。我早有记录金门一战详细经过的心愿,惟战后几十年工作任务繁重,中间又经过10年“文革”,主观上既无可能,客观上亦多限制,迟迟未能动笔。深幸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全党全军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发扬光大,而我离职休养,安度晚年,遂广泛收集资料,补充记忆,不断进行反思,探索经验教训,以便为此次失利之战留下比较完整而真实的史料。惟因事过多年,当时资料残缺不全,如今记忆力减退,事实有所遗漏出入必所难免,尚希广大读者尤其是当年参战的有关同志指正和补充。

打下平潭岛 受命攻金门

   1949年8月17日晨,在第10兵团首长正确指挥下,我第28军3个师全部攻入福州市区,福建省省会宣告解放。随后,第83师留驻福州;第82师南下向福清县挺进,追击向平潭岛逃跑的敌人;第84师则沿闽江东进,控制闽江口,隔海监视马祖岛之敌。


   我部进入福州后,军长朱绍清同志因胃病转重,请假留后方治疗。兵团政治部主任刘培善同志找我谈话,说兵团党委研究决定,在朱军长治病期间,叫我暂代军长工作。军参谋长吴肃同志早在部队进入福州之前调走,上级还没有派人接替。至此,第28军军长、副军长和参谋长,实际上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深感责任重大,担子不轻,但服从组织分配,是我军的光荣传统,也是我多年的一贯作风,对上级这种安排,我也毫无异议。
   刘主任还传达第三野战军的指示说,第28军要注意利用在福建沿海作战的条件,总结和积累渡海作战的经验。为了认真领会贯彻野战军首长这一指示,我军党委常委专门召开了会议。陈美藻政委和政治部李曼村主任都提出,要坚决响应野战军首长的号召,加强调查研究,向沿海渔民学习,努力掌握渡海作战的新本领。


   8月22日晨,兵团叶飞司令员来电话,要我第28军做好攻打平潭岛的准备。于是,我军3个师即向福清县沿海一线集结。为渡海攻打平潭,我军各师除在福州缴获国民党军队一些船只外,在闽江口动员了一些民船,共有木船250只,到福清湾又动员125只,共合375只。
   平潭岛即平潭县,位于闽江口以南、福清县以东海域。全岛东西窄,南北长,两头大,中间小,县城位于全岛中央的蜂腰部。岛上人口约11万。岛的南北还有草屿、塘屿、小练岛和大练岛等卫星小岛。岛上国民党守军为李延年兵团第73军以及从福州逃来的第74军残部,共一万四五千人。岛上有我党领导的游击队,曾向县城进攻,国民党守军已成惊弓之鸟。

   9月11日,我部各单位到达集结地域。9月12日,在福清接到兵团首长下达的攻打平潭的作战命令。军党委决定了作战方案:先拿下小练岛、大练岛、早屿和塘屿等外围小岛,然后从北、西、南3个方面向平潭岛发起总攻。


   9月12日夜,我第83师第247团攻击平潭北部的小练岛,13日占领该岛;14日凌晨4时,该团又向大练岛发起进攻,于拂晓前攻占该岛西部高地,并向岛东部追击,15日16时30分,敌守军团长率部800余人放下武器,大练岛遂告解放。9月13日,我第82师第245团占领了平潭岛以南的草屿岛。在此同时,我第84师第252团也在塘屿岛登陆,与14日晨解放了该岛。


  9月15日20时30分,我部3 个师9个团的部队分别在9个点乘船启渡,在军直炮兵团的炮火掩护下,乘风破浪,争先恐后,直扑平潭岛。第82师第244团、第245团率先在平潭岛东南部的斗垣地区突破敌滩头阵地,并迅速向纵深发展。16日凌晨2时,第244团占领了平潭县城,第245团占领了观音澳港口,断敌海上逃路。在此同时,第84师第251团1个营在平潭北部的苏澳登陆,与第244团在韩厝一带会合,并抢占了沿海各小港。残敌一部分乘小船逃走,一部分逃到山地待援,不久即俯首就擒。到17日,平潭岛完全解放,我共毙敌125人,俘敌7734人,接受投诚273人。而我仅伤亡百余人。这是我第28军创建以来损失最小的一次胜利的战斗。


   平潭一战是相当顺利的。其原因除上级指挥正确,我部准备充分,干部战士英勇奋战,沿海群众特别是岛上游击队大力支持外,从客观上看,地形天时都对我比较有利。平潭岛离大陆不远,南北部都有卫星小岛靠近大陆,我们利用各小岛作跳板进攻平潭,敌人防不胜防;同时我们进攻时恰逢台风袭击,给敌人增援和逃跑造成困难。当我进攻小练岛时,敌两艘舰曾向我部队开炮;我攻击大练岛和平潭岛时,因台风过境,敌海空军都不敢出动。等台风过后,敌舰匆匆赶来,平潭已告解放。敌舰开了几炮便掉头而去。只在海面上救起一些坐小船逃跑的残敌。当然,台风也给我们带来一些困难和险情。一些木船被风吹散,没有按计划到达指定地点。给我们印象最深的是,第247团进攻大练岛时,刚登陆4个连就来了台风,后续部队上不去,4个连面对敌人两个团,处境十分险恶。幸亏我几个连的干部战士坚定沉着,敌人不知虚实,不敢贸然反扑,直到一天半后台风停止,我增援部队上来,才把敌人消灭,解放了全岛。这件事使我初步看到渡海作战受天时地形限制太大,不可等闲视之。


   9月17日,陈美藻政委在福清县城主持召开军党委会,传达兵团交给第28军的3项任务:一是第83师回福州,担负该市的警备和军管任务;二是第84师两个团到闽北参加剿匪战斗;三是第82师和第84师第251团加军直炮兵团继续南下,参加解放厦门金门之战。兵团指定陈美藻同志留福州主持第28军全面工作,指定我和李曼村同志带1个师加两个团南下作战。


9月18日,军党委举行扩大会议,传达了兵团的指示和军党委的决定。陈政委在会上强调:必须把解放厦门、金门作为第28军的主要任务,各单位都要大力支援第82师和第251团。会议根据兵团指示,决定南下部队分水陆两路走。9月20日出发。第82师3团和军炮团走福厦公路,第251团乘船沿海岸线南下。


兵团部已于9月3日从福州移到泉州。除韦国清政委在福州主持军管工作外,叶飞司令员等兵团首长都已经到达泉州。9月19日,我和李曼村主任到泉州向兵团首长汇报平潭作战的经过和经验教训,叶飞司令员和刘培善主任明确交代:第28军南下的任务,主要是协同第29军和第31军攻克漳州、厦门,然后独立解放金门岛。叶飞司令员说:“攻克厦门、金门,准备两手,力争金、厦一齐打下,或许先攻厦门后打金门,或许先夺取金门围困厦门。你们第28军要作好准备,看准备情况再决定怎么打!”当天,我和李曼村同志乘车到达同安县的石井镇。21日,又和军指挥所的同志们到达淗江。就在这一天,我从收音机里听到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在北京召开的消息,听到毛泽东主席的开幕词:中国人民站起来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就要成立了。大家十分兴奋,决心打好华东沿海地区最后一仗,解放厦门、金门,向新中国献礼!

   第82师和第251团于9月26日以后不久,陆续到达同安县沿海一带。各单位面对金门岛,积极开展攻击金门的准备工作。


准备工作最主要是找船,根据打平潭的经验,打金门起码要有500多只船,还要有熟练而可靠的船工。我们从平潭南下时,有大型木船上百只,但船工怕南下参战,不少人中途离船逃走,致使乘船南下的第251团指战员不得不离船上岸步行,到达同安时,全军只剩下28只船,其中12只没有船工。为找船,师侦察营派出1个连,第244团派出1个连,第251团派出1个排。当时厦门附近沿海,民船被国民党抓走许多。我们要找船,第29军、第31军为打厦门也要找船。这一带都是新区,群众觉悟不高,有的连人带船开到深海小岛躲藏,有的丢下船远走他乡,有的把船搞坏,找船找船工成了最大的难题。

先打厦门 还是厦门金门同时打

   9月26日,兵团在泉州召开作战会议,确定厦门、金门同时打。当时厦门主要由刘汝明的第8兵团把守,有3万人;有日本占领时期修筑的永久性工事;大小金门由李良荣的第22兵团把守,约两万人。这两个兵团统由国民党东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汤恩伯指挥。在这次会议上,提出了“金厦并取”、“先厦后金”和“先金后厦”3种方案,分别权衡其利弊:

“金厦并取”:可以造成国民党指挥及兵力、火力的分散,使其顾此失彼,便于我军全歼;但我军需用大量船只,一时难以解决。

“先金后厦”:当时兵团认为,金门守敌名义上是1个兵团,实际上都是残兵败将,能作战的不超过1.2万人。其中,从台湾调来的第80军第201量是1948年瞧杞战役后重建的,战斗力不强;守小金门的第5军,是淮海战役后重建的,也并非当年邱清泉的第5军可比。同时金门岛上也没有工事。先打金门,可以形成对厦门的完全包围,发动多方面的攻击;问题是厦门守军已有逃跑迹象,先打金门,它们有可能乘机逃跑。

“先厦后金”:厦门敌情清楚,距离近,便于准备,攻击容易奏效;但一旦攻下厦门,金门国民党守军也会跑掉,不能全歼。

会议反复讨论,兵团首长认为,国民党守军虽然叫喊“固守金厦”,并做了一些固守的准备,但也流露出恐慌心理。汤恩伯及厦门守军军以上指挥机关,都移到军舰上办公。种种迹象表明,汤恩伯并没有坚守厦门的决心。我军应趁敌军心动摇之际,一鼓作气,同时攻下金、厦。

兵团按照泉州会议决定,于10月4日下达了作战预令:以第29军两个师、第31军3个师共5个师进攻厦门;以第28军1个加强师并指挥第29军两个团,共两个师进攻金门。
兵团首长决定“金厦并取”,其目的是既解放这两个岛屿又歼厦、金两岛国民党守军,防止其逃跑。据说当时中央要求:把敌人歼灭在大陆沿海,防止它们逃到台湾,为解放台湾创造有利条件。这种要求当然是正确的。但要具体贯彻必须创造和积累条件,同时攻击两个岛,必须有足够的船只。有兵无船,等于无兵。到10月上旬,第29军有运载3个团的船,第31军有运载3个多团的船,我第28军只有运载1个多团的船,同时攻击厦、金显然不可能。

