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完美李雪的微博:渡边淳一《魂断阿寒》书摘四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6 19:08:00

渡边淳一自传作品  《失乐园》前的青春世界

华丽浪漫之爱物语 已逝青春之安魂曲

 

《魂断阿寒》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6541637/

这是一个感伤的青春爱情故事 这是一枝早凋的美丽玫瑰

作者:[日]渡边淳一

译者:文洁若季丽晔

ISBN:978-7-5327-5508-0/I.3223

字数:180千

开本:A5开

装帧:平装

定价:32元

出版时间:2011年8月

 

走廊上的出口白天是开着的,但到了晚上就关闭起来。我们回去唯一的方法就是穿过走廊和操场,从操场前方的学生专用便门出去。我们沿外圈快步穿过操场,来到便门那里。左右对开的大木门还没有上锁,我从内侧用力向旁边拉开。随着低沉的声响,门被拉开了三十厘米宽的缝儿,从那里可以窥见外面白雪皑皑的夜景。

“出去吧。”

就在我对纯子说这句话之时,操场那头突然传来一声断喝。

“谁在那儿!!”

我扭回头向后看,只见一道光直射过来。

“快走。”

门打开的间隙只容得下一个人通过,我推着纯子的背让她先出去。

“再见……”

纯子小声地向我告别,然后侧身挤过门缝,像敏捷的脱兔一般快速地奔向外面白雪皑皑的世界。我紧跟着想逃出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道光准确地照在我的身上。

“什么人!!”

我已经绝望了,只能站在原地等待那人走过来。我安慰自己,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可以编个借口蒙混过去,同时我也为能让纯子安全逃脱而心满意足。光束逼近到离我三米远的地方,准确地照在了我的脸上。

“田边,怎么会是你啊!”

来者就是濑户老师。他盯着我,脸上露出纳闷吃惊的表情。

“现在这个时间,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想起来忘记关图书馆的门了,所以回来关门。”

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这么一个借口。

“这是图书馆的钥匙。”

“这样啊。”

濑户老师接过钥匙,仍旧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我。在他的目光逼视之下,我竭力装出镇静的样子。

“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

“是。”

好不容易蒙混过去,我急忙向老师行了个礼,然后从便门钻出去。出来之后,我看到刚下过雪的地面上有一串新的脚印。

这一定是纯子逃走时留下的足迹。我踩着这些脚印迈步向前走去。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便门关闭的声响。

在月光的照耀以及白雪辉映之下,前方的景色一览无余,可是哪里我都搜寻不到纯子的身影。因为她的家离学校很近,所以已经到家了吗?还是又去了别的地方呢?四下里白茫茫一片,寂静无声,纯子就像被夜色吞噬了一般,消失在天地之间。

 

 

札幌的二月份,降雪量比一月份还要多。进入二月之后,西高东低的冬季气压势力转弱,取而代之的是从西边压迫过来的低气压,造成更多的降雪。不过这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冬季的酷寒,预示着春天已经不远了。

从十二月起操场就一直被白雪覆盖,进入二月后,积雪堆积得更厚了。夏季的时候,操场南侧一角原本有一个花坛,如今那里竖立着一根积雪衡量器,上面八十厘米的刻度线都快被埋进雪里看不见了。因为每次降雪,积雪都会融化掉一部分,所以如果把融化掉的那部分也算进去的话,积雪总厚度应该已经超过两米。

到了冬天,我们一般不在操场上活动,而是去市内体育场里打篮球或排球。偶尔会有男生由于厌倦了室内活动,而去雪地里玩被他们称为“雪中橄榄球”的游戏。他们到处奔跑,长靴把雪地踩得硬邦邦的。但是新的一场雪过后,被踩过的雪地又变成白茫茫的一片雪原。

在这片雪原中间,有一条斜着横穿过去的小路。这条路非常狭窄,一个人通过都很费劲。但是无论多大的雪将其覆盖,不久之后这条小路又会再次出现。其实,这条路是住在操场对面方向的学生踩出来的。根据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几何学原理,他们为了抄近路,宁可从雪地里踩一条路出来,也不愿意从边上绕着走。

从二楼的教室可以清楚地看到这条小路。雪后放晴的清晨,我们会从窗口探出脑袋,观察那些从小路横穿操场的学生。有时还可以看到男生的黑帽子和女生的长发交错排列在一起的景象。

“你们要迟到了,走快点儿吧!”

