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维护工作梯:250米长的中英街充满传奇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30 02:31:45
历史瞬间

1941年12月,日军侵占了香港,以阻碍交通为由,将沙头角3至7号界碑拔除,并在这里布起了铁丝网,“中英街”因此得名。抗战胜利后,1948年4月,国民党政府和港英政府双方在沙头角重新勘界。自此,一边为国民党联防大队据守,一边为港英军警把守。1949年11月中旬,深圳解放之后,我部队进驻并接管沙头角,中英街边境贸易一度繁荣。


1949年沙头角解放之日,英警与我军战士隔界碑对视

探访中英街解放初期那段鲜为人知而又风云激荡的历史,记者发现,这条小街尽管历经沧桑变幻,但民风依然质朴淳厚,同时又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

沙头角街道办李海友、中英街历史博物馆馆长孙霄,还有执掌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渔灯舞的沙栏吓村村长吴天其,无一不对这条小街和它的历史无比珍视,他们热情地邀来80岁的老店主何集庆、82岁的老居民刘马央,以及1949年进驻沙头角的民运队锦州队队长范济群、解放时担任沙头角墟副墟长的86岁香港老人吴马生。老人们激情满怀、声情并茂地向记者讲述了收藏在各自记忆里,中英街解放前后那段波澜起伏的沧桑岁月。

共产党来了,敌首闻风而逃

烽火岁月,激情人生。沙头角中英街的解放还是颇具戏剧性的。

中英街最早由梧桐山流下的小河河床淤积而成,原名“鸬鹚径”。英国殖民主义者在割占香港和九龙后,又于1898年8月强迫清政府签订了《中英展拓香港界址专条》和《香港英新租借合同》。1899年英国实际接管新界,即九龙半岛界线街以北、深圳河以南包括大屿山等230多个岛屿在内的广大地区,总面积达971.4平方公里。同年3月18日,在“鸬鹚径”上树立了界碑,东侧为华界沙头角,西侧为英界沙头角。1941年12月,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军侵占了香港,以阻碍交通为由,将中英街3至7号界碑拔除,并在中英街上布起了铁丝网。抗战胜利后,于1948年4月,国民党政府和港英政府双方在沙头角重新勘界,举行重竖界碑典礼。自此,一边盘踞着国民党肖天来联防大队,一边为港英军警把守。

82岁的老人家范济群的娓娓讲述,为我们揭示了肖天来在一个月黑风高夜仓皇越境撤逃香港的真相:1949年,解放的烽火在广东大地上正呈燎原之势,同年10月至11月间,广州、惠阳、宝安都先后解放,唯独沙头角,还踞守着国民党肖天来联防大队。同年11月中旬,担任惠阳县民运队锦州队队长的范济群,率队与武工队清河队进驻沙头角。肖天来得到消息,怕被活捉,连夜就带着几名心腹、几条短枪,越境逃到了香港。民运队和武工队长驱直入,在沙头角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顺利接管了国民党联防大队三四十人的武装。

范济群提到这件事情,还说起了肖天来盘踞沙头角的如意算盘,“他除了幻想能起死回生外,主要还是希望利用沙头角的地理条件,随时逃跑到香港。”1949年11月中旬,民运队锦州队和武工队清河队进驻盐田,肖天来闻讯立刻跑到香港去了。


深港群众欢庆解放,商店飘扬五星红旗。 

肖天来跑了,但是大队没跑。“大部分的部队和枪支都留在了沙头角,残部群龙无首,我们在联防队里也有内线,他一走,联防大队就宣布起义了。”范济群回忆。武工队清河队负责接管联防大队部武装,大约共有三四十人,负责维持社会治安秩序和边境缉私工作等,民运队锦州队则负责宣传发动群众,组织群众建立基层政权工作。

“我们锦州队一进沙头角就扭着秧歌,唱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从桥头一直进入小镇,两旁的观众都鼓掌相迎啊,大家很欢迎共产党的。”范济群开心地说。联防队被接管后,武工队清河队队长向全体联防队员讲话说明我党政策,并随即进行了整编工作,大部分联防队员被遣送回家,个别留下了,社会治安没有出现大的混乱。“我们还挨家挨户访问,宣传我们的政策,还组织全镇的民众进行大扫除,清洁大街小巷,卫生面貌焕然一新。”

