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鱼有第三部:长沙地沟油疑似黑作坊超20家 有不同帮派之分

　　《法制周报》首席记者 朱春先/文 记者 伏志勇/图

　　长沙市民刘胜兵最近特别关注有关地沟油的报道。

　　在他办公桌上的手提电脑里，一个号称“地沟油”第一案的视频在反复播放。而涉及到地沟油的相关报道，也被他搜索出来，放在“桌面”上。

　　作为一直关注地沟油现象，并试图将地沟油产业正规化的业内人士，刘胜兵曾向长沙市政府有关部门提出建议，要对地沟油采集实行准入制度。“整治长沙地沟油地下产业，应该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了，希望有关部门尽快采取行动。”

　　《法制周报》去年4月就曾推出了“长沙地沟油流向大调查”专题，用5个版面对地沟油采集、非正规流向、正规流向等层面，对分布在长沙市五区城郊 结合部的黑作坊进行暗访调查。时隔一年半之后，长沙的地沟油黑加工点呈现出怎样的变化？2011年9月17日，记者对此再次进行了暗访。

　　空气中飘浮着酸腐味

　　2011年9月17日，长沙市芙蓉区汽车东站附近某村。记者一行两人，从汽车东站沿着一条村级公路往里走，空气中的刺鼻气味渐渐增强，有腐肉的 臭味、变质油的酸味，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记者估计前面就有地沟油黑作坊存在。(法制周报新闻热线：0731-84802117)

　　出现在记者面前的是一排排建于上世纪的居民房，有的连成一片，最高的也就三层楼高，在片与片之间，有狭长的小巷连通。当记者来到某污水处理厂正对面的一条小巷口时，两个低矮的烟窗引起了记者的注意。

　　走进巷内时，为免引起注意，记者没有携带任何设备，以路人的身份快速走进，初步的观察结果是，巷内有两个规模很小的地沟油加工点和两个疑似潲水油养猪点。

　　从巷内往外走时，离巷口不到150米靠南的加工点旁，有一辆疑似装油的面包车正在倒车，车后有一条小板凳挡住了后胎。记者装作好心帮其挪开小板凳，却遭到加工点内一名工人的呵斥。

　　工人的反应加重了记者对这个加工点的怀疑。走出巷口后，摄影记者决定对该加工点暗中取证。当他背着摄影包走进巷口后，一个工人走上前来，“兄弟，没有走错路吧？要不要带路？”当记者回答说不必要时，又有几个人走上前来，久久盯住记者离去的方向。

　　在这条巷道北面的两个棚屋内，记者注意到有人支着一口铁锅在烧煮，旁边还有一些数量不等的油桶。陪同暗访的知情人李如秒说，这些可能是养猪者在烧煮潲水油，棚屋内可能养了一些猪。

　　“他们从酒店收回来的潲水油上面漂浮着一层油。这层油他们会先把它捞起来，剩下的残渣再烧煮，再沥油。”李如秒说，“潲水油的酸价只有十到二十个点，即使只做简单的加工(烧热炼制)，也与正规的油没有区别。”

　　“酸价”是一个圈内人的专业术语，指的是食物类残渣中变腐发酸的指标，酸价越高说明腐败程度越高，反之则越低。(法制周报新闻热线：0731-84802117)“打个比方，剩饭放久了之后会酸掉，衡量其被酸的指标，就是酸价。”

　　“由于酸价比较低，潲水油中炼出的油回流餐桌的可能性比地沟油回流餐桌的可能性要大得多。”李如秒说，收潲水油的人很多，价格也越收越高，“他们收的潲水油不可能进入生物柴油厂加工，因为生物柴油厂的收购价格与炼制食用油的地下加工点出的价格相差很远。”

　　四五个人就可开个黑作坊

　　从这条巷内走出后，沿着村级公路继续往北走，在一大片已经平整的空地上，记者再次发现了一个疑似地沟油加工点。

　　记者注意到，这个加工点在一栋平房的后面，黑色的烟窗，一股浓烟直往上冲，在一个简易棚子下面，支着一口铁锅，一个中年女子正手持工具在搅动锅里面的东西，旁边锈迹斑斑污秽不堪的油桶，胡乱地摆放着。看上去，整个作坊也就数十平方米的样子。