10月7日,我和李曼村主任去同安向兵团首长汇报准备情况,表示攻击金门把握不大。叶司令员说,驻广东潮汕地区的胡琏第12兵团已准备撤离,但愿汤恩伯不把第12兵团调到厦门、金门。刘培善主任说:这倒有可能,关键是我们要抢在胡琏的前头拿下厦门、金门。金门敌人不过一万二千来人 ……叶司令员说,根据当前形势,还要有抓住时机,金、厦两岛一齐打,各单位就按这个方案去准备。

10月11日,第三野战军唐亮、袁仲贤、周骏鸣等首长复电第10兵团,对兵团作战方案作了明确指示:


七日电于十日收悉。同意你们来电部署,依战役及战术要求最好按来电同时攻歼金、厦两地之敌。但请你们考虑,根据金、厦两地之敌兵力及敌之内部情况(刘汝明、王修身之关系如何?)及我方准备程度(尤其是船只),如以五个师攻厦门(有把握)同时以二个师攻金门,是否完全有把握?如考虑条件比较成熟,则可同时发起攻击;否则是否以一部兵力(主要加强炮火,封锁敌舰,阻援兵与截逃)箝制金门之敌,首求攻歼厦门之敌,此案比较稳当,但有使金门之敌逃跑之最大坏处。究如何,请你们依实情自行决定之。总以充分准备有把握的发起战斗为宜。


接到野战军这份电报后,兵团改变方针,决定以第29军和第31军先取厦门;要求第28军先攻取金门以北的大、小嶝岛,并力争抓紧找齐运载4到6个团的船,兵团这个决定,使第28军有较多的时间找船,攻击金门可能更有把握。我们都很赞成。但兵团首长仍担心金门守敌逃跑。在兵团10月13日具体部署进攻厦门时,同时要求我第28军以1个师又1个团监视并以少量炮火牵制金门国民党守军,如发现金门守军增援厦门或准备逃跑,则立即对金门发起攻击,从这个部署看,兵团首长还是希望同时拿下厦、金两岛。


但事实同这种愿望相反。当第29军和第31军攻击厦门时,金门守敌既未增援厦门,也没有撤退,汤恩伯总部和厦门守敌一部分还逃到金门。因此我们虽做了攻击金门的准备,也没有向金门发动攻击。

兵团对攻金实际困难重视不足

   在军前指召开的攻金作战会议上,各单位领都强调要有足够的船只和船工。第244团邢永生团长说:一定要有可靠的熟练的船工,船工不够不能打,咱们自己也可以学驾船,但这不是三天两日能学会的事,海那么宽,可不能开玩笑!第82师钟贤文师长说:这是我们解放大陆沿海的最后一仗,可不能打坏了!第29军的同志说:光有船没有水手,怎么能渡海,我们是第二梯队,看你们怎么先过海?


听了各单位领导的意见,考虑到找船找船工困难重重,攻金门不宜操之过急。我和李曼村主任于10月13日到同安,向兵团领导反映下面的意思和我们想法:要发动攻金作战,务必确保备足运送6个团的船只,使第一梯队登陆时就取得绝对优势。同时每条船需配备3名船工,从这些天在泉州湾、围头湾动员船工的情形看,数量不足,觉悟也低,最好从老根据地如山东、苏北动员一些船工来支前。另外,考虑到兵团分配给我们兵力,即第82师3个团,第84师1个团另加第29军两个团,对付目前金门岛上敌第25军约3个师1万多人,是可以完成任务的,如果敌人增援,兵力有所增加,我们完成任务就困难了。因此,请兵团进一步查清金门岛上敌人的兵力。


我们报告兵团首长,我们以往哪次战前准备,都没遇到这么多困难。新区群众未经组织教育,沿海渔民有的弃船逃跑,有的带船藏匿,有的把船搞坏。我们找到船找不到人,找到人又找不到船。靠新区群众开船打金门实在没把握。船开到海中间,他们有可能跳下海就走,让我军自己同敌舰去撞,打大练岛打平潭都有这种教训。
对于我们的意见,兵团各首长当时未置可否,似乎没有听进心里,只是嘱咐我们抓紧找船找船工。兵团首长还同意兵团作战处的建议,因第28军指挥所从福州南下时,没带侦察电台来,关于战役情报由兵团负责收集;第28军主要负责战术侦察,征集船只,动员和教育船工,训练部队,组织登陆作战演练,等等。


按兵团的要求,在兄弟部队攻击厦门前夕,我们指挥第84师第251团和第29军第87师第259团,发起攻金门以北大嶝岛的战斗。从10月9日夜到10日晚,歼守敌近3个团,夺占该岛。11日夜第251团又攻占小嶝岛。15日,第82师第245团攻占角屿岛。至此,金门以北各小岛全被我攻占,大金门岛裸露在我们视线之内。第82师师部移到大嶝岛。


攻占这几个岛,发现了新的情况。大小嶝岛国民党守军,原先只有李良荣第22兵团第25军第40师的第118、第119两个团。战后收容俘虏,竟发现有胡琏第12兵团第18军第11师第31团的官兵。敌第12兵团不是还在广东沿汕头吗?14日晨,我讯问敌第12兵团两名军官。他俩说,胡琏兵团主力还在汕头,第18军第11师是10月9日到达金门的,派到大小嶝增援的是第31团。胡琏兵团其他部队已准备撤离汕头,究竟要到哪里去?这两人都说“不知道”。


汕头敌人增援金门,并开到大嶝岛,看来金门守敌不像要跑。我立即把这一新的情况报告兵团。兵团首长表示怀疑说:“不大可能吧!胡琏还在潮汕地区未动。”首长要兵团司令部同第四野战军联系,了解潮汕地区敌人动向。兵团给三野关于解放大小嶝岛的电报,也只提歼敌第118、第119团,不提歼敌第31团。


10月15日夜,第29军和第31军发动对厦门岛的攻击。当晚第29军第85师两个团在高崎两侧登陆成功。其他部队也于16日拂晓前陆续登陆。登陆部队于16日中午控制了厦门岛北半部,摧毁了厦门守敌的决心。16日下午,登陆各部队猛烈进攻,当晚攻进厦门市区,于17日上午解放厦门全岛。但15日夜进攻鼓浪屿的部队因船队被大风吹散了,少数部队登陆后受挫,到17日再度攻击,才解放了鼓浪屿。厦门之战,有成功的经验,也有受挫的教训,首次攻击鼓浪屿失利的情形,同后来攻击金门失利相仿佛。但3天就结束了战斗,解放了厦门,又助长了一些人的轻敌思想和轻视渡海作战的情绪。


10月18日,兵团首长从同安进驻厦门前,专门找我和李曼村主任到同安交代攻击金门的任务。兵团指定第29军第85师第253团和第87师第259团,由第85师师长兼政委朱云谦率领,归第28军指挥,参加攻金战斗;另指定第31军第92师作为攻金预备队。兵团要求我们于20日发起攻金战斗。


我因为船只还不够,当时即向兵团首长再次提出,金门岛离大陆十多二十里,小深浪大,不像厦门岛离大陆只一两千米。目前我们船不到100条,还不够运两个团,敌人增兵多少不知道,攻金条件不足,难以迅速发起战斗。兵团各位首长都说,第28军应当坚决执行兵团的决定,要抓住战机,尽早解放金门。各位首长的谈话,主要讲金门守敌已是惊弓之鸟,说服我和李曼村同志提高信心。这次谈话长达两三个小时,叶司令员给我们介绍了解放厦门的经验,提出若干渡海登陆作战应注意的事项,如巩固滩头阵地等等。他还说,敌情变化兵团掌握,萧锋同志负责作战指挥。并说要第31军把打厦门用过的船交给第28军。这次谈话后,兵团首长和兵团指挥所都进入厦门市,叶司令员提任了厦门市军事管制委员会主任,用大量精力抓紧地方工作,部队经常工作由刘培善主任管,兵团指挥所由兵团副参谋长陈铁君具体负责。


   于是,我们于10月18日下达了攻击金门的部署命令,以第82师全部指挥第84师第251团、第29-国第85师第253团及87师第259团共6个团的兵力,分两个梯队进攻大金门岛;得手后,以第85师的两个团攻击小金门岛。10月20日发起战斗。当时决定由军指挥所组织指挥各梯队渡海,由第82师首长统一指挥登陆部队作战。具体作战计划是:由第82师的第244团、第84师的第251团、第85师的第253团担任第一梯队。第244团为东路在金门的垄口和后沙间登陆,迅速攻占后半山,双乳山,控制琼林至沙头一线金门腰部,警戒金门东半岛,掩护第251团、第253团进攻金门县城;第251团为中路,在西保、古宁头之间登陆迅速攻占湖南和榜林,协同第253团攻击县城;第253团为西路,在古宁头登陆,迅速占领林厝、浦头,并攻击金门县城,歼灭西半岛之敌。第二步,西半岛解决后,第一梯队3个团加第二梯队三个团(第245、第246、第259团)或许再加上预备队第92师,从双乳山向东分南北两路,围歼东半岛之敌,预计3天解决战斗。我们把作战命令及时报告兵团,并将军指挥所由 淗江移到莲河。


   但到了20日,我们共找到100多只船,有些船已损坏要修理,离远送6个团的需要还差得远。另外,金门守敌到底增加了多少?我们心里一点数也没有。兵团坚持说没有增加。我们隔着海,看不清金门北岸,隔着金门岛上的山,更看不到金门南岸,如果敌人增加多了,那就不是6个团的船只问题了。情况不清楚,这个仗怎么打?我们又请求兵团,推迟发起战斗,6个团的船不齐,不能动手。兵团同意推迟3天。23日发起战斗。


   就在我们积极准备发起攻击的几天内,敌情又有了变化。22日兵团通报,敌第12兵团第18军1个师已于20日到达金门海域。22日午前11时,叶司令员给我打电话说:“老萧呀!广东潮汕地区胡琏兵团几个军已乘船向东北方向撤退;有的船停在金门、厦门东南海域。他们究竟要往哪里撤,还搞不清楚,我们要抢在胡琏登陆之前攻击金门。”我提出船只不够,不算第253团,我部已开到战地的仅120条,23日不能发动攻击。兵团又决定,要兄弟部队抓紧找船送船,再推迟一天,24日夜发起战斗,并且指示,根据各方面敌情资料,金门没有增加兵力,还是1.2万人。我们争取找到可运8个营的船为第一梯队,一夜起码来回两次,两次可登陆5个团,歼灭金门守敌满有把握。当前我们要抢时间,要抢在胡琏兵团前头登陆金门,拿下金门!


