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脉输液后手臂红肿:梁漱溟公开批评毛泽东林彪为何能得善终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13:31:54

 

        1970年讨论“宪草”时一次震惊四座的发言从1966年8月中旬开始,全国政协停止一切工作活动,机关干部自己闹“革命”,两派斗争搞得热火朝天。1968年6月开始军管,政协机关干部先在机关搞运动,第二年绝大部分人员下放湖北沙洋五七干校。在三年多的时间内,凡属政协直接发工资而无实际工作岗位的政协委员,一部分被“四人帮”投入监狱,少数人在机关被看管或去了五七干校,一部分在家呆着。梁漱溟除受红卫兵冲击外,一直在家。他每天上公园练拳、散步,无书可读了,就认真读报、看材料,关切着时局的发展和演变。他在《儒佛异同论》之后,又着手《人心与人生》专着的撰写工作。

  1970年下半年,政协军代表决定恢复政协直属组每周两次的学习,参加的人数比过去少得多,只有杜聿明、宋希濂、范汉杰、溥杰、梁漱溟、于树德、王克俊等十余人,仍由于树德任组长。学习恢复不久,军代表就亲临小组发布,说四届人大要召开了,意义十分重大,中共中央和中央文革已拟就“宪法草案”,现在发下来请各位内部学习、讨论,欢迎各位提出修改意见。

  军代表的一席话,说得这些几年来无人理睬的政协委员们心里不由得一阵热乎。无奈那时的局面,林彪、江青施虐正盛,稍有头脑的人都看得出,所谓听取意见,不过是走走形式而已。出席学习会的诸公原本是惊弓之鸟,好不容易有了学习的权利,谁还敢自不识相,提什么意见,惹出新的麻烦?因此学习会一连开了好几次,把“宪草”反复读了几遍,逐条逐句学习、讨论,仍然没有人提出任何一条哪怕是字句改动的意见。

  与众不同的梁漱溟先生心里却翻腾开了。他也深知,新中国的第一部宪法已被“文革”撕成碎片,这新的“宪草”,又有多少意义?但是,他初读这部“宪草”,不当之处几乎比比皆是,既然征求意见,为什么不可略说一二?他又想,“文革”进行四年多了,既无我们这些人说话的权利,又无说话的机会,现在有了,为什么要放弃?风险兴许会有,但既是内部学习、讨论,还能因为说几句话而犯下弥天大罪?他甚至想过,十多位知名人士开了好几天的会,提不出(实为不敢提)一条意见,就因为怕这怕那,实在有失身份。即便真的以言定罪,也比让人家看着无肝胆、无骨气强。他决定冒险进言。

  在最后一次的学习会上,梁漱溟又起立发言了。他一字一句、口齿十分清晰地说:

  领导上欢迎我们提意见,是看得起我们,这也是若干年来所不曾有的机会。我觉得我们不应该有什么顾虑,应该坦率地说出自己的一得之见或一孔之见,对则供参考,不对则作罢。因此我考虑再三,在这里放言,提两点意见。

  第一点,据我的浅见,近代的宪法最早产生于欧洲,首先是英国,其重要出发点之一是为了限制王权。换句话说,就是为了限制个人的权力太大。有了宪法,则从国家元首到普通公民,都得遵循,且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而不允许把任何一个个人放在宪法之上。如有把个人放在宪法之上,则宪法的执行便必定不完善、不彻底。因此,我认为,现在的“宪草”序言中,写上了个人的名字,包括林彪为接班人,都上了宪法,这是不妥当的,起码给人有个人高于宪法的感觉。接班人之说,是中国的特殊情况,而宪法的意义是带有普遍性的。不能把特殊性的东西往普遍性的东西里边塞。但我声明,我不赞同把个人的名字(包括接班人)写进宪法,并不是反对选择某个人当接班人。中国历来有自己特殊的历史条件和历史现象。接班人之说在一定的历史时期是客观存在,而不在于某个人的好恶,或赞成,或反对。

  第二点,这次“宪草”的条文比先前那部宪法少了许多,条文少不见得就一定不好,但有的重要条文少了却不甚妥当,比如设国家主席。一国的元首,不能没有。设国家主席是一回事,选谁当国家主席合适是另一回事。现在的“宪草”没有设国家主席这一条,不知为何?

