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招鬼是真的吗:鉏经园识锄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13:39:33

震泽镇,明清时期丝绸板块经济上的一个亮点。在那师俭堂的鉏经园里,我感受到了

浓烈的商业气息。鉏经园,处于丝绸专业板块,园主徐氏一脉当然擅长丝绸经营。

然而明清两代的江南,竟然由“苏湖熟,天下足”变为缺粮窝,于是鉏经园又

挂出了“大顺米行”的金字招牌,两湖两广的米包子船一拨拨地停泊到这

里的河埠头。徐氏挥起两把大锄,财源滚滚,高楼华屋一进一进,一

幢一幢,号称“徐半镇”。古人历来倡导“带经而锄”,发了财

的徐氏督责子孙读书,进而考科举以求仕途腾达。

 

 

鉏经园识锄

 

师俭堂,江苏省历史文化名镇震泽宝塔街上一处主要建筑,观光者几乎众口一词,那是徐氏一脉亦官亦儒亦商的历史见证。我穿行于师俭堂,徘徊在“鉏经园”,首先感受到的是一个“商”字,这座古宅中轴线上的主体建筑,以及东西两边的辅助轴线,都饱含着浓浓的商业气息。

今年,春寒料峭的的二月初头,我第三次来到师俭堂,专为欣赏鉏经园面来。鉏经园只是师俭堂东轴线上的小花园,面积420平方米,江南水乡一颗袖珍花园。花园虽小,韵味浓郁。北宽南窄,布局巧妙,结构紧凑。花厅、四面厅、藜光阁由北而南次第呼应。穿过月洞门,向南走过起伏的迴廊,就是藜光阁。藜光阁,典出《晋书·山涛传》:“以母老,拜赠藜杖一枚”,看得出,徐家子孙热爱高堂的一片孝心。登上藜光阁,我北向推窗而望,园内景色尽收眼底,最显眼的是半亭,雄踞于玲珑的湖石之上,半亭名“梅花亭”,现时正是赏梅的最佳时节,阁上又是赏梅的最佳视点,几枝老梅吐出新芳,一阵阵暗香浮动,沁人心脾。更有紫藤、枇杷和桂花树,那桂树,树叶扶疏,树身斑驳,听说是户主徐永昭亲手所植,一百数十年树龄了。

忽然,鉏经园的那个“鉏”字,触动了我的神经。鉏,锄的古体字,“鉏经”取自《汉书·兒宽传》“带经而鉏”。徐家带的是什么锄头,怎么个锄法呢?

中国古代的男子,科举问世前,带经而锄,以待荐举、征辟;隋唐以后,带经而鉏,考科举以求仕途腾达。他们挥舞锄头,边耕边读,历来受到赞赏,有志气有毅力,达则兼治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历史发展到明清,尤其是徐家发达的清代中期。整个江南挥动的起码有三把大锄头,一把锄桑,一把锄棉,还有一把锄粮。三把大锄锄出了三种专业经济,拿时髦话来说,锄出了三个经济板块。松江一带锄的是棉花棉布;枫桥、平望和黎里等市镇锄的是米粮,粮食固然有自身锄得的,更多的则从两湖两广调拨,光枫桥一市每年运入的大米就超越一千万石。震泽镇地处蚕桑板块,它与盛泽、南浔、乌镇、双林、濮院等市镇一道,以盛产辑里湖丝和干经而著称,震泽,丝绸板块中的一个亮点。震泽乡下全是蚕桑专业户,镇上多的是丝经行。时代不同了,三把锄头所锄出的都是商品。

鉏经园主人他们舞动着其中两把锄头,锄丝绸,锄米粮。两把锄头有分当,丝绸为重,米粮稍轻。

丝绸板块分工细密,徐家经营的是丝经,开设了“恒懋昶”丝经行,克勤克俭,四出收购蚕丝,外发加工摇成辑里丝经。时机又巧,鸦片战争的炮火轰开了五个通商口岸,其中就有上海。震泽的丝绸再也不必远赴广州出洋。摇上一条农船,载它几十、上百担丝绸,到上海滩就是白花花的银子。恒懋昶干脆在沪上找个落脚点,搞了个会馆,收购、加工、运输、出售交易的,各司其职而成龙配套。徐氏财源滚滚,子孙繁衍,家大业大就分门立户。除了师俭堂,还有敦善堂、致德堂等等,号称“徐半镇”。

