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椎椎旁神经阻滞:亲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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赝 品
常爱晖
根金老汉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家的宝贝是个赝品。
说起根金老汉的宝贝,无论是懂收藏还是不懂收藏的人可能都知道,因为时下一些热播的电视剧里常提到它——“大明成化斗彩鸡缸杯”,那可是个比金子还要贵上千百倍的物件儿。据说根金老汉祖爷爷的祖爷爷曾在京城做过御厨,告老还乡时带回了这个东西。这个在当时就“值钱十万”的宝贝儿自从到了吴家后,吴家人就一直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传了一辈又一辈。前些日子,根金老汉把宝贝翻出来,叫儿子金斗拿到县城里的古玩店去鉴定,他只是想听听价,看看是不是真的值十来幢小洋楼的钱。结果,听来个那个宝贝是赝品的说法。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你不会听错了吧?根金老汉问金斗。哪能呢,人家古玩店的老板可是拿在手里仔细地看了又看的,还拿了放大镜呢。
那一定是老板看走眼了。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世面。你拿到省城去。根金老汉吩咐金斗,记
住,一定要挑最大最有名的古玩店,让老板看。
在省城,金斗问了好多人,走了好长的路,才找到了那家全省最大的,据说在全国都很有名气的古玩店。他先给古玩店的老板递上一支好烟,弯腰毕恭毕敬地鞠了个90度的大躬,然后才把宝贝递上。老板拿在手里只瞄了两眼,便还给了金斗,说这是赝品。
不会吧,这可是我们家祖上传下来的宝贝,怎么会是赝品?金斗不信,覥着脸恳请老板再看。赝品就是赝品,有什么可再看的。老板别过脸去,不理金斗,指着身后的柜台对金斗说,我这里像你这样的杯子有几十个呢,不稀罕。
回到家后,金斗把省城古玩店老板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了根金老汉。根金老汉脸上竟没有露出丝毫不高兴的样子来,他拍着金斗肩膀,宽慰金斗说,别以为省城里的人就有多了不起,电视上说了,这宝贝如今存世的仅有几只。世上没几个人见过它的真面目。我估摸那个老板也没见过真的“大明成化斗彩鸡缸杯”是什么样子。
那我们家的宝贝要到什么地方才能鉴定出真假呢?金斗问。
去北京,那里电视台正在举行“民间寻宝”活动,请去的那些专家都是古玩鉴赏界的权威,见多识广,他们一定会证明我们家的宝贝不是赝品的,根金老汉自信地说。
三天后,根金老汉和金斗一起,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赶到了北京。两天后,金斗捧着宝贝,昂着头气宇轩昂地走进了那家电视台的演播大厅。可只一会儿的工夫,便耷拉着脑袋出来了。他哭着告诉根金老汉,说专家们说了,我们家的宝贝是民国时期的仿品,最多值500块。
呸,什么狗屁专家。根金老汉扔掉手里刚刚燃着的香烟,赝品?我看你们才是赝品呢。我们家祖上传下来的宝贝,怎么可能是赝品?信了他们的鬼话,地球还不转了呢。
数年后,一场大病将根金老汉送上了黄泉路。临死前他将金斗叫到床边,吩咐道:我死后,你要想办法托人把我们家的宝贝带到香港去。那里有许多全世界都很有名的古玩店和大老板,他们一定识货,我们家的宝贝送到那里去一定会卖上大价钱的。
根金老汉死后,金斗将那个宝贝放进了根金老汉的骨灰盒里,一起埋到地里去了。金斗觉着,这个让吴家幸福了几辈人的谎言,到了他这一辈,该结束了。

好粥
吉方君
西北风从山垭口那边吹过来,刮在脸上生痛。二叔的车队逆风而行,步履艰难。随身携带的水袋子全是空的,他们将近一天没有喝到水了。
这天早晨起来,大家接着上路。到了太阳出山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在他们的正前方,出现了一个草棚。草棚里,有人卖粥。
卖粥人是一位面黄肌瘦的大嫂。汉子们立住板车,一个个“哦哦”地叫着,兴奋异常。
二叔说,大家不要挤,一个接一个地来。
于是,汉子们忍住火烧火燎一般的饥渴,乖乖地列成一支队伍,巴望着大嫂那只拿勺的手。
终于,第一位幸运者打到了粥。他低头喝了一口,立即表情夸张地喊了声:“哦,好粥——”
这一声喊,太诱人了。下一位汉子接过粥碗,没有来得及挪步,就低头喝了起来。他同样兴奋地叫道:“哦——好粥!”
都是夸张的表情,都是诱人的“好粥”,一碗,又一碗……
二叔是最后一个喝到粥的。然而,喝进他嘴里的,并不是什么好粥,而是掺有细糠菜叶的霉粥。
二叔把霉味十足的稀粥咽了下去。一抬头,发现十几个伙计捧着粥碗,静静地望着他。
二叔平静一笑,说:“喝吧,好粥啊!”
于是,大家默默地把碗里剩余的霉粥喝了下去,并且每人再来了一两碗。末了,大家给了双份的粥钱。
看着拉车人友善的举动,卖粥大嫂十分感激。这是她设摊以来第一次遇到这么通情达理的顾客。为了表示谢意,她给二叔他们指出了一道走出沙漠的道路,并送了许多水。
多少年后,二叔提起这事还十分动情。二叔拉着后来做了妻子、如今满头银发的卖粥女人的手,深味深长地说,有时候,假话比真话更能催人奋进。按照二叔车队“死爱面子”的传统,假如当时第一位喝粥者说了真话,那就不会有第二个人喝粥。如果那样,他们也许就走不出荒凉的沙漠,他与喝粥大嫂更不会成为白头偕老的夫妻了。

盲道
虽不是盲人,但我闭着眼就能走着上下班。而且比骑车上班还要快。因为单位的楼下有一条盲道可以直达住宅的楼下。住宅的楼下也有一条盲道可以直接单位的楼下。
那年城市的各条马路此起彼伏地修,也巧了,修我们楼下的路时总是下雨,致使我栽进了门前那个深深了下水道两次,一次骑着摩托,一次骑着自行车。过路的人忍不住地乐,很狼狈。后来,铺人行道了,人行道离各个门脸一米多的地方铺了一条60公分宽的黄色的路,很深的条纹,走上去,硌脚。民工也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店铺的商家也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一天,在报纸上读到那是盲道,专门为盲人修的。
黑黑的马路,黄黄的盲道。
第一次走盲道去上班纯属好玩。盲道修好的那天,我没有骑自行车(摩托车那次在下水道里摔坏了没有修,改骑自行车了),一会儿闭上眼一会儿睁开眼沿着盲道去上班。很刺激。这以后,就走起了盲道,还买了一副墨镜(所谓的墨是自己贴上去的不干胶,闭眼也是一个很累的活)。人们都给我让路。不看路,心就静,可以从一个特殊的角度发现问题。墨镜一会儿戴上,一会儿摘下,这期间我写出了好几篇小文章。
那件事就发生在我完全不摘墨镜就能上下班的那天。没有想到不用想看路的行走是另一番全新的图景。就正我的一篇小说就要构思完毕的时候,只听咔嚓、哗啦,我的墨镜破了,碎玻璃脱离了黑色不干胶撒了一盲道。当然这里面的碎玻璃还有对面那个女人的,她也和他一样,戴着一个墨镜走盲道。就这样四只眼在四个空镜框里想遇了。任何人都不会相信,我和她更不会相信:她是我在另一个城市上大学时的同学,更主要的是初恋情人。毕业后劳燕分飞。
结果可想而知,我每天提前半个小时上班,她也提前半个小时上班。当然不是在那个交叉的盲道口,而是在这个路口旁的街心花园里,我们会坐上半个小时。她会给我唱一首王菲的《夜会》——只为那陌生戒指,重新打量你修长的手指,你送我的指纹,我欠你的心事……他知道她就在他上班的附近住,她也知道了他住在她上班上的附近。
后面的故事我不知道如何发展了。因为理智控制不了了。盲道上的故事就这样进入了一个白热化的段落。
任我们有多好的想象力,也想不到,故事很快有了一个结尾。我的妻子与她的丈夫也是大学同学,也想恋过。于是她搬到了我的家,我妻子搬到了她的家。这样她就在也不用走盲道上班了。
我还是走盲道上下班。每次走到那个路口,都会有一个女人朝我友好地打一声招呼,然后微笑着骑车而去,给我留下一个朦胧的身影。朦胧中好像是我的前妻。