   24日上午,军指挥所召集各师、团首长举行攻击金门前最后一次作战会议,检查准备情况。加上第253团当日有船近300只,各部队已分好船只,准备了3天的粮弹,第82师还给244团配备山炮两门,并把第246团3营加强给第244团,以便他们完成截断金门东西部的任务。会上,我首长传达兵团今晚攻金的要求,然后大家讨论。第82师政委王若杰说,部队求战情绪很高,愿为解放金门做出贡献。第31军第92师的同志说,他们部队已开到第85师后边跟进,并做好了竹制救生器材。军侦察科长张宪章介绍了金门敌情以及我们的兵力部署和战术要求,后勤部张兰厚部长把后勤供应、渡海器材、野战医院准备情况作了介绍,并且说5000副担架还没有备齐。各单位首长又提出了一些困难。第85师朱云谦师长说,第253团刘天祥团长说,他们团还有1/3的船帆未修好。还有的同志提出,福州、平潭作战以后补充的解放军战士,教育时间短,觉悟不高。而大家讨论最多的是猜测胡琏兵团的动向,该兵团已到达金门海域,会不会增援金门?


   讨论约一小时半,大家都表示同意兵团今晚发起攻击金门的要求。最后我讲了3点:一,敌我基本情况;二,为防敌情变化,今晚发起攻击还是必要的,可以的;三,这次攻金准备工作极端困难,不利条件较多,敌人有最后挣扎的可能。这次战斗估计有3种可能:第一是按我们的设想打下去,争取26日解放战斗;第二是注意敌情变化,如果敌人增兵就不好打了;最坏的情况是,我登陆敌胡琏后团也登陆,敌人利用军舰运输方便,又有空军掩护,这样我们登陆后可能遇到激烈的艰苦战斗,要准备付出四五千人左右的伤亡。如能打下金门,歼灭汤恩伯集团,为解放台湾创造条件,打下基础,这个代价是值得的。渡海作战我们没有经验,主客观条件很勉强,我们要凭着英勇战斗打好这一仗,向兵团、三野、党中央和毛主席报喜。李曼村主任也讲了话,他讲了攻击金门的意义、政治动员、船工政治工作等等。他说兵团已下决心,我们应坚决执行,我们部队很多,要发扬互助精神,团结对敌,英勇战斗。会后,我打电话给叶司令员报告准备情况。叶司令员说:我批准你们的作战命令,只要第一梯队能上去两个团,船来回两次,再上去第二梯队,就可以拿下金门县城,我在厦门再找几只小轮船。我问:金门守敌究竟增加没有?这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叶司令员说:据内部电台侦察报告还没有增加。胡琏兵团3个军还坐船停在海上,到金门去台湾尚未决定。我们一定要抢在胡琏兵团的前头拿下金门!

关键时刻一次决定性的电话

10月24日午后18时到19时,我攻击金门第一梯队的第244团(加第246团3营)、第251团和第253团8000名英勇的指战员,陆续登上近300只木船,待命出发。19时半,我到莲河海边,检查部队登船情形。当时天色暗淡,用肉眼还隐约可见大金门的轮廓。大约20时以后,警卫员朱亮宏同志气喘吁吁地从军指挥所跑一海边向我报告:“有新情况,请副军长赶快回指挥所!”


我急忙赶回指挥所后得知,兵团指挥所通报说,据兵团情报处侦察,今天下午,胡琏兵团已在金门料罗湾登陆1个团,小金门也登陆1个团……。兵团指挥所还传达团首长指示,我们要和胡琏抢占金门岛,兵团决心不变,第28军今晚对金门发动攻击的计划不变。


听到这个情况,我不觉一怔。我上午还说过:最坏的情况是,我登陆敌胡琏兵团也登陆,敌人坐军舰轮船运输比较方便……,如今胡琏兵团先我登陆,这个仗不好打了。我当即要侦察科张宪章科长通知各单位原地待命。敌情有变,我要同兵团首长再商量。10月中旬,我们攻击大嶝岛,就歼灭了胡琏兵团1个团,兵团说那不一定是胡琏兵团;现在敌人增兵不止一两个团了,这个仗打不打?怎么打?


我打电话给兵团首长,找到了刘培善主任。我说:“刘主任呀,您是第28军的创建者,是第28军的老首长,历来关心第28军。在关键时刻,你要帮我们说话呀!现在可是关键时刻啦,是关系第28军命运的重要关头。现在敌人到底增加了多少? 10多天以前,我们打大嶝岛,就发现胡琏兵团1个团啦!看来敌人增兵是师的单位了。”刘主任回答说:“大嶝岛歼灭的敌人,说是胡琏兵团的,恐怕不确切,敌人一贯会吹牛撒谎。据侦察,胡琏兵团在大小金门各登陆一个团,是今天下午才上岛的,什么工事也没有筑,情况没有大的变化。兵团已经研究过了,我们要抢在胡琏兵团之前占领金门,今晚攻击金门的决心不要改变,按预定方案打吧!”


   听到兵团首长决定不改变作战决心,我当时把心一横,就向刘主任提出:“这个仗肯定不好打啦,我要求随第一梯队过海指挥战斗,同胡琏兵团拼个死活……”


   刘主任回答说:“老萧你不要过海,还是按预定方案由第82师钟师长他们过海统一指挥岛上战斗。只要我们第一梯队3个团能上去,船只来回两次,运过去5个或 6个团,就能打下金门县城!老萧呀!你在莲河要很好地组织第二梯队过海,明天我就到莲河来协助你指挥。”
  

 我对刘主任说:“刘主任你来,我欢迎。说实话,您要深思熟虑。情况不明,准备不足,打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听我话说得如此严重,刘主任问:“你意见怎么办?”
   我明确地回答:“我建议停止发起攻击,待查清敌情,筹备足够的船只再打……”


   听我这么说,刘主任只说了声“按原计划执行,决心不能变”,就放下了电话。


   时间已过了21点。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只有坚决服从兵团首长的命令。但愿兵团讲的情况是真的,但愿我登陆部队鼓足勇气,顽强战斗,干方百计克服困难,去争取胜利。我问李曼村主任和张宪章科长,他们有何意见,他们都表示应执行兵团命令。有的同志还说,我们一再要求推迟发动攻击的时间,还能要求第3次吗?我想我参加革命多年,身经无数次战斗,没有哪一次不执行上级命令,这一次还能例外吗?我又想,即使敌人增加几个团,也是残兵败将,只要我们能上去两个梯队6个团,准备伤亡四五千人,苦战3天,总可以打下金门的。在同志们劝说下,我决心服从兵团命令,留在莲河组织部队连续渡海。于是我叫张宪章科长发出启航信号。24日21时 30分以后,近 300只木船载着第一梯队 8000多名人民战士先后驶离大陆,冲进波涛汹涌的大海,向着敌人盘踞的大金门岛开去。


   金门岛上到底有多少敌人呢?据战后多年调查了解,敌李良荣第22兵团除第5军军部率第200师驻小金门外,其第25军第40师在大略岛被我歼灭大半,在大金门尚有第45师和第201师以及第40师残部。胡班第12兵团第18军的第11师和第118师,早在10月9日即离开潮汕,于10日到达金门。第11师的1个团在大墱岛被我歼灭大部,其余则担任金门东部守备任务。第118师在金门岛中部担任机动任务。这些情况我兵团部毫无察觉,到了22日,兵团才通报胡琏兵团到达金门以南海域,但是动向不明。其实那是敌第19军3个师,于19日离开汕头,于22日到达金门海域。他们并非因去向不明在海上徘徊,而是因风急浪高,登陆设备不足。无法下船。到了23日夜,第19军军部和第13师两个团登陆;24日白天,第18师师部及其1个团登陆,黄昏第14师师部及其两个团登陆,只剩4个团还在船上。而这时兵团才通报敌在大小金门各增加1个团。到我军于25日凌晨登陆金门战斗打响后,第19军留在船上的4个团,25日晨分别在大小金门各登陆一个团,一个团于25日下午在大金门登陆。还有一个团战斗结束后才登陆。总之,敌第12兵团两个军5个师,除3个团是在战斗打响后离船登陆,1个团战后才登陆外,大部分都在我军发动攻击前登陆完毕。到我军发起攻击时,敌人在大金门岛上,已有3个军(沈向奎的第25军、高魁元的第18军、刘云瀚的第19军)8个师的番号,至少有6个师的兵力。敌人24日下午还在古宁头至垄口的海岸上举行了反登陆作战演习,演习地段恰恰是8小时后我军第一梯队登陆的所在。兵团的战役情报不及时,不准确,落后于实际情况两三天直到10多天,这就把我攻击金门的部队引进了绝地。

凌晨登陆成功 天亮转入困境

   1949年10月24日21时30分到23时,我攻击金门第一梯队先后扬帆启渡。第244团和第246团3营由团长邢永生、参谋长朱斐然、政治处主任孙树亮和第246团副团长刘汉斌率领,分别从莲河和大墱岛的阳塘启航;第251团由团长刘天祥、政委田志春、副团长马绍堂、参谋长郝越三和政治处主任王学元率领,从大墱岛东蔡和双沪启航;第253团由团长徐博、政委陈利华和参谋长王剑秋率领,于后村一带启航,分别向大金门西北海岸驶去。
 

  大金门岛北距大陆约9公里。全岛面积124平方公里,两头大,中间窄,形如哑铃,东西长约20公里。东部南北宽11公里,西部南北宽13公里,中部最窄处仅3公里。东半部山高岸陡,不易攀登;西半部地势较平坦,西北部海岸为泥沙滩,利于登陆,是国民党军守备重点。金门县城在岛西部的中间。