恒懋昶挥舞的大锄,锄头虽大,却不事张扬。丝经生意只在西轴侧线腾挪,面向宝塔街安一石库门,内接备弄三进三合院,运载丝经的船只,沿西侧斜桥河单落水河埠上下调度,已经尽够足有。第四进师俭堂,赫赫有名的恒懋昶丝经行就设在这里。乍一望去,一座显赫的厅堂,通高9米有余,东西宽12米,进深13米,面积150多平方,仔细一看,此厅没有落地长窗,就连短窗、门槛都没有,一座敞开的厅堂,震泽镇独特的敞厅。没有门窗,不用门槛,有利于丝经的翻进搬出。当年,一位位,一拨拨,腰缠万贯的丝商登门造访,主人敞开胸怀,延入敞厅,坦诚相向,谈丝论价。

师俭堂的始祖徐旷,明代从北方移居江南,十传至徐永昭造屋定居于震泽,取堂号曰“师俭”,子孙多次翻建,堂号始终保留。对此,有人说,主人意在效法东汉卫尉张俭的高风亮节。我说未必,徐氏家族做生意,讲求实惠,不务虚名,顾名思义,师俭,崇尚节俭,仅此而已。

师俭堂前后六进,第一进“大顺米行”,米仓、秤杆、斛子,一应俱全,数百年的金字招牌,而今重现了风采。面对宽阔的获塘市河,整齐的石驳岸上,耸立着高高的楼房,与第二进组合成走马堂楼,那气派真可走马哟!

大顺米行,徐家挥舞的第二把锄头,进益不及丝经,位置排场却远胜恒懋昶。临河一座宽阔的双落水河埠,九级台阶,中间一个五尺长四尺宽的交换平台,河埠和驳岸上各有两颗缆船石,雕刻的是如意,四个如意,事事如意。当年,活跃于江南市镇的无锡西樟等米包子船,数百担数百担地船停泊在这里,河埠就是进米上谷的重要平台。

说到米粮,我脑屏上闪出了“苏湖熟,天下足”一语,那是姑苏范成大第一个喊出来的,不久即变成著名的民谚。南宋时,北人成批追随赵构南渡,江南增添了不下百万的劳动生力军,带来了大量的财物,更带来了先进的生产经验。南迁的北人,需要面食,小麦价格扶摇上涨,刺激了江南变一年一熟为稻麦两熟。历史的脚步迈过了短暂的元朝,迈进到大明。江南百姓蚕桑、棉作、粮食鼎足而三。蚕桑和棉作区,七分种桑棉,三分种水稻。种桑植棉收益四五倍于种稻,于是九分桑棉一分水稻。江南米粮仓跌落成为缺粮窝。亏得两湖两广稻米节节攀升,“湖广熟,天下足”取代了“苏湖熟,天下足”。

震泽自明朝初期,蚕桑丝绸,获利滚滚,农家种桑饲蚕,缫丝摇经,不再拘拘于锄这“六棵头”,身为农家,却需要籴米买粮,粮食成了震泽农民必需购进的商品。于是,徐氏的大顺米行应运而生。

说师俭堂徐氏首先是商人,还因为徐氏有意让“街从家中过”。师俭堂的三条轴线,东轴线就是鉏经园。西轴线都是辅助房,由恒懋昶使用。中轴线坐北朝南,五开间门面,前后六进,从获塘市河的河埠头开始一进一进地步步登高,第二进和第三进东西两个发圈,圈进了宝塔街最热闹繁华的一大段。中国古代深宅大院,一道道朱漆或黑漆大门,一条条的横栓直撑,两边高高的封火墙,把整个建筑封闭个严严实实。师俭堂落成于资本主义萌芽的时代,融入了商业型的构建。丝绸是商品,粮食也是商品。是商品就需要流通,就需要近悦远来。于是,各种店铺作坊包容进了徐宅的怀抱,师俭堂多了人气,富有商机。