  梁漱溟的这两条意见,现在看来十分平常,但在当时却是出人意外、震惊四座的。因为确定林彪为接班人是一年前中共九大写进党章的,那么如今写进“宪草”序言自然顺理成章。更严重的是,如以写个人名字为准,则“宪草”序言中有关毛泽东主席的评价更大大超出林彪。梁漱溟的发言虽然只点林彪,而不提毛主席,但意在不言之中,谁听了心中都明白的。

  借用当时的语言,这是多么“露骨而猖狂的恶毒攻击”!

  梁漱溟先生发言结束,好一会儿大家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才好。随后便有人提出:梁在小组会上借提意见为名,行恶毒攻击之实,用心何其毒也!还有人说:这种话要在外头讲,当场就会被批倒斗臭,砸个稀巴烂的。有的人建议,要在小组会上对这种反动言论进行消毒。梁漱溟对此一言不发。小组会主持人于树德最后说:情况向上反映,大家先作准备,问题听候处理。同时宣布:梁漱溟的反动言论,谁都不许向外扩散,谁扩散谁负责。

  这一闹腾,梁漱溟深感自己失言。他深知,眼下的情势可不比1957年,更不同于1953年,因为失言而受皮肉之苦,甚至进监狱,都不乏其人。但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么办?他只有作好思想准备了。

  不料,几天后小组召集人在会上宣布,上级认为,征求意见,在内部提什么都是可以的;有的人因为思想一贯反动,借机放毒也不足为怪,可不必纠缠。

  于是,梁漱溟平安地过了这一关。那么这“上级”又是谁呢?一定是周总理办公室,就像“文革”之初不扣发工资的事情一样。梁漱溟心里是这样推测的——后来事实证明,他的推测是对的。

  第二年,林彪摔死在温都尔汗。四届人大当时没有开成,  “宪草”自然也流产了。

  梁漱溟先生继续思索发生在中国现实生活中的种种奇特现象。面对“批陈整风”、林彪之死,特别是江青一手策划的“批林批孔”的闹剧,梁漱溟忍无可忍,干脆“赤膊上阵”,单枪匹马地与江青之流对阵。梁漱溟以自己的言论、行动,写下了又一页震撼人心的历史。

  在“批林批孔”中挺身抗争之前1973年10月底,江青之流阴谋策划的“批林批孔”运动开场。经历了8年动乱的中国老百姓,再一次被卷进了不明真相的政治闹剧之中。

  当时,已经恢复“学习”权利的在京的全国政协委员和各民主党派、工商联成员不足200人。他们也无例外地在一个“临时学习领导小组”的领导下投入“批林批孔”运动,不得不“表态”、“拥护”,发各种违心之言,狠批“孔老二”,硬把孔孟之道往林彪的战车上绑。

  梁漱溟先生在近200名知名人士中,是引人注目的人物之一。他所在的学习小组——政协直属组,也就成了重点组。为什么?第一,梁是谁都知道的对孔子和儒家哲学素有研究的学者,用当时的话说;是一位老牌的“一贯尊孔”派。第二,梁这个人与众人不同,历来是有话便直言无讳而不顾其他的。从当时某些居领导地位的人看,有两种估计:一是梁表态支持“批孔”,话不在多,从一个老“尊孔”派变为新“批孔”派,是有“宣传价值”的;二是反对“批孔”,那就拿梁这个老“反面教员”做靶子,来个“批林批孔又批梁”,也无碍大局。从当时与梁一样参加“批林批孔”学习运动的多数人看,违心之言说多了不是滋味,听多了也颇感腻味,便心照不宣地注视着梁漱溟,但愿他能一如既往地直言而“唱唱反调”,给某些有权势的人增加一点麻烦。这时候忽然传来消息,说江青在首都体育馆鼓动“批林批孔”、“评法批儒”时,还捎带批判了梁漱溟,怒斥“梁漱溟何许人也”云云。不几天,从听录音和贴的大字报中,证实了这个消息。于是梁漱溟的举动就更加引人注目了。

