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年轻“自找苦吃”

类别：感悟生活 　作者：山岚 　日期：2011-9-5 20:49:50　编者按：落魄的谢云飞总结了一套“早吃苦”的理论，仔细想想，这理论一点不错，因为年轻精力旺盛能承受许多的苦痛，因为早吃苦就能打下坚实的基础，因为主动吃苦就能苦中有乐；问候作者！  　　我和朋友闲聊至晚上十点左右，回家时顺手拎了剩下的半瓶水，边走边喝。马路上稀稀拉拉几个人影不时从我身旁闪过，像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声，没有引起我丝毫的注意。但身后好像有人跟着我走走停停，我回头看时，他就装着在四处寻寻觅觅，我抬脚走的时候他就尾随其后。“他要打劫？”我想，“再说，我现在身无分文，怕什么？”借着昏暗的路灯光，看他破衣烂衫的装扮，背好像也有点驼，我靠在公路旁一棵槐树下仰头喝水，用眼睛的余光估计对手的实力，做最坏的打算，因为他已经跟踪我有两千米的路了，还没有罢休的意思。
　　电线杆旁立着一个啤酒瓶我顺手捡起来揣在袖筒里——真人是不露相的，手里有个武器胆子就有了。我弯腰的动作可能被他看到了，我猜他也怕我打他，如果知趣，他就该止步，没想到他犹豫了片刻，开始在我捡啤酒瓶的地方找了大约两个酒瓶揣在怀里跟了上来。糟糕，看来他今天要和我拼了。“为了钱？不可能——我是街道上出了名的穷光蛋，买房子欠了一屁股债，朋友向我借钱都白张口，抱怨我吝啬，埋怨我不信任他，为此都断了交情。这人肯定不认识我，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没钱！如果是陌生人，我这身打扮也不是个有钱人穿衣服的路子，所有的衣服扔在马路上是没有人正眼看的。那近来也没招谁惹谁，既就是以前和谁有过小的摩擦，也不会发展到现在用瓶子砸个头破血流的地步。要么就是遇上精神病患者了，真倒霉，今晚可能躲不过这个坎了……”想到这里，我浑身起了些鸡皮疙瘩，脸上都渗出了汗珠子，为了稳定我的紧张情绪，也为了腾出手和他拼命，我就“咕咚咚”将剩余的水喝完，把空塑料瓶扔在旁边的垃圾箱。
　　“大哥，能把你手中的啤酒瓶也送给我吗？，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他发话了。“哎——原来是冲着我的水瓶子来的，虚惊一场。你怎么不早说呢？为一个破塑料瓶跟了我半个小时，值吗？哪个垃圾箱捡不到一个瓶子！”“大哥，这一条街的垃圾箱我都翻了好几遍了，不会再有了，你就行行好吧！”也是，街上拾荒的人也不少——看来他是个可怜人，看我在地上捡了个啤酒瓶，他就寻思周围可能还有，果然搜了两个揣着，不是要对我下手的。“过来拿吧！”“谢谢”我俩面对面。“你是谢云飞？”凌乱的头发下那一双大眼睛，我是忘不了的，他跟我是小学、初中的同学，脑瓜特机灵，我们苦思冥想回答不上来的问题，他眼珠子一骨碌，正确答案像听到口令似的跑遍每个同学的耳膜，老师夸奖，同学羡慕，他的那双眼睛就贮满了自豪与不屑。老师说他只要好好努力，这么好的天赋，不愁没有一碗饭吃。他爸爸却说这么好的脑袋瓜子不下苦都有可以混一口饱饭，就是没饭吃，再下苦都来得及。我们知道他爸爸是个赌棍，他最终听了爸爸的话，将所有的课本送人，跟着爸爸押单双、摸二条、三饼、四万去了。没想到现在的他竟到了这般光景。我在同学中算是活的特别累的，年纪不大，头已光秃了一半，到医院挂号，稍一含糊其辞，大夫就把四十三岁估计着填成五十三岁，他一定也和那些大夫一样，根据年龄把我喊大哥，一则是有求于我，二则是没有认出来，要不他的自尊心是不允许他追踪几千米在老同学的手里等一个矿泉水瓶子的。听我叫他的名字，他先是一怔，仔细辨认后，又想回头走，被我叫住，拽到楼上，洗澡、换衣服、泡咖啡、削苹果、炒菜、劝五粮液……多年不见的老同学，我是把他待为上宾。
