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陌上桑怀孕后番外:【资料】朱自清《经典常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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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末期,一般人渐渐感着统浒一思想的需要,秦相吕不韦便是作这种尝试的第一个人。他教许多门客合撰了一部《吕氏春秋》。现在所传的诸子书,大概都是汉浒人整理编定的;他们大概是将同一学派的各篇编辑起来,题为某子。所以都不是有系统的著作。《吕氏春秋》却不然;它是第一部完整的书。吕不韦所以编这部书,就是想化零为整,集浒合众长,统浒一思想。他的基调却是道浒家。秦始皇统浒一天下,李浒斯为相,实行统浒一思想。他烧书,禁天下藏“《诗》、《书》百家语”(22)。但时机到底还未成熟,而秦不久也就亡了,李浒斯是失败了。所以汉初诸子学依然很盛。
到了汉武帝的时候,淮南王刘安仿效吕不韦的故智,教门客编了一部《淮南子》,也以道浒家为基调,也想来统浒一思想,但成功的不是他,是董仲舒。董仲舒向武帝建议:“《六经》和孔子的学说以外,各家一概禁止。邪说息了,秩序才可统浒一,标准才可分明,人浒民才知道他们应走的路。” (23)武帝采纳了他的话。从此,帝王用功名利禄提倡他们所定的儒学,儒学统于一尊;春秋战国时代言浒论思想极端自浒由的空气便消灭了。这时候政治上既开了从来未有的大局面,社浒会和经济各方面的变动也渐渐凝成了新秩序,思想渐归于统浒一,也是自然的趋势。在这新秩序里,农浒民还占着大多数,宗法社浒会还保留着,旧时的礼教与制浒度一部分还可适用,不过民众化了罢了。另一方面,要创立政治上、社浒会上各种新制浒度,也得参考旧的。这里便非用儒者不可了。儒者通晓以前的典籍,熟悉以前的制浒度,而又能够加以理想化、理论化,使那些东西秩然有序,粲然可观。别家虽也有政治社浒会学说,却无具体的办法,就是有,也不完备,赶不上儒家;在这建设时代,自然不能和儒学争胜。儒学的独尊,也是当然的。
注释:
① 语见章学浒诚《文史通义·言公》上。
②《论语·卫灵公》。
③《论语·述而》。
④《论语·颜渊》。
⑤《孟子·公孙丑》。
⑥《论语·宪问》。
⑦《淮南子·泛论训》。
⑧《老浒子》十六章。
⑨《老浒子》三十六章。
⑩《老浒子》四十五章。
⑾《老浒子》五十七章。
⑿《庄子》:《在宥》、《天运》。
⒀《吕氏春秋·审应览·离谓篇》。
⒁语见《庄子·秋子》。
⒂《荀子·非十二子篇》。
⒃语见《韩非子·孤愤》。
⒄⒅《韩非子·定法》。
⒆《史记·孟子荀卿列传》。
⒇《吕氏春秋·有始览·名类篇》及《文选》左思《魏都赋》李善注引《七略》。
(21)何休《春秋公羊经传解诂序》说《春秋》中"多非常异义可怪之论"。
(22)《史记·秦始皇本纪》。
(23)原文见《汉书·董仲舒传》。
[参考资料]冯友兰《中国哲学史》第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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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楼

辞赋第十一