“教导主任已经从办公室里出来了,快点跑起来!”

从窗口探出头的学生朝路上走着的同学大喊,催促他们快一点。从窗口往外看,我们基本能搞清楚每天上学谁来得早、谁来得晚。

我们把大雪过后第一批走这条路的学生叫做“铲雪车”。他们费力地在积雪上留下第一层脚印,后来的学生们不断地走过,脚印被踩实、踏宽,不久之后便形成了小路。我向来不早到校,没有亲眼见过当“铲雪车”的学生在雪中艰难前行的样子。但是可以肯定,不幸成为“铲雪车”的学生基本上都是学习认真的女生。

高二那年的冬天,学校准备举办一次雪雕大赛,每个班在操场上制作一个雪雕,由老师当评委选出优胜的班级。

札幌市的冰雪节起源于昭和二十七年。如果追溯我们学校雪雕大赛的源头,比札幌市的冰雪节还要早一年。

我们学生制作的雪雕是用铲子把雪一点一点堆上去的,最高的也就三米,远远比不上冰雪节上动用自卫队的力量制作出的十几米高的雪雕。

不过,我们制作的雪雕虽然矮小,但是也不是那么容易做成的。

二月初,我们班举行班会讨论雪雕的主题以及负责人。听说其他的班级讨论了很久也定不下来,但我们班很快就讨论出了结果。

这个结果就是,由纯子当雪雕制作小组的总指挥,雪雕的构思和制作全部交由她一人负责。

纯子的表情非常平静,既没有显露喜色,亦没有表现出不快,似乎自己当总指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之后我们又选了一些自愿加入雪雕制作小组的同学来协助纯子。

制作雪雕的程序是首先用雪做一个一立方米的基座,然后在基座上面堆足够做一个雪雕的雪,之后就是用铁锹和铲子在雪雕外侧削削补补,将其雕塑成目标形象。

纯子想参照罗丹的雕塑《接吻》来制作雪雕。她这一方案在班上引起了争议,有些同学提出反对意见,说这样的题材不适合高中生。但因为班会上已经决定由纯子全权负责,班主任户津老师还是批准了这一方案。

从班会后的第二天开始,休息时间和放学后,班上的五六名男生就会到操场上,用自家带来的铲子把雪堆起来。临走前,他们用水桶把水从上往下浇在堆好的雪上,这样到了夜间雪就会冻结变硬,便于雕刻。

协助纯子的这几名男生,有的是想在纯子手下干活所以加入进来,有的则是单纯想为班级活动出力。他们按照纯子的指示铲雪、堆雪,然而他们的干劲只持续了最初的两三天,到了第四天,来帮忙的男生就只剩下两三个,他们对于只是听命于纯子感到厌烦了。

开始制作雪雕之后,纯子也不来图书馆了,放学后就一门心思扑在雪雕上。她在雕刻的时候全神贯注,目不斜视。其他班级都是好几个学生一起热火朝天地干着,唯独我们班只有纯子一个人。她穿着鲜红色运动衫趴在雪雕上精雕细琢的身影显得那么孤独寂寞。

尽管只有纯子一人忙碌着,但是经过五天的雕刻,这座名为《接吻》的雪雕基本轮廓都显现出来了,是两个人拥抱在一起脸庞贴近的造型。

纯子依旧每天一个人干着,这时候别人插手进来反而会碍事。

话虽如此,还是需要有人帮忙在雪雕上浇水让其冻结,或是帮着在下面递雪上来。可是协助纯子的那些男生都想撒手不干了,只有吉田、山寺这两名认真的男生偶尔过来做些打下手的事情。当他们两人帮忙的时候,纯子才能不用做别的事情,只需要在雪上雕刻就可以了。

那些中途撒手不管的男生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应该多点人去帮帮纯子。我虽然为纯子感到愤愤不平,自己也想过去帮她一把,可是却一次都没有行动。我每天从教室的窗户里看到她独自一人在冰天雪地里雕刻,尽管内心里很想去帮她,但每次我都若无其事地回家了。