   我部第一梯队各团船队出海不久,队形即开始紊乱,前后左右的次序不断变动。这是不可避免的。因为木船靠风力行驶,受风向和水流的影响较大,非人力所能完全控制;同时又是夜间行驶,观察困难。当时我们缺少无线电通讯工具,只有团指挥员才有报话机,营、连的船只都没有无线电通讯器具。同时为了保密,船在夜行中停止使用报话机和一切有震响的通讯工具,因而船与船之间,既看不清又无法联系,根本不能实施统一指挥与调度。只有按照事先的计划,依照各船上指战员和船工自觉自行掌握方向,向金门开进。在接近金门时,敌实施炮火阻拦,进一步扰乱我船队队形,致使我各团、营甚至一些乘小型木船的连队,无法成建制地在一个地点集中登陆,登陆后一时也难以收拢。而且出于同样原因,不少单位没有在预定地点登陆,因北风转为东北风,帆船大都偏西,第244团2营和3营部分人员,都偏西在古宁头第253团方向靠岸,远离了本团指挥所,只有第253团1营偏东,插到第251团方向。这种情况,为各团收拢部队、集中作战,造成了很大困难,特别是东路第244团,登陆点最为分散,兵力难以收拢,因而遭到敌人反击首先失利。


   从第一梯队接近金门时开始,我和军指挥所的同志,都守在无线电报话机前,收听登陆部队的报告。


   25日凌晨1时半,第244团邢永生团长发来要求炮火支援的报告。我立即告张宪章科长传达命令驻大墱岛炮兵指挥所军炮团团长张有才开炮。我榴炮、山炮3个炮群轮番开火,掩护第一梯队登陆;在此同时,敌炮也开火向我船队射击。我在莲河指挥所楼上,隔海看到金门岛上火光闪闪,也可以听到海对岸传来的隆隆炮声。
   大约到2时整,第244团报告:正在登陆,请炮兵延伸射击。第253团则报告:正在航行中,即将登陆。由于渴望登陆成功并担心登陆受挫,我的心情处于十分兴奋和紧张之中,渴望得到各团的报告。可是,几个小时过去了,前方一直没有报告回来,而金门沿岸枪炮声越来越激烈。我想,很可能我军正忙于抢滩登陆,在滩头同敌人作战,还来不及向后方报告情况吧?


   很快,敌人方面送来了我军胜利登陆的消息。从报话机中,可以听到敌人大喊大叫:共军攻势凶猛,赶快增援,赶快增援!据事后了解,从25日凌晨3点到5点这段时间内,即25日天亮前,我军从东到西,突破了从后沙到五沙角15里左右的海岸线,并占领了垄口、西山、观音亭山、湖尾乡高地和古宁头的北山、南山和林盾等要点和村庄。在不知敌人已大量增兵的情况下,第251、第253团还按预定方案向纵深发展,攻占了安歧、埔头和卫32高地,直指金门县城。守敌第201师已被我摧毁,伤亡严重,其残余纷纷后逃,仅有少数人还利用夜暗留在我登陆部队背后。


  到 6时20分,前方的报告来到。第251团刘天祥团长报告,该团于凌晨2时半在观音亭山以西海岸分散登陆,同敌第201师展开拚刺,俘虏甚多,无人看押,成了负担。因部队分散,团部控制兵力甚少,对友邻部队情况也不了解。


   接着,第253团徐博团长用报话机报告,该团于凌晨2时半在古宁头正北和五沙角之间3公里地段登陆,1、2营向纵深发展,已攻占林盾和埔头,打死打伤敌第201师官兵甚多。团部和3营控制了整个古宁头。


   接到这两个团的报告,我和指挥所的同志都很高兴,虽然第244团还没有消息,总的看第一梯队登陆是成功的。我当即命令第251团抓紧收拢部队,向纵深发展,命令第253团按预定方案向金门县城方向突击前进。


   但是,以后的报告就不那么令人振奋了。第251团报告说,该团3营已攻到安歧,正同敌人激战,部队登陆前遭敌炮火杀伤,船只被毁,好多弹药随船沉没,后梯队2营损失较大,1营分散登陆,难以收拢,全团无力支援3营向纵深发展。


   第253团报告说,该团先头部队2营进到浦头以南,正同敌人激战,拟组织部队支援2营,向金门县城和榜林进攻。全团伤亡较大,现正调整组织,决心歼灭金门敌人。因海水退潮,沙滩路很远,木船都搁浅了,无法返回。


   情况的发展,使我逐渐由兴奋转入不安。我第一梯队在金门登陆成功,并粉碎了敌人从古宁头到后沙的沿海防线,控制了海岸阵地,为我后续部队继续登陆创造了有利条件,但他们也有损失,急需第二梯队继续登陆,否则就无力向纵深发展。但是,第一梯队所乘的近300条船,这时因海水退潮,都搁浅在海边不能开动,第二梯队哪里有船渡海?这种事先没有预见到的情况的发生,顿时使我的心情十分沉重。


   直到25日天亮,仍没有一条船返回。我们依靠第一梯队船只返回接运第二 梯队的计划已成泡影。我们原先把取胜的希望寄托在第二梯队顺利跟进上,现在第二梯队上不去,大家都深深地陷入失望之中,指挥所内人人心情沉重,默默无言;我第二梯队各单位指战员,因无船可渡,只能隔岸观火,急得跺脚流泪,我内心更是如同火焚。


   天亮后,又有一个意外的消息令我震惊,使我内心有如火上加油。原计划第 82师师长钟贤文和政委王若杰两同志过海统一指挥各团作战,但第244团团长邢永生为了多运第一梯队战斗人员,多方搜求船只,把师首长的指挥船要走了,因而钟师长和王政委没有随第一梯队走。他们原以为待第一梯队船只返回后再走,最晚天亮前也会登上金门。不料第一梯队船没有返回,他们无法过海,统一指挥各团作战的任务无法实施。也没回来,悔不该把指挥船给岛师指挥所。这种情况的出现,使他们又惊又悔,惊的是一条船也没回来,悔的是把船给了邢永生。钟师长一急,当即旧病复发,躺倒在大墱岛指挥所。


   在得知第82师首长无船过海后,我立即同李曼村主任研究补救措施,决定指定第251团团长刘天祥统一指挥登岛各团作战;同时下令第二梯队各单位抓紧找船修船,白天渡海已不可能,争取25日夜间渡海增援,我们还要求兵团赶快从厦门找船。


   上午9时后,我到莲河海边观察金门战况二看到第244团一条船因损坏不能开动,停在浅水中,船上几十人还在待命。我即命令他们留下少数人修船,其他人回原驻地待命。当时天气晴朗,从望远镜中可以看到金门岛西北部10多里海岸线到处在战斗,敌坦克正在压缩我滩头阵地。敌空军也飞临金门上空,对我第一梯队登陆场轰炸扫射;敌人的舰艇也出现在海峡之中,对我搁浅的船队进行炮击,并向我登陆场射击。我登陆部队已陷入敌陆海空军夹击之中。看情况,敌人的企图是以一部分兵力对付我攻入纵深的部队,用一部分兵力收复海岸线,控制沿海,隔断我登陆部队同后方的联系,防止我第二梯队增援,并夹击我进入纵深村庄的部队。我叫张宪章科长通知炮兵,向金门县城、榜林和双乳山阵地射击,支援我第一梯队。但我们的炮射程不够,而且炮兵一开火,敌人飞机就飞来轰炸我炮兵阵地。


  约11时以后,第 253团徐团长报告,10时前,该团 2营等部队再次由林后向埔头增援,在埔头以南遭到从金门县城北上的敌人的阻击,双方争夺埔头,战斗激烈,敌人兵力多,情况很严重。


   11时40分,第251团刘团长报告,所乘木船都被敌火力焚毁,一些上船待返的伤员壮烈牺牲。目前该团3个营战斗在湖尾乡和安歧之间,坚决打击敌人陆空联合反击。据抓获的敌军参谋供称,胡涟兵团已全部到达金门,台湾的李延年兵团也要赶来增援。


   情况显然越来对我们越不利,整个上午,除第253团2营再次从林后向埔头进攻外,其他单位都无进展,第244团同后方联系中断,邢永生团长等人下落不明。从L午到中午12时上,敌已占领了132高地、观音亭山和湖尾乡高地,占领了垄口,打进了埔头和安歧,接近了林盾。我军依靠林后、安歧和浦头的石质建筑,顽强地抵抗敌人的反扑,控制着整个古宁头半岛及其以东海岸,战况十分激烈。

兵多船少 难以增援

   第二梯队无船过海,25日白天的金门战斗,只能依靠第一梯队进行。如果敌人增兵不多,他们坚持战斗到晚间,我们再派第二梯队过海,这一仗还是有希望的;如果敌人增兵甚多,这个仗就难打了。从登陆部队陆续报来的情况看,金门守敌显然不止增加了几个团,我第 244团、第 251团当面的敌人是第 12兵团第 18军的第118师,从背后沿海岸打过来的是第18军的第11师和第19军的第18师;我第253团当面的敌人是第19军的第13师和第14师,还有敌第18军的第118师一部。俘虏说胡涟兵团已全部到达金门,也许是吹牛,但战场上出现该兵团5个师的番号,说该兵团大部已到金门,当非夸大之词。我兵团指挥所说他们负责战役情报,而敌人什么时候增兵、增兵多少都未查清,这是怎么回事?我又急又恼,要张宪章科长打电话询问兵团指挥所,金门敌人到底增加了多少?指挥所回答说,确悉已增加了第118师。看来直到这个时候,兵团仍对金门敌情心中无数。


   于是我给刘培善主任打电话,沉痛地说:“这个仗要打下去,关键是要船。没想到第一梯队的船,一条也没有回来。我这里已无船可找,剩下的破船正在抢修,修好了也装不了1个营,厦门有没有轮船?能不能动员几条轮船,将第82师指挥所和第246团运过去?”刘主任答应在厦门找船,他还指示,已过海的3个团,要收拢兵力,固守几个点,天黑后由第246团团长孙云秀率部增援,4个团协同作战。 


   25日下午,战况对我越发不利。第251团刘团长午后报告,在敌坦克步兵协同反击下,该团向南攻击受阻,部队伤亡近千,子弹消耗很大。马绍堂副团长负伤,现我团决定构筑工事,准备26日苦战,请后方赶快增援。


   第253团徐团长、陈政委报告,该团2营等单位攻至埔头,已无力前进。现各营固守在林度和古宁头半岛等3个村庄,准备接应第二梯队增援。我伤亡较大,俘虏逃跑不少,有的还在我团后方捣乱。 