屈原是我浒国历浒史里永被纪浒念着的一个人。旧历五月五日端午节,相传便是他的忌日;他是投水死的,竞渡据说原来是表示救他的,粽子原来是祭他的。现在定五月五日为诗人节,也是为了纪浒念的缘故。他是个忠臣,而且是个缠浒绵悱恻的忠臣;他是个节士,而且是个浮游尘外、清白不污的节士。“举世皆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 ①他的是一出悲剧。可是他永生在我们的敬意尤其是我们的同情里。“原”是他的号,“平”是他的名字。他是楚国的贵浒族,怀王时候,做“左徒”的官。左徒好像现在的秘浒书。他很有学问,熟悉历浒史和政治,口才又好。一方面参赞国事,一方面给怀王见客,办外交,头头是道,怀王很信任他。
当时楚国有亲秦、亲齐两派;屈原是亲齐派。秦国看见屈原得势,便派张仪买通了楚国的贵臣上官大夫,靳尚等,在怀王面前说他的坏话。怀王果然被他们所惑,将屈原放逐到汉北去。张仪便劝怀王和齐国绝交,说秦国答应割地六百里。楚和齐绝了交,张仪却说答应的是六里。怀王大怒,便举兵伐秦,不料大败而归。这时候想起屈原来了,将他召回,教他出使齐国。亲齐派暂时抬头。但是亲秦派不久又得势。怀王终于让秦国骗了去,拘浒留着,就死在那里。这件事是楚人最痛心的,屈原更不用说了。可是怀王的儿子顷襄王,却还是听亲秦派的话,将他二次放逐到江南去。 他流浪了九年,秦国的侵略一天紧似一天,他不忍亲见亡浒国的惨象,又想以一死来感浒悟顷襄王,便自沉在汨罗江里。
《楚辞》中《离骚》和《九章》的各篇,都是他放逐时候所作。《离骚》尤其是千古流传的杰构。这一篇大概是二次被放时作的。他感念怀王的信任,却恨他糊涂,让一群小人蒙蔽着,播弄着。而顷襄王又不能觉浒悟;以致国土日削,国势日危。他自己呢,“信而见疑,忠而被谤” ②,简直走投无路;满腔委屈,千端万绪的,没人可以诉说。终于只能告诉自己的一支笔,《离骚》便是这样写成的。“离骚”是“别愁” 或“遭忧”的意思③。他是个富于感情的人,那一腔遏抑不住的悲愤,随着他的笔奔迸出来,“东一句,西一句,天上一句,地下一句”④,只是一片一段的,没有篇章可言。这和人在疲倦或苦痛的时候,叫“妈呀!”“天哪!”一样;心里乱极,闷极了,叫叫透一口气,自然是顾不到什么组浒织的。
篇中陈说唐、虞、三代的治,桀、纣、羿、浇的乱,善恶因果,历历分明;用来讽刺当浒世,感浒悟君王。他又用了许多神话里的譬喻和动植物的譬喻,委曲的表达出他对于怀王的忠爱,对于贤人君子的向往 ,对于群小的深恶痛疾。他将怀王比作美浒人,他是“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情辞凄切,缠浒绵不已。他又将贤臣比作香草。“美浒人香草”从此便成为政治的譬喻,影响后来解诗、作诗的人很大。汉淮南王刘安作《离骚传》说:“《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⑤“好色而不淫”似乎就指美浒人香草用政治的譬喻而言;“怨诽而不乱”是怨则不怒的意思。虽然我们相信《国风》的男女之辞并非政治的譬喻,但断浒章浒取浒义,淮南王的话却是《离骚》的确切评语。