五婶
作者:高海涛
五婶的儿子春来突然死了。
死在玉米上浆,西瓜上市时节。五婶当时正在自家地里摘西瓜,等春来把麦秋打下的麦子送到粮库回来再往城里送趟西瓜。飞来的塌天之祸把五婶吓呆了,西瓜“叭”的一声在地上开了一朵鲜艳的花,人也瘫若一堆泥。
五婶早晨起得早,烧熟了饭、喂了猪,然后喊起春来吃饭。饭后先往城里送趟麦子,听说粮库的麦子快收满了,今天是最后一天,就改了先去果品公司送西瓜的打算。唉,如今的庄稼人种粮难卖粮更难。五婶帮着春来把粮装好,看着他把拖拉机发动起来,上了路,目送着抖动的红点儿消失得无影无踪后,就去了西瓜地。
五婶过日子心盛、能合计,就是命不好。最初,五婶和第一个男人过了不到两年,男人就得冷热病死了。于是,她嫁到了回水湾,男人老实厚道,对她言听计从,一年后,有了独生子春来,一家和和美美的。谁知,那年公社里修水库,第二个男人又被山头上滚落的石头砸死了。当时,许多男人正在崖下吸烟,一块脸盆大小的石头正砸在男人的头上,不偏不斜,他连惊一声都没来得及。
回水湾的人极厚道。见五婶孤儿寡母,日子艰难,就劝她改嫁。五婶出人意料地说:“我命不好,克夫,怎好再去害人。何况,嫁人也得过日子,自个一人也得过,命苦,就这么过呗。”
于是,娘儿俩,苦煎苦熬过日子。
五婶在瓜田里一抬头,就看见春来的车在山道上息了火。春来跳下车,摇着了。然后一转山弯,不见了。
五婶心里寻思,拖拉机开了快三年了,也该大修一回了。修车的事春来同她说过。五婶说:“等忙过这一阵子再去修吧,钱是不能疼的。”
春来的车是在回来时出的事。交粮很顺利。县城里有一条铁路通过,一天到晚也就二三列车的光景,一根横杆,每逢火车进站,就有专人负责将横杆放下,挡住两旁的车辆和行人,火车过去后,再将横杆抬起来。县城不算大,这条来往道上更为冷清,从没出现过什么事,久而久这,管横杆的人也就疏懒了。
那时,春来刚把拖拉机开上铁道,火车便来到了跟前。春来一慌,拖拉机就息了火,要是不息火,也许拖拉机就过去了。春来一下子被眼前的情景吓晕了头,竟然忘了躲……
春来就这样去了,连句话都没来得及给娘留下。
五婶一贯刚强,平时从不轻易落泪,而今天的泪囊把五婶平生“积蓄”全部洒了出来。泪水流干了、哭变成嚎,嚎得亲戚四邻深浑身起鸡皮疙瘩……
丈夫的叔伯兄弟说话了:“他婶子,别哭了,想开点,别哭坏了身子。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心里都不好受哟。”叔伯兄弟在乡政府工作,有些见识,话说得分寸适度。
于是,大伙都劝五婶:人死也不能哭活,要能哭活我们大伙都帮着你哭泣,从来没听见哪个人死后能被哭活。
不知过了多久,五婶才止住哭声,心里觉得豁亮了一些,看看屋里屋外站满了人,大忙的秋,那么多的人来忙里忙外的,自己还哭个什么劲哟!
叔伯兄弟和回水湾的人安排完后事。就去乡里开了个证明,证明车是去交商品粮时出的事。国家规定:交粮车出了事故,当地粮食部门要负责一定的医疗费和丧葬费。还有铁路部门,假如他们及时放下横杆,也不至于出了眼前这件事。铁路部门家大业大,至少要赔车和几千元的抚恤金。
安排好这些事,大家又安慰了五婶几句,就全走了。空旷的屋里留下五婶一个人。昏黄的灯火把五婶的身影悲哀地投在墙上,灯火一跳动,五婶就想起春来。春来文静,安祥。每天五婶做针线活,春来守在她身边,赶都赶不开,可现在他却永远去了……
几天过去,五婶婶脸黄了,体瘦了。想念独生子像中魔的一般,让一村人可怜。人们都说,假如不是先去送粮,不是恰巧来了火车,春来是不会死的。
五婶想,即便不是又怎样。五婶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失去了惟一的精神支柱和依托。
五婶并没像人们想象的那么惨。五婶没有寻死觅活,她不让叔伯兄弟去粮局、去车站,儿子去了,她还有这个家,地里还有许多活等着她去干:西瓜、玉米……都等着人去收拾。金秋时节,有多少事等着五婶婶去干哟。

我的学画生涯
作者:高海涛
我初中毕业以后,就在小县城里浪荡。留了很长的头发,别人瞅我的后影以为是个女孩。父母都拿我无奈,就只好由我去了。其实我很老实,只是百无聊赖地在县城里浪荡。于是,几乎每条街巷都能嗅到我无聊而又沮丧的气味。起初那年时间不晓得是怎么过来的,别人不晓得,连我自己也不晓得。后来,不知怎么的,我就和文化馆搞油画的李儒庆熟悉起来,就跟李儒庆学画。每天我都背着大画夹跟李儒庆去写生:画荒树,画晚霞,画种地的老汉……后来,我的画技长进不小。
后来,李儒庆又带我画他的妻子。李儒庆的妻子很漂亮,鹅蛋脸,俊眉俏眼的,只是个子不高,胖点儿。冬天,天是极冷的,李儒庆不让他妻子多穿衣服,说是穿多了就没线条了。画着画着,李儒庆就烦躁了,我听见李儒庆的炭笔在画板上吱吱地响。后来,李儒庆端来一杯凉水,突然从妻子的脖子上浇进去。妻子就一下子跳起来,俊俏的脸蛋上布满了愤怒。李儒庆笑得瘦瘦的身子颤抖起来,连喊着好好好,妙妙妙,就是要这个表情,就是要这个表情。然后埋下头画画,他的俊俏的妻子两脚就把我们的画板全踢飞了,哆嗦着跑进屋里去换衣服。我的画长进了不小。
后来,李儒庆和漂亮的妻子离了婚。同一个比他还要瘦的女人去了西藏。我不明白李儒庆干啥扔了个俊的拣了个丑的。那时我还小,弄不明白的事我就不去弄。李儒庆一去就没有一星半点的消息。我就自己画,基本功我是掌握了的。我给自己画了一张像,那是我很以为得意的。我从镜子里反照着,把自己画了下来,买了一块钱的花生米,画几笔就将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这样自得其乐是从李儒庆那里学来的。李儒庆,你现在在哪里?我退到墙跟对着自己的画像呆呆地想。
画得是真好。是真的自己,自己所明白的自己,有一张苍白的脸和一对忧郁的眼睛,或者是不能明亮的眼睛。那时我还不懂宿命这个词,我似乎隐隐有点害怕自己的画像。只是我不知道命运正藏在自己的棱角不甚分明的嘴角和眉宇间。
过了一些时光,我考进了北方某大城市的美术学院。
我喜欢画女体。第一堂课,我望着女模特呆呆痴痴的,直到老师拍拍我的肩,我才醒过神来,埋下头去画。我画得真好,习作展览时,我和模特都望着画出神。班上有几个女同学都在追求我,她们画画、生活都未必太认真。而我就趾高气扬,不愿答理她们。我和女模特好上了。女模特不仅长得好,而且有一双很深很忧郁的眼睛。她很不幸,她愿意让我画。而且,她愿意跟我袒露过去的不幸。一说过去,女模特的小手帕就湿透了。我很喜欢她,常独对她玉润光滑的身子作画,她很爱我,常买些零嘴到我那比狗窝还乱的小屋子里。还陪着我到处去写生,画古城堡,古河流,黄昏中的炊烟,骑在牛背上的牧童;还给我买笔,买书,一套毕加索的画册,要400多元呢!
我开始系统地研究梵高了。这天夜里我一直在攻读梵高,11点时,宿舍和教室的灯都灭了,我就坐在走廊上继续看,走廊上有一盏15瓦的灯泡,光线很微弱。这个时候正是盛夏,蚊虫在灯下飞着舞着唱着,我裸露的胳膊上起了许多红肿的包。我不去理会,我整个身子完全沉没在书中了,不知不觉,书看完了,天也亮了,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突然想,怎么可以一个人出这么长的气呢?
于是我走了,扔下模特和学校。
那么好的前程,那么好的女人。
每天同学们都谈论我,仿佛我是一个谜。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女人可以不要,怎么不毕业就走,连前程也丢了呢?同学就对着我没带走的画像谈论我,仿佛在我那落拓不羁的画像上能依稀找到解释。
若干年之后,我又回到了我那出土文物一样的小县城,人们发现我蓄起了络腮胡子。
然而,人们并没有过多地谈论我。人们总是很忙的,人们像蜗牛一样,都有一个沉重的家。
人们更不知道我从哪里搞来了一个烟斗。无轮廓的雾慢吞吞地却又浓浓烈烈地冒出来,掩住了我的脸。

潜意识里的军人
作者:高海涛
雪一下,就是深冬了。小山上那个想当将军的士兵巴屯终于熬成了老兵。
小山是这个大平原上惟一一座石山,有10层楼那么高。山前是浩淼的大海,泥滩浊浪的大海,20海里之外才有蔚蓝色的大海;山后是一片目不所及、不长植物的落海地。一条小路由山顶的雷达站,蜿蜿蜒蜒20公里才能到达一个有人气的小镇。没有太阳的日子,海、天与落海地就成了同一种颜色,小山就成了一个远离人气的孤岛。
山上驻扎着3名雷达兵,他们直接受驻100公里外一个城市的空军部队指挥。这里没有军官,只是老兵领导新兵。每年,小山上就来一个新兵替走一个老兵。上山后的新兵就会在两年后孤寂成一个老兵,领导其它两个兵。
巴屯是那种想当将军的士兵,他爱看雷达站那台小黑白电视里的“军事天地”,他努力让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向将军靠拢。他的性格不仅在小山,就是在空军部队,也是无人不知,人们都亲切地称呼他“巴顿将军”。
巴屯成了老兵的第一天,管他的老兵还没走,老兵看家,他和新兵连接到市里去执行接新兵的任务,等他们回来,老兵就可以复员了。
当然,巴屯和连接是骑两辆自行车去镇上,然后再乘小镇上惟一一辆直达市里的班车去市里。骑两辆车的目的是回来好驮着新兵。
自行车胎吱吱地与地上的积雪说话的同时,巴屯问连接,你当兵的目的是什么?
连接看看远处雪野,这里已听不到海的声音了,熬呗,还不是为了三年后找个好工作。连接就是100公里外那个城市的,父亲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
巴屯听了这话后,自行车一歪差点摔倒,生气地说,这一年的兵你算是白当了。
连接一声也没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前面,雪模糊了弯弯曲曲的小路与大地,一不留神就会脱离小路。
巴屯叹了一口气,说,连接,明年我走后,你就是老兵了,照你这个状态会出乱子的。
连接使劲蹬了几下自行车,甩开了巴屯,他不愿再听巴屯没完没了的叨叨。
上了班车,巴屯让了一路座。
老太太说,还是解放军好!
小孩子说,谢谢解放军叔叔,长大了我也要当解放军。
连接上车后找到一个座位就没有起来,他看到巴屯让座自己把大衣一裹就睡,不知什么时候,一只冰凉的手扶起他的脸,说,快到了市里了。连接睁开眼,一个抱孩子的妇女正从刚睡醒的孩子身上取下巴屯的大衣,并说,谢谢你解放军同志!
新兵叫线团,天津兵,女朋友知道他当兵后就跟他吹了。
回来的路上他们三人坐上了一个三人位。连接临窗,线团坐中间,老兵在外面。刚出市区老兵就把座让给了一个妇女。
连接与线团说说笑笑,笑笑说说,好不开心。
又上来了一个老太太,线团就想像老兵那样让座。连接按住了线团,嘴对着线团的耳朵说,人家是想当将军的士兵巴顿。你是谁呀?线团刚欠起的身子又放好了。
坐老兵座位的妇女的脸越来越白,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老兵说,连接线团起来让她躺一下,线团起来了,连接一动没动,直到老兵命令他起来,连接才不情愿地站起来。
小路上的雪化得斑斑驳驳,老兵带上线团就往回骑。连接追上大汗淋漓的老兵时,已到了小山的脚下。老兵指着连接说,到山上我就关你7天的禁闭!
连接刚被关了3天就被放了出来,是老兵往市里送走老老兵回来后亲自把他放出来的,并对连接说,我太冲动了。这时线团也来了,老兵对他们俩说,你们好好干吧,我不配这个军人的头衔!
连接和线团被老兵说得莫名其妙。
老兵临走交给连接一个厚厚的信封。然后,老兵背着行李渐渐地消失在小山下的夕阳里,这时,雪早已化尽,老兵留在身后的是一长串用脚制造出来的泥窝。
连接打开信,是前天和昨天的两张市报。前天的上面有一则社会新闻:一歹徒在公交车上行窃,一军人刚想站出来,突然,军人的后腰眼被两把尖利的匕首抵住,军人没有吱声,慢慢地坐下了;昨天的上面有一个“站起来的军人为什么又坐下了”的讨论,还请来了受害者。受害者说,当时的事发生得太突然了。军人也是人,人的潜意识里都有胆怯的一面。等军人反应过来,歹徒已下车逃跑了。
巴屯也参加了讨论,他说,我不配一个军人的称呼,潜意识里的军人应该更是军人。
讨论的编者按说,这是军人巴屯看了市报后主动找到编辑部,要求组织这个讨论的。受害者是一名小学校长,这些钱是全校400多名学生看了电影《一个都不能少》后,捐给水泉小学的。
线团从小山当了3年兵后,又被调到市里。又3年后成了连长。一天他在市报的外埠新闻版看到一则新闻:水泉小学6年来,收到400多张署名“潜意识里的军人”的汇款单。