　　“前段时间，这里好像还只有两三家加工点，怎么一下子又冒出这么多？”李如秒很疑惑。

　　据李如秒透露，长沙汽车东站附近的很多地沟油加工点，多数都是挖地沟油的工人自己搞的。“他们有的在长沙做了四五年，对长沙地沟油的收购与加工比较了解，不用办什么正规手续就可以单干做老板。”

　　“在长沙从事地沟油采集的人群中，安徽、河南、四川籍人占了很大一部分。”李如秒说，“有一些小作坊便是四川籍采油工自己搞的。和其他地方的采 油工不一样，他们特别能吃苦，也特别省俭。(法制周报新闻热线：0731-84802117)一般采油工往往只傍晚出去，一两个小时后就收工回家。但有些 四川籍的采油工可以干一通宵，到第二天凌晨才回家。他们有时趴在下水道里捞一两个小时，直到把能捞的全部捞完为止。”

　　“他们开一个加工点，往往只要置一口铁锅，外加一个三轮车，四五千元成本就可以了。”某知情人士说，这些小加工点不可能到有关部门去办正规的手续，由于规模小，也不需要请人，往往是自己捞油自己炼，炼好了自然有人来收，这也是导致黑加工点越来越多的缘故。

　　黑作坊分成不同的帮派

　　“南大桥桥西有一个地沟油黑加工点，一个星期前刚从渔湾市那边搬过来的，在一个小山上。”就在记者进行暗访时，一个电话打进记者手机，反映在岳麓区某村附近的山上，有一个规模不大的地沟油加工点。

　　随着采访的深入，越来越多的知情者陆续向记者反映，在长沙市东南西北的城郊结合部存在地沟油加工点。(法制周报新闻热 线：0731-84802117)相关知情人士说，最近，有关地沟油的报道很多，地沟油加工点的工人，对陌生人的靠近特别警惕，有些已悄悄地停下来了，因 此很难取证。

　　“事实上，在长沙从事地沟油采集与加工的从业者，已经形成了一定规模的帮派，各有地盘。在同一个帮派内，在不同的加工点，往往你中有我，我中有 你，一旦有风吹草动，很快所有的加工点都知道了。”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知情者说，“这些黑加工点选取的地方，具有一定的共性，就是靠近高速公路、有水 源、靠山等，最主要的特点是在城乡结合部。”

　　“长沙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几乎都有地沟油加工点。”前述知情人士说，根据初步了解的情况，长沙县榔梨镇、天心区黑石铺、芙蓉区东岸乡、长沙汽车 东站、汽车南站等地，共有20多家地沟油黑加工点。“这些加工点，多的十四五人，少的只有四五个人。如果把全市所有地沟油加工点加工出来的油加起来，平均 每天至少有20吨，但这些油几乎都没有进入正规回收企业。”

　　据记者调查，作为正规生物柴油厂主要原料供货商的湖南省再生资源总公司废油分公司，除了自己的职工从签约酒店回收的地沟油加工提纯后的原料外， 以前从来没有收到过别的加工点送来的油，其他有资质的回收企业情况大抵如此。这些正规的地沟油回收企业在粗加工后，再转售给全国各地的生物柴油厂。由于受 到黑色收购渠道的挤压，目前成品地沟油的收购价已涨到每吨4750元。

　　“格林生物能源有限公司案件报道后，可能对长沙地沟油的流向产生了影响，一些原来高价收购地沟油的渠道不敢收购了。最近来我们公司送油的人渐渐 多了一些。”某正规回收企业负责人说，这种现象以前从来没有过，如果对地沟油的黑加工和渠道持续保持高压，地沟油回流餐桌的可能性会大大降低。

　　两年上万吨地沟油流入市场

　　日前，公安部统一指挥浙江、山东、河南等地公安机关首次全环节破获了一起特大利用地沟油制售食用油的系列案件，摧毁了涉及14个省的地沟油犯罪网络，捣毁生产销售“黑工厂”“黑窝点”6个，抓获柳立国、袁一等32名主要犯罪嫌疑人。

　　经查明，济南格林生物能源有限公司实际经营者柳立国等犯罪嫌疑人自2009年以来，以加工生物柴油为名，从浙江、四川、贵州等地采购地沟油炼制 生产食用油，销往食用油市场牟取暴利。(法制周报新闻热线：0731-84802117)犯罪嫌疑人袁一等从柳立国处购入地沟油炼制的食用油，贴牌加价销 售，从中牟利。在这起案件中，警方共查获用“地沟油”炼制的食用油成品100余吨、已灌装为假冒品牌食用油100余箱。据了解，两年不到的时间，上万吨地 沟油进入市场。

