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雅科夫斯基诗歌听着:前德隆员工自述德隆内幕:我在德隆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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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7-06 15:08:01) 来源:瞭望东方周刊
德隆对外界的宣传,是通过金融筹集资金支持产业发展,但这一理念从来就没有被实施过,最后变成了产业融来的资金反而要来填股市的窟窿
编者按:
证券市场最为强悍的庄家非德隆系莫属。
今年1月份,德隆旗下“老三股”新疆屯河、湘火炬和合金投资终于低下了高昂4年的“龙头”,阴跌不止;4月14日开始,“老三股”集体雪崩,3个月内200亿市值共蒸发150亿元以上,德隆系在二级市场全面溃败;市场之外,多家银行和上市公司深陷德隆黑洞,为求自保,又展开了瓜分德隆资产的竞争;6月10日,德隆集团开始大规模遗散员工,此时,德隆连数百万元的员工遗散费都拿不出手了。
德隆神话彻底覆灭。
为揭开德隆的神秘面纱,拂去德隆身上的不实传言,我们特专访了德隆国际的一名核心成员,以第一人称录之,并应当事人要求,隐去其姓名。
6月21日,经过一上午的串联和商议,我和原来德隆国际的同事最后统一意见:要求德隆尽快偿付拖欠100多名员工的薪水,如果不能将手里的白条换成真金白银,我们只好请律师做劳动仲裁。
当天下午,我和30多名员工代表来到了位于源深路1155号的德隆大厦,要求和公司新任总裁丁光平见面,因为原总裁唐万新5月底以后就没了踪影。下午3点半,德隆原来的股东之一张万军、行政部总经理沈巍接见了我们。
“德隆现在产业是好的,我们在做资产处置,需要时间。钱一定会还给你们的,你们应该有信心,我们德隆是负责任的。”张万军说。
听着这些我们曾经千百遍安抚客户的套话,旁边的小刘低声说了一句,“真是报应,不过这也来太快了。”
德隆架构
2001年年底,我成为了德隆国际战略投资公司的一名员工,职位是战略监控经理。此前,我已经在国企和外企晃了一圈,有10来年的财务工作经验。
我进德隆国际的第一年,德隆还是租在陆家嘴证券大厦办公。那时候德隆总部的员工还不是太多,也就40来人。除了十几个人是唐氏兄弟从新疆带来的起家时的班底,大部分都是在上海招聘的。我在德隆国际的同事都是来自于大型国企、上市公司或者是外资企业的核心部门,和我一样具有财务背景的比较多,再就是具有相关产业背景的。
据那些嫡系说,1999年德隆走出新疆本来是要把总部放在北京的,但唐万新在北京转了一圈,觉得那里不是做事情的地方,公关倒是一定要在那边做,所以把董事局放在了北京,而把总部放在了上海。
2002年年底,德隆集团在上海的大部分产业都搬到了德隆自建的德隆大厦。这之后德隆国际经历了一次人员的大扩张。行政部由原来的10来人膨胀到了30多个人,战略部的人也膨胀到了30多个人,投资部更是从5个人膨胀到40多个人,总人数比原来增加了两倍。
在外人看来,德隆是一个比较神秘的机构,其实不然。我所在的德隆国际主要负责德隆的产业经营,友联战略管理中心则负责金融这一块,而租住在炎黄物流的那个楼里面的中企东方资产管理公司则主要负责行业和证券研究。这三块产业应该说构成了德隆集团的核心平台。
德隆国际最主要的两大部门一是战略部,二是投资部。我所在的德隆国际战略部,主要负责上市公司的经营。2001年我们进德隆国际的时候,德隆战略部还没有进行分拆,后来德隆战略部被分拆成几个小的战略部,如汽车、机电、食品、水泥、发展部等,汽车就是对口湘火炬,机电对口合金投资。