　　那一夜，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一个天资聪慧的孩子，过了不惑之年，还要为不到一毛钱的塑料瓶子，眼巴巴的等主人把水喝完，倘若我家再远一点，他一定坚持跟踪到我扔出瓶子，方可回头。他说这不算什么，有一次为了抢一个放完花炮后的纸箱，他提前抱住还没有熄灭的花炮，主人踢了他一脚是小，炮眼里冲出的炸药把他半个耳朵都带走了。我是从穷孩子奋斗到勉强能维持生计的地步，对穷困潦倒之人有发自本能的同情，何况我们从小学到初三将近十年的同学。我的一番亲热消除了他的自卑，我们的话就多起来了，谢云飞感叹他的脑瓜要远远机灵于我，并且毫不掩饰地说我在班里算是典型的笨蛋，举了几个我都早已忘记的例子。一个是他第一次和我对骂——那时谢云飞装着睁大好奇的眼睛反问我“你骂我？你不知道你爸爸是谁？”，班里同学哄堂大笑，我却被泼了一头雾水，不知所云。以后还是多次向他“请教”，他看我一脸诚实，才说明这话的背后是“我和你妈有染，才有了你这个小子”的意思。另一个能说明我最笨的是解一道数学题——老师让全班同学比较五分之四和六分之五的大小，多数同学用通分的方法先使分母相同比较分子的大小；几个尖子生把分子化相同，比较分母的大小，或者画线段通过比较长短来判定孰大孰小，得到了老师的表扬；全班同学都完做出了结果，我却在那里忙着通分，老师和同学等得不耐烦了，催促声使本来就着急的我更是满头大汗，坐在一旁的谢云飞说：“笨蛋，六分之五大！”这话被老师听见了，马上就把谢云飞揪出来了：“人家再笨，还努力做，你偷看他人的答案，还要嘲笑别人！”“老师这题太简单，不用动笔，五分之四再加上五分之一就是‘整体一’，六分之五再加上六分之一就是‘整体一’，六分之一小于五分之一。要得到相同的结果——‘整体一’，给六分之五弥补的要比给五分之四弥补的少，那当然是六分之五大了。”谢云飞这么一讲，老师先是一愣，接着夸他是天才，他高兴地红霞满天，我的脑子里却是重重乌云，为这个解法纠缠了他几乎一周的时间，终于使他的耐心崩溃了，连续骂了我十几个笨蛋后，留下了一个长长的悬念，这个悬念一直到初中二年级我才想明白。至于其他诸如当a＜0时，a的绝对值是负a，我老追问明明有个负号，却偏偏说是个正值，为什么，气得他想用鞋底捶我的脑袋；铁的密度通常是7.85克/厘米，也就是每立方米铁7.85吨重，我不相信长宽高不到一膀子的铁有那么重，害得他领着我到铁匠铺做了一次实验，这一类的有关我笨得不可救药的事他说了几背篓。看来他是时常想起我的，也许是在他不堪忍受生活的苦难的时候时常把我和他比较。
　　“你那么笨，如今都混了一碗饭，有车子，有楼房，现在还是令人羡慕的名师，就是因为你能吃苦，早吃苦，主动吃苦；我比你的天赋好多了，现在重病缠身，没钱看，越拖越严重，就是我听了我爸的话，没有早吃苦，主动吃苦。看来我们到这个世界上都得吃苦，年轻时在吃苦上旷课了，他迟早会给你补上这一课，但这个关于吃苦的补课过程太长了，甚至于你不进棺材，他不下课。更使人受不了的是晚年被动吃苦要比年轻时主动吃苦苦得多……”只有他这样脑袋瓜十分机灵的拾荒者才能总结出如此精准的有关吃苦的哲学内涵。
　　“早吃苦”精力旺盛，身体能承受得了；“早吃苦”打下坚实的基础，便于日后发展；“早吃苦”人生是一本刚打开的稿纸，可以选择最动人的篇章书写；“早吃苦”还渗透了一种未雨绸缪的意识，培养了一种从长远着眼的习惯。“主动吃苦”更是一种积极向上的生活姿态，他有一股迎难而上的大无畏气概，“主动吃苦”最大的收获是在“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折磨中有“苦中乐”的享受。
　　也许关于“早吃苦”和“主动吃苦”的好处谢云飞还能比我总结得多，但他虽生活在底层，却拥有较高层次的头脑，用一句话就概括了我的观点——“人啊，应该趁年轻‘自找苦吃’！”经他这么一说，这个短语从此可能就有了更为丰富的、正面的内涵了。
　　天微微发亮，谢云飞就起床开始他搜寻垃圾箱的工作，我目送他微驼的脊背，沉重的脚步，在门口呆到朝霞满天才进屋，思忖着是不是应该把“提前自找苦吃”几个字写成条幅悬挂于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