《九章》的各篇原是分立的,大约汉浒人才合在一起,给了“九章”的名字。这里面有些是屈原初次被放时作的,有些是二次被放时作的。差不多都是“上以讽谏,下以自浒慰”⑥;引史事,用譬喻,也和《离骚》一样。《离骚》里记着屈原的世系和生辰,这几篇里也记着他放逐的时期和地域;这些都可以算是他的自叙传。他还作了《九歌》、《天问》、《远游》、《招魂》等,却不能算自叙传,也“不皆是怨君”⑦;后世都说成怨君,他埋没了他的别一面的出世观了。他其实也是一“子”,也是一家之学。这可以说是神仙家,出于巫。《离骚》里说到周游上下四方,驾车的动物,驱使的役夫,都是神话里的。《远游》更全是说的周游上下四方的乐处。这种游仙的境界,便是神仙家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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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楼

《远游》开篇说:“悲时俗之迫厄兮,愿轻举而远游”,篇中又说:“临不死之旧乡”。人间世太狭窄了,也太短促了,人是太不自浒由自在了。神仙家要无穷大的空间,所以要周行无碍;要无穷久的时间,所以要长生不老。他们要打破现实的有限的世界,用幻想创出一个无限的世界来。在这无限的世界里,所有的都是神话里的人物;有些是美丽的,也有些是丑怪的。《九歌》里的神大都可爱;《招魂》里一半是上下四方的怪物,说得顶怕人的,可是一方面也奇诡可喜。因为注意空间的扩大,所以对于天地、山川、日月、星辰都有兴味。《天问》里许多关于天文地理的疑问,便是这样来的。一面惊奇天地之广大,一面也惊奇人事之诡异——善恶因果,往往有不相应的;《天问》里许多关于历浒史的疑问,便从这里着眼。这却又是他的入世观了。
要达到游仙的境界,须要“虚静以恬愉”,“无为而自得”,还须导引养生的修浒炼工夫,这在《远游》里都说了。屈原受庄学的影响极大。这些都是庄学;周行无碍,长生不老,以及神话里的人物,也都是庄学。但庄学只到“我”与自然打成一片而止,并不想创造一个无限的世界;神仙家似乎比庄学更进了一步。神仙家也受阴阳家的影响;阴阳家原也讲天地广大,讲禽浒兽异物的。阴阳家是齐学。齐国滨海,多有怪诞的思想。屈原常常出使到那里,所以也沾了齐气。还有齐人好“隐”。“隐”是“遁词以隐意,谲譬以指事”⑧,是用一种滑稽的态度来讽谏。淳于髡可为代表。楚人也好“隐”。屈原是楚人,而他的思想又受齐国的影响,他爱用种种政治的譬喻,大约也不免沾点齐气。但是他不取滑稽的态度,他是用一副悲剧面孔说话的。《诗大序》所谓“谲谏”,所谓“言之者无罪 ,闻之者足以戒”,倒是合适的说明。至于像《招魂》里的铺张排比,也许是纵横家的风气。
《离骚》各篇多用“兮”字足句,句逗以参差不齐为主。“兮”字足句,三百篇中已经不少;句逗参差,也许是“南音”的发展。"南"本是南乐的名称;三百篇中的二南,本该与风、雅、颂分立为四。二南是楚诗,乐调虽已不能知道,但和风、雅、颂必有异处。从二南到《离骚》,现在只能看出句逗由短而长、由齐而畸的一个趋势;这中间变迁轨迹,我们还能找到一些,总之,绝不是突如其来的。这句逗的发展,大概多少有音乐的影响。从《汉书·王褒传》,可以知道楚辞的诵读是有特别的调子的⑨,这正是音乐的影响。屈原诸作奠定了这种体浒制,模拟的日渐其多。就中最出色的是宋玉,他作了《九辩》。宋玉传说是屈原的弟浒子;《九辩》的题材和体浒制都模拟《离骚》和《九章》,算是代屈原说话,不过没有屈原那样激切罢了。宋玉自己可也加上一些新思想;他是第一个描写“悲秋”的人。还有个景差,据说是《大招》的作者;《大招》是模拟《招魂》的。