什么叫城市笔记
2009年09月26日 19:46
城市笔记是什么?这是一个问题。从前笔者以为城市笔记是散文随笔,是偏叙事的生活随笔。但某次在湖北日报东湖社区我提出这个观点时,文友冯俊杰以为城市笔记是故事或者小说。
按照现在我的理解,冯先生的看法是对的。
如湖北的《楚天都市报.百姓故事》《武汉晨报。市民故事》都可以归结为城市笔记。而《武汉晚报.故事会》更多偏向于通俗故事。应该是《故事会》、《今古传奇故事版》这些杂志故事的微型化、简单化。
总的看以《南方都市报。城市笔记》、《南方周末。百姓记事》为代表的和全国贯以市井、百姓、市民、记事、笔记版称城市笔记有一些共同点:
1、贴近生活、关注民生、反映现实。
2、展现小人物,小市民百态。
3、语言直白、通俗化,修辞手法少,简练。
4、多数有一个欧亨利的结尾,点睛之笔在尾巴上。
5、篇幅短小,字数在500、700左右,甚至300、400。
笔者从前不关注也很少写城市笔记,因为认为不是文学。但后来在一个主要是笔记、故事、感悟、美文写手的投稿网站玩,耳闻目睹的都是文友的笔记发遍神州大地的消息,又笔者常打交道的一些副刊编辑甚至主编对城市笔记比较青睐,建议笔者关注和尝试此类体裁,笔者不由愕然,连传统文学文艺类副刊都好这口,都要搞这类文字,难道笔记魅力如此之大?
由于笔者认为城市笔记的源头应该在中国一本流行通俗杂志《故事会》上,老实讲,自小学四年级后,笔者从未看过此读物。现在重新拜读,用了3个月左右时间才进入状态,体会其特色。带着好奇研究的心理居然也读出了滋味。
通过阅读笔者发现城市笔记并不好写,首先是它结构简单,语言通俗,全靠内容取胜。文学修辞、哲学思潮、先锋观点、掉书袋子、意境氛围在此全然不起作用。更谈不上意象妙悟、风花雪月,要的就是直白通俗、大白话、大实话。再笔记要求有真实感、现实感要求真实可信,源于生活,取材生活,并不一定要高于生活。
通过和多名文友交流,一些文友提出了对城市笔记的看法和见解。
如师友张小失认为城市笔记就是生活加点糖醋,醋溜一下。
师友陶柏军认为城市笔记是取材生活,加一个出人意料的结尾。
师友李平认为城市笔记语言句式就是主-谓-宾。什么定状补都不要了。
这些笔者认为都是很好的观点。笔者自己体会城市笔记取材朋友、亲戚、熟人的口叙实录再加工和亲身经历的比较好发,取材报纸社会新闻真实事件的比较好发,带些讽刺不良风气有教化意义的好发。
目前笔者注意到《郑州晚报》、《法制晚报》、《北京娱乐信报》的城市笔记文字出现了搞笑幽默即段子化的倾向,只要求500字以下,每篇50元。没什么特别要求,只要求好笑。
看来报纸副刊的轻松化、休闲化、娱乐化、通俗化、短小化今后会进一步加强。如果有一天打开报纸都是100字、200、300字的小故事、小笑话、小幽默、小段子、小随笔,你千万不要诧异,因为现在有一种叫手机文学的东西出现了。
(作者:星有所属。出自:星有所属工作室。作文可怜,您若看中我的文字,需要使用请在文后留言。也可以Q我:404709676)

亲嘴
作者:侯德云
我们一群野小子,都跟小黄瓜好。小黄瓜是一个浑身带刺儿的女孩子,她喜欢跟我们这些野小子混在一起。她不喜欢跟她同龄的那些女孩子,不仅不喜欢,还经常在我们面前攻击她们。
小黄瓜有时候比我们这些野小子还要野,下河捉鱼,上山打鸟,偷生产队的西红柿,样样都冲在前面。再说,她长得也挺好看,稍微一琢磨就让人心里发热,所以我们都听她的。
小黄瓜经常把我们组织起来,听她拿腔拿调地朗诵毛主席语录。我们想笑却又不敢笑,一个个都绷着脸听着那似懂非懂的教导。
我们倒是很愿意听小黄瓜唱歌。她也愿意为我们唱:“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有时候,我们也跟她一起唱:“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日子就这么有滋有味地过了好几年。
后来,是刚上初中的时候吧,有一天,大丑气呼呼地告诉我们,小黄瓜跟外村的一个绰号叫扁豆的男同学在小树林里亲嘴。有这样的事?我们都惊呆了。大丑见我们不相信他,急得满头是汗。
大丑说:“我亲眼看见的,小黄瓜一只手搂着扁豆的脖子,脸都贴到一块儿去了,不是亲嘴是什么?”
大家都噢了一声,心情变得无比沉重。真是没想到,她竟然干出了这样的事!这时候,小黄瓜面带微笑朝我们走来,大家不约而同地四散走开,假装不认识她。她愣在那里,呆呆地站了很久很久。
此后,上学或者放学的路上,小黄瓜便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女孩子们不理她,我们也不理她。但她总是尾随在我们身后,有时还冲着我们喊:“你们为啥不理我?”
我们轰的一声笑起来了,笑完了,还是不理她。
冷战持续了几天以后,小黄瓜终于爆炸了。她拦住我们的去路,怒气冲冲地说:“今天,你们一定要说清楚!”
我们都不说话。最后还是大丑忍不住开了口。这小子自从发现了小黄瓜跟扁豆亲嘴以后,神气得不得了,在我们面前时时以老大自居,已经有人暗中对他表示不满了。
大丑说:“哼!月亮,白莲花,扯淡!小树林,跟别人亲嘴,恶心人,啊呸!”小黄瓜瞪大了眼睛,连嘴巴也微微地张开了。
大丑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紧接着开始满嘴喷粪了。他说:“你跟我们每个人都亲一下,我们就原谅你,你看行不行?”
小黄瓜蹲到地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从她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我的心情挺难受的。我觉得,大丑太过分了,像个流氓一样。
没想到,第二天黄昏时分,小黄瓜来找我了。
小黄瓜对我说:“你想不想跟我亲嘴?”
我有点心慌意乱。这太突然了,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小黄瓜拉起我的手说:“我们到村外的小树林里去吧。”
在小树林里,我的嘴唇,跟小黄瓜的嘴唇,哆哆嗦嗦地碰了一下就马上分开了。有点触电的感觉。我的脸很热,像着了火一样。我看见小黄瓜的脸很红,但是没有火苗。
小黄瓜红着脸对我说:“答应我,从今天开始,你不要跟大丑说一句话。”我像鸡啄米似的把头点个不停。
小黄瓜又说:“我没跟扁豆亲嘴。他眼睛里进了沙子,我帮他吹一吹,你相信吗?”我再一次像鸡啄米似的把头点个不停。
没过几天,我们就跟小黄瓜和好如初了。毛蛋,尖把儿梨,麻雀,蝌蚪,还有茄子,我们都跟从前一样,跟小黄瓜有说有笑的,还经常一起唱:“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大丑被我们彻底孤立起来了,谁都不跟他说话。每次他想跟我们套近乎,我们就冲他挥拳头。我们把他的绰号也改了,叫他“大臭”。
有一天,毛蛋偷偷对我说:“长大以后,我想娶小黄瓜当媳妇儿。”
我瞪大了眼睛说:“为啥呢?”
毛蛋说:“到那时,我就能天天跟她亲嘴啦。”
我赶紧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说完,我们两个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从那以后,我跟毛蛋的关系就渐渐地疏远了。

