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海茧良cp:孙正荃:贾植芳的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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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gral {background:transparent;filter:progid:DXImageTransform.Microsoft.gradient(startColorstr=#333333,endColorstr=#333333);zoom: 1;} 你说滑稽不滑稽
---贾植芳的新故事

孙正荃

   前言:再过几天,就是贾植芳先生95冥诞纪念(先生生于1916年9月29日)。人的一生,都有故事,只是多少不同,贾先生是属于故事特别多的那种人。六七十岁之前的故事,他在《狱里狱外》这部回忆录里讲过不少,这本书2001年香港出了增补版,他传奇般的经历曾让海内外不少学人嘘唏不已,可他的人生故事远没讲完,尤其是从“文革”开始之后到2008年谢世这几十年几乎还是空白。笔者有幸同贾老相识多年,一次次地听过他许许多多的新老故事,原本想整理个续篇,先生连书名都想好了,叫《我从历史深处走来》,可终于没有成功,至今愧恨不已。这里择其中几则有趣者供网友一哂。爲避免第三人称的加油添醋,特以口述记录形式整理之。

        
故事之一:“贾…….同志”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我在北京读书的时候,因参加学生运动被当局追捕,我伯父想了不少办法,又花了不少钱财,让我逃亡日本,在留学期间结交了一些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其中相当一些老同学后来生活在香港。1985年和1987年我两度访问港岛时,都曾与他们相聚过。相隔半个多世纪,他们虽都已须发斑白,却一个个活得有滋有味。记得1985年第一次跟他们见面时,老同学们一时竟不知如何称呼我,其中一位愣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贾——贾——贾同志”。我一听就乐了,笑骂道:“放屁!”他又连忙改口“贾植芳——”,并歉意地作了说明:“你不是共干(国家干部)吗?听说大陆上都叫同志,叫先生之类便是不敬,所以只好…….”

世上的事就是有点怪,称呼本来是桩简单明了的事,有时也会人爲地复杂起来,这当然也不好怪哪个人,这是一段畸形历史下的畸形现实。“同志”也好,“先生”也好,对于我来说,都是几十年没听到的称呼了,甚至连“贾植芳”三个字,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十多年,直到1980年彻底平反之后,才又称我爲“贾先生”,更有人尊称爲“贾老”,因爲这时候我已经六十又五了。在长达几十年的时间里,不少人音讯全无,生死茫茫,所以一旦见面,恍如隔世,连怎麽称呼都觉得有点爲难了,我甚至还碰到过这麽一件事,说起来真有点叫人啼笑皆非。

1985年,经香港中文大学卢纬鸾女士介绍,台湾文化界的罗门、林耀德先生来看望我,虽爲初识,大家以文会友,又是文学同道,谈得倒也投机。我请他们在家里吃了一顿便饭之后,他们拿出相机要同我合影留念。就在我等待“喀嚓”一声的时候,林耀德先生举着相机的手突然停住不动了,我正觉纳闷,不想他竟问道:“你真是贾植芳先生?”我一听,感到好笑,随口回答说:“你看是真的还是假的呢?”原来,他们受海外一些传闻的影响,以爲大陆上管制严密,不会让有“问题”有“前科”的人接待海外来客,往往拉些假货来应付;又见我从炼狱中苦度了几十个春秋,精神却仍这样开朗,全无颓丧之气,于是生出如此疑窦来。经我这一笑一问,他们反倒显得有点尴尬。我便说:“我是姓贾,却不是假的哦!”于是满堂大笑起来。

故事之二:我只是我自己

    我今年(2002年)八十六岁了,我常说,回顾我多灾多难的一生,能够活到今天,实在是个历史的错误。总结自己的一生,我写过一副对联:脱胎未换骨,家破人未亡。此话怎麽讲?我一生四次入狱,吃的都是政治官司,第一次是1935年冬,也就是在大家熟悉的“一二.九”学潮中,那时我还不到二十岁,拘捕我的国民党警察局认定我是“共党分子”,其实我只是写了一些传单,唱了几支歌,喊了几句口号,或者说做了那个时代一个热血青年都会做的事;第二次抓我的是日僞警察局特高科,罪名是所谓“策反”,可他们一时也弄不清我究竟是“重庆”的还是“延安”的,不久也只好把我放了;第三次又是写文章惹的祸,爲纪念五四运动三十周年写了篇文章,当局以“煽动学潮”再次问罪,从1947年9月关到1948年10月。这三次官司,按现在的说法,所受的苦和罪都是旧社会的,好理解,也想得通。可第四次,因胡风冤案株连,钦定的罪名是“颠覆无产阶级专政”,后来改爲“妄图篡夺党在文化领域的领导权”,是地地道道的“反革命罪”。官司从1955年一直吃到1966年,这才宣判:有期徒刑12年。事情到这儿还没完,接着又在“牛棚”里苦熬了14年,这才真正“翻身得解放。”