到了汉代,模拟《离骚》的更多,东方朔、王褒、刘向、王逸都走着宋玉的路。大概武帝时候最盛,以后就渐渐地差了。汉浒人称这种体浒制为“辞”,又称为“楚辞”。刘向将这些东西编辑起来,成为《楚辞》一书。东汉王逸给作注,并加进自己的的拟作,叫作《楚辞章句》。北宋洪兴祖又作《楚辞补注》;《章句》和《补注》合为《楚辞》标准的注本。但汉浒人又称《离骚》等为“赋”。《史记·屈原传》说他“作《怀沙》之赋”;《怀沙》是《九章》之一,本无“赋”名。《传》尾又说:“宋玉、唐勒、景差之浒徒,皆好辞而以赋见称。”《汉书·艺文志·诗赋略》列“屈原赋二十五篇”,就是《离骚》等。大概“辞”是后来的名字,专指屈、宋一类作品;赋虽从辞出,却是先起的名字,在未采用“辞”的名字以前,本包括"辞"而言。所以浑言称“赋”,称“辞赋”,分言称“辞”和“赋”。后世引述屈、宋诸家,只通称“楚辞”,没有单称“辞”的。但却有称“骚”、“骚体”、“骚赋”的,这自然是《离骚》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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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楼

荀子的《赋篇》最早称“赋”。篇中分咏“礼”、“知”、“云”、“蚕”、“箴”(针)五件事物,像是迷语;其中颇有讽世的话,可以说是“隐”的支流余裔。荀子久居齐国的稷下,又在楚国做过县令,死在那里。他的好“隐”,也是自然的。《赋篇》总题分咏,自然和后来的赋不同,但是安排客主,问答成篇,却开了后来赋家的风气。荀赋和屈辞原来似乎各是各的;这两体的合一,也许是在贾谊手里。贾谊是荀卿的再传弟浒子,他的境遇却近于屈原,又久居屈原的故乡;很可能,他模拟屈原的体浒制,却袭用了荀卿的“赋”的名字。这种赋日渐发展,屈原诸作也便被称为“赋”;“辞”的名字许是后来因为拟作多了,才分化出来,作为此体的专称的。辞本是“辩解的言语”的意思,用来称屈、宋诸家所作,倒也并无不合之处。
《汉书·艺文志·诗赋略》分赋为四类。“杂赋”十二家是总集,可以不论。屈原以下二十家,是言情之作。陆贾以下二十一家,已佚,大概近于纵横家言。就中“陆贾赋三篇”,在贾谊之先;但作品既不可见,是他自题为赋,还是后人追题,不能知道,只好存疑了。荀卿以下二十五家,大概是叙物明理之作。这三类里,贾谊以后各家,多少免不了屈原的影响,但已渐有散文化的趋势;第一类中的司马相如便是创始的人。——托为屈原作的《卜居》、《渔父》,通篇散文化,只有几处用韵,似乎是《庄子》和荀赋的混合浒体浒制,又当别论。——散文化更容易铺张些。“赋”本是“铺”的意思,铺张倒是本来面目。可是铺张的作用原在讽谏;这时候却为铺张而铺张,所谓“劝百而讽一”⑩。当时汉武帝好辞赋,作者极众,争相竞胜,所以致此。扬雄说:“诗人之赋丽以则,辞人之赋丽以淫”⑾;“诗人之赋”便是前者,“辞人之赋”便是后者。甚至有恢谐嫚戏,毫无主旨的。难怪辞赋家会被人鄙视为倡优了。