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样做,现在回想起来仍然不甚明了。只是我可以肯定地说,绝不是因为懒惰。

老实说,我对“接吻”这个主题感到非常害羞。我认为倘若和纯子一起制作这么一个主题的雪雕,那我就太厚脸皮了。其实这个理由有点牵强,因为没有人知道我和纯子之间的关系,但是我就是畏缩不敢行动。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觉得像个小喽啰一样给纯子打下手有些无趣。我承认纯子是公认的艺术家,绘画雕刻方面的造诣比我不知高明了多少,所以她才能当总指挥。如果我去帮忙,就不能违背身为总指挥的纯子的命令,只能遵从她的指示干活,这会让我丢了男子汉的体面。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都开始称赞纯子对于雪雕制作尽心尽力,真不愧是艺术家。随着称赞的人越来越多,我那别扭的固执越发严重,我在心中暗暗起誓,绝不去帮纯子的忙。

对于我的袖手旁观,纯子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有时会用探究的目光注视我,似乎能一直看到我的心底,但一放学她照旧立刻赶往雪雕那边。临近比赛的一周里,我们一直处于这种别扭的气氛中,相互之间没有说过一句话。

评比的前一天,室外气温低于零下十五度,格外的寒冷。灰色的云层低低地笼罩着校园,北风从操场上呼啸而过。

放学后,我从教室的窗户向下看。操场右边那座白色的雪雕上仍旧只有纯子一个人,偶尔来帮忙的吉田和山寺都不在。我看到纯子孤身一人,心里突然急切地想要去帮她。今天是雪雕制作的最后一天,必须在今天全部完工,而且最后还要浇上水让雪雕冻结固定,一个女孩子做这些繁重的活儿太困难了。

其实,我只要抛开自己那些别扭的想法,走到她身边对她说一声“我帮你”就行了。虽然有点难为情,可是只剩今天这最后一次机会能够帮她了,我暗暗给自己鼓劲:“去吧,去帮她。”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偶然,就在我下定决心的那一瞬间,纯子忽然扭过头看向我所在的教室。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我知道纯子肯定看到我了,因为我俩的视线碰撞到了一起。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仅仅只是和她对视了一下,我的决心就急速地消散了。

与此同时,我还感到万分的后悔。自己非但不去帮忙,还托着腮帮子从窗口往下看,现在被纯子看到,她肯定会生我的气,必须马上下去向她道歉。可是令我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是,我接下去的行为竟然完全背离自己的心意。我两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吹着口哨朝图书馆走去。

我到达活动室后又过了十几分钟,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宫川怜子冲了进来。

“纯子吐血了!”

“吐血?”

“对呀,吐血了呀!”

“在哪里……”

“现在人还在雪雕上面,雪雕都被染红了啊。”

我一把推开背对门站着的宫川怜子,一口气跑下螺旋式楼梯。

雪雕静静地立在空旷的操场上,纯子已经不在上面了。我跑到跟前,看到好几名学生围绕在雪雕旁边,胆战心惊地朝上面看。

“发生什么事了?”

我大口喘着粗气,问其中的一个学生。

“时任纯子靠在那个地方吐血了。”

邻班的一个男生指着雪雕上的一处说。

纯子制作的这座雪雕,整体造型是一男一女拥吻在一起。女子的上身后扬,微微抬起面庞,嘴唇被男子吻住。邻班的那名男生所指的地方就是女子丰满的胸部。我看到那里有一块鲜红的血迹,已经被雪吸收了,整块血迹不足手掌那么大,周边散布着细小的血点。

在白茫茫一片的操场上,这块小小的红色血迹是那么的鲜艳夺目。

后来纯子在阿寒湖自尽,遗体被发现的时候,她身穿鲜红外套躺在白雪之中,周围依次摆放着红色的手套、“光”牌香烟盒等物品。那番情景就和雪雕上的血迹如出一辙,纯子的遗体就像是雪雕上的大块血迹,而周围的物品则像是四周散布的细小血点。

“我没有特别注意纯子,所以也不是很清楚,我就是无意中一回头,看到她靠在雪雕上,就是女人胸部那块地方。”