在解放初期的沙头角墟副墟长、今年86岁的吴马生老人记忆中,沙头角一解放,中英街都沸腾了,街上居民,无论是大陆的,还是香港的,无不处在欣喜兴奋之中,奔走相告着解放的喜讯;街道两侧的店铺,各家各户争相插上了五星红旗。

记者了解到,中英街两侧插满了五星红旗的景象,同样被岭南大学香港与华南历史研究部黄君健、郑慧庄等人搜集的一张外国摄影师的作品所证实。

中英街居民还专门组织了欢庆解放的大巡游,巡游队伍打腰鼓扯大旗一直走过中英街,走过沙头角的大街小巷,最远还走到了盐田村。那激动人心的一幕幕,在中英街很多老人的脑海中记忆犹新。

1952年,著名的“红色前哨连”进驻沙头角,这是当时与“南京路上好八连”齐名的全国4个模范连队之一,1961年,连队指导员赵玉珍在北京受到了毛泽东、刘少奇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他们的进驻,保证了中英街边境的和平安定。1969年3月,该连奉命从沙头角镇调至珠海拱北茂盛围,维护珠澳边境安宁。

解放初边境贸易一度繁荣

中英街成为边境贸易重镇,由来已久,而在解放初期,这里的工商业发展势头非常好。

吴马生老人告诉记者:1949年,东和墟和沙栏吓村刚刚合并成沙头角墟,卢乙发担任墟长,他担任副墟长。边境限制人员出入后,吴老伯负责给群众签发过境证件以及鱼栏管理。解放初期,百业兴旺,广大群众的生产积极性空前高涨,农业、渔业、养殖业和手工业得到了恢复发展,市场又开始变得繁荣,中英街上更是生意兴隆,各色店铺有130家以上。在这里做生意的,一半是沙头角东和墟的富裕人家,另一半则来自惠东、东莞等地。

这个时候,获得新生的人民群众安居乐业,经济蒸蒸日上,沙滩上满眼都是晾晒的鱼干;当时每逢一、四、七墟日,以阳和街为中心的沙头角墟盛况空前,沙湾、龙岗、横岗、莲塘、大小梅沙等周边区域的人都要到这里来赶墟。听了吴马生的讲述,当年的繁华胜景,好像就在眼前。

“解放初期,中英街很繁华很和谐,墟市上鸭子的价格才卖到两毛钱一斤呢。”何集庆这样说。另一方面,为了加强城乡之间的联系,政府修建了一条从沙头角经伯公坳通往深圳的公路,这条公路打通了长期封闭的沙头角,贸易变得更加活跃,同时使得沙头角的青少年可以到深圳的中学去读书,为沙头角培养了大量的人才。

中英街集市在1952年解散,由于政策原因,小商人小业主好像一夜之间跑掉了。从那时开始,中英街进入了长达几十年的“非常时期”,两边的交流中断,一直到改革开放,来购物的人流大潮重新涌入中英街。

解密

中英划分租界 村民自发抵制


岁月沧桑。钟灵毓秀的中英街,掩藏了多少鲜为人知的史实和人文?

据沙栏吓村村长吴天其介绍,沙栏吓是中英街唯一的一个自然村,吴氏宗族已在这里繁衍生息了300多个寒暑春秋。吴天其提供的一份港英政府约制作于1910年的中英街分界图显示,如今的中英街所在位置原来都是沙栏吓吴氏宗族的田地。

记者发现,深圳本土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渔灯舞的遗存地,就在沙栏吓!

为了让记者更加了解中英街的历史,沙栏吓村村长吴天其还专门邀请了自己的伯父、住在香港86岁的吴马生老人给记者讲述。一接到侄子的电话,得知记者要采访,老人当即答应,还专程从香港粉岭的居所赶到中英街,与记者重温那段难忘的岁月。

吴马生介绍说,中英街是个很特别的地方。被香港租借新界并勘界以后,这里到处还是田地,没有建筑,更没有街。大约是在上个世纪民国初年,在第四号界碑老榕树到第五号界碑之间才盖起了建筑物,但仍是一条泥泞的土路,连个街名都没有。1938年日本侵略军第一次从大亚湾登陆后,占领了沙头角,日英对峙,边境区域拉起了铁丝网,沙头角的这条小街,才有了一个名字——中英街。