然而,历史似乎总爱跟人开玩笑,我要讲的这个故事真像是一则笑话。

那是1994年,我的一位朋友介绍台湾《中央日报》副刊部主编、诗人梅新来看我,他说,想请大陆上的几位作家、评论家聊聊文艺创作,约好在衡山宾馆相聚。陈思和、陈村等都来了,等大家坐定下来,点菜把酒,正酒酣耳热之时,只见一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端着一杯葡萄酒走到我的座椅旁,我擡头一看,哟,是龚心瀚。他笑眯眯地对我说:“贾先生,多年不见了,我敬你一杯!”龚心瀚原在上海工作,我们认识,后来他调到中共中央宣传部当了副部长,就再也没见过面。这一天,他是请香港一家出版社的老板吃饭,恰好和我们在同一个餐厅。龚部长同我碰了杯之后,又说:“贾先生,难得见面,咱们照张相。”这时,梅新也走了过来,站在我的左边,龚心瀚站在我的右边,两人很亲切地挽着我的双臂。照完一张相,梅新从包里取出另一架相机,说:“咱们再来照一张。”于是,思和、陈村等在后,我与龚心瀚、梅新在前,让大堂服务员帮忙又照了一张“大团圆”合影。这两张照片,每每引起我种种怪异的联想,甚至觉得有点荒诞剧的味道,如果要爲之题词,我竟想不出最爲妥帖的句子。当年,国民党抓我,说我是共产党,“危害民国”;后来,共产党判我罪,说我是国民党,是“反革命”,你看滑稽不滑稽。几十年之后,竟能“相逢一笑泯恩仇”?我站在国共两党主管意识形态的两位官员之间,我又成了谁呢?

我很清醒,这一辈子,我只是我自己。

              
故事之三:不准见海外来客

    这是发生在“文革”内乱时的一个故事。在认识故事主人公李云贞女士之前,得要从一个会议说起。

那是1986年,美国普林斯顿大学主持召开“中美比较文学双边学术会议”,给我发来了邀请函。当时,我担任国内比较文学研究会的副会长,参加这样的学术交流活动,本是顺理成章的事,我爲此也作了充分的准备,论文题目是《中国现代文学与传统文学》,还准备了一幅中国画,作爲给会议主持者的见面礼。国家教委对这件事也很重视,专门给复旦大学领导打来电话,说要全力支持贾植芳先生参加这次学术会议。出国手续办得很顺利,飞机票也已经订好了,偏偏在检查身体时,说我心脏不大好,建议最好带个保健医生去。我是什麽人?出国还要带个医生?当然只好退了机票了事。

可是,当时在美国留学的不少朋友和学生听到我要访美的消息后,都赶到普林斯顿大学看我去了,其中就有一位叫李云贞的女士,她在加州大学洛杉机分校任教,美籍华裔,丈夫是美国人。李女士听说我将赴美后,曾专门来电,邀我在会议结束后一定去洛杉机,说要好好招待我。

这又是怎麽回事呢?呵呵,故事里还套故事哩。

还是在1978年的时候,我刚刚解除监督劳动,在复旦中文系资料室上班,除了做图书管理员的日常工作外,还参加了几个中国现代文学资料研究专案的编辑工作,这时虽然还没彻底平反,不过和监督劳动时相比,处境已经宽松得多了,(妻子)任敏也在山西老家“下放劳动”十八年之后回到上海同我团聚,我们住在一间小房子里,也算又有了一个家了。一天,突然收到一封信,是从上海华侨饭店发出的,拆开来一看,是位叫李云贞的人写的,信中说,她是从美国来的学者,希望我能安排一个时间接待她,并等着我的回音。

我并不认识这位女士,甚至也从来没有人在我面前提起过这个名字。多年来的经验告诉我,决不可贸然行事,自己是头上戴着帽子身后拖着尾巴的人。在我们这个无产阶级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里,“里通外国”可是一条了不得的罪名。“文革”虽然已被称之爲“民族浩劫”,但主流意识形态有一种历史惰性,仍然阴魂不散,弥漫在社会生活的各个角落。于是,我拿了这封信,找到学校的外事办公室。一位中年干部接待了我。他拿着这封信左看右看,好一会儿,用一种我已习惯了的口气问我:你和他是什麽关系?我说我不认识她。他一脸疑惑,一字一顿地又问:你跟她不认识,她怎麽会给你写信?她怎麽不给我写信?听了这话,我真是哭笑不得。停了半响,他又说,你那间房子不适合接待外宾。这麽着吧,我们研究研究,安排一下地点、时间,再通知你。我只好回去等通知。可直到今天,二十多年过去了,也没得到他们的通知。