生死回眸
作者:蔡楠     一片枯黄的落叶从地上飘起,生长在那光秃秃的枝头,枝头回黄转绿,叶片变得青翠饱满,春雨袭过,嫩芽初绽。在这篇小说里,我们假定时光倒流。
一个生命被子弹洞穿,凋谢在刑场上。透过血痕,我们看到杜君的生命像那片坠落在地的枯叶重又飘起。渗进泥土里已经板结的血块开始变得鲜活,重新聚拢回到他的体内,枪口结疤,杜君坐起、站立、走向来时的路。
杜君从两名警察手中挣脱,离开公判大会会场,回到了监所。头顶上窄小的窗口挤进了几丝光线。他咀嚼着每天只有两顿、每顿只有两个的窝头,难以下咽。他想起了迟志强那著名的歌词:“手里呀捧着窝窝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杜君就真的流出了眼泪。
你现在流眼泪还有什么用?在审理杜君一案时,县纪委书记气愤而惋惜地说,你是多么的年轻呀!
是呀,杜君很年轻,在任命为县农行主管业务的副行长时,他才31岁。31岁,金子一样闪光的年华。他真想干一番事业。然而,这个世界对人的诱惑太大了。忍受清苦去奢谈事业必须有超凡的克制力和忍耐性。面对金钱、美女、汽车、洋房的拥抱,杜君晕眩了。一切的一切开始于那次单位盖办公楼。一个建筑队的包工头叩开杜君的家门,送上了一套精美的挂历。更加精美的是挂历里卷裹着5 万元人民币。主管办公楼基建的杜君在那个晚上失眠了,两个杜君打了一夜架,一个杜君要把钱交还包工头,另一个杜君死活不让。结果杜君采取了折衷的办法,用妻子的名义将钱存入了另一家银行。不久,工程落在了这个包工头手中。接下来的事情杜君不再失眠。一家企业来请,酒足饭饱之后,将杜君拉进了桑拿浴室,筋酥腿软之后又塞给了他两条香烟。回家一看,每根烟卷都是一张百元钞票。第二天,杜君大笔一挥,批了300万元贷款。其后便是那个港商找上门来。港商要与杜行长做一笔钢材生意,将杜君带到了香港,五日游后,一把别墅的钥匙攥到了杜君手里。作为回报,杜君挪用了800万储蓄存款。后来呢?就是刚盖好的办公楼坍塌了一半,三名职工被盖在了楼下。后来呢?就是贷款追不回,挪用的存款没了踪影。再后来呢?就是东窗事发,纪委查处,移交检察机关,杜君进了监所。
在监所里,第一个来看杜君的是他中学时代的班主任,两鬓斑白的班主任什么也没说,只是颤抖着把一张发黄的纸交给了杜君。杜君打开那张纸,是他的入团申请书,右下角那片殷红仍清晰可辨。
杜君回到了美丽的校园。杜君开始了中学生涯,勤奋好学的杜君写了入团申请书。当杜君得知第一批发展团员的名单里没他的名字时,他重新写了申请书,并咬破中指,签了名,将它交给了团支书。杜君终于戴上了团徵。杜君在“五讲四美”活动中被评为“先进标兵”,他将拾到的100元钱交还了失主……
家在农村的父母来了。他们带来了一个大帆布兜。父母说,儿啊,尝尝你小时候最爱吃的煮玉米和烤白薯吧!面对年迈的父母,杜君以头抵地,跪倒尘埃。
杜君走在家乡的田野上。杜君随着父母去生产队劳动。他看到一群小伙伴挖了白薯,掰了玉米,便尾随着他们。秋深似海,田野寥廓而神秘。一股浓烟袅袅升腾,伙伴们欢呼雀跃,他们在烤玉米、烧白薯。杜君咽了口唾沫,坚决地一转身,跑回大人们劳作的地里,把这事报告了生产队长……
夏夜闷热而漫长,杜君缠绕在父亲的膝上,听父亲讲侠女十三妹的故事,母亲给他扇着蚊子,听着听着,杜君睡着了。睡梦里,杜君越来越小。杜君咿呀学语、蹒跚学步。杜君满地乱爬,嗷嗷待哺。杜君随着母亲的一声泣血的阵痛,降落到这个世界。
此时,一场春雨刚刚润绽院内那片柳芽。

心事
作者:王琼华
二德牯到邻居家喝接亲酒。
平日,他就喜欢喝几杯,又看到桂花挑了一张凳子,与自己同桌坐着,心里美滋滋的,喝起酒来兴致十足。只是他的酒量不大,七八杯下肚,脸就红起来。同桌的人看到桂花与二德牯时不时眼对眼,说:“二德牯也该敬桂花一杯吧。一桌子人,你二德牯谁都敬到了,唯独桂花这杯酒不敬也说不过去吧。”
桂花说:“谁敬我都不喝。我不会喝酒。”
“那我们敬二德牯,他喝双杯酒!”
二德牯站起身子,大声说:“喝就喝!反正是寡妇的裤子——不经劝。”一仰脖儿,把一杯酒倒入嘴里。屁股还没落下,坐在一侧的人扯了扯他的衣角。“有事?”二德牯弯下身子,巴起眼问了一句。邻座小声嗔怪:“该掌嘴!你刚才怎么说?”“我说什么?本来这回事儿,寡妇的裤子……”二德牯还没把话说完,自己先瞠目结舌了。过了好一阵儿,他才缓缓把眼睛望向桂花,发现桂花把头扭开了,好像不想理自己。
村里人早在咬耳朵。老单身汉二德牯想娶桂花,桂花好像也有这么一点儿意思。
桂花以前嫁过人,寡妇也当了一两年了。
可眼前,二德牯真想掌自己的嘴。
晚上,二德牯躺在床上,心里乱糟糟的。真是自己找背运!他不停地埋怨自己。一定要找桂花说一说。
第二天早晨,他挑着水桶去挑水,把两桶水吊上来,又撑着扁担站在井旁,不时往村口瞅瞅。桂花每天早晨也是这个时候挑水,二德牯想借这个机会跟桂花说上几句话。没多久,桂花挑着水桶来了。
“对不起,桂花。”二德牯低下头,说,“那句话我不该说。”
“什么话?”
“就是寡妇裤子……”
桂花乜了他一眼,没吭声。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说我喝酒直爽。”
“那就多喝一点儿。”
二德牯觉得桂花的话不冷不热,心里更着急:“我给你赔个不是。我不该说这种漏风漏气掉牙齿的话。”
桂花突然哼了一声,“哐当”、“哐当”把两桶水吊上来,没再答话,挑起水桶径直走了。二德牯咧开嘴巴,愣愣地望着她顺着青石板路远去的背影。
二德牯还不死心。他觉得桂花不是小心眼儿的人,这回肯定是一时赌气。于是,过了两天二德牯又在巷子口拦住桂花,说:“对不起,桂花,要不你掌我的嘴。”
“咦,你怎么变得像老太婆一样?”
“我……我真的错了。”
“错在哪里?”
“错就错在不该说。”
“不该说?看样子错在哪里你自己还稀里糊涂。好了好了,你最好跳进东江湖洗个冷水澡,别再昏头昏脑的。”
二德牯犯愁了,这下真的得罪了桂花,还能找个什么法子补救呢?他思来想去,最后找到隔壁的婶子,求她出面去说情。没多久,婶子气冲冲回来,进门就把脚一跺,说:“二德牯,我不该帮你去说这个事,桂花那话怎么叫人听得下。她还说,她要嫁到隔壁那个村子里去。”二德牯往地下一蹲,左手死死地拧着头发。婶子看了看,又有点怜悯起来,叹道:“你这剁脑壳的,这结谁都解不开,还是你自己去解吧。”
他攥攥拳头,觉得婶子说得有道理。他噔噔地往桂花家走去。他感到困惑,平日在村里最好说话的桂花怎么一下子变了,难道她真要嫁给别人?看来她是觉得自己的认错态度不好。
桂花瞪了他一眼,说:“看样子,你还像个男人,也敢上门来。”
“我是来认错的,请你原谅我这个下九流。”
“是吗?”
“我会改的,桂花。”
“改什么?有什么好改的?”桂花没好气地说。
“我、我不是好男人。”二德牯结结巴巴的。
“当然不是好男人!连寡妇的裤子也要劝她脱掉?”桂花看了看二德牯,腔调又怪怪的,“你怎么晓得寡妇的裤子不经劝?”
二德牯不晓得怎么答话。
“你劝过?”
二德牯摇摇头。
桂花那眼神突然变了,火辣辣的:“怎么,想不想劝一劝?”
二德牯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又是摇摇头。
“那你就给我滚——”桂花突然吼道。

焚船
作者:蔡楠
青年渔民杆子租了秋邦宗一条船。
秋邦宗是白洋淀的大户,有几百条船,还开着一个渔行。每逢收淀的傍晚,秋邦宗就戴着金丝镜、擎着水烟袋,领着一群人来渔行收鱼。渔民们的船靠了岸,满篓满篓活蹦乱跳的鱼过了称,汇集在一条扯满帆的大船里,然后顺淀而下运到天津卫码头。第二天。京津两城的大街小巷就有人叫卖白洋淀活鱼了。秋邦宗就靠这发了家。
很低廉地交完鱼,扣除船租,捏着几张卷了边的纸币,杆子和伙伴们就都苦了脸。相对叹一口长气。郁郁地回家,杆子将蓑衣一甩,大脚板一跺,恨恨地对女人嚷,娘的,什么时候老子才有一条自己的船呢?
这种欲望就一直燃烧着杆子。杆子天天去深水捕鱼,早出晚归。每天晚上,女人就抱着孩子倚门而望。听到厚重的脚步声回了。女人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回肚里。汉子进屋,女人就把粗茶淡饭和温柔体贴一并端给丈夫。饭毕,杆子先是把血汗钱塞给女人,之后就拉过女人,很粗暴地将她摔在地上,凶狠地撕扯揉搓。女人就很心疼地搂紧汉子,吮吸着他身上的血腥味和汗味,俏丽的脸就洋溢了幸福和愉悦。
那天,杆子又去捕鱼。淀上骤起大风。小船经不起狂风巨浪的冲击,散架沉了。杆子抓着一块船板在风浪里漂泊了两天,被人救起。
杆子又来向秋胡宗租船。秋胡宗仰在大师椅上咝咝地吸了半天水烟袋,才说,杆子,那条沉船值十几块大洋呢!十几块大群说没就没了,你怎么赔?
俺再去捕鱼,媳妇织席打箔,卖了还你!杆子说。
哈哈哈,杆子,听说你媳妇很娇嫩呢!秋邦宗从大师椅上站起来,很娇嫩的女人怎么可以干那粗活笨活呢?
杆子,我倒有个主意,不知你愿不愿意。我家眼下正缺个奶妈,你女人如肯来一年,沉船就不用赔了。秋邦宗说。
另外呢,我再租给你一条新船。秋邦宗又说。
女人就进了秋家当奶妈。杆子就背着儿子去捕鱼。十天半月,夫妻俩才见上一面,不满周岁的儿子就靠吃百家奶活着。
渔家的日子就在贫穷与渴盼中提过。一个晚上,当奶妈的女人突然就回来了。她颤抖着抱起消瘦的儿子,解开怀,给孩子喂奶。孩子贪婪地吸着。
回来啦!杆子说着,就去扳女人的肩。女人挣脱汉子,放下孩子。转过身来,女人的脸上就挂了两道泪痕。
杆子,俺……俺被那老东西脏了身子。女人说。
什么?杆子一激灵,双手钳住了女人,怒声问,你怎么就肯了呢?你怎么就肯了呢?
起初俺是不肯的。当时俺正给他家三少爷喂奶。他进来就摸俺的奶子,还说我家有吃有穿你看你养得又白又胖,你就甭回去了,跟着杆子也是受苦。俺躲了他,他硬来,俺就抓破了他的脸。后来……后来他拿出十块大洋放在俺手里。俺就想起你,想起你没日没夜地受累,想起你要置买一条自己的船,就接了……
十块大洋,你就肯了。杆子眼里冒了火。
嗯哪!女人偎过来,将十块大洋掏出递给汉子,杆子,这回咱可以有自己的船了。
杆子的手就劈在了女人脸上,十块大洋就飞散在低矮的渔家小屋里,船船船,老子就单是为了船?娘的?娘的!
女人捂着肿起的脸,跪着爬着去拣大洋。杆子将一葫芦烧酒倒进肚里,捶打着头颅,顾自睡去。
早晨醒来,杆子不见了女人,只见儿子甜甜地睡着,身边整齐地摞着那十块光亮亮的大洋。
淀里却漂起了女人的尸体。
杆子捞起女人,葬了。跪在女人的灵前,杆子的拳头捶进地里,有半尺深。
一个姣好的月夜,秋邦宗的渔行突然起了火。几百条渔船在熊熊大火中就化为了灰烬。
后来,白洋淀少了一个捕鱼的汉子,多了一个背着孩子的水匪。再后来,日本鬼子侵占白洋淀的时候,听说那水匪拉着一杆子人马,投奔了抗日武装雁翎队。