战略部是德隆国际的核心。而投资部则主要负责非上市公司资产的经营,比如说乳业、矿业和油脂产业等。
如果说有什么部门让我们这些员工觉得神秘的话,那就是德隆大厦的六楼了,因为在我们内部的通讯录上,都没有这家公司或部门的名字,大家只知道在那层楼上班的人是负责操盘或者说是炒股票的。
产业思路
应该说在今年四月份以前,德隆所有的员工尤其是我们做产业这一块的人,对作为一个德隆人是比较自豪的。德隆有些企业在某种意义上可以列入中国最优秀的企业行列。
我们战略部做项目时,对任何一个行业都是放在全球的视野中去考查,而且很重视研究这个产业在什么样的人均GDP下是处于高速发展期,再把选定的某个产业针对某个上市公司进行嫁接。选定行业后再对业内所有大的公司进行竞争分析,现在手上的企业处于什么样的竞争水平,需要提高哪方面的能力,哪些企业是我们潜在的合作对象等。
由于直接进行培育时间太长,而且风险高,再加上我们要给股东快速回报,所以我们切入某个行业更多是通过并购扩张的方式。如果是需要长期培育的产业,我们就放在非上市公司里面。
这样的努力也获得了比较好的回报,新疆屯河、合金投资、湘火炬等三家上市公司的业绩由于产业的提升获得了快速的增长。可以说,德隆旗下上市公司的业绩还是比较真实的,绝对不是像银广夏和蓝田股份那样完全是虚构出来的。
不过和大部分民营企业一样,随着德隆的加速扩张,也有许多不太好的迹象慢慢呈现出来。
2002年以前,德隆国际对投资还是比较谨慎的。所有的项目,哪怕只有几百万的投资,从项目经理到项目人员以及执委会成员都会组成一个团队,召开多次投资分析会议。唐万平参加得比较多,有时候唐万新也会参加。大家会很热烈地讨论项目还会有什么样的机会和风险,项目经理可能面对很多各种各样的提问甚至是责难,必须一一回答清楚。
2003年年初,随着人员的膨胀,这里的官僚主义氛围变得很重,各个部门相互割裂,繁文缛节很多。做项目也不象以前那么谨慎,可以说是变得狂热了。有些项目经理对项目的选择,更多地是出于个人利益,他会把一些不合适的项目极度美化,并要求做项目的人把报告一定要写得漂亮。因为总裁已经不参加这种讨论了,对项目的监管也远不像以前那么严了。
唐氏四兄弟
由于工作的关系,唐氏四兄弟中,与我们打交道比较多的是老四唐万新和老二唐万平。
唐万新是德隆国际的总裁,我们战略部和投资部这一块则由唐万平具体管理。老大唐万里是德隆的董事局主席,主要呆在北京,负责和上层的公关,不参与企业管理。唐万川则主管中企东方资产管理公司那一块。
唐万新和我们一起开会应该有三、四次的样子,主要是以前在证券大厦的时候,只要是上了几千万的项目他都会参加。他应该是很有魅力和智慧的人,但大部分的同事觉得他有时候理念过于超前。而且更多的时候,只要他认定的项目和行业,项目人员做的研究可能只是去进一步印证他的想法。他可能只是对自己的想法进行一定的修正,但大的方向是早就定下来了的。
去年4月份唐万平生病,这之后就出现了一些戏剧性的东西。德隆大厦的大门口放着四根树木的化石,听说是国家一级文物,新疆自治区送过来的。当时一根是倒着放的,另外三根是竖着放的,代表唐氏四兄弟。唐万平生病以后,公司请了一些风水先生来看了看,就把那根倒着的柱子竖起来了,表示四兄弟不能倒掉一个。后来随着德隆危机的加深,听说来过好几批风水先生,还做了法事,又把原来从海南运过来两颗大的椰子树移走。
老三股引发危机
在2002年年底以后,很多同事都感觉德隆可能会出事,开始有同事陆续离开。好友大林就在今年年初投奔了另一家民企新设的投资部。
追究德隆轰然倒地的原因,我认为答案毫无疑问,那就是湘火炬、合金投资和新疆屯河这“老三股”的股价最终压跨了德隆这头骆驼。