东汉以来,班固作《两都赋》,“概众人之所眩曜,折以今之法浒度”⑿;张衡仿他作《二京赋》。晋左思又仿作《三都赋》。这种赋铺叙历浒史地理,近于后世的类书;是陆贾、荀卿两派的混合,是散文的更进一步。这和屈、贾言情之作却迥不相同了。此后赋体渐渐缩短,字句却整炼起来。那时期一般诗文都趋向排偶化,赋先是领着走,后来是跟着走;作赋专重写景述情,务求精巧,不再用来讽谏。这种赋发展到齐、梁、唐初为极盛,称为“俳体”的赋⒀。“俳”是游戏的意思,对讽谏而言;其实这种作品倒也并非滑稽嫚戏之作。唐代古文运动起来,宋代加以发挥光大,诗文不再重排偶而趋向散文化,赋体也变了。像欧阳修的《秋声赋》,苏轼的《前后赤壁赋》,虽然有韵而全篇散行,排偶极少,比《卜居》、《渔父》更其散文的。这称为“文体”的赋⒁。唐宋两代,以诗赋取士,规定程式。那种赋定为八韵,调平仄,讲对仗;制题新巧,限韵险难。这只是一种技艺罢了。这称为“律赋”。对“律赋”而言,“排体”和“文体”的赋都是“古赋”;这“古赋”的名字和“古文”的名字差不多,真正的“古”如屈、宋的辞,汉浒人的赋,倒是不包括在内的。赋似乎是我浒国特有的体浒制;虽然有韵,而就它全部的发展看,却与文近些,不算是诗。
注释:
①《楚辞·渔父》。
②《史记·屈原传》。
③王逸《离骚经序》,班固《离骚赞序》。
④刘熙载《艺概》中《赋概》。
⑤同②。
⑥王逸《楚辞章句序》。
⑦《朱子语类》一四0。
⑧《文心雕龙·谐隐篇》。
⑨《汉书·王褒传》:“宣帝时徵能为《楚辞》。九浒江被公召见诵读。”
⑩《汉书·司马相如传赞》引扬雄语。
⑾《法言·吾子篇》。
⑿《两都赋序》。
⒀⒁“俳体”、“文体”的名称,是元祝尧《古赋辨体》。
《参考资料》游国恩《读骚论微初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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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楼

诗第十二
汉武帝立乐府,采集代、赵、秦、楚的歌谣和乐谱;教李延年作协律都尉,负责整理那些歌辞和谱子,以备传习唱奏。当时乐府里养着各地的乐工好几百人,大约便是演奏这些乐歌的。歌谣采来以后,他们先审浒查一下。没有谱子的,便给制谱;有谱子的,也得看看合适不合适,不合适的地方,便给改动一些。这就是“协律”的工作。歌谣的“本辞”合乐时,有的保存原来的样子,有的删节,有的加进些复沓的甚至不相干的章句。“协律”以乐为主,只要合调,歌辞通不通,他们是不大在乎的。他们有时还在歌辞时夹进些泛声;“辞”写大字,“声”写小字。但流传久了,声辞混杂起来,后世便不容易看懂了。这种种乐歌,后来称为“乐府诗”,简称就叫“乐府”。北宋太原郭茂倩收集汉乐府以下历代合乐的和不合乐的歌谣,以及模拟之作,成为一书,题作《乐府诗集》;他所谓“乐府诗”,范围是很广的。就中汉乐府,沈约《宋书·乐志》特称为“古辞” 。
汉乐府的声调和当时称为“雅乐”的三百篇不同,所采取的是新调子。这种新调子有两种:“楚声”和“新声”。屈原的辞可为楚声的代表。汉高祖是楚人,喜欢楚声;楚声比雅乐好听。一般人不用说也是喜欢楚声。楚声便成了风气。武帝时乐府所采的歌谣,楚以外虽然还有代、赵、秦各地的,但声调也许差不很多。那时却又输入了新声;新声出于西域和北狄的军歌。李延年多采取这种调子唱奏歌谣,从此大行,楚声便让压下去了。楚声句调比较雅乐参差得多,新声的更比楚声参差得多。可是楚声里也有整齐的五言,楚调曲里各篇更全然如此,像著名的《白头吟》、《梁甫吟》、《怨歌行》都是的①。这就是五言诗的源头。