解放初期,中方将中英街更名为“中兴街”,但港英政府仍沿用中英街的名称,但沙头角这边就一直坚持叫“中兴街”。

“我们的先辈非常爱国!如果不是他们坚持,当年沙栏吓村已经被英国占领了。清朝时满清政府的无能,同意英国人租借香港。满清官员和英国人便以桥头为界,竖起了长长的一排小旗,划分租界。但沙栏吓村的先辈们爱国心切,不同意自己的村庄被划分到英租界,将小旗一一拔去。英国人再度插上小旗,村民们就再拔一次。就这样插了拔,拔了插,再插再拔。最终,英国人无奈,只好妥协,将租界重新划分到当年的小泥路中英街。”

解放大会当天 港英布起重防

中英街是个有故事的地方。范济群老人回忆的故事,则发生在解放这个关键的时间节点上。

解放沙头角这个节点上,范济群记忆最深刻的,还是进驻后第三天举行的庆祝沙头角解放大会。会场设在沙头角东边的庙前广场,沙头角和周围的村民来了七八百人。那天,最紧张的是界碑对面的港英军警,他们担心我方打过新界解放香港,中英街那头布满了军警,菜园角一带还架起了轻重机枪和大炮等重武器。“我们都没有过界,他们是虚惊一场,慢慢撤掉了重防,边境紧张的气氛才逐步消失。”范济群说。

今天,我们可以从中英街历史博物馆保存的两幅1949年中英街历史照片上,体味到当时的气氛。第一张照片记录的是,在3号界碑两侧,英国军警和解放军士兵,分立界碑两侧,互相对视;第二张同为这两人,已经隔着界碑友好地握手。从紧张敌视到好奇友好,并不是界碑所能阻挡的。

街这边解放了,来了共产党,这样的消息,当然在街那边引起了震动。庆祝大会那天,沙头角还涌进了大量香港新闻记者来采访,对他们来说,最关心的一个问题是,我军会不会打过新界解放香港?最后,他们得到的回答是:不会。

范济群在沙头角工作的时间并不长,锦州队从进驻到离开,大约只有两个月时间。“12月,我们离开沙头角时,乡亲们送给了我们许多红旗,当队伍离开时,红旗飘飘,群众依依不舍送别,场面很动人。”范济群现在回忆起来,还是感慨万分。

人物

刘马央

庆祝解放,深港两地居民参加游行



中英街老居民刘马央深情讲述。

82岁的刘马央身体好得很,每天都要到老年活动中心跟一些老朋友聚会打牌,说话也利索。“当年,沙头角的居民都盼解放啊。”老人感慨地说。

刘老和他的父亲都是在沙头角出生长大,在旧社会时家里很穷,刘马央那时候靠给别人做挑工过日子。临近解放时,刘马央就从一些地下党那里收到了消息,共产党很快就要进沙头角了。那时候,中国共产党在沙头角的负责人是刘德谦,在东和小学以老师身份做掩护,刘马央对他印象深刻,“个子很高,性格很温和。”大约1938年左右,刘马央在东和小学读书,慢慢通过刘德谦接受了进步思想,心向共产党。他慢慢和刘德谦熟悉了,才知道对方是地下党,快解放的消息也是从他那里传出来的。

终于盼到解放了!这个时期,刘马央老人印象最深的是参加当时的大游行,“我们还在沙头角游行一圈,大家敲锣打鼓,庆祝新中国成立。还有不少香港的居民也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一起来庆祝。”刘马央开心地说。

解放初期,中英街的边境斗争特别激烈,国民党在这里潜伏了不少特务分子搞破坏。1951年,刘马央参加了民兵组织,第二年成了民兵连长,民兵组织保护地方,巡逻放哨,“那时候,我们民兵跟解放军战士关系非常好,解放军战士是我们的后盾,我们熟悉当地情况,我们互相依靠,是鱼水之情。”刘马央说。1954年,他参加工作才离开沙头角,直到1970年回到沙头角居住。

人物

何集庆

四代祖业,店铺曾作抗日情报据点



百年老店明兴百货的老板何集庆激情忆当年。

何集庆,今年80岁,“明兴百货”的老板,其祖父辈起便在这里从商,百年历史四代祖业,何家的命运跟这条小街紧密地捆在一起,或许,我们可以从他的讲述中,一窥中英街的历史烟云。