熏鱼
作者:蔡楠
\   白洋淀鱼多,品种多,产量也多,淀边的人便生出许多巧吃来。熏鱼是其中一种。
老舱是做熏鱼的高手。熏鱼最好是平鱼、鲮鱼、鲢鱼。先是剖腹洗净,取来荷花绽水加上佐料腌上,汁水被鱼吃净后煮熟,再把鱼放在特制的竹笼里熏。笼下的火要极柔软的,需柳木锯末而生。别人也都这么做,但远不及老舱做得好。老舱做的熏鱼,看上去微黄透明,吃一口喷香怡人。最妙得是吃一块熏鱼,喝一口老酒,一月之内管保你回味无穷。淀边的人都说,不睡女人行,不吃老舱的熏鱼不行!听到这话,老舱的大嘴就咧到了后脑勺。淀边水乡,红白喜事,做生日过寿诞,谁需要熏鱼,老舱保管准时送到。因此,老舱的日月倒也过得滋润。
人们知道老舱熏鱼是有绝招的,文章就在腌、熏的佐料上。于是,有的人就提着几葫芦酒来讨教老舱了。
老舱,咱爷儿们不错是吧?怎么你的熏鱼就比别人的熏鱼好吃呢?来人说。
是呀。老舱说。
老舱,到底你用得佐料有什么特别的?能不能把秘方告诉咱爷儿们?
是呀。老舱说。
老舱,你看你又没个小子,这秘方不告诉咱爷儿们还不失了传?
是呀。老舱又说。
来人就不再言语,他知道再问下去也是白问,老舱不会说的。
来人赤红着脸走后,老舱的女人就说,他爹你看你也真是的,人家好心好意来问你,你该给人个痛快话。你看你光说是呀,不冷了人家?
你懂个屁!老舱说,都说秘方传儿不传女,俺就传给俺闺女。老舱说着,就从炕上抱起女儿,抚着她的头说,闺女,爹把你当成小子呢!小子,叫爹!
爹!八岁的女儿就叫了。
芦沟桥一声炮响,日本兵说来就来到了白洋淀。千里堤畔安上了炮楼子。清澈的白洋淀水连同水乡人的日子就逐渐暗淡下去。老舱的熏鱼也就好久不傲了。
清明前的一天,老舱女人带着女儿回旱地上的娘家,归途中被两个日本兵糟塌后,挑了。母女俩的尸体裸露着,横沉在白洋淀边,鲜血染红了白洋淀水。老舱得到了消息后驾船赶来,扑在女人和女儿的身上,晕死过去。那天,淀边积聚了好多人。女人们伤心地抹泪,汉子们将拳头握得嘎吧嘎吧响。
大汉奸秋邦宗领着两个矮胖的日本兵来到了老舱家。指着大淀指着老舱的熏笼,日本兵吗哩哇啦了一通。秋邦宗对老舱说,老舱兄弟,坂丘小队长的太太从大日本帝国来慰问皇军,她想尝尝白洋淀的熏鱼。我们特地请你来了!
老舱当时正给一堆鱼们开膛,听了日本兵的哇啦和秋邦宗的翻译,老舱把盛鱼的大盆踢翻了。不去!老舱斜了秋邦宗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
日本兵的战刀就架在了老舱冒着青筋的脖颈上。
去不?秋邦宗问。
不去!老舱眼前浮现出女人和女儿裸露的尸体,闭了眼。
八嘎!日本兵一用力,老舱的脖颈就在颤抖中渗出血来。
去不?秋胡宗又问。
去。老舱咧了咧嘴,睁开眼,点头应了。
老舱进了炮楼。老舱做了熏鱼。两盘上好的熏鱼摆在坂丘小队长和他太太的面前。身穿和服粉脸黛眉的板丘太太哟西哟西着,夹过一块熏鱼就要往嘴里送,坂丘一把将她挡住了。你的请,坂丘将那块熏鱼夹给老舱。老舱知道坂丘的鬼心眼想得什么,他张嘴接了鱼,满有滋味地咀嚼着。老舱熏得鱼不少,可吃自己熏的鱼却是第一次。咽下鱼去,老舱就明自为什么水乡人爱吃他的熏鱼了。是好吃,好吃,老舱冲坂丘一躬身,很谦恭地说,太君你请!坂丘就和女人放心大胆地吃起来,吧唧吧卿吃得山响。那日本女人吃到兴处,就张着油嘴来啄坂丘的脸,坂丘搂过女人,将一口酒就吐到了她迷人的小嘴里。
老舱经常出入炮楼了。他极卖力地熏着鱼,为坂丘和他的一小队日本兵。撑船打鱼的水乡人就拦住老舱骂道,操你妈老舱,小鬼子是你爹呢!你怎么就忘了你的女人,你下贱,你比秋邦宗还下贱呢!老舱听到骂声,低垂了头,绕开众人,木木地去了。
老舱依旧给日本兵熏鱼。
春上,千里堤柳绽鹅黄的时候,日本兵和抗日雁翎队在荷花淀交了火。坂丘打了胜仗。打了胜仗的坂丘就又想吃熏鱼了。大汉奸秋邦宗又来到老舱的家。
老舱兄弟,坂丘队长又请你去做熏鱼呢!秋邦宗说,我在淀里搞了一船鱼,都是活蹦乱跳的大鱼呢!
这回你要使尽绝招好好地熏。卖了力气,皇军会重重地赏你呢!秋邦宗说。
鱼多,吃得人也多,你可要带足佐料哇!秋邦宗又说。
知道!老舱应着,就去准备佐料,从柜里取出三大包,又从炕下摸出一小包。揣在怀里,老舱就随秋邦宗出了家门。
洗、淹、煮、熏,弄了两大锅,老舱就在坂丘夫妇赞赏的目光里极虔诚地忙活着,汗水和热气就模糊了他日渐消瘦的脸。三大包佐料用完了,老舱又飞快把那一小包散落在熏笼里。顿时,香味就蓦地弥散开来,钻出熏笼,钻出岗楼,飘到淀边的船上。船民们闻到这前所未有的奇香后,就知道老舱又在给日本人熏鱼了。娘的,老舱这鱼是越熏越香了。这么香的鱼咱们吃不上,倒都让他日本爹们享用了,操他妈的!人们骂着,同时就都吸溜了一下鼻子。
最早觉出苗头不对的是个孩子。那孩子说,饱楼里的鬼子十来天没见动静了。是呢,怎么就没动静了呢?渔民们也说,怪了,老舱怎么也不见回呢?
渔民就把这情况报告了雁翎队。雁翎队就开始攻打炮楼。没遇抵抗,他们就呐喊着,冲进了炮接。冲进去的人们就吃惊地看到了这样的情景:坂丘和他的日本兵都七窍流血,横躺竖卧在熏笼前,尸体早僵硬了。那两大锅熏鱼吃得只剩了鱼刺儿。
老舱呢?老舱呢?人们就明白了这一切。明白了这一切之后就又想起他们骂过的老舱。
在坂丘的卧室里。人们找到了死去的老舱,他的身下还压着一个赤身裸体的日本女人。

芦苇
作者:蔡楠
支书秋在白洋淀码头找到了芦的旅游艇。那时芦刚送两个游客上了岸,手里还捏着一沓钱。秋抬腿一跃就上了芦的游艇。
买卖怎么样,芦?秋问。芦说不错,一天能挣五六百,刚才你看见那两个人了吗?南方来的,玩了趟鸳鸯岛,甩给了我三百多,嘿,够大方!
好哇!可你这买卖得歇几天了,秋说。
为什么,秋哥?芦问。
市里来借咱的快艇,滹沱河水淹了好多村子,要咱救援呢。那可得跟苇商量商量,我做不了主,芦说。
还商量个屁!救灾如救火,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秋说。
你赶快回家吃饭,下午3点集合出发,市里来大卡车拉。不光你一个,咱庄上得去20条游艇呢!秋说完,跃上了岸,风风火火地跑了。
芦就愣怔在摇晃的快艇上。怎么能不跟苇商量呢?这红色的摩托艇是苇的,是苇家花了两万八陪送的嫁妆。只是苇快生了,才在家歇了。歇归歇,可苇规定了一条:每天挣够500元。可今儿个没挣够这个数,一会儿就走,这怎么跟苇说呢?芦摸起了脑袋。
芦把快艇泊了,走进村子,走回家。芦进门的时候,苇做好饭正等着他,开着电视。芦一掀门帘,过去就把炕沿上的苇搂住了。芦笑嘻嘻地说,来,摸摸我的儿子。苇就宽容地笑出一脸的柔情,她轻抚着芦宽大结实的脊背,轻声说芦,我感觉着这孩子一定是儿子呢!像你一样又淘气又听话。芦这会儿就把手退了出来,伸进自己的裤兜里说,苇,我今儿个只挣了三百,挣不够你的规定呢!
为什么?苇慢慢地坐起来,问。
天气不好,要下大雨呢。再有……芦欲言又止,眼光不再看苇,停在了电视屏幕上。屏幕上的画面将芦惊呆了:滔滔洪水淹没了许多庄稼、房屋。受灾的人们惊叫哭泣。抗洪的队伍冒雨奋战……
苇,你看见了吗?那里发大水了!
可咱这里没发大水,咱这里好,是宝地呢!苇说。
不能光想咱好,也得替别人想想,1963 年别人就替咱想过了呢!芦说。
秋哥通知我和快艇去救灾,下午3点就走!我跟你商量商量。芦又说。
给钱吗?苇说。
不知道!
不给钱咱不去!
可我想去,好多人都去!
不去!我的艇我说了算!
去!我会开我说了算!
你敢!苇把眼一瞪。
看我敢不敢!芦说着就噌地立起身要走。苇扑过来拽芦,芦就撕苇的手,撕不下,芦一把就掴在了苇的脸上。苇惊叫一声,就瘫软在地。引擎骤然响起,快艇由近及远一会儿就无影无踪了。
该死的芦,连饭都不吃,你走了就甭再回来!苇恨恨地骂了一声。
谁承想,芦就真的没再回来。几天后,支书秋来了,后面跟着市乡领导,他们带来了一张烈士证书和一沓抚恤金,还带来了这样一个事实:芦在抢救了30 名受灾群众之后,通过一桥时被激流翻卷撞在了桥墩上,艇毁人亡。
苇的脑子登时一片空白,她长嚎一声,昏了过去。
后来,苇真的生了个儿子。苇给儿子起了个名字,叫小芦。