   我即命令第251团向第253团靠拢,固守古宁头半岛待援。 

  下午3时许,金门敌人报话机讲,他们已俘共军 1800余人。紧接着,第251团报告,敌坦克离该团指挥所200米……报告未讲完就中断了。 

  据事后了解,沿海岸由东向西进攻的敌人,在坦克掩护下,逼近了第251团指挥所。副团长马绍堂、政治处主任王学元指挥不到两个排的兵力反击敌坦克,王主任中弹牺牲。团长刘天祥等领导同志向古宁头转移,于下午5时许同第253团会合。该团参谋长郝越三,指挥3营等单位攻进安歧,杀伤大量敌人,因敌人一再增援,他们也于25日5时许转移到古宁头。


到 25日黄昏,我第 251团、第253团以及第 244团的零星人员,都集中于林后附近,并控制着古宁头半岛。第251团又恢复了同后方的无线电联系,要求第二梯队夜间在古宁头以北海岸登陆,他们准备派兵接应。25日下午19时左右,驻大墱岛双沪村的第82师指挥所报告,第246团团长孙云秀率领该团已做好渡海准备,厦门的船什么时候到?我征求指挥所同志们的意见:“究竟是增援还是不增援为好?”有的同志说:“我们已经犯了罪,不能再添油似的增援!敌人兵力那么多,增援一两个营能解决什么问题!”当时还有人提议,派少数人增援于事无补,有船不如开过去接回一些人,挽救多少算多少。我感到这些话都有道理,但又想到兵团主张增援,便告诉第82师叫第246团做好准备,我再请示兵团。


   25日19时半,兵团指挥所传来叶司令员的答复:“只要有一线兵团才从厦门派来一条机动船,还装不下1个营的兵力。孙云秀同志即带领两个连登船,21时向金门进发。后来,从厦门又开来几条木船,停靠在第87师第259团驻地沃头,该团当即派该团3营两个连登船,由代营长梅鹤年率领,向古宁头增援,不幸中途被风吹散,只有4个排在古宁头海岸登陆。


   从25日黄昏到26日拂晓,金门敌人基本停止对我登陆部队的攻击,双方呈胶着状态,大概敌人也担心我后续部队增援,敌机在金门上空盘旋,不时投下照明弹,观察海面情况。孙云秀同志乘坐的船,于 26日凌晨2时在古宁头以东沿岸登陆,并进入古宁头同第251、第253团会合。
 

  孙云秀和梅鹤年等同志到达古宁头,说明后方还在积极努力增援第一梯队,对第一梯队各团领导有一定的鼓舞,但增援兵力如此之少,也使他们看到,后方有兵无船,增援力不从心,岛上部队只能殊死战斗,以个人的牺牲换取敌人更多的伤亡,使敌人付出更大的代价。

悲壮的结局 严重的损失

   到26日早晨,我军控制着古宁头半岛包括林厝、北山、南山3个村庄和4块无名高地共1.8平方公里的台地。


   26日整天,敌人通过一夜的休整和调动,继续以主力攻击古宁头我占领的各据点,在林厝同我军展开巷战。我军依靠林厝的石质建筑顽强据守,予进攻之敌以巨大杀伤。晨9时,敌从林厝南端攻进林厝,同我军逐屋争夺,到11时30分占领林厝大部,我军仍在少数据点和海边阵地抵抗。为从背后进攻南山,26日拂晓敌一部分人从湖下涉海水到古宁头半岛南岸,付出重大伤亡,于10时攻占南山,我军乃退守北山。


   后来了解到,从26日午前11时起,胡琏本人即到前线亲自指挥所部向林厝和古宁头半岛进攻。


   26日午前11时,兵团刘培善主任由厦门来到莲河我军指挥所。这是自准备攻击金门以来,兵团首长头一次来到我部。我和李曼村主任迎上前去,3个人面面相觑,脸色都很凝重,半天说不出话。我首先打破沉默,流着泪向他报告了岛上的战况,沉痛地说:“刘主任,第28军是您领导打出来的,您要帮助我们呀!现在船一条也没有,后方的部队过不了海,岛上的部队也回不来……。”说着说着,我痛苦地说不出话来了。事到如今,刘主任也拿不出什么主意。他打电话给第85师师长朱云谦同志,命令他过海到古宁头指挥部队坚持战斗,但因无船,同时因岛上战斗已近尾声,下午他又取消了这个命令。


   26日午后,我和李曼村主任联名致电金门岛上各团指挥员,要点如下:敬爱的邢永生同志、孙云秀同志、刘天祥同志、田志春同志、徐博同志、陈利华同志并转全体指挥员、战斗员和船工:敬爱的同志们,自10月24日晚21时,为了解放祖国东南沿海岛屿,你们乘坐木船战胜八九公里的惊涛骇浪,在金门岛西北岸十里海滩实行坚决的突破。为歼灭蒋介石的残余溃兵,付出了宝贵的鲜血,不少同志牺牲了年轻的生命。我英勇善战的人民子弟兵,在后无船只援兵的情况下,血战两昼夜,给数量大大超过我军的敌人以惨重的杀伤,摧毁了敌人很多军事设施。由于领导错误判断了敌情,我10个战斗建制营遭到失败,写下了极壮烈的史篇。目前还活着的同志们,正抱着有我无敌的决心,继续战斗。为保存最后一分力量,希望前线指战员机动灵活,从岛上的每个角落,利用敌人或群众的竹木筏及船只,成批或单个越海撤回大陆归建。我们在沿海各地将派出船只、兵力、火器接应和抢救你们。


   26日下午,敌军由胡琏亲自指挥,继续向古宁头半岛我军阵地攻击,他们以坦克为先导,挨个轰击我军据守的石头建筑,然后步兵再逐屋搜索。他们每进一步,都付出惨重代价,到17时30分,才攻占北山,但继续遭到我军顽强抵抗。


   下午3时许,第253团发来最后一次报告:“敌三面进攻,情况严重……”只听到一声爆炸,报告中断,估计他们指挥所中了炮弹。至此,我们同岛上各部队的无线电联系完全停止。


   到26日傍晚,金门岛西北部海岸,大部分又回到敌军控制之下,我军只占据着古宁头几个地堡和几片海滩阵地。据事后了解,登岛各团领导干部孙云秀、刘天祥、田志春、徐博和陈利华等同志,夜间在古宁头举行了作战会议,研究了严重的军事形势。大家认为,经过两天两夜的英勇战斗,我军给敌人李良荣、胡琏两兵团3个军以巨大杀伤,我军10个营也伤亡近5000人,已没有完整的连和营,大家一致同意分成几股打游击,继续同敌人周旋。同时,我军还控制部分登陆场,争取回大陆归还建制,要利用一切工具渡海,向西或向北一飘就是大陆,回一个算一个。


   26日夜22时,各团领导干部率领各团剩余人员,利用夜暗,分批由古宁头突围向东转移。一些来不及转移的同志仍在古宁头半岛各处坚持战斗。27日整天,古宁头仍然枪声不绝。直到28日,枪声才逐渐停止下来。
   27日和28日两天,我在莲河军指挥所楼上,双眼含泪,隔着滔滔海浪,遥望着大金门岛,仔细倾听着从那里传来的枪炮声……邢永生、孙云秀、刘天祥、田志春、徐博和陈利华等同志的面影和身姿,不断地在我脑海中闪过,这些好同志,还有那数不清的我认识和我不认识的战友,他们如今情况怎么样?他们同我一道,从山东打到中原,又转战于大江南北,攻上海,进福州,打平潭,为人民为革命立下了汗马功劳,我们是血肉相连的阶级兄弟,是共呼吸、同命运的战斗伙伴,如今,他们同我分手了,隔着海峡、海水,我再见不到他们了……我的心痛如刀绞,我的眼被泪水遮住。通信员小苏在身旁劝我:副军长别看啦,进屋休息吧。这时敌机又飞到莲河上空,轰的一声,一颗炸弹落在指挥所附近。我想,这颗炸弹如果落在我身旁,让我追随那些牺牲在金门岛上的战友,我的心就永远不会痛苦了!


   金门战斗,从10月24日午夜前发起,到27日午夜基本结束,我登岛200多条船,10个建制营共9086人(内有船工、民夫350人)苦战3昼夜,半数壮烈捐躯,半数因负伤和失去战斗力被俘虏,无一船一人返回。


  据战后几年调查了解,各团领导干部情况如下:


   第244团团长邢永生,于25日中午负伤,当日下午或26日被俘,被押送到台湾嘉义陆军医院,11月间因叛徒告密,暴露了团长身份,被敌人带走暗害;参谋长朱斐然,在登陆前即受重伤,25日上午被俘,被押送到台湾后牺牲;政治处主任孙树亮,26日被俘,被关进台北内湖集中营,1950年回大陆。


   第246团团长孙云秀,27日晨从古宁头突围,进入金门中部山地,28日上午被敌发现,在同敌人交战后拔枪自尽;副团长兼参谋长刘汉斌,率领该团3营于25日晨登陆作战时牺牲。


   第251团团长刘天祥、政委田志春、副团长马绍堂和参谋长郝越三,27日晨从古宁头突围,郝越三27日夜到海边找船时牺牲。28日,刘天祥等人在山区被敌人发现包围,刘天祥被敌机枪打成重伤被俘,到台湾后绝食牺牲;田志春和马绍堂被关进台北内湖集中营。1950年初,田被敌人带走暗害;马于1950年回大陆。


   第253团团长徐博和政委陈利华,27日晨从古宁头突围,陈利华在向山地转移时失踪。徐博转移到北太武山区,在山洞中隐藏近3个月,于1950年1月被俘,关到台北内湖集中营,不到1个月即被带走暗害。参谋长王剑秋,于26日下午在古宁头海滨负伤被俘,先关在台北内湖集中营,后下落不明。


   参加金门战斗的我各团指挥员和战斗员,为解放祖国、统一祖国战斗到最后一刻,他们绝大多数人在战场上是英雄,在敌人集中营里也是好汉,他们不愧为中华民族的优秀子孙,不愧为人民解放军的光荣战士,不愧为毛泽东思想培养教育的无产阶级革命志士。他们的英雄事迹不应被埋没,他们的革命牺牲精神值得人们永远怀念。


   11月1日,兵团在厦门老虎洞召开党委扩大会,总结金门失利的教训,研究再战金门的准备和部署。会议由从福州赶来的中共福建省委书记、省人民****主席、福建军区政委张鼎丞同志和兵团政委韦国清同志主持。到会的有第29军军长胡炳云、政委黄火星,第31军军长周志坚、政委陈华堂。第28军除我和李曼村主任外,政委陈美藻也从福州赶来参加。