　　地沟油回收利用遭遇尴尬

　　《法制周报》记者 赵雪浩 何金燕

　　近年来，地沟油成为我国食品安全领域内一个绕不开的问题。当一起又一起的涉地沟油案被媒体曝光后，舆论的矛头往往指向不良的商家、缺位的监管部门。然而，如何让地沟油这一食品行业的必然产物不再肆意为祸，甚至变废为宝，更是一个值得关注的话题。

　　地沟油去向之谜

　　关于地沟油，有这样一句在业内流传甚广的话：每10次外出就餐就会有一次遇上地沟油。众所周知，地沟油中含有的黄曲霉素会对人体健康造成巨大伤害，其毒性是砒霜的100倍。而我国每年回流餐桌的地沟油高达两三百万吨。这数以万吨计的“毒物”去向一直都困扰着民众。

　　事实上，早在2010年，国务院办公厅就下发了《关于加强地沟油整治和餐厨废弃物管理的意见》，对地沟油的“去向”作出明确规定：地沟油应当以废弃物处置。(法制周报新闻热线：0731-84802117)其中的废油脂可回收进行环保再利用，如变成环保型燃料油。

　　但市面上每公斤的食用油和地沟油相差十几元甚至几十元，这样的暴利驱使，加上简单的制造工艺，使得一些恶劣商贩回收地沟油再加工，以低价食用油的身份重新回到餐桌。

　　其实，饱受地沟油之困的不仅仅是中国，西方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也有类似遭遇。但之后的几十年里，他们都建起了完善的回收、处理及监管制度，并且 让地沟油在餐桌之外变废为宝。比如日本，地沟油由专业的公司回收，并以较高价格卖给了日本政府，政府将这些地沟油提炼后用作垃圾车的燃料——生物柴油。这 种生物柴油与普通柴油的使用效果完全一样，价格也不比一般的汽油高，而且燃烧充分，可大大缓解城市空气污染问题。

　　事实说明，地沟油不仅可以变宝，更是有着广阔“钱景”。(法制周报新闻热线：0731-84802117)但在国内，更多的情形则是，因为牵涉到经济利益，使得正规回收企业抢不过黑作坊，而本就不多的专事地沟油回收利用的企业也面临着经营困境。

　　地沟油检验“国标”将出台

　　如何让地沟油变废为宝，从而避免其回流餐桌对食品安全造成危害？来自北京林业大学“绿手指环境保护者协会”的同学们曾作出大胆尝试。他们把地沟油经过简单化学反应后，做成洗手肥皂。

　　“把地沟油做成肥皂自己使用，总比自己吃到肚子里要好。”这是北京林业大学“绿手指环境保护者协会”的负责人刘美辰经常说起的一句话。作为一名 环境工程专业的学生，刘美辰曾在一次做实验时学到油脂中加入氢氧化钠可以做出肥皂，后来考虑到地沟油一直是对人们潜在危害，于是想通过推广地沟油做肥皂方 式，来减少地沟油的危害。

　　“我们的这个点子已在2010年的联想公益创业大赛中挺进全国十强，并获得了10万元奖金。”绿手指团队的王君竹向记者坦言，“但就是这样一个好项目，却一直没有能推广开来。”

　　刘美辰对记者说，他们从开始操作这个点子，一直都被一个问题困扰着，那就是多数餐馆并不愿意贡献出自家后厨废油。(法制周报新闻热线：0731-84802117)而他们前期进行试验废油，都是从学校食堂找来。

　　“我们刚去餐厅的时候，有的老板根本就不愿意听我们的解释，直接就把我们轰出来，他们的那个废油是可以以一定的价钱回收回去，就有一些利益方面的问题。”王君竹告诉记者。

　　除了来自现实的地沟油收集之困外，也有专业人士对绿手指团队提出的地沟油变肥皂项目提出了质疑。“真爱梦想基金会”创始人吴冲就表示该项目的模式对整个产业链的影响可以说是零。他同时指出，解决地沟油需要向日本学习，那就是由政府出面组织公益回收。