据老一辈回忆,第二进面北临街有四爿店铺,自东向西依次为:陈天一帽庄、万昌祥烟纸店,沈裕隆铜锡作和谭记丝线铺,当中一间作米行籴米买面的通道。过街第三进,正中为门楼,贵客临门,主人在此恭候延请,开有三家商店,东边新合弹絮坊和公正泰水果店,西面双开间福懋南货庄。这大约是民国年间的店铺作坊,都是租赁给别家的。吴地俗语“七世修来街面屋”。闹猛街市店面异常金贵,拥有它或许真的需要祖宗积德。徐家气派地占有了八个门面,说它日进斗金不算夸张。

有人将师俭堂排列成一官二儒三商,实在太过偏颇,偏在眼光更偏在思想。徐氏从小商人到大商贾,赚了钱,督责子孙读书,就是带经而锄吧,然后考科举,徐家后人中确有人通过科举当了官的,更多的后裔,则终生驰骋于商场。

走下藜光阁,来到鉏经园的花厅,一座三开间的楼厅,原是主人的书房。正中匾额“益寿轩”,两边

有副抱柱楹联:

色深林表风霜下,润及边城草木香。

读着联语,我忽有所悟,风霜,什么风霜?兵祸加天灾!徐氏震泽之祖经商致富,满清王朝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官逼民反,贫穷地区的农民暴动风起云涌。最著名的就是太平天国,烽火遍及南中国,洪秀全定都南京,满清政府的经济濒于崩溃,仓皇调遣官兵、民团拼命进扑。江南一带兵祸连结,生产破坏,百姓妻离子散流离失所,极需存恤。人祸必然牵扯出天灾,道光29年,江南极大水灾,乌镇、南浔还有震泽的塘河里漂浮着一具具尸体,徐氏第12代孙徐学健挺身行善,埋葬了一千余具尸体,又带头在慈云寺筹备积谷仓,开粥厂施粥,办育婴堂收养弃婴,举义塾送贫家孩子进学。震泽首创了保赤局,徐学健作为创始人,不消说得,第一任局长非他莫属。事隔多年,深受保赤局祖荫的徐氏第14代孙徐汝福,顺势被按捺到江苏省抚恤总局局长的位置。实在,保赤局也好,抚恤局也好,都不是宝座,而是火炉,坐上去必定被烘烤得汗流浃背,乃至皮焦骨烂。保赤、抚恤,必得割肉出血,筹措金银,积攒物资,更得四出驱驰,医疗救治这千疮百孔。亏得徐家经营丝经与米粮,腰包已经饱绽,实力雄厚,再加徐氏的心地,心胸,心甘情愿地“润及边城”众多“草木”。

徐学健、徐汝福的什么局长、总局长,规整一点来说,都是民间组织的头儿,不是什么官。因为徐汝福的义举减轻了清政府的压力,缓和了官与民的矛盾,所以同治12年徐调任京城任礼部郎中,相当中央部里的一个司长,这是徐氏一族换得的第一个官,没有“带经”,纯粹靠丝经锄出来的。

徐氏举办义塾,自家的孩子当然不会放任,营造氛围督责读书,这时的徐氏才算真正“带经”起步应考科举。鉏经园中,益寿轩和四面厅环境优雅。春天,草本花一盆盆、一束束、一丛丛争奇斗艳;夏季,树影婆娑,凉爽宜人;秋天,木榍飘香,空气清新;三冬,寒梅怒放,阵阵幽香,真是读书的聪慧之处。早年,徐永昭在鉏经园月洞门边手植金桂,祈愿儿孙“蟾宫折桂”。同治癸酉科(1873年)他的曾孙徐泽之从鉏经园起步,首赴南京贡院即高中举人,总算告慰了先祖的在天之灵。经过多道官场的繁文缛节,徐泽之选任为内阁中书,一个专门负责在中央某部抄抄写写的秘书吧。“带经而锄”,终于锄得了一个正而八经的官儿。

走出鉏经园,来到宝塔街,我仰望着师俭堂东西两个发圈,圈门的砖刻是“仁里坊”。仁里,好象典出《论语·里仁》篇“里仁为美”之句,译成大白话就是,将爱心施于邻里街坊,甚或惠及乡里。徐氏作为商人,勤俭持家,祖孙数代积累财富,不事享乐,愿为家乡父老举善事,办实事,难能可贵。历史地来看,那些缁铢必较的商贾,即使生意作得再大,也只能称之以小商人,他们只能是历史长河中的蝼蚁,淹没无闻。而今,修复的师俭堂及鉏经园,那是立在人民心头的一种纪念碑,徐氏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