再说那位李云贞女士不见回音,便在一天中午突然找上门来了。记得那是初夏,我刚刚在学校里劳动完回到我那小屋,还没吃饭,一个人在斗室里吸烟休息,一擡头,只见一位身穿短袖衬衫,下着黑色布裙,脚蹬平底布鞋的中年女子站在门口,还没等我开口,只听她用一种很压抑的声音问道:“有位贾植芳先生住在这里吗?”多少年来没人叫我“先生”了,我一时有点回不过神来。我将她让进门之后,她又说:“因爲没收到先生的回信,我冒昧地来了,还请先生原谅!”我这才意识到来人就是李云贞。她告诉我,爲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特地借来了这套衣服。她丈夫是洋人,一起进门怕有不便,所以只好在外面等候。

李女士何以非要见我呢?原来,1955年胡风的那场风波乍起时,是她把所谓的“胡风反革命集团”的三批材料译成英文介绍到美国的。胡风事件是一场冤案的消息,那时也已传到了大洋彼岸,她得知后,便日夜不宁。她说,她不能欺骗美国人民,因此特地要来见我,一是向我表示歉意,二是想借此机会从我这里进一步了解事件的来龙去脉。她还告诉我,她在北京已经见到了绿原。那天我留她吃了一顿饭,当时我一个月只有几十元的生活费,这顿便饭之“便”自是可想而知了。临走时,她送了我一本美国出版的《西方人研究中国现代文学书目》,我便匆匆送她出门了。不久,我收到绿原从北京寄来的信,说那次李女士刚离开他家,公安派出所的人便来找他询问。我还算幸运,没有爲这事生出什麽枝节来。


故事之四:无巧不成书

    大约是1989年,上海三联书店爲推出一本新武侠小说,借《文汇报》社召开一个座谈会,邀我参加。我当时挂着上海通俗文学研究会会长的头衔,平时也喜欢翻翻这类作品,爲通俗小说的繁荣算是出过一点力,也认识几位这方面的作家,但那次据说是爲一个文学青年所写的武侠小说捧场,不知这位作者是什麽人?上海三联书店这样的出版社怎麽也会出版新武侠小说?我一时弄不大清楚。

座谈会开始了。我一看,王元化、白桦、徐中玉、周介人、邓伟志等都在场。心想,这座谈会的档次还真不低。王元化首先发言,可他只说了几句开场白便起身告辞了。记得他说的意思是,今天爲某某人写的武侠小说开个座谈会。贾植芳先生对此是内行,他的观点我完全同意。听他这麽一说,我越感纳闷,我还什麽也没说呢,他倒先“完全同意”了,“同意”之后便客客气气退场了,这是怎麽回事呢?轮到我发言了,我说,三联书店出版武侠小说,这本身就是一条新闻……我讲完之后,只见一个细皮嫩肉的三十来岁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他毕恭毕敬地弯下腰,在我耳边说,“老前辈,你这麽大岁数了,还爲我来参加这个座谈会,真是感激不尽感激不尽……”他的小说用的是笔名,便问他贵姓?他说姓陈。这时,坐在旁边的徐中玉插话说,他是陈其五的儿子呵!

这真叫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我说,陈其五的儿子不是因爲奸淫妇女被枪毙了吗?记得这件事一直到最高当局才拍了板的。徐中玉解释说,枪毙的是他哥。我这才弄明白是怎麽回事。尽管如此,陈其五这个名字还是让我生出不少感慨。

35年前,1955年的5月15日,也就是“胡风反党集团第一批材料”(后升级爲“胡风反革命集团”)在《人民日报》上公布后的第三天,就是这个陈其五,当时的上海市高教局局长,一大早把我叫到高教局,在一番唇枪舌剑之后(这一段故事在《狱里狱外》中有详细回忆),他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贾植芳!(他不再叫我“贾先生”了)我代表高教局宣布:你从现在起停职检查,交代问题。”到了晚上八点钟,早已等候在左右的两位公安便衣就亮出了“逮捕证”,于是,我人生中又一次旧景重现!可是谁能料到,35年后,我与这位局长大人的公子,竟会在这样的场合相遇呢?真是历史无情又有情呵。



贾先生的故事还有好多好多,每每听他的故事,总会引起我许多的感慨和思考,贾老常说自己是社会中人,他风雨坎坷的一生就是一本精彩的书,你坐在他身边,听他娓娓讲述那些人生故事,既受教益,也是享受。


五柳村2011年9月3日收到 分享到:      | 转发到微评 | 回复 | 引用 回帖人:帅老头    影响力指数:4帅老头 已收获 183168 次点击,27 个追随者')" onmouseout="UnTip()" href="javascript:;"> | | 发短消息 | 只看此人 | 不看此人 | 2011-9-5 16:15:29    跟帖回复: 沙发 凯迪深圳城市子版开通 陈其五 回复 | 引用 回帖人:良知检察官    影响力指数:0 良知检察官 已收获 74408 次点击,2 个追随者 ')" onmouseout="UnTip()" href="javascript:;"> | | 发短消息 | 只看此人 | 不看此人 | 2011-9-5 16:59:01    第 3

世事沧桑,转眼烟云。



[此贴已经被作者于 2011/9/6 7:43:25 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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