　　在饮食习惯与中国相近的日本，地沟油问题只发生在上世纪60年代。(法制周报新闻热线：0731-84802117)这是因为事实上，目前全国 餐厨垃圾资源利用的基本模式有三种：1.将餐厨垃圾中有机物转换成有机肥料，以北京市为代表；2.将餐厨垃圾中有机物转换成有机饲料，以西宁市为代 表；3.将餐厨垃圾中有机物经过厌氧发酵转换成沼气再进行发电，以宁波市为代表。而这些都或成为长沙市处理餐厨垃圾的参照模式。

　　据悉，9月19日，根据国务院食安办的统一部署，卫生部组织工商总局、质检总局等有关方面共同研究制定了地沟油检验方法论证方案，而这也意味着地沟油检验“国标”的出台。“如果标准出台，那么将在更大力度上控制地沟油、潲水油回流餐桌。”一位业内人士称。

　　准入制度从源头控制地沟油流向

　　《法制周报》首席记者 朱春先

　　事实上，对包括地沟油在内的餐厨垃圾的处理，民间和官方一直都有动作在进行中。

　　在技术层面上，由湖南大学研制的油水分离器目前已获得国家专利，首批获准参与长沙餐厨垃圾集中处理的投标企业，湖南绿精灵餐厨垃圾处理有限公司购买了该专利产品。据该公司有关工作人员介绍，目前至少有200家餐饮企业已安装了油水分离器。

　　油水分离器的技术原理是，厨师在灶台操作过程中，将洗锅水、洗碗水倒入灶台上的容器后，流入分离箱，经油水分离后，清水流出，残油则留在箱内。

　　“这样做的最大好处是，厨房里不再像以前一样到处油腻腻的，地面上也不会有油渍，通向室外下水道的水槽内，不再有固体残渣和余油。”长沙某酒店 厨师长对《法制周报》记者说，现在之所以会存在地沟油被大量采集的现象，就是因为被厨房弃置的餐饮废弃物，最终进入了下水道，工人甚至无须经过餐饮企业的 允许，就可以在这些企业附近的下水道中采集这些废弃物炼制地沟油。

　　“对餐厨垃圾实行企业准入制度，是从制度层面化解地沟油问题的良方。”长沙市有关部门负责人表示，已于今年6月1日施行的《长沙市餐厨垃圾管理 办法》规定，餐厨垃圾产生单位，应当建立产生台账，记录餐厨垃圾的产生数量和去向等情况。(法制周报新闻热线：0731-84802117)“餐厨垃圾应 当单独收集、存放，禁止与其他固体生活垃圾相混合，违者城管部门可处以5000元以下罚款。”

　　根据有关部门的安排，将来能够回收餐厨垃圾的企业必须招标产生，目前至少有七八家相关企业报名，但正式的招标结果何时揭晓，目前还属于未知信息。相关部门的负责人拒绝透露具体细节。

　　“一个可能的方案是，长沙市会产生不止一家的中标单位，每个单位负责一两个区餐厨垃圾的集中回收。”某业内人士透露，中标企业产生后，其他非中标企业就不能再往相关单位收集包括地沟油在内的餐厨垃圾。

　　“这种准入制度实际上就是从源头上控制了地沟油的流向。”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相关人士说，中标企业在回收这些餐厨垃圾后，加工处理成生物柴油，渣滓进行无害化填埋处理等。他们的经营行为将有一套严格的管理制度来约束。到那个时候，地沟油回流餐桌的渠道将被彻底封闭。

　　网友关注本报地沟油报道

　　今年9月15日，由公安部联合相关部门侦破的“地沟油第一案”公开报道后，《法制周报》于2010年4月23日刊发的《长沙地沟油流向大调查》 一稿再次引起广大网友的关注。记者在网易的个人博客也成为网友的关注焦点，相关博文被置于网易博客的头条。截至今年9月17日，共有119370人次点 击，引用84次，公开评论470余条。

　　在所有评论中，痛斥黑作坊黑心行为的占60%，质疑有关部门存在不作为行为的占10%，建议今后不再去小摊点吃饭菜的占30%左右。

　　有的网友提议：“没事别经常外出下馆子，少买油炸食品，尽量自己在家做，这样地沟油的来源和销路就减少很多了。”还有网友则质问：“我注意到， 这些油还流进了超市，那我想问，那些有名的食用油品牌的原油来源是不是也要调查？”

　　据长沙市公安局有关负责人介绍，市公安局食品安全执法大队近期将围绕“黑作坊”、“黑工厂”、“黑市场”、“黑窝点”等“四黑”行为进行集中打 击，群众对包括地沟油黑加工点在内的“四黑”行为，可以积极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