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海洋公园亲子感受:解诗注诗见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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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 郁
《 人民日报 》( 2011年09月27日   20 版)
旧诗在近百年一直不是流行的读物,仅被私人的圈子所喜好。南社出了许多诗人,人们能记得的只有几位。南社之外,诗词写得好的,多是写白话文的作家。这里自然首推鲁迅,世人早有公论。印象里郁达夫、聂绀弩的旧体诗也好,气韵自成一路,流布很广。鲁迅之后,好的五言、七言很多,能及鲁迅气象的,少得可怜。许多人看到鲁迅的旧作,多有感慨,像郁达夫、聂绀弩这样的人,也暗自感叹,就旧体诗而言,鲁夫子是不让别人的。
我曾经做过鲁迅旧体诗的注解,因内力不足,后来放弃了。见过张向天的注释,宋谋玚的注释,周振甫的注释,思维多异,各有千秋。在我看来,注释旧诗,倘也是旧诗的写作者,大概会更好些吧。你看钱钟书的《宋诗选注》、俞平伯的《读诗札记》都有力度。他们自己的诗文,也是有功夫的。
鲁迅写旧体诗,多为戏作,偶有吟哦,而气象不俗。他有唐人的遗风无疑,六朝笔意也可看到的。先生的游戏之作和苍凉之句间,好似有很大区别。但这里却埋藏着他的一贯思路和智性。看似随意,而爱意存焉。许多人喜欢鲁迅的诗,因了其沉郁里的豪气,及忧愤里的哲思。我自己觉得,他从旧诗句里借得形式,参之现代人的感觉,有荒谬感和使命感的盘绕,涉笔成趣,遂成奇音,历久而不失鲜活之态。旧形式终于有了新气韵,是大不易的。
新文人写旧诗不过玩玩而已,但无意之间,也有奇异的闪光。或像陈独秀那样的狂放之风,或如郁达夫的晓畅之韵。学院中人则沿袭旧路,如陈寅恪的清秀哀婉,马一浮的儒者风范,都各臻妙处。鲁迅与上述之人不同,其诗有的仿佛天籁,回旋于明暗之间,血液里没有士大夫的因子。这就比同代人显得洒脱、自然,是天马行空的劳作,郭沫若叹其多为绝唱,不是没有道理。
钱钟书对现代文化的看法很有意思,认为学无古今,术通中外,知识分子是不该囚禁在单调的世界里的。鲁迅是这样的人物。他写的旧体诗,多是馀时的偶得,没有故作雕刻的痕迹。先生在古书里泡得久,思路又在域外的文化间,于是杂以个人风采,意象在尼采、杜甫之间,取俄人之峻急,东洋之清秀,汉唐之苍凉,格律间的灵光暗动,一洗媚态,是解放了旧体诗的人。
我个人读过多部关于鲁迅诗歌的研究著作。研究鲁迅的人,其实在表现自己。鲁迅作品在每个时期的读解都有特别的地方,每代人的思考不同也提供了诸多角度。注释鲁迅的诗,不仅涉及本事与内意,还有人际关系网络图,以及与时代之关系。历史留下的资料,有的未必准确,有的含混不清,所以读解之中,辨析与发现,都很重要。
思想还活着的时候,诗歌就不会死去。在精神的表达里,是没有新旧之别的。鲁迅走进旧诗却不属于旧诗人的群落,其魅力的不衰则是自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