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电影三笑完整版:孙中山为何改变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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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中山为何改变选择

2011-09-27 16:16

     

孙中山为何改变选择

□   马   勇

 

2011年是辛亥革命一百周年。

说到辛亥革命当然少不了孙中山。而要说孙中山,又不能不说中国革命的起源,说到孙中山革命思想的起源。

晚清的中国革命,在孙中山的概念中,就是民族革命,就是推翻满洲人建立的王朝。而在孙中山那个时代,说句实在话,民族主义的思想已非常薄弱。经过两百多年的民族融合,特别是经过西方殖民者的刺激,“新异族”早已取代“老异族”,中国读书人已没有传统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心理紧张,汉族士大夫在“我大清王朝”体制下活得有滋有味。尤其是在慈禧太后当国近半个世纪中,满洲贵族集团只是在名义上享有大清帝国的所有权,而经营权、管理权几乎都交给了汉族高官。清廷虽在中央部院等一些重要岗位上设置满汉双首长制,但满大臣基本上是尸位素餐,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只要不是涉及、侵害满洲贵族集团利益,满大臣一般都很放手地让汉大臣尽心尽力地工作。

汉族特别是汉族士大夫阶层,已经被清廷的“联合执政”统一战线弄得神魂颠倒,不分东西,即便是后来反满意识强烈的孙中山,最初阶段也不是要反满,而是要参与联合政权,希望在联合政府中谋得一个职务,哪怕这个职务只是一个小小的幕僚角色。

1894年6月,医生出身的孙中山关闭了自己的诊所和药房,又通过关系找到上海名流郑观应、王韬、罗丰禄等人写了几张条子,北上天津找到当朝汉族第一高官李鸿章,希望能在李的幕府中谋得一个职务。为此,孙中山精心撰写了一篇建议书,对清政府怎样才能摆脱困境、重建辉煌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在这份上书中,孙中山提出了富强治国四大纲领,即人能尽其才,地能尽其利,物能尽其用,货能畅其流。这些意见在孙中山自己看来是有价值的,但不要忘了,他虚拟中的读者是李鸿章,从李鸿章立场看,这四点建议似乎就显得很小儿科了。李鸿章的幕僚早在10年前就向他讲述过西方走上强盛的根本原因,李在大清高官群体中早已知道人尽其才、地尽其利、物尽其用、货畅其流的道理,甚至知道民主,知道议院,知道立宪。即便拿孙中山的这四条建议与康有为六七年前提出的“变成法”、“通下情”、“慎左右”三大变法纲领相比较,虽说不上是理论上的倒退与弱化,但其思想主旨似乎还没有康有为式的政治意识,而更多地与早期改良主义者如冯桂芬、王韬以及郑观应等人的主张相仿或相同,并没有多少独到见解。

李鸿章当然还知道,孙中山这样的上书在大清国并不是孤证或特例,在过去两百年中,没有功名的读书人,除了花钱捐官,一个重要的途径就是坚持不懈地上书,万一哪天哪份上书打动了某位高官,那就“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这样的终南捷径,在那个年代太正常了。孙中山这样做,康有为也这样做,就连严复不是也曾“拟上皇帝万言书”吗?

在李鸿章看来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情,在上书者孙中山看来却是非常不一样的大事。孙中山此时不论多么有名,他的名只限于他的那些年轻朋友中,还是典型的“名不见经传”。而李鸿章是什么人?那可是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是皇太后和皇上最为信赖的心腹大臣,是大清国的“栋梁”。

李鸿章的重要地位,孙中山当然是知道的。而且孙中山还知道,李鸿章不同于一般的老官僚,李门下有一大批具有真才实学的门生或幕僚。

孙中山对这次上书看得很重,从某种意义上说,简直就是背水一战,孤注一掷。为此他放弃了药房和诊所,那可是他的吃饭买卖,而他本人已经拖家带口,需要收入,需要工作——他将所有希望都押在了李鸿章身上。