“当时雪铲已经从她手上掉下来了,她的头靠在雪雕上一动不动,我就觉着很不对劲儿。”

邻班的学生们七嘴八舌地告诉我他们看到的情况。

“那她后来……”

我用沙哑的声音询问一个男生。

“正好笹森老师过来巡视,他就把时任纯子背起来送回家了。”

“……”

“可能是因为这两三天天气冷,她又发病了吧。”

操场被沉沉的暮色笼罩。

看着失去了制作者的雪雕,我想起就在不久前,纯子还在这里回头看向我。我不知道她当时是抱着怎样的想法抬头看我的,但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纯子曾经站在这里与我目光交汇,雪雕上的那块血迹就清楚地证明她曾在这里存在过。

然而,现在雪雕上已经没有纯子的身影了。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完成的雪雕沾染上了血迹,沉默地伫立在冬季的夜空下。

第二天,从早晨开始就下起小雪。我来到学校里一看,所有的雪雕都蒙上了一层雪。为了下午开始的比赛,很多学生都在用扫帚掸雪。只有纯子那座完成了九成的雪雕上依然蒙着薄薄一层新雪,像是被遗弃了一样孤单地立着。我走到跟前,细看昨天被血染红的地方,那里也被新下的雪覆盖住了,但是如果仔细察看的话,还是能隐约看到下面有一点点红色透出来。

对于比赛我已经毫无兴趣,不管哪个班级得第一都无所谓,因为纯子的雪雕已经失去参赛资格了。不管她雕刻得多么精美,只要尚未完成就不能参赛,况且还沾染上了血迹,这就更不能参加评审了。

不出所料,纯子从第二天开始就不来学校了。

她患结核病已久,如今又吐了血,不可能很快恢复。不知道她何时才能再来学校,也许是十天,又或者是一个月,甚至有可能整个第三学期都不来,不具备医学知识的我胡乱猜想着。

从那天开始,上学放学途中每次经过纯子家门前的时候,我总会想象她躺在病床上,长长的睫毛在苍白肌肤上投下阴影的样子。尽管纯子在我的印象中如大人般的成熟,但我想象中她的病容却温柔而亲切。在见不到纯子的日子里,想象她卧病在床的模样给我带来了一丝慰藉。

我打算去纯子家看望她,为没有帮她做雪雕向她道歉。我想告诉纯子,没去帮她不是出于我的本意,还想告诉她我喜欢她,只是羞于表达出自己的情感。

但是,我没有勇气和自信去纯子家。我怕她的家人看到我会大吃一惊,怕给纯子带去困扰。纯子结交的人都是比我这个毛头小子成熟,比我地位显赫的大人物,一想到这些,我就失去勇气,只能故作冷淡,辛苦地保护着自己的自尊心。

半个月过去了,直到二月底都没有纯子的消息。我再也忍不住了,于是跑到宫川怜子那里打听她的情况。我心中对纯子十分担心,可是脱口而出的话却恰恰相反。

“就是吐了一点血而已,休息的时间可真长啊。”

宫川怜子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惊讶地说道: 

“俊,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

“纯子现在住院了呀,在协会医院。”

“什么时候开始的?”

“已经将近十天了。”

“这么说病情很严重吧。”

“不过听说快要出院了。”

“都吐血了,这么快出院没事吗?”

“不知道呢。”

“她身体这么弱,要多保重身体才行呀。”

我提高音量大声说。宫川怜子没有回应我,只是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宫川怜子保持沉默其实是为了不伤害我,直到五年后我和她在东京重逢时才明白了她的好意。在那之前我一直对她带有偏见,以为她是爱摆架子的人。

虽然那时我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十七岁少年,但本不该愚钝至此。之所以会这样,完全是因为我只是从纯子和自己的关系这一角度出发来看待她。

不过反过来想,正因为自己愚钝,我才能够免遭真相的打击。如果当时的我了解纯子所有的一切,不,哪怕不是全部,只是了解宫川怜子知道的那么多,那么我肯定就不能体验到那样的幸福感了。因为单纯和愚钝,我在十七岁的青葱岁月里得以活在自我满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