四眼
时间:2008-11-22 00:30来源: 作者:秦俑 点击: 1815次
Q村穷,村里人都想往外奔。老人们说,是因为村上只有一口井,井少,留不住人。于是就请来打井队,东南西北的各打了一口。也怪,新井刚打好,村里就来了个外地人:姓陈,戴眼镜,大家都唤他“陈四眼”。
听说四眼是长江边上长大的,家里遭了洪灾,父母妻儿都没了。他水性好,漂了六七天,最后被救了下来。四眼到了Q村,不想再流浪了,便在山里人的帮助下,安了个家。这四眼是个好人,只是喜欢喝上几盅,醉了便吹,吹自己水性好。有人打趣他,四眼你戴着两块玻璃片儿,能在水里游上几天?四眼就急着分辩,年轻时眼睛尖得很,是那回给水泡的。不过,四眼这人不比山里人,一起处久了,有人就暗地里嘀咕:这四眼,鬼精鬼精的!
Q村添了新井,老井边还是很热闹。这老井的水,甜,怪凉怪凉的,与别处不同。这一天,几个姑娘媳妇照例来挑水,看到井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一闪一闪地晃人的眼。几个人议论着,是不是出了什么宝物。这消息像是长了翅膀,引得村里老老少少的都来瞧稀奇。
村长冬生也到了,他围着井沿转了一圈,说,这井,少说也几百年了,从没断过水,也见不着底儿,这井水也凉得怪,说不准咱Q村还真有个什么宝呢。有人提议说,何不叫四眼到井底看个究竟。旁边的人就起哄:这四眼是水里头泡大的,说不准还真行。冬生考虑到Q村没有会水的,就使人去叫四眼。
四眼到了,他朝井里看去,那耀眼的光晃得他忙用手遮了眼睛。又看了一会儿,四眼突然哑然失笑,后来几乎就笑得喘不过气来。冬生给笑懵了,便说,先甭笑,掂量一下,能不能泅到井底?四眼这才止住笑,说,泅井底是容易,可这井里哪有什么宝物,是我不小心掉落的一个酒瓶儿呢。井边的人都屏住呼吸,听四眼解释。四眼从人群中拉出五麻子,问,还记得不,昨晚我在你店里赊了一瓶二锅头。五麻子说,记得。四眼又笑,笑过后接着说,昨晚从五麻子店里一路喝着酒回家,到老井边已醉了八九分,一不小心,那酒瓶失手就掉到了井里,瓶里还剩下小半瓶酒呢。有人在一边说,四眼你又吹了,这酒瓶儿掉井底也不发光啊。四眼不紧不慢地说,这你就不懂了,酒瓶儿自己不会发光,可这太阳光照到酒瓶儿上,它会反光啊。众人便抬头看天上挂着的太阳,这太阳光还真的灼人的眼。于是大伙儿互相嬉笑着,散了。村长冬生叹了口气,说,我就奇怪,咱Q村穷山恶水的,哪里就有宝了。
第二天,太阳刚刚露脸,有户人家的姑娘照例来井边挑水。幽幽的井里像漂着个人,直唬得她落了魂似的,老半天才丢了水桶去叫人。一圈人又围到老井边,几个胆大的想法将人弄了上来。这人早断了气,脸也泡得变了样,仔细一辨,却是四眼。村长冬生觉得蹊跷,便叫人从邻村借来几部抽水机,一字儿排开了抽水。等水见了底,抽水机仍不停工作,却用绳索吊了两个人下去。上来后,冬生问这俩人,井底可有什么东西?两人说,没呢,净一个石头底儿。冬生又问,也没见一个酒瓶儿,二锅头的?俩人都摇头,也没。倒是后来,在清理四眼的遗物时,有人在四眼床头发现了一个酒瓶,二锅头的,瓶里还剩下大半瓶酒。
老井淹了人,自然就没再见人去井里挑水,井里也没再出现什么发光的还晃人眼的东西。有时乡里乡亲的闲聊,无意间提起四眼,总有人会长叹一声,说,Q村从没淹过人,想不到第一个淹死的,会是能泅水的四眼。
八爷的六十大寿
时间:2008-11-22 00:31来源: 作者:秦俑 点击: 2002次
农历腊月二十七是八爷的六十大寿,天刚蒙蒙亮,八爷就吩咐儿子大林挨个儿去请村里的几位干部。按村俗,村上的红白喜事,四个村干部是铁定了要请到场的,一个也不能落,落一个就落一份光彩。
天上正飘着雪,大林撑着一把雨伞,一步三滑地叩开了荷花嫂的门。荷花嫂是村妇女主任,也是大林的本家,她像是刚刚起床,披着衣服哆嗦着站在门口,见是大林,就说,大林你真是的,都是自家人,还讲究这许多干吗,八爷今儿六十大寿,你不请,我也不敢不到啊。
接着到了村长冬生家,进了门,冬生嫂就忙着让座倒茶。村长正提着裤带从外面的毛厕走进来,见了大林就打招呼,雪下得可凶,大林你怎么来了?大林连忙起身说,今儿是我爹六十寿辰,请了几桌亲朋好友,想请您去陪陪客(在Q村,“陪客”是上宾)。村长这时已理好了裤子,他说,对啊,八爷今儿可满六十了,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不过大林啊,这陪客,你还是请别人吧。大林知道这是客套,便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说,这Q村,就您能说会道,不请您能请谁啊?村长就呵呵地笑起来,说,行,午饭我一定准时到,不过我祝寿的喜钱,你可得收。大林知道这又是客套话,就推辞说,看您说的,您的喜钱我们怎么敢收,只要您人到了,我们全家上下都有光啊。村长见大林诚恳,也就笑笑,不再说什么。大林告辞出门,冬生嫂还跟在后头叫,大林,这刚温好的酒还没喝,你怎就走了。
雪越下越大,大林手中的伞也越撑越重。在通往会计五庆家的路上,大林刚好碰上了五庆和五庆嫂。五庆先看见大林,老远就喊,这大的雪,大林你串哪个的门?大林说,我正想找您呢,今儿是我爹六十寿辰,想请您中午到家里喝杯水酒。五庆嫂在一边搭腔说,还真是巧了,今儿我和五庆正想到镇上去买电视机,你看这几年,家家户户的都有了,就我家的三个小孩每晚都往别人家里钻。大林说,其实也没什么好吃的,就几杯水酒,您看这电视机能不能改天买。五庆嫂皱着眉头说,明后两天五庆没空儿,我一个女人家,这么大个电视机可怎么弄?大林说,要不这样吧,明天叫我家春伢子陪您去,他力气大,让他帮着搬。五庆见五庆嫂点了头,就说,这样也好,八爷的六十大寿,也算得上咱Q村人一大喜事,只是麻烦你家春伢子了。大林笑着说,您哪里话,您能赏脸,应该是麻烦您才对。
大林最后来到了村支书木根家。一进门,大林就闻到了一股山药味儿——木根嫂正埋着头在火炉边煨药。大林招呼说,大嫂正忙呢,支书在家吗?木根嫂抬起头,见是大林,就说,正躺床上呢,都快过年了,昨黑还出门找人下象棋,回来时天黑路滑的,这不把脚给崴了。大林赶忙进内屋问候了几句,他看到支书的脚肿得像个馒头一样,就打消了请客的念头,于是寒暄了几句,就径自顶着风雪返了家。
刚进家门,八爷就问,都请齐了?大林回答,只有支书的脚崴了,我没好开口。八爷听了,脸上就有点儿不好看,呆了半晌说,人都去了,怎么就不开口呢,这来不来是他的事,但请不请却是咱的事。
大林暖了暖脚,又顶着风雪一路跌到支书家。木根见又是大林,就问,大林啊,你莫不是有什么事?大林说,也没什么事,今儿是我爹六十寿辰,弄了些粗茶淡酒,想请您过去坐一坐呢。木根作出一副惊喜的样子说,哎呀,你看我忘的,今儿都八爷六十大寿了,好日子哩,按理我们做小辈的,是该去向八爷叩个头,可你看我这脚,十天半月怕是动不了啦,而且又这大的雪……回去跟八爷说,赶明儿向他拜年时,再陪他喝上几盅。
大林只好回了家,这时八爷的女儿女婿、还有大林的姑舅家里都来了人,村里的乡亲也陆陆续续送来了喜礼。八爷见大林耷拉着脑袋回来,就问,没请来?大林说,支书说他隔天再向您祝寿呢。八爷的脸又阴了下来,说,这六十也算个大寿,到时乡里乡亲左瞧右看的找不见村支书,你说人家会怎么想,暗地里又会怎么嘀咕?大林说,可支书他动不了,而且又下这么大的雪……八爷说,人家是支书,走不来,你就不兴动动脑子,多叫几个人把他背过来。
大林于是叫了弟弟小林和儿子春伢子,又冒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村支书家,好说歹说把支书背回家。当四个人顶着一头的雪花赶过来时,一屋子的客人都井然有序地坐在餐桌旁,村长、荷花嫂和五庆早都到齐了,就差八爷那桌还空着一张椅子,那是给村支书木根留的。
棋杀
作者:亦农
禹镇不大,有一方姓人家。方家世代行医,闻名方圆百里。当家主事方虚竹身有两绝:一是他的中医奇技,二是他的围棋绝艺。
方虚竹十岁坐堂,望、闻、问、切,俨然大家气度,“中医神童”的美誉就此传开。其父方行之,嗜棋。方虚竹自小耳闻目染,胸中渐有丘壑。十一岁那年,其父与一位棋界高手弈战,陷入危境,方虚竹在旁按捺不住,抬手应招,楚河汉界,刹那间胜负易主。棋界高手连连称方虚竹为棋界奇才,将来必有大作为。
方行之七十岁上无疾而终,死前交给方虚竹两件东西,一本《中华药典》,一本《围棋廿四局谱》。自此,方虚竹常左手持药典,右手持棋谱,浸淫阅读,竟把药理与棋道融会贯通,技艺不知不觉中更上一层楼。
公元一九三九年,日本人侵略至禹镇。仅一日一夜,街上尸横遍地,血流成河。鬼子队长小林雄二粗通中国文化,尤其偏爱围棋。闻知方虚竹大名,遂带人闯入方家大院。面对日本人明晃晃的军刀,方虚竹坦然迎之。他明白小林雄二来意后微微一笑说:“观汝气色,正患重疾,不治二日内将亡。”
小林雄二大惊,原来昨夜他奸污一劫来的女子,遭到强烈抗拒,被一脚踹于裆中,至今下腹仍隐约胀疼。小林雄二眉眼一转说:“那就请神医为我诊治。”
方虚竹转身在药房拈拈点点,稍倾拿出一包中药。
小林雄二斜眼方虚竹问:“我杀禹镇百姓无数,你不会借机毒杀我吧?”
方虚竹凛然道:“在方某眼中,此刻你只是一位病人,岂有医生害病人之理?”
小林雄二哈哈狂笑说:“果真不是凡人,念你为本队长治病之功,《中华药典》我不要了,但那本《围棋廿四局谱》,你必须交出。”
方虚竹说:“《围棋廿四局谱》乃家父临终所赐,不敢轻易送人。我这里摆一简单棋局,你若能破,明日则拱手相送。”
小林雄二对于围棋自视甚高,就点头应允。方虚竹遂摆一棋局,让小林雄二回去思谋对局,约他第二天再见。小林雄二率人告退,方虚竹也不送,只望着他们的背影轻轻一笑。方夫人近前说:“如果那小林雄二破了你的棋局,当真要送他那本家传棋书吗?”
方虚竹正色道:“日寇杀我同胞,淫我姐妹,身为医生吾不能用药杀他,凭此棋局亦可报我国仇家恨。”
方夫人不解。方虚竹又道:“小林雄二之伤,乃猛力撞击下阴、气血淤集所致,服此药后宜静心固气,二日可痊愈,但其服药之后,将观吾棋局,那局棋看似简单,实则不易,吾看其本性,若苦思冥想不得破解之法,必暴怒,怒则伤神,神伤则气散,气散则必死。”
次日,小林雄二没有如约重返方家。却有一队鬼子兵持枪来抓方虚竹,只见方家大门紧锁,门上贴一条幅,字迹遒劲有力,上书:棋杀小林雄二。落款方虚竹。