  但梁漱溟一直保持沉默。他所在的学习组全体二十余人都“表态”了,都表示“拥护”这个运动,唯有他始终一言不发,持续了一个多月。但沉默也是一种态度,在当时也是不允许的。粉碎“四人帮”后,梁先生曾对人说:

  那时候,江青打着“批林批孔”的旗号,目的另有所图,却又点了我的名,我脑子被弄得稀里糊涂,搞不清是咋回事?我只是认真地读报、听文件,感到都是同一个调门,同一个“立论”——那就是对孔子的百分之一百否定,并把林彪的所作所为归罪于孔孟之道。我对这一高超的“立论”不能苟同,心里一直在摇头。但我认识到这是一场政治运动,既弄不清来龙去脉,还是静观为好。不料保持沉默也不许可,逼得我非开口不可,而后引出了好一番周折。

  在当时的学习会上,当许多人都“表”了“态”而梁漱溟依旧保持沉默的时候,便有人发出警告说:“对重大政治问题保持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这里边有个感情问题,立场问题。”有人在会上指名道姓地说:“前几天北京大学某教授公开在报上发表文章,由一贯尊孔而转变为支持批孔,影响全国,群众欢迎。据悉,某教授‘五四’时代在北大哲学系还是一名学生,而梁先生那时已经在北大讲坛上讲授印度哲学和儒家哲学了。时至今日,如果梁先生也向某教授学习,公开表态支持批孔,影响将会更大,大家都会欢迎你的转变。”梁漱溟听罢直摇头,不禁脱口而出:“某教授的文章我拜读过了。我与他相熟,前不久还见着他呢。我怀疑文章所说的不是他内心要说的真话。”会上马上有人反击,厉声厉色地说:“你有什么根据怀疑别人?就凭这句话,你对当前的运动持什么态度,已经暴露无遗了。如何端正态度,在你自己。我奉劝梁先生不要再一次作运动的对立面了。”梁漱溟只是笑了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就在不几天之前,梁漱溟忍不住给北大某教授去信,责问他何以一巴掌推翻他自己多年来对儒学精心研究的所见所得?梁先生以为,因为政治上的压力,许多人原本不懂儒学或所知甚少,便跟着上边呼喊一阵,尚且可以理解,但作为一位有信誉的学者,长期从事儒家学说的科学研究工作,如他本人和北大某教授那样,则是不应该人云亦云,随波逐流的。

  又过了若干天,在1973年12月14日学习会上,梁漱溟在小组召集人的催促下,才拿出一张事先写好的便条,念道:

  此时此地我没有好多话可说,这里是政协学习会。“政”是政治,必须以当前的政治为重。“协”是协商、协调,必须把一些不尽相同的思想、意见求得其协调若一。因为我们都是从四面八方来的人,原不是一回事。怎样求得协和、协调呢?那就是要求同存异。毛主席多次说过,允许保留不同意见。我对当前的“批林批孔”运动持保留态度。至于如何评价孔子,我有话要说,我准备专门写篇文章。但我的文章不能公开,怕有碍于当前的运动。我的苦衷是,我很不同意时下流行的批孔意见,而我的亲属、友人都力劝我不要说话,文章不发表,不公开,我无奈答应了他们。眼下我能说的就是这些。

  梁漱溟的话音刚落,马上就有人说:“有话就摆到桌面上来说嘛。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怕什么?”梁漱溟退了一步,说:“我的文章太长,要在会上讲,会占各位许多宝贵时间,还是写完后交给领导参阅更好,不必公开。主持会的人立即答复:“讲与不讲,由你自己定。但时间长没关系,听听你的高见,我们愿意奉陪。”