   会议开始,我第一个发言,首先表示哀悼牺牲在金门岛上的战友,沉痛表示对不起第28军、对不起第29军。我检讨了自己种种不正确的观念,请求处分,对兵团领导也提出了批评。由于内心悲愤和悔恨交集,情绪难以抑制,我的发言内容比较紊乱,言词也比较激烈和尖锐,这里就不必复述了。发言完毕,会场上一片沉默。过了一会,叶飞司令员发言,他体现了我党我军高级领导干部的豁达大度,抑制住内心的痛苦和激动,冷静地作了自我批评,表示承担金门失利的主要责任,并请求上级给予处分。他的发言不长,却改变了会场紧张的气氛,使大家十分沉重压抑的心情有所缓和。

毛主席重视金门失利的教训

   金门失利,震动全军,也惊动了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毛主席在看到第三野战军副司令员粟裕、代参谋长袁仲贤和副参谋长周骏鸣10月28日给第10兵团叶飞司令员和陈铁君副参谋长及福建省委并报中央的电报后,心情沉重,于29日亲笔以中央军委名义致电各野战军和各大军区:


   据第三野战军粟裕、袁仲贤、周骏鸣三同志十月廿八日致第十兵团叶陈及福建省委电称,十月“廿七日八时电悉。你们以三个团登陆金门岛,与敌三个军激战两昼夜,后援不继,致全部壮烈牺牲,甚为痛惜。查此次损失,为解放战争以来之最大者。其主要原因,为轻敌与急躁所致。当你们前次部署攻击厦门之同时,拟以一个师攻占金门,即为轻敌与急躁表现。当时,我们曾电你们,应先集中力量,攻占厦门,而后再转移兵力攻占金门,不可分散力量。但未引起你们深刻注意,致有此失。除希将此次经验教训深加检讨外,仍希鼓励士气,继续努力,充分准备,周密部署,须有绝对把握时,再行发起攻击。并请福建省委,用大力为该军解决船只及其他战勤问题。至失散人员,仍望设法继续收容”等语,特为转达,请即转告各兵团及各军负责同志引起严重注意。当此整个解放战争结束之期已不在远的时候,各级领导干部中主要是军以上领导干部中容易发生轻敌思想及急躁情绪,必须以金门岛事件引为深戒。对于尚在作战的兵团进行教育,务必力戒轻敌急躁,稳步地有计划地歼灭残敌,解放全国,是为至要。


   在这封电报中,毛主席要求各级领导干部主要是军以上领导干部,务必把金门岛事件引为深戒,防止轻敌思想和急躁情绪,深刻地点明了金门失利的思想根源,可以说是击中了要害。


   因轻敌和急躁而导致作战失利,在毛主席的头脑中留下很深的印象,从此他一再教导部队对渡海作战要取慎重态度,事先做好充分准备。11月4日,他又亲自执笔,用中央军委名义致电粟裕和第三野战军政治部主任唐亮、参谋长张震和副参谋长周骏鸣,并告华东局:
同意你们成电所述定海作战方案,我们认为你们采取慎重态度,事先作充分准备,力戒骄傲轻敌的方针是正确的。


   此电没有提金门教训,但电文内容显然是同金门之战对比而言的。毛主席不忘金门教训,对解放定海及舟山群岛的战前准备放心不下,11月14日,他又致电粟裕并告华东军区司令员陈毅和政治委员饶漱石,要求他们以金门失利为戒,进一步做好攻击舟山群岛的准备工作,电报说:


   舟山群岛共有敌军五万人,并有颇强的战斗力,你们以两个半军进行攻击是否足够?鉴于金门岛及最近定海附近某岛作战的失利,你们须严重注视对定海作战的兵力、部署、准备情况及攻击时机等项问题。如果准备未周,宁可推迟时间。提议你们派一要员直赴定海附近巡视检查一次。


   当年12月,毛主席首次赴苏联访问,在遥远的莫斯科,仍结合金门失利的教训,对解放海南岛的准备工作,一再做出具体指示。他在12月18日给中央转第四野战军司令员林彪的电报中说:


   渡海作战,完全与过去我军所有作战的经验不相同,即必须注意潮水与风向,必须集中能一次运载至少一个军(四、五万人)的全部兵力,携带三天以上粮食,于敌前登陆,建立稳固滩头阵地,随即独力攻进而不要依靠后援。因为潮水需十二小时后第一次载运船只方能返回运第二次,而敌可用海空军切断我之运输,故非选择时机一次载运一个军渡海登陆,并能独力攻进,建立基地,取得粮食,便有后援不继,遭受重大损失之危险。三野叶飞兵团,于占领厦门后,不明上述情况,以三个半团九千人进攻金门岛上之敌三万人,无援无粮,被敌围攻,全军覆灭。你们必须研究这一教训。海南岛之敌,可能较金门敌人战力差些,但仍不可轻敌。请告邓、赖及四十军、四十三军注意,并望你向粟裕调查渡海作战的全部经验,以免重蹈金门覆辙。


   12月31日,毛主席在莫斯科看到中央转来的第15兵团司令员邓华、政治委员赖传珠、副司令员兼参谋长洪学智的电报后,又致电中央转林彪:


   转来邓、赖、洪二十七日电已悉。同意该电所取方针下努力争取在旧历年前进攻海南岛,但以充分准备确有把握而后动作为原则,避免仓卒莽撞造成过失。为此,邓、赖、洪应速到雷州半岛前线亲自指挥一切准备工作,并且不要希望空军帮助。


   这封电报虽然未提到金门,但要求“以充分准备确有把握而后动作为原则,避免仓卒莽撞造成过失。”并指示第15兵团首长速到前线亲自指挥一切准备工作,显然是吸取了金门失利的教训。


   到了1950年1月10日,在得知第15兵团不能于旧历年前发动解放海南岛之战以后,毛主席又致电中央并转林彪:


   (一)一月六日电及转来邓、赖、洪一月五日电均悉。(二)既然在旧历年前准备工作来不及,则不要勉强,请令邓、赖、洪不依靠北风而依靠改装机器的船这个方向去准备,由华南分局与广东军区用大力于几个月内装置几百个大海船的机器(此事是否可能,请询问华南分局电告),争取于春夏两季内解决海南岛问题。(三)海南岛与金门岛情况不同的地方,一是有冯白驹配合,二是敌军战斗力较差。只要能一次运两万人登陆,又有军级指挥机构随同登陆(金门岛是三个不同建制的团又无一个统一的指挥官,由三个团长各自为战),就能建立立足点,以待后续部队的继进。(四)请要十五兵团与冯白驹建立直接电台联系,并令冯白驹受邓、赖、洪指挥,把琼山、澄迈、临高、文昌诸县敌军配备及敌海军情况弄得充分清楚,并经常注视其变化。(五)同时由雷州半岛及海南岛两方面派人(经过训练)向上述诸县敌军进行秘密的策反工作,勾引几部敌军于作战时起义,如能得到这个条件,则渡海问题就容易得多了。在目前条件下,策动几部敌军起义应该是很可能的。此事应请剑英、方方、冯白驹诸同志特别注意用力。华南分局应加以讨论,定出具体的策反办法,并于三四个月内获得成绩。


   看到毛泽东同志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提到金门失利的教训,而且情深意切,语重心长,感到十分痛心和惭愧。金门一仗没打好,给党和人民造成了严重损失,并且使伟大领袖毛主席难过和不安,更使我认识自己的失误是万难弥补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各兄弟部队在毛主席的谆谆教导下,接受了金门失利的教训,力戒轻敌急躁情绪,认真做好准备,于1950年春夏之后,先后顺利地解放了海南岛、舟山群岛和万山群岛,谱写了我军战斗史上新的胜利篇章。毛主席把金门失利这一坏事变成了好事,我的失误作为反面教材起到了应有的作用。这是金门失利后我在巨大的痛苦之中得到的一丝安慰。

金门之战违背了毛泽东军事思想

   金门失利后,毛泽东同志关于解放舟山群岛和海南岛的几次电报指示,揭示了渡海作战基本规律,是毛泽东军事思想同渡海作战这一新情况新任务紧密结合的产物,是毛泽东军事思想在渡海作战中的具体运用,是毛泽东军事思想的新发展和重要组成部分。对此,我们在回顾金门作战和历次渡海作战时必须认真学习,深刻领会。依据毛主席的一贯教导特别是上述几次电报指示来检查,金门之战严重地违背了毛泽东军事思想。


   第一,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这是毛主席的一贯教导。当革命战争处于困难时期,毛主席这样教导我们;当革命战争即将取得全面胜利之时,毛主席还是这样教导我们。在1949年3月党的七届二中全会上,毛主席就指出:“人民解放军的全体指挥员、战斗员,绝对不可以稍微松懈自己的战斗意志,任何松懈战斗意志的思想和轻敌的思想,都是错误的。”在1949年9月举行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的开幕词中,毛主席又指出:“帝国主义者和国内反动派决不甘心于他们的失败,他们还要作最后的挣扎。”事实正是这样,1949年国民党军队虽然一败如水,国民党的统治大势已去,但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并没有准备放弃其对中国大陆的统治,即使是力不从心,他们也还要步步为营,节节抵抗,并且还作了大陆全部解放后继续盘踞海岛负隅顽抗的准备。蒋介石于1948年底,即派其亲信陈诚任台湾省主席兼台湾警备总司令,又任命蒋经国为国民党台湾省党部主任,在他撤离家乡浙江奉化时,即把他的子孙都送往台湾,这就是要盘踞台湾继续同人民为敌的明证。他既要占领台湾,当然必须占领沿海几个岛屿,作为台湾的前哨耳目和障。1949年7月9日蒋到福州,听说福州绥署副主任吴石曾说:“如今之计,从政略、战略、战术、战斗诸方面来看,一线之望可以持久者是守岛屿,因共方无战船不能水战。”蒋对此很重视。而早在我军进攻厦门前,汤恩伯总部后方机关和厦门补给司令部就移到小金门,海军巡防处也从厦门移到金门,无不透露蒋军有守金门打算。而我们当时只看到国民党军队在大陆望风而逃、全面溃败的一面,而没有看到它在局部的有利条件下可能负隅顽抗甚至伺机反扑的一面,把凭借海洋天险、依仗海空军支持的国民党守岛部队,也都看成不堪一击。这种轻敌思想特别是轻视渡海作战的思想,是导致金门失利的根本因素。
 