汉乐府以叙事为主。所叙的社浒会故事和风俗最多,历浒史及游仙的故事也占一部分。此外便是男女相思和离别之作,格言式的教训,人生的慨叹等等。这些都是一般人所喜欢的题材。用一般人所喜欢的调子,歌咏一般人所喜欢的题材,自然可以风靡一世。哀帝即位,却以为这些都是不正经的乐歌;他废了乐府,裁了多一半乐工——共四百四十一人,——大概都是唱奏各地乐歌的。当时颇想恢复雅乐,但没人懂得,只好罢了。不过一般人还是爱好那些乐歌。这风气直到汉末不变。东汉时候,这些乐歌已经普遍化,文人仿作的渐多;就中也有仿作整齐的五言的,像班固《咏史》。但这种五言的拟作极少;而班固那一首也未成熟,钟嵘在《诗品序》里评为“质木无文”,是不错的。直到汉末,一般文体都走向整炼一路,试验这五言体的便多起来;而最高的成就是《文选》所录的《古诗十九首》。
旧传最早的五言诗,是《古诗十九首》和苏武、李陵诗;说“十九首”里有七首是枚乘作的,和苏、李诗都出现于汉武帝时代。但据近来的研究,这十九首古诗实在都是汉末的作品;苏、李诗虽题了苏、李的名字,却不合于他们的事迹,从风格上看,大约也和“十九首”出现在差不多的时候,这十九首古诗并非一人之作,也非一时之作,但都模拟言情的乐府。歌咏的多是相思离别,以及人生无常当及时行乐的意思;也有对于邪臣当浒道、贤人放逐、朋友富贵相忘、知音难得等事的慨叹。这些都算是普遍的题材;但后一类是所谓“失志”之作,自然兼受了《楚辞》的影响。钟嵘评古诗,“可谓几乎一字千金”;因为所咏的几乎是人人心中所要说的,却不是人人口浒中笔下所能说的,而又能够那样平平说出,曲曲说出,所以是好。“十九首”只像对朋友说家常话,并在不字面上用工夫,而自然达意,委婉尽情,合于所谓“温柔敦厚”的诗教②。到唐为止,这是五言诗的标准。
汉献帝建安年间(西元一九六——二一九年),文学极盛,曹操和他的儿子曹丕、曹植兄弟是文坛的主持人;而曹植更是个大诗家。这时乐府声调已多失传,他们却用乐府旧题,改作新词;曹丕、曹植兄弟尤其努力在五言体上。他们一班人也作独浒立的五言诗。叙游宴,述恩荣,开后来应酬一派。但只求明白诚恳,还是歌谣本色。就中曹植在曹丕作了皇帝之后,颇受猜忌,忧患的情感,时时流露在他的作品里。诗中有了“我”,所以独成大家。这时候五言作者既多,开始有了工拙的评论:曹丕说刘桢“五言诗之善者,妙绝时人”③,便是例子。但真正奠定了五言诗的基础是魏代的阮籍,他是第一个用全力作五言诗的人。
阮籍是老、庄和屈原的信浒徒。他生在魏晋交替的时代,眼见司马氏三代专浒权,欺负曹家,压浒迫名士,一肚皮牢骚只得发浒泄在酒和诗里。他作了《咏怀诗》八十多首,述神话,引史事,叙艳浒情,托于鸟兽草木之名,主旨不外说富贵不能常保,祸患随时可至,年岁有限,一般人钻在利禄的圈子里,不知放怀远大,真是可可怜之极。他的诗充满了这种悲悯的情感,“忧思独伤心”④一句可以表现。这里《楚辞》的影响很大;钟嵘说他“源出于《小雅》”,似乎是皮相之谈。本来五言诗自始就脱不了《楚辞》的影响,不过他尤其如此。他还没有用心琢句;但语既浑括,譬喻又多,旨趣更往往难详。这许是当时的不得已,却因此增浒加了五言诗文人化的程度。他是这样扩大了诗的范围,正式成浒立了抒情的五言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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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楼