福奶奶和她的羊
作者:王奎山
这是荒唐年月的事。
有一次,驻队干部老王从公社开会回来,看到有几只鸡正在村头的地里啄食庄稼,大为生气。一进村,老王就“当当当”敲响了集合钟。当社员们在村中央的老槐树下聚齐之后,老王宣布开会。老王说,今天开会就讲一件事:割资本主义的尾巴。老王说,把鸡鸭猪羊放到地里糟踏集体的庄稼,这还不是资本主义!老王说,堵不住资本主义的路,迈不开社会主义的路。老王说,从今天起,一人限养一只鸡,三人限养一只羊,五人限养一头猪。超过这个比例的,马上处理掉。有人问,鸭子怎么办?老王说,鸭子按鸡子算。养鸭不养鸡,养鸡不养鸭。又有人问,多余的怎么处理?老王说,多余的杀掉。问,准卖不准卖?老王说,不准卖。到集上卖还不是资本主义!
于是,那几天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飘荡着一股诱人的香味。小孩子们自然大饱其口福,就连大人们也跟着沾了不少的荤腥。有那调皮的,还特意把鸡汤端到老槐树下喝得山响。说日他妈,还是社会主义好哇。旧社会咱贫下中农吃糠咽菜,新社会咱吃香的喝辣的。
只难坏了福奶奶一个人。福奶奶是个孤老婆子,五保户。她养有三只鸡,一只羊。三只鸡得杀掉两只,可她一只还没有吃完就拉开了肚子。按老王的政策,三人一只羊,福奶奶的羊自然也在处理之列。卖又不让卖,杀了又吃不下。更何况,羊的肚子里还怀着羔儿哩。
眼看期限就要到了,真真愁坏了福奶奶。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听得院子里“咕咚”一声。福奶奶吓了一跳,以为是狼来了呢。停了一会儿,就打开房门,到羊圈里看。羊正老老实实地卧着。于是,她灵机一动,将已经判了死刑的那只老母鸡从鸡窝里掏出来,照鸡脖子上抹了一刀,把鸡血淋到了羊圈里和羊圈的矮墙上。然后,牵上那只肚子里有羔儿的羊,悄没声儿地往村后山里走去。
到了一个僻静处,福奶奶将那只羊放开,说羊啊,你要是命大,就自己逃个活命吧,我是顾不了你啦。回到村子里的时候,鸡刚叫头遍。第二天一早,福奶奶就放出风声,羊叫狼叼走了。众人自然相信,羊圈里外有不少的血呢。
老王不等秋收完毕就走了。那年恰巧是个灾年,庄稼收成不好,又加上各家各户的资本主义尾巴几乎被齐根割掉了,老百姓的日子就有些难过,不到腊月,就有断顿的。有一回,一连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平地积雪二三尺深。一清早,福奶奶还没起床,就听到有羊在院子里叫。福奶奶很是奇怪,自己又没有养羊,哪儿来的羊叫呢?开门一看,有三只羊正躲在她的柴垛前,瑟瑟地抖个不停。仔细一看,领头的羊,正是她当初放到山里让其自己逃命的那只。羊不但自己回来了,还带回了两只小羊给福奶奶当见面礼!
快过年的时候,福奶奶卖掉了一只羊。办齐了年货不说,还买回了一点粮食。加上原有的一点家底,福奶奶算了算,俭省点儿吃,差不多可以接上新麦了。