  第二,“指挥员的正确部署来源于正确的决心,正确的决心来源于正确的判断,正确的判断来源于周到的必要的侦察,和对于各种侦察材料的联系起来的思索。”这也是毛主席的一贯教导。金门之战,由于同敌人隔海相对,对敌情的侦察是比较困难的。正因为这样,加强侦察工作和将各种侦察材料联贯起来思索,把主观与客观二者之间好好地统一起来,就更为必要。而金门战前,我们却不是这样。总是担心敌人逃跑,一厢情愿地认为敌人不可能增援,明明部队已在大嶝岛抓到了胡琏兵团的官兵,我们却相信胡琏兵团尚在广东未动,并相信胡琏已向蒋介石请求撤往台湾。事实是,驻广州的国民党****代总统李宗仁,曾有调胡琏兵团到粤北保卫广州的建议,但没有得到蒋介石的同意,蒋想调胡琏兵团大部到舟山群岛,后经国民党东南军政长官兼台湾省主席陈诚的提议,蒋决定派胡琏兵团大部到金门驻防,然后调李良荣兵团到台湾整训。我们攻击金门的时间,正是胡琏兵团已到,李良荣兵团尚未撤走之际,我们的侦察、判断和决心,同敌人及其配置的实在情形相距太远,就碰在敌人钉子上了。


   第三,“每战集中绝对优势兵力,四面包围敌人,力求全歼,不使漏网。”“不打无准备之仗,不打无把握之仗,每战都应力求有准备,力求在敌我条件对比下有胜利的把握。”这都是大家熟知的毛主席的教导。厦门、金门之战,我们一心想打歼灭战,要把敌人消灭在大陆沿海,不让敌人逃到台湾去,这种愿望当然是好的。但实现这种愿望,必须有足够的物质条件。论兵力,我们确实优于敌人;但我们没有海空军,这种优势就打了折扣。沿海敌占岛屿,四面环水,一面向大陆,一面向大海,即使我登陆部队实力雄厚,但没有优势兵力,或后援不继,登陆后也难以取胜。毛主席要求第四野战军在攻击海南岛时,“必须集中能一次运载至少一个军(四五万人)的全部兵力,携带三天以上粮食,于敌前登陆,建立稳固滩头阵地,随即独力攻进而不要依靠后援。”就是要求一次登陆优于敌人的兵力。要有占优势的登陆兵力,就必须有足够的船只。有兵无船,等于无兵。按原先估计,敌守金门部队只有李良荣兵团一个军,战斗力较强的仅第201师。如果我们船只准备充分,一次运过6个团,或许可能取胜,但我们所有的船一次只能运载3个团,就发起攻击,寄希望于这些船返回大陆再运3个团过去,实在说不上“有把握”。毛主席在给粟裕同志和林彪的电报中,反复强调,“以充分准备确有把握而后动作为原则”,打舟山群岛,“如果准备未周,宁可推迟时间。”打海南岛,“既然在旧历年前准备工作来不及,则不要勉强”,就是要求“不打无把握之仗”。而金门之战恰恰同毛主席这些指示相反,明知准备不周,也要发起战斗,如此仓猝莽撞,就不可避免造成过失!


   第四,“战争情况的不同,决定着不同的战争指导规律,有时间、地域和性质的差别。”渡海作战,同陆地作战相比,在地域上有极大的差别,因而毛主席说:“安全与过去我军所有作战的经验不相同。”联系金门之战的实际学习毛主席这些教导,我觉得金门之战有其特殊性,不但不同于以往我军的陆地作战,也不同于外国的现代化条件下的渡海登陆作战,与海南岛之战也有显著的不同。看不到金门之战的特殊性,就很难对金门失利作出准确公正的评价。


   现代战争中的渡海登陆作战,以第二次世界大战发生次数最多。发起渡海登陆战斗的一方,无不具有海空军优势,至少要在登陆地区集中海空军形成局部优势。希特勒不敢跨海进攻英伦三岛,就在于他没有海空优势;日本能在菲律宾和马来亚登陆,攻占马尼拉和新加坡,也在于它在东南亚这个局部地区拥有海空优势。二次大战后期,美、英军在意大利的西西里岛和法国诺曼底地区登陆,美国军队在菲律宾的雷伊泰岛和日本的冲绳岛登陆,无不依仗自己的海空优势。至于美军攻占太平洋中日军占领的塞班岛和琉璜岛,都是远涉重洋而来,离开海空优势,其攻击是无法想象的。发动登陆作战的一方,依仗其海空优势,先摧毁敌方海岸防御阵地,然后用海空军掩护陆军或海军陆战队抢滩登陆,在巩固滩头阵地之后,陆海空军再紧密配合,向纵深发展,而后续部队则源源登陆,从滩头阵地向纵深开进。1944年6月6日,美英军在法国的诺曼底登陆,出动登陆艇1089艘,而掩护他们的军舰有500艘,飞机有2000架。登陆第一天,飞机出动达1.05万架次。而当时当地德军只有小型船艇40只,飞机5000架。美、英军在准备登陆或进行登陆的时候,运输船队都未遭到来自海上和空中的严重袭击。美、英军在诺曼底的滩头阵地,正是在海空军压倒优势下建立并巩固起来的。从二次大战的渡海作战看,攻击大陆、大岛与攻击孤立的小岛还有所不同。攻击大陆往往是一面进攻,纵深战斗来日方长,后续部队需源源不绝,要求滩头阵地大,能容纳大量后续部队登陆,并能储存大量作战物资;攻击孤立的岛屿往往是远远奔袭,先行四面封锁,切断敌人增援之路,登陆部队在短时间内就登陆完毕;同时岛上纵深短,敌人无援兵,巩固滩头阵地和向纵深发展在时间上间隔不大,滩头阵地比较小。而我攻击金门部队,没有海空军的掩护和支持,反处于敌海空军威胁之下,不得不利用夜暗渡海、登陆和向纵深攻击;金门又是个小岛,纵深甚短,其南北两岸最狭处不过3公里多。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登陆的3个团,按照外国渡海登陆作战的做法,先停在滩头,第二梯队来后再向纵深发展,且不说沙滩上能否建立巩固阵地,即使能建成,也难以顶住敌空军和坦克火力的袭击。我登陆部队如不攻占纵深几个村庄或高地,就没有站脚之地,也无法取得粮食;同时只有贴近纵深的敌人,才能避免敌空军和坦克火力的杀伤。何况当时我登陆部队还不知道敌人已大量增兵,一心想突破敌海岸后乘胜前进!第253团等部队为什么能在古宁头阵地坚持较长时间?一方面古宁头是个半岛,敌人进攻只有一条路,后来敌人不得不渡海抄古宁头我军的后路;另方面该地石头建筑甚多,利于我军防守。在古宁头我军坚持时间较长是事实,但由于我渡海船只被敌烧光,这个阵地也没有起到接纳后续部队和掩护登陆部队撤离的作用。金门登陆部队的战术得失,是可以讨论的,但不应忘记我军当时的实际条件。


   金门之战与解放海南岛之战也不同。毛主席指出,海南不同于金门的情况,一是有冯白驹,二是敌军战斗力较差。实际上还不止这两条。首先,海南岛面积大,海岸线长。金门只是一个小县,海南岛有十七八个县市,绵长的海岸,可供我军登陆的地点甚多。海南岛敌军虽有十万之众,但在全岛各地分兵把口,对我登陆部队防不胜防。我攻击海南的4批7支部队在7个点登陆,都没有受到有力的抵抗,有的部队在登陆时如入无人之境。其次,后来实战证明,海南国民党陆军有些部队战斗力并不差,但海空军实力不足,海军有各类舰船50艘,空军有类飞机42架,要保卫琼州海峡和海南全岛捉襟见肘,力不从心。台湾又远在千里之外,对海南守军无法支援而我渡海作战部队经过3个月左右的准备,拥有大型木船2200多只,培训熟练驾船航海技术的干部战士1.2万余名,并创造了木船围斗军舰掩护千帆渡海的战术。因此,没有装备大量机动船,也突破了海峡天险,在海南登陆成功,而且也不需要船只返回,接运后续部队。再次,以司令部兼政委冯白驹同志领导的琼崖纵队,当时已发展到两万人,革命根据地和游击区已占全岛农村70%。在琼崖纵队接应下,我各渡海部队登陆后很快即进入山高林密的游击区和根据地,不需要建立滩头阵地,粮食供应可保无虞,而且岛内回旋余地大,敌人难以追寻。由于以上这几条,我攻击海南各部队,在海上和登陆时都没有受到大的损失。当国民党海南防卫总司令薛岳调集兵力,企图在黄竹、美亭地区围歼我登陆部队时,我第40军和第43军登陆部队在第15兵团副司令部兼第40军军长韩先楚同志统一指挥下,齐心协力,顽强拼搏,苦战3天,终于打败了国民党军队的多次疯狂进攻,取得了海南之战的决定性胜利,薛岳不得不下令全线撤退,我登陆部队即转入追击。反观我金门登陆部队,兵力既少,又无海空军掩护,在渡海中和登陆时都受敌炮火阻击,损失甚大,登陆后前无接应,后无援兵,苦战3天,弹尽粮绝,有些同志虽然想打游击,但金门弹丸小岛,既无回旋之地,又无藏身之外,其失败的结局委实难以避免。