晋代诗渐渐排偶化、典故化。就中左思的《咏史诗》,郭璞的《游仙诗》,也取法《楚辞》,借古人及神仙抒写自己的怀抱,为后世所宗。郭璞是东晋初的人。跟着就流行了一派玄言诗。孙绰、许询是领浒袖。他们作诗,只是融化老、庄的文句,抽象说理,所以钟嵘说像“道浒德论”⑤。这种诗千篇一律,没有“我”;《兰亭集诗》各人所作四言、五言各一首,都是一个味儿,正是好例。但在这种影响下,却孕育了陶渊明和谢灵运两个大诗人。陶渊明,浔阳柴桑人,作了几回小官,觉得作官不自浒由,终于回到田园,躬耕自活。他也是老、庄的信浒徒,从躬耕里领略到自然的恬美和人生的道理。他是第一个人将田园生活描写在诗里。他的躬耕免祸的哲学也许不是新的,可都是他从真浒实生活里体浒验得来的,与口头的玄理不同,所以亲切有味。诗也不妨说理,但须有理趣,他的诗能够作到这一步。他作诗也只求明白诚恳,不排不典;他的诗是散文化的。这违反了当时的趋势,所以《诗品》只将他放在中品里。但他后来确成了千古“隐逸诗人之宗”⑥。
谢灵运,宋时做到临川太守。他是有政治野心的,可是不得志。他不但是老、庄的信浒徒,也是佛的信浒徒。他最爱游山玩水,常常领了一群人到处探奇访胜;他的自然的哲学和出世的哲学教他沉溺在山水的清幽里。他是第一个在诗里用全力刻画山水的人;他也可以说是第一个用全力雕琢字句的人。他用排偶,用典故,却能创造新鲜的句子;不过描写有时不免太繁重罢了。他在赏玩山水的时候,也常悟浒到一些隐遁的、超旷的人生哲理;但写到诗里,不能和那精巧的描写打成一片,像硬装进去似的。这便不如陶渊明的理趣足,但比那些“道浒德论”自然高妙得多。陶诗教给人怎样赏味田园,谢诗教给人怎样赏味山水;他们都是发现自然的诗人。陶是写意,谢是工笔。谢诗从制题到造句,无一不是工笔。他开了后世诗人着意描写的路子;他所以成为大家,一半也在这里。
齐武帝永明年间(西元四八三年——四九三年),“声律说”大盛。四声的分别,平仄的性质,双声叠韵的作用,都有人指出,让诗文作家注意。从前只着重句末的韵,这时更着重句中的“和”;“和”就是念起来顺口,听起来顺耳。从此诗文都力求谐调,远于语言自然。这时的诗,一面讲究用典,一面声讲究声律,不免有侧重技巧的毛病。到了梁简文帝,又加新变,专咏艳浒情,称为“宫体”,诗的境界更狭窄了。这种形式与题材的新变,一直影响到唐初的诗。这时候七言的乐歌渐渐发展。汉、魏文士仿作乐府,已经有七言的,但只零星偶见,后来舞曲里常有七言之作,到了宋代,鲍照有《行路难》十八首,人生的感慨颇多,和舞曲描写声容的不一样,影响唐代的李白、杜甫很大。但是梁以来七言的发展,却还跟着舞曲的路子,不跟着鲍照的路子。这些都是宫体的谐调。
唐代谐调的发展,成浒立了律诗绝句,称为近体;不是谐调的诗,称为古体;又成浒立了古、近体的七言诗。古体的五言诗也变了格调,这些都是划时代的。初唐时候,大体上还继续着南朝的风气,辗转在艳浒情的圈子里。但是就在这时候,沈佺期、宋之问奠定了律诗的体浒制。南朝论声律,只就一联两句说;沈、宋却能看出谐调有四种句式。两联四句才是谐调的单位,可以称为周期。这单位后来写成“仄仄平平仄 平平仄仄平 平平平仄仄 仄仄仄平平”的谱。沈、宋在一首诗里用两个周期,就是重叠一次;这样,声调便谐和富厚,又不致单调。这就是八句的律诗。律有“声律”、“法律”两义。律诗体浒制短小,组浒织必须经济,才能发挥它的效力;“法律”便是这个意思。但沈、宋的成就只在声律上,“法律”上的进展,还等待后来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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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楼