1894年6月下旬,孙中山信心满满前往天津,和他同行的还有好朋友陆皓东。到了天津,他们手持沪港两地一些重量级政治文化名人写的介绍信,拜见李鸿章的亲信幕僚罗丰禄、徐秋畦等人,述说了自己的想法和要求。

罗丰禄、徐秋畦答应尽量帮忙。孙中山的上书很快交给了李鸿章,李鸿章似乎也就孙中山在这封上书中提出的要求作了批示和安排。孙中山在这份上书中强调农政之兴尤为今日中国之要务,表示愿意出国考察农业,以便拯救农业、农村和农民。对于孙中山的这个要求,李鸿章欣然答应,责成罗丰禄代领农桑会筹款护照一本交给孙中山。至于接见面谈的事情,李鸿章推托实在太忙,也就不见了。

李鸿章不愿意见孙中山,或者说是罗丰禄、徐秋畦等人根本就没有安排接见,这在当年,真的算不上什么事。尽管孙中山有那么多社会贤达写的推荐信,可你毕竟是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

当然,李鸿章不见孙中山最直接的原因是军务繁忙。这一点是孙中山最大的不满和不理解。实事求是地说,李鸿章此时真忙得不可开交。是年4月,朝鲜东学党起义爆发,紧接着中日之间为是否派兵前往朝鲜镇压起义发生持续不断的争执。到了6月初,李鸿章听信袁世凯所谓日本“志在商民,似无他意”的判断,决意“遣兵代剿”,令丁汝昌、叶志超等率军跨过鸭绿江,出兵朝鲜。

李鸿章的决策正中日本人的圈套,日本遂借机出兵朝鲜,并迫使清政府同意由中日两国共同监督朝鲜改革内政的方案。到了6月下旬,也就是孙中山、陆皓东抵达天津的时候,正是中日交涉最为紧要的关头,双方虽尚未以兵刃相见,但由于利益攸关,战争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此后不到一个月,战争就爆发了。正是在这种情势下,即便李鸿章借口军务繁忙,拒见孙中山,似也在情理中。

孙中山当年并不这样看。因为他把这次北上看得太重了,他不仅关闭了药房,斩断了退路,而且又通过那么多朋友郑重介绍,结果只拿来一纸护照。这些事实不能不对孙中山造成强大的精神压力。

中国圣贤一直告诫当权者要礼贤下士,对那些地位比较低的读书人要格外尊重,绝不能居高临下,盛气凌人。道理很简单,尽管这些读书人还处在比较低的层面,没有功名没有地位,但他们的内心却异常丰富异常脆弱,经不起任何轻视或白眼。否则,其后果就不堪设想无法预测。近代中国几个来自下层的革命者,差不多都有相似经历,如果不是李鸿章阴差阳错错过了与孙中山见上一面,如果能够把他安置在自己的幕府中,那么中国近代的历史必将改写;如果北大校长蒋梦麟能接受李大钊的建议,给北大图书馆管理员毛润之增加几块大洋,说不定毛先生也就在那儿安心整理图书抄抄目录卡片;如果胡适之、张申府当年不是以北大名教授的身份无视毛先生的存在,而是像北大讲师梁漱溟那样以相对比较平等的身份寒暄几句,估计后来的历史都会重写。历史的走向都会因这些偶然性而改变。

然而,历史无法假设。机缘巧合使李鸿章没有接见并提携孙中山,李鸿章的这一失误不仅导致了孙中山由李的崇拜者转变为反对者,更为重要的是,孙中山由此变得对整个体制彻底失望,由先前真诚地想进入体制谋取发展,转而决绝地要推翻这种体制。他不仅不再相信李鸿章,不再相信清政府,而且也不再相信清廷统治者有能力有诚心带领中国继续前进,他对于康有为、梁启超等同时代人提出的改良维新方案不屑一顾,对严复所张扬的达尔文进化论和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他也不再感兴趣——孙中山此后的所有思想所有行动,都集中到一点,那就是要唤醒民众,推翻满清,重建汉族人的中国。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博导)

原载于《同舟共进》2011年第9,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