从外部来看,德隆好像是金融和产业的混合体,但真实的情况是,它的金融和产业实际上是互相割裂的。我们不了解金融做了些什么东西,金融对我们的情况更是一无所知。我们做产业的时候也想利用他们的信托、金融租赁、保险等支持产业发展,但是召开了多次协调会议,最终都由于相互之间的利益冲突不了了之。
德隆对外界的宣传是以产业为基础、资本为纽带、金融为核心的模式,就是通过金融筹集庞大的资金支持产业发展。但这一理念事实上从来就没有被实施过,因为他在“老三股”里面陷得太深了。这三只股票共有200亿的市值,即使以15%的融资成本计,每年要消耗20到30亿的成本,最后变成了产业融来的资金反而要来填这个“老三股”的窟窿。
“老三股”的股价在2002年以后就滞涨了。德隆就一直考虑如何让股价进行软着陆,一种就是采取阴跌的方式,还有就是通过产业的高速增长,和股本的扩张使股价平稳地降下来。后者对做产业的这批人压力特别大,因为每年要保持40%-50%的增长。“老三股”的业绩增长到一定的时候,就会遇到瓶颈,进一步的并购扩张又需要更多的时间,再维持这种高速增长难度太大了。
因此,2003年9月份,我们做战略规划时第一次提出来,要把股价主动下调,比如说把“老三股”的市盈率降到20倍左右,净资产收益率在15%到20%,这样的盈利水平还是可以得到市场认可的。
然而在调整的过程中,由于德隆持有的筹码太集中了,没有人愿意接盘,而原有的委托理财资金也担心资金收不回去,就要求提前兑付,这进一步加速了股价的雪崩。
所以资本运作的钱来得快,去得更快,如果说是产业亏10个亿20个亿,我们也只是损失一年的利润或者是时间,但股价的雪崩和随之而来的挤兑确实成为了德隆覆灭的直接原因。
最后的挣扎
4月19日的早上,公司临时召集战略部和投资部的20来个员工开了一个紧急会议,会议由行政部总经理沈巍和工会主席黄江主持,会议的内容是要求上市公司和员工买新疆屯河或者是湘火炬这两只股票,而且必须是20日和21日这两天。
会上提出,将买股票作为公司2003年的业绩考核指标,还是实行一票否决制,也就是不管你其他的工作做得再好也没用。
具体的指标是,新疆屯河总经理张国玺200万股,湘火炬老总聂新勇500万股,合金投资董事长付忠150万股,重庆实业董事长也有几十万股。德隆的员工也要买,经理级别的是20000股到25000股不等,普通员工至少也要1000股,而且你要把交割单复印件交上去。
事后很多人其实都买得更多。因为当时沈巍是这么说的,一是一票否决,买得多表示对公司贡献大,更主要的是他说大家齐心把跌停板打开,公司已经准备了一笔资金,很快会把股价做上去,到时候公司发大财,你们发小财。
后面的故事相信大家都能猜出来了,4月21日那天,新疆屯河和湘火炬确实放巨量打开了跌停,但随即又是一路狂跌不止。德隆最后的一次挣扎让员工损失惨重,有些部门经理亏了几十万,我自已也亏了两三万,幸好还是跑得比较快。
但最让我们心痛的绝非金钱的损失,而是我们对德隆深深的失望。
无言的结局
6月10日,在事先没有任何正式通知的情况下,德隆国际和整个德隆大厦里的员工开始被大面积遣散。300多号人被遗散了80%。投资部和战略部这种最核心的部门基本无一幸免。
我们拿到的除了一份提前解除劳动合同的通知,再就是一张数额从5、6万到20多万不等的欠条。
随即,就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
危难的时刻,我想起了卓有远见的大林,听说他就要当上投资部的副总了,我决定去投靠他。
“我们的投资部昨天刚刚解散,我也下岗了。”我还没来得及说明来意,大林就在那边叫苦不迭,“听说复星集团的金融也不做了,看来民企也不灵了。”(记者 李苒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