  退路没有了,梁漱溟答应作准备。

  1974年2月22日,梁漱溟先生登台开讲。他衣冠整洁,神采照人,大皮包装得鼓鼓的。他站起来发言,先从皮包里把讲稿、参考书、笔记本一件件取出,摆在会议室的茶几上。由于梁已是81岁高龄,主持者再次请他坐下讲,他有礼貌地摆摆手,就像半个多世纪以前在北京大学课堂里正式开课一样,慢条斯理、有声有色地讲了起来。第二天,消息传开,其他学习组就有人悄悄说:“梁漱溟开讲了,半天没讲完。”2月25日,梁漱溟又讲了一个半天。

  疾呼孔子有功有过,不可全盘否定梁漱溟先生慷慨激昂讲了两个半天,整理全文洋洋数万言。笔者当时是小组记录,现根据第一手材料,择结论性的要点摘登于后,以供今日的读者一开眼界。

  梁漱溟在会上首先开门见山地说:

  今天我们应当如何评孔子?我们,是指今天的中国人。如何评价孔子?就是指今天回过头去看过去,看孔子在中国文化史上的影响,是好是坏,是大是小。站在今天的高度来评量,就是一分为二。绝对的肯定或绝对的否定,都是不对的,这是毛主席的哲学观点。孔子本人已不会说话。不会申诉,大权操在我们手里,由我们来判断!我们写文章、下判断,就要负责,要多考虑,而不要不负责、考虑太少。因而抬高了他,贬低了他。这与孔子倒无损,与我们则不好,没有尽到责任。

  我现在认识到的孔子,有功和过的两个方面。在没有新的认识之前,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表里如一。我的文章,我的观点,确实是对时下流行的批孔意见不同意的。那么孔子在中国传统文化史上占有着什么样的位置呢?我的看法是,中国有五千年文化,孔子是接受了古代文化,又影响着他之后的中国文化的。这种影响,中国历史上的任何一个古人都不能与孔子相比。他生活在前二千五百年和后二千五百年之间,他本人是承前启后的。中国社会之发展,民族之扩大,历史之悠久,与中国的文化是分不开的。中国的民族是受着自己的文化陶冶、培养着的!中国文化有种种优长之处,这正是中国民族勤劳、善良、智慧,有着强大的凝聚力,以至发展到今天这么大的多民族国家,所不可短缺的。中国传统文化源远流长、世界独有,致使外来的种种文化思想,都要经过消化熔炼,变成中国自己的东西,才能得到发挥,这是世界上若干国家所不及的。我正是先阐说中国的文化,然后点出孔子的位置。这就够了,不必去纠缠那些枝枝节节的问题。

  有人说毛主席一直是批孔反孔的,但我认真读毛主席的着作,他不止一次地说过,要大家加强学习,一方面要学习马列主义,一方面要学习中国自己的历史,特别提到从孔夫子到孙中山,都要加以研究和总结,批判地总结,要继承这份遗产。我理解这些话,好象不是片面地批判孔子。毛主席着作中诸如此类的论述不少,所以说不是那么单纯的。我看不能说毛主席一贯批孔反孔,应当说毛主席反孔只是一个方面,还有肯定孔子的一面,就是说孔子的学说,有糟粕,也有精华。

  而今从儒家书籍(主要是《四书》)中引出许多话,看它在历史上发生了什么影响,特别是不好的影响,如缓和了阶级斗争,耽误了中国社会的发展、进步,在今天则妨碍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等等。这种分析、批判不全无道理,但亦不能简单化,把学术研究和政治问题搅在一起。例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在学术上怎么讲是另外一回事,但从今天的政治影响看,总是不好的。“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这话当然与今天不合,要唾弃的。又如“中庸之道”,所谓“极高明而道中庸”,要深入加以研究,这是学问很深的学术问题。现在我们不作学术上的分析研究,只作普通的政治角度的分析,则把“中庸之道”看成折中、调和、缓和了阶级斗争,使中国社会迟迟不进步,因此说中庸之道不合适。我理解今天的批判,就是从政治上说话,而并非是学术上的分析、研究。要作学术上的分析、研究,就麻烦了,这也不是今天搞运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