兴衰起伏,苍茫明灭。何集庆老人介绍,他家这间店铺,是祖父那一辈于1920年在此买地2万平方米建起来的。祖父本是盐田四村人,远渡重洋创业,在牙买加积聚财富后,衣锦还乡,骑着大白马进村,还就在沙头角犹献街买房置地,经营起了生意,始而中药,继而进出口贸易,再而金铺,凡此种种,到如今,明兴百货已走过了90年的沧桑风雨。

我们在找到何集庆之前,沙头角街道办李海友向记者介绍说,何集庆的祖业生意以前真好啊,当年都是用几个柜子装钱的。我们在他现在经营的“明兴百货”店里等他,老人慢慢走进来,跟一边闲着的店员打了个招呼,慢慢地踱进后面的厅子里接受采访。我们很难想象,这个店面,曾经是收集日军情报的一个据点,曾经是日进斗金的旺铺。

1906年,何集庆侨居牙买加的祖父何其玉决定回国发展,祖父回国定居的时候,正是中英街边境贸易兴旺的时期,他在中英街买下2万多平方米的土地,1920年开了间“茂生堂”药店,从此扎根中英街。在何老的回忆中,由于当时的边境贸易比较活跃,祖父确实很有钱,“我们的老家是在盐田四村,我祖父回去的时候,都是骑着白马回去的。”他回忆说。

抗日战争时期,中英街被日军占领,他们在街上拉起了铁丝网布防,中英街上的贸易陷入了停顿。日军在中英街桥头对面设立哨所,“茂生堂”中药店由于靠近中英街桥头,对面是日军哨所,“茂生堂”成了一个情报收集据点。何集庆虽然年纪很小,但人却很机灵,经常利用药店做掩护,收集日军的情报,监视桥头日军的布防情况。

日军投降后,中英街上的铁丝网被拆除,这个时候,中英街陷入了最混乱的时候,土匪出没,抢劫横行,港英政府要求当时的港九大队维持治安,而这个时候,中英街的贸易一度陷入了最低潮。

何家最兴旺的时期是从建立深圳经济特区以后开始的。1981年,何集庆审时度势,将“茂生堂”药店改为“明兴百货”,出售日用百货商品,雨伞、味精、尼龙布、肥皂等日用百货都供不应求,人们疯狂抢购。

那是何家生意最辉煌的时候,“一天有几万人如潮水般涌来,我们店每天最少也有十几万的收入,多时有三十多万,这仅仅是中等水平,周边金铺日营业额都有百万以上,一些沿海地区的农民甚至装着满满一麻袋的钱前来购物。”

香港回归一两年后,情况开始变化,来中英街旅游购物的人越来越少。中英街失去了往日繁华,来这里的游客似乎也只“逛街”不“购物”。这个突然衰落的过程,让何集庆唏嘘不已。如今,“明兴百货”早已无缘“日进斗金”,全日开业也变成半日,守着一个月千来元的营业额,陪着何集庆和太太安度晚年。

回眸

小街很短 历史很长



沙栏吓村村长吴天其(左一)讲述风雨中英街。

我记得第一次去中英街的感觉:小小的一条街,浓缩着中国近现代的百年历史,似乎每一个角落,都写着故事。

去中英街采访之前,我产生了这样一个奇怪的换位感觉:假设我是当年解放时,中英街上一个港英政府的军警,突然看到中英街上另一边红旗飘飘,人民欢腾鼓舞,庆祝解放,两种不同的社会制度,突然摆在街道两旁,曾经被欺凌的民众,突然翻身做主,该是如何的感慨。

一条长度只有250米长的小街,也是深港边界的组成部分,它见证了中国从清末列强侵华到新中国逐渐走向富强的历史,经历了敌对、冷战、合作、融合的历史风云。这个有传奇色彩的小街,其历史独特,举世罕见,而在解放这个重大转折的时间节点上,我们更有理由去关注和记录。

今天走进中英街,看到的是中英街上休闲的生活,已经不多的购物人群。昔日的耻辱已经过去,而当年购物天堂时期的人流狂潮也慢慢消退。但距离中英1号界碑仅有五六米的中英街警世钟,仿佛引导人们穿越时空隧道,再次目睹中英街曲折心酸的历史场景,每一个身临其境的中华儿女都会百感交集。

小街很短,历史很长。如今的中英街,如同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见证这中华民族百年的兴衰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