   第五,毛主席教导我们,要牢记“向人民负责和向党的领导机关负责的一致性。”从我个人来说,打金门的一条深刻教训,就是没有坚决从人民的利益出发,正确对待领导机关的命令和指示。战后多年来,有不少人问我:金门失利能否避免?这个仗是否可以不打?我深感这一问题很难回答。因为1949年我军节节胜利,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敌人望风而逃,我军所向无敌。金门这一仗不打,绝大多数同志难以相信我们会吃败仗。只有这一仗碰了钉子,大家的头脑才清醒过来。在战前,要大家相信这一仗不能打是十分困难的。但是,我也有另一种想法,如果战前领导机关能够认真贯彻群众路线,坚持民主集中制,到前线走一走、看一看,密切联系前线实际,广泛听取参战人员的意见,了解部队的实际困难,这一仗就不一定急着要打,严重的失利也许可以避免。参战的第82师、第85师和一些团的领导同志,联系战场实际,经过深思熟虑,都提过打金门要慎重,要查明敌情,备足船只,形成绝对优势再打的意见。我和李曼村主任,也一再当面向兵团首长提出查明敌人增兵情况,找够能运6个团的船再打。兵团首长虽然体谅我们船只不足的困难,一再同意我们推迟发动攻击的时间,从10月20日推到23日,又推到24日,可急于解放金门的初衷始终不变。先是担心打晚了敌人跑掉,后来是要抢在胡琏前头占领金门。直到24日黄昏得知胡琏兵团已有两个团分别登上大小金门,敌人已经跑到我们前头了,仍然不改变决心。而我们虽然提了各种困难,却没有慷慨陈辞,据理力争,即使思想不大通,最后还是执行了兵团的指示和命令,并且说服师、团领导坚决贯彻兵团的决定。发动攻击之前是这样,发动攻击之后,25日确知金门岛上敌我兵团悬殊,“添油战术”无济于师,在要不要增援的问题仍然如此。战后有的师团干部批评我,埋怨我,有的同志还长期对我不满,尽管其中有些误解,我还是理解大家的心情,不为自己辩解。为什么我明知打金门不容易,还下令开船去打呢?其原因首先我也有轻敌思想,明明知道敌人已增兵对我不利,但总认为只要有两个梯队上岛,大家加倍努力作战,无非多牺牲一些人,多打几天,最后还是可以打赢的,丝毫没有想到第一梯队船一条也回不来,后果会那样惨重!再就是,作为一名军事指挥员,我不能也从没想过不执行上级的命令。“一切行动听指挥”和“下级服从上级”是我军的纪律,我军的传统。要我萧锋公然抵制上级的命令,我不仅办不到,连想也不会往这方面想。当然,我们是人民军队,是讲民主,允许下级提出不同意见的。可我军的习惯作风,向来都是提意见要求打仗,哪有一而再、再而三提意见不打的呢?提这样的意见,即使有理有据,说出来也觉得心不安,气不壮,还惟恐落下“右倾保命”和“骄傲抗上”的坏名声。就是自觉不自觉地出于这些考虑,金门之战我没有违反组织纪律,却给我军造成了严重损失,损害了人民利益。战后有人批评我“盲目、机械的执行上级命令”,我只能苦笑着接受。金门之战所遇到的种种问题,是我从军多年没有遭遇过的。在当时的情况下,怎样把“同人民负责和向党的领导机关负责的一致性”很好地结合起来,是我解决不了的问题。事后我想,如果当时由我们所有参战各部队的领导干部,包括第82师、第85师以及军炮团和第251团的领导同志,组成临时党委,实行集体领导,集中大家的智慧和见解,形成党委决议,再提交上级党委考虑。这样做,既可以引起上级党委和首长的重视,更深一步研究金门一战的各种问题;又能避免我一个人同上级意见分歧的局面,克服我的一些不正确的考虑。果真这样做了,金门这一仗可能暂不打,严重的失利就不会出现。当然,我这也是“事后诸葛亮”的想法,是否正确,是否可行,都已无法通过实践来检验。今天写出来,不过希望得到有识之士的讨论和指正而已。

各级领导同志对我的关怀

   金门战后,台湾国民党当局大肆宣传“击毙萧锋”,报纸刊登,电台广播,仿佛实有其事。据福建省委副书记方毅同志告诉我,10月底在北京,周恩来同志当面问陈毅同志:“敌电台广播,在金门击毙共军第28军副军长萧锋,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一声?”陈毅同志回答:“萧锋没有过海。”周总理说:“哦,这是敌人造谣。”萧锋还活着,谣言不攻自破,以后敌人也不再吹嘘这件事。周恩来同志对我的关怀,使我终于难忘。


   “击毙萧锋”之说从何而来?这一方面是敌人无中生有,造谣吹嘘,另方面也是他们捕风捉影,胡乱猜测。原来10月24日上半夜我到莲河海边检查第一梯队登船情况,许多干部战士都看到了,后来兵团来电话通报敌情变化,我又回到指挥所。这个情形不少干部战士不知道,以为我也上了船。很可能有的战士被俘后,告诉敌人我已登船渡海,于是敌人在岛上作战时就大叫要“活捉萧锋”,没有捉到萧锋,他们就猜测萧锋已被击毙,便煞有其事地大吹特吹起来。


   事实还不止此。后来被俘去台湾人员回大陆后告诉我:当敌人大呼大叫要“活捉萧锋”时,有一位同志曾高呼“我是萧锋”,随即拉开手榴弹壮烈献身敌人信以为真,就宣传“击毙萧锋”。听到这件事,我内心非常激动。我至今不知道这位假萧锋的真实姓名,也很难猜出他是谁。他这种宁死不屈、勇于牺牲的英雄行为,永远活在我这个真萧锋的心里。


金门战后,我痛感自己对人民犯了罪,请求党纪军法的制裁。11月8日,陈毅同志来电说,凡为了歼灭敌人努力作战,即便部队受到损失,也不追究个人责任。他指示我放下包袱,积极参加再战金门的准备工作。


   1950年5月6日,我代表第28军到南京参加华东军区精简整编会议。会议期间,陈毅同志由上海来南京,找我询问金门作战经过。当我说到自己的责任时,陈老总打断我的话说:“金门战斗失利,重要责任不在你,三野前委把主要力量用来处理上海市这个大包袱,没有注意前线敌情变化。”陈毅同志还在我们福建小组讨论会上说:“金门问题不要追究。打了胜仗要泼冷水,打了败仗要鼓气!不能壮敌人的胆气,灭自己的威风,要加强团结,继续前进。”在会议总结时他还说:“金门问题不要追查了,主要责任不在第10兵团和第28军,责任在三野前委,特别是我的责任,只管上海这个大包袱,金门由第10兵团去处理。第28军是个好部队!”会议期间陈毅同志带几十名军以上干部游玄武湖,又找我谈话,问我:“思想上有什么负担:”他进一步勉励我:“金门战斗失利主要责任在三野前委,叶飞、萧锋只是具体执行者。我早就说过,凡为歼灭敌人认真作战,即使部队受到损失,也不要追究指挥员的个人责任。你要大胆工作。对金门失利我负责,有人问你就说去找陈老总!”


   华东军区兼第三野战军司令员粟裕同志对我同样关心。他在军区精简整编会议期间也找我细问金门战况。我一边流泪一边汇报。粟裕同志说:“金门失利主要责任不在你萧锋,也不是叶飞,主要是三野前委背上了上海这个大包袱,对第10兵团的事情就放松了。”我说,“主要责任在前线,按党纪军法论处,我甘愿接受制裁,决无怨言。”粟裕同志说;“不能那么说,不能那么说。”


   12年后的1961年,我和粟裕同志都住在北京医院治病。他那时担任中央军委战略研究小组副组长,在病房里还戴着老花镜看军用地图,研究国外敌人动向。5月1日晚,我在他的病房看天安门广场上空的节日焰火,二人又谈起金门往事。他对我说:“金门战斗失利,主要是轻敌,责任不在萧锋,也不在叶飞,那时三野前委主要精力管上海,怕上海出了事不好交代。”我说,“前线过错主要责任在我身上,兵团给了几个师……。”粟裕同志说:“没有船,几个师有什么用!你们打大嶝岛,就知道胡琏兵团第11师来了,可惜当时不知道他们来了多少……”


   1976年1月,敬爱的周恩来总理不幸病逝,举国哀悼。15日午后,我和老伴贡喜瑞同志到人民大会堂悼念周总理后来到粟裕同志家,他和夫人楚青同志在走廊上等候。在谈过周总理伟大的一生和他在“文革”中的艰难处境之后,话题又转到金门之战。粟裕同志恳切地说:“金门战斗主要责任不是是你萧锋,也不是叶飞,三野前委特别是我主管作战要负主要责任……。”我立即插话:“首长快别说了。周总理逝世,我深知您很难过,我是顺便来看望首长,您身体健康,我们就高兴。我感激首长对我的鼓励,我会永远牢记首长对我的关心和爱护!”


   金门之战已过去了40年。毛泽东、周恩来、陈毅、粟裕等老一辈革命家都已离开了我们。但他们的指示和对我的关心,我都铭记在心,时刻不忘,成为促使我不断前进和保持革命晚节的动力。尤其是陈毅同志和粟裕同志那种严于责己、宽以待人,体贴关怀部下的高尚风格,更使我刻骨铭心,促使我更加严格要求自己。金门失利,我作为前线指挥员,当然要负重大责任,决不应因高级领导同志主动承担责任而减轻对自己的责备。


   但是,在我的回顾接受结束的时候,我必须申明:金门之战已经过去了40余年。参加金门战斗的同志,最年轻的战士如今也年届花甲,当时的领导干部大都过了古稀之年,不少同志先后离开了人间;了解金门战斗经过的人,已是寥寥无几。我也疾病缠身,不久于人世。今天我回顾当年的历史事实,目的在于把金门作战的实战经验作为宝贵遗产,留给后人。成功的胜利的经验应当牢记,挫折的失利的教训尤其不应忘记。革命导师恩格斯说过:“要明确地懂得理论,最好的道路就是从本身的错误中、‘从亲身经历的痛苦经验中’学习。”列宁也说过:“无论过去和现在,我们的力量就在于我们对最惨重的失败也能给以十分冷静的估计,从失败的经验中学习应该怎样改变我们的活动方式。”当年由于重视吸取金门失利的教训,我兄弟部队在解放海南岛、舟山群岛等沿海敌占岛屿中,都减少了损失,取得了胜利。今天,在我军加强现代化建设和保卫祖国领土主权完整的神圣任务中,重温一下金门之战的经验,我想也许不是毫无意义的吧。


   1987年10月,当金门作战38周年之际,我和老伴贡喜瑞同志曾合写了一首诗,借以悼念金门烈士并表达我们的愿望,现抄录如下,用以结束我这篇回顾:
    

                 金门忆


雨歇云收,月明星稀,阵雁南飞,
望南天,万千思绪;
忆当年,金门鏖战,数千健儿壮烈捐躯;
三十八年过去,幸存者,皆古稀,
悼战友,五内俱碎。
抚今追昔,先烈英灵在天,谆谆嘱咐在耳:
是炎黄子孙,同胞手足,当共商国事,
迎游子回归,亲人团聚,共慰列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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