遭遇雨季
作者:阎耀明
雨的耐性好得让人心直慌,已经下了三天的雨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老五就坐在炕上,扳着手指算计。雨季一到,老五儿子组织的小施工队就只有停工。
要死的雨季,来得忒早。就骂。
音刚落,老五就看到反剪着手的乔村长顶雨晃进了院,吱吱的脚步声转眼响进了屋。
你疯了吗老五?不看电视新闻我还不知道,那二百块钱咋说捐就捐?你这不是肥水流进了外人田吗?咱村张寡妇和曹二的孩子都辍学了你咋不捐点?你是不是疯了?
乔村长气哼哼地走了,留下愣愣的老五。几天前老五去县里要出了一笔施工队的工程款,正赶上县里搞为希望工程捐款活动,老五就捐了200块钱,还在女记者采访时讲了几句。一辈子老实巴交的老五着实风光了一回。可现在老五风光不起来了,乔村长生气了。
老五越想心里越没底,他赶紧下地,向门外走。他要给乔村长解释解释。却在门口与一个人撞个正着。是张寡妇。
五叔哇,我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这孩子都十岁了,还一个字不认识。你老伸把手,帮帮孩子吧。张寡妇拉过孩子,给老五鞠躬。
老五只好拿出100元钱,交给张寡妇。
老五在门口站了一阵,回来了。他不想给乔村长解释了,因为他知道张寡妇带孩子来,是乔村长的主意。
下午,曹二也带孩子来,要去了100元钱。
老五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应该到县里去,到儿子那儿躲躲。可老五在村边的公路上站了半天,也没见到一辆去县城的小客车。开饭店的二顺说,雨大道不好走,小客车都停开了。
道不好走,却没有挡住县里的车。中午,老五正歪在炕上,就看见一辆吉普车直直地开进了院子。二顺领着三个陌生人走了进来。
听二顺介绍,这三个人是县个体劳动者协会的领导,这次顶雨来乡下,是任命老五为杨树乡分会副会长的。
县里的领导说,咱个体协会是群团组织,需要像你这样的热心人来做工作,把全县的个体业户管理起来,为繁荣全县经济做出贡献。
老五拿着文件看了看,愣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夜之间成了副会长。
中午饭是在二顺的饭店吃的,老五只喝了两小盅酒,就觉得头晕目眩。这顿饭,花了400块钱,往外拿钱时,老五的手抖得厉害。
送走县里的客人,老五一晃一晃地往家走。他没有打伞,衣服很快湿透,粘粘地裹着他的身体。他望着天,慢慢地走。直到这时,老五才意识到自己捐那200块钱是个错误,而接受女记者的采访更是错上加错。现在前后他已经花进去800块钱了,事情还没有完,因为乔村长说村上还有七八个上不起学的孩子,他不能不管。
老五摇摇晃晃地走进院子,一下子愣住了,他的身体像一根干枯的木桩立在那儿。
只见满院子都是人,都是老五十分熟悉的面孔。转眼间人群中挤出了一群黑胳膊黑腿的小孩子,跑到老五的面前,恭恭敬敬地给老五鞠了一躬,同时脆脆地喊:五爷!
老五记不清自己是怎样逃出院子的,急于离开人们视线的老五摆起一双细腿逃出院子,逃过街面,逃到了村河边。河水涨满了许多,也混浊了许多。可河面上的小桥桥面却被雨水冲洗得平坦干净。老五慢慢地蹲下来,蹲在桥面上,开始理顺自己乱糟糟的思路。
雨季的雨耐性好得让人心直慌,下得让人猝不及防,下得让人无可奈何。
老五蹲着,全神贯注地想事情,却没有听到身后洪水袭来时那深沉有力的轰鸣声。
小桥连同桥面上的老五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消失了,那样迅速,那样轻松。
剪羊毛的女孩子
时间:2008-11-27 17:40来源:小小说阅读网 作者:王海群 点击: 1318次
赶路的时间,抛给小小一段春光。春风梳理着小小14岁的忧愁,春花吐露小小14岁的期盼,连羊儿都懂得小小14岁的心思。小小一叫唤,羊儿都围到她身边,小小搂过那只最懂事的老羊,摸摸它弯弯的角,抚抚它长长的胡须,贴着它的耳朵说:“我想在你身上剪毛,学学理发,好不好?”老羊叫了一声,就老老实实趴了下去。小小对它的羊说:“你们吃草去吧,我要学理发呢。”其它的羊羡慕的看着老羊,不愿意去。小小说:“吃草去,有什么好看的?”小小怕这些羊笑话她呢。其它的羊互相看看,就分散开了,它们不想惹小小不高兴。小小拿出梳子和剪刀。小小梳着老羊的毛,小小说:“老羊,你别怕,不疼的,剪了毛也不冷,你看,春天,多暖和啊!”老羊朝小小看看,侧着脸,眯起了眼睛……咔嚓,咔嚓,咔嚓,剪刀的声音像春风踩过河面的薄冰,一撮撮羊毛翻落在地。“难看死了,难看死了,”小小笑起来。老羊睁开眼,勾着头望着地下的羊毛,又站起来,抬起下巴,老羊不嫌难看,老羊还鼓励小小再练习练习,帮它剪去胡须呢。小小说:“真的难看死了,老羊,等我学会理发了就好了。”小小站起来,向田野的尽头望去,远处的树
上已经缀满了绿叶,缥缈如凝固的烟……
小小在等着夏天的到来。夏天到来时,记者就会来了。记者回来,就会领它去城里学理发。记者对她说过,对她妈妈也说过。去年夏天就说过了。去年夏天,记者回老家。记者常去她家里。那天,当小小推开妈妈的房门,看到记者和妈妈光着身子缠在一起时,小小转身跑了。小小不想回去了,妈妈和记者像苇塘边的两条缠绕的花蛇让她害怕。后来,妈妈给她跪下了,妈妈说,别告诉你爸爸,你爸爸打工回来,要打死我的。妈妈又说,记者给钱让你弟弟读书,记者还要送你到城里学理发……妈妈的声音颤抖着,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小小看到妈妈像她家的破房子一样东倒西歪,四分五裂,吱吱作响……记者也对小小说,春节,我回来,领你去城里学理发,学会了,你在城里开理发店,能挣很多钱。小小盼着能去城里学理发。小小不想老是放羊。以前听到学校的铃声她难过,现在她长大了,看着人家去城里打工她羡慕。春节,记者又回老家了,记者没有来小小家里。记者见到小小也不提领她去城里的事了。小小找到他,等他打完了半天麻将,怯生生跟着他走好远,才说:“叔,我想学理发。”记者这才说:“春节后,我很忙,住房也不好找,夏天,我带你去。”记者走的时候,小小非要帮他拎包,小小说:“夏天,你带我去。”记者说:
“夏天———吧。”记者长长的声调,让小小觉得夏天的距离比到城里的路要长无数倍。
在夏天没有来到时,小小的春天被羊群拖着在山坡、沟垅间流浪。小小想先剪羊毛吧,练一练,手就利索了。所有的羊都让她剪光了毛,夏天还没有来到,所有的羊都长了新毛,夏天还没来到。
夏天真的来到的时候,小小已经17岁了,那是三年后的夏天。小小到了城里,就觉得三年的等待其实也就是半天的路程。小小想,她一定能学会理发。三年,它给多少只羊剪过毛啊。
可是记者不让她学理发。记者说:“你给我做小保姆吧。”记者捏着小小的手,又去碰小小的奶子。记者很文雅地说:“小小,我喜欢你。”小小躲着记者,小小看记者又像条蛇了。小小说:“你跟了我妈妈了……”记者推推眼镜,很斯文地说:“看见你,我就想起你妈妈,你是她的化身,你像她17岁的样子。”小小说:“你给我找一个地方住吧,我要学理发。”记者说:“也行,祝你早日成功,咱们先喝点酒,为你成功干杯!”小小就不再生气了,记者营造的氛围像电视上一样……
小小醒来时,发现她17岁的夏天成了被揉碎的花瓣,她的心被城市的塔吊抓在了半空……小小从包里拿出剪羊毛的刀子,记者拎着裤带往后退了几步:“小小,我真的喜欢你,我会介绍你学理发的。”
小小跟着一个让他绝望的人去寻找希望。
学理发,好啊,红头发蓝眼圈的女老板对记者说,眼睛却盯着着小小的胸脯,这个女孩子,会有人感“性”趣的,“挺”有魅力嘛。店里的女人都笑起来,小小觉得理发店在晃动。小小拿出了她剪羊毛的剪子,她想对老板说我会认真学习的,我在家还用羊毛练习呢。店里的女人又笑起来,人来了就行了,还带剪子,把男人的家伙剪了,让你喝西北风……
小小在一个秋天的早晨回到了村里。在村口她看见了有人赶着一群羊。小小就拿出剪刀,按住一头羊。牧羊人把她拖开了。“我要理发!”小小挥着剪刀大叫。没有人敢靠近她。那把挥舞的剪刀将村庄刺得皮开肉绽,使整个村庄惊慌起来,疼痛起来。
父亲的麦子
王海群
一场的麦子摊得很薄,暗红的麦粒在火辣辣的阳光下像庄稼人的古铜色皮肤。晒场被父亲翻耕后又泼水浸了一夜,晒到半干,赶着牛,拉着石磙子碾了几百圈,结结实实,平平整整,连牛蹄也踩不出印子儿。上面火烤下面地烙,麦子很快就干了。傍晚时就收场进仓,父亲望着满场地麦子想。
父亲转身回到屋后的大杨树下,躺在凉席上。今年的麦子收成好啊,除了责任田的三亩麦子亩产七八百斤,父亲还承包了集体抛荒几年的二亩沙土地,精耕细作,也是穗大粒饱。父亲躺着,摇着蒲扇,听着蝉鸣,出了多少汗他不想,麦子能卖多少钱他不想,邱寡妇抛给他的媚眼他不想,他只知道麦子,几千斤麦子躺在晒场,他只想傍晚收场进仓……
“下雨啦———”朦胧中父亲被惊醒。父亲慌忙起身,没穿鞋子,光脚跑到晒场。天上太阳还亮着呢,可是却下雨了。雨点大,但稀疏。邻人已忙着收场。父亲笑笑:“老天爷,你淋湿了还由你来晒。”话是这么说,父亲还是叫醒了睡午觉的一家人。笆斗、扫帚、木锨,样样家伙上,七手八脚忙。
太阳倏然隐去,天空顿时阴沉,狂风起,乌云涌,雨就下大了。“不要上囤了,赶快堆起来,盖上塑料布!”父亲当机立断。一道闪电划过,一个巨雷炸响,雨点更大了,雨脚更密了。“不要堆一块,赶紧堆小堆!”父亲心急如焚!雷电交加风雨狂,不一会儿没堆上的小麦就湿了,人一走动,沾着泥巴沾上了脚。“盖上塑料布,压上砖头块!”父亲声嘶力竭!慌慌张张盖上塑料布,压上砖头块,父亲指挥一家人回屋。母亲还在犹豫。“快回,脚把麦粒踩到泥里了。”父亲大声吼。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母亲喘着粗气。父亲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雷阵雨,过得快,雨过天晴就好了。”
可是那场雨,直到半夜还没停。父亲顶着雨,走到晒场上,天啦,晒场已被雨浸软了,一踩沾起一块泥,泥里尽是麦粒。打开塑料布,堆成的麦堆也浸水了!“赶忙往家运!”父亲吓坏了。顶风冒雨,七手八脚。运回家的麦粒只有千把斤,没堆成堆的大部分还在风雨中,还在泥水中!
千刀万剐的雨啊,一直下到第二天下午,打开塑料布,麦粒胀大了!又过了一天,还没出太阳,麦粒发芽了。
太阳出来时,发芽的麦子沾着泥巴。一捧捧拢起,淘干净了,又晒。
面粉厂的罗三开着客货两用车来了。
“老王,卖给我吧,你的芽麦。”
“芽麦你要做甚?”
“磨面粉。”
“这芽麦磨出的是黑面呀!”
“我往好麦里一掺,没人看得出。”
“我怕黑面吃了黑心肠呢。”
“我一斤给你一角五,你扔了也是扔!”
“我怕吃了黑面黑心肠。”
“哟嗬,老王你说话带刺呢,你不卖有人卖!”罗三朝雇工挥手,“走!乌龟死了壳子硬,别跟他嗦!”
罗三刚一走,父亲摇起了拖拉机。“芽麦装车上,撒田沤肥去!”
跟着父亲到了麦茬田,我说:“田里水好大。”
父亲说:“水大好沤肥水大好栽秧!”
父亲说话时,手按在我的肩上,沉得让我受不了,我仰脸,父亲盯着前方,眼里有泪珠在晃!
苦秋
时间:2008-11-27 17:25来源:小小说阅读网 作者:侯德云 点击: 1254次
两个人,时而一前一后,时而一左一右,叫挫折,沿沟膛子走着。
夏深秋浅,天还热。两个人都生了一头白毛汗。
一个人是支书,一个人是村长。
都不说话。一眼一眼的,东瞅西瞅。瞅大田的苞米棒子,瞅果园子里的苹果。
终于开了口。约摸约摸,今年啥年成?支书问。
多说,七成年。村长说。
支书接着说,哎。
村长也接着说,哎。
破天荒一年好雨水,田里润了个透。大庄稼一片墨翠;齐整整拔起了个头。果树也枝繁叶茂,示威似的涌出墨绿。
沟膛子里嗡嗡得起了声,是各种各样的虫儿们在联欢。听着躁。
支书有些不耐烦,嗓门粗了一下,说,乡里说是十成年哩。
村长的嗓门也跟着粗了一下。十成年?嘁!长眼的都瞅准了,传粉的夹当儿,老是他妈的连阴雨,能孕上个粒儿?能坐上果?净长些枝枝杈杈的,柴火多,牲口料多。
可乡里按十成年收公税征公粮哩。支书叹口气。秋底咱俩怕是难做呢。
村长哑了口。紧走几步,猛飞一脚,把一块小石头踢出老远。
支书咳了一声,赶上来,挨住村长的肩。说,年年收过头的钱,征过头的粮,乡里乡亲的唾沫星子要淹死咱哩。
村长凝住了脚,真就喷了支书一肚唾沫,乡里咋不下来瞅瞅,也替咱想想?
支书搓了一把脸。乡里也没法子不是?说是县里压的紧哩。村长脸上的皮肉僵紫了。要不,要不把小砖厂挣的那几个钱拿出来?好歹不能再收了。
支书的脸灰了一瞬:俺也这么想过,可村干部的工资就指望那几个钱了。两年没开工资,你不是不知道。
反正已经拖了两年,再拖一年也没啥。村长说。就这么办吧。但愿明年能弄个大秋,十成年。
支书有咳了一声。蹼吐出一口痰,突然亮开了嗓门唱。村长下了一跳。定定神,也随着,翻来覆去的唱:
锄田郎,锄田郎。
你一天锄头落几行?
苍老嘶哑的嗓音,粗犷哀怨的旋律,起起伏伏的向四周激荡,把初秋的大野,震的乱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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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 魂 制 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