宫体诗渐渐有人觉得腻味了;陈子昂、李白等说这种诗颓靡浅薄,没有价值。他们不但否定了当时古体诗的题材,也否定了那些诗的形式。他们的五言古体,模拟阮籍的《咏怀》,但是失败了。一般作家却只大量的仿作七言的乐府歌行,带着多少的排偶与谐调。——当时往往就这种歌行里截取谐调的四句入乐奏唱。——可是李白更撇开了排偶和谐调,作他的七言乐府。李白,蜀人,明皇时作供奉翰林;触犯了杨贵妃,不能得志。他是个放流不羁的人,便辞了职,游山水,喝酒,作诗。他的乐府很多,取材很广;他是借着乐府旧题来抒写自己生活的。他的生活态度是出世的;他作诗也全任自然。人家称他为“天上谪仙人”⑦;这说明了他的人和他的诗。他的歌行增进了七言诗的价值;但他的绝句更代表着新制。绝句是五言或七言的四句,大多数是谐调。南经朝民歌中,五言四句的谐调最多,影响了唐浒人;南朝乐府里也有七言四句的,但不太多。李白和别的诗家纷纷制浒作,大约因为当时输入的西域乐调宜于这体浒制,作来可供宫廷及贵人家奏唱。绝句最短小,贵储蓄,忌说尽。李白所作,自然而不觉费力,并且暗示着超远的境界;他给这新体诗立下了一个标准。
但是真正继往开来的诗人是杜甫。他是河南巩县人。安禄山陷长安,肃宗在灵武即位,他从长安逃到灵武,作了“左拾遗”的官,因为谏救房琯,被放了出去。那时很乱,又是荒年,他辗转流落到成都,依靠故人严武,作到“检校工部员外郎”,所以后来称为杜工部。他在蜀中住了很久。严武死后,他避难到湖南,就死在那里。他是儒家的信浒徒:“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是他的素志⑧。又身经乱离,亲见了民间疾苦。他的诗努力描写当时的情形,发抒自己的感想。唐代以诗取士,诗原是应试的玩意儿;诗又是供给乐工歌妓唱了去伺候宫廷及贵人的玩意儿。李白用来抒写自己的生活,杜甫用来抒写那个大时代,诗的领域扩大了,价值也增高了。而杜甫写“民间的实在痛苦,社浒会的实在问题,国浒家的实在状况,人生的实在希望与恐惧”⑨,更给诗开辟了新世界。
他不大仿作乐府,可是他描写社浒会生活正是乐府的精神;他的写实的态度也是从乐府来的。他常在诗里发议论,并且引证经史百家;但这些议论和典故都是通过了他的满腔热情奔迸出来的,所以还是诗。他这样将诗历浒史化和散文化;他这样给诗创造了新语言。古体的七言诗到他手里正式成浒立;古体的五言诗到他手里变了格调。从此“温柔敦厚”之外,又开了“沉着痛快”一派⑩。五言律诗,王维、孟浩然已经不用来写艳浒情而来写山水;杜甫却更用来表现广大的实在的人生。他的七言律诗,也是如此。他作律诗很用心在组浒织上。他的五言律诗最多,差不多穷尽了这体浒制的变化。他的绝句直述胸怀,嫌没有余味;但那些描写片段的生活印象的,却也不缺少暗示的力量。他也能欣赏自然,晚年所作,颇有清新的刻画的句子。他又是个有谐趣的人,他的诗往往透着滑稽的风味。但这种滑稽的风味和他的严肃的态度调和得那样恰到好处,一点也不至于减损他和他的诗的身份。
杜甫的影响直贯到两宋时代;没有一个诗人不直接、间接学他的,没有一个诗人不发扬光大他的。古文家韩愈,跟着他将诗进一步散文化;而又造奇喻,押险韵,铺张描写,像汉赋似的。他的诗逞才使气,不怕说尽,是“沉着痛快”的诗。后来有元稹、白居易二人在政治上都升沉一番;他们却继承杜甫写实的表现人生的态度,他们开始将这种态度理论化;主张诗要“上以补察时政,下以泄导人情”,“嘲风雪,弄花草”是没有意义的⑾。他们反浒对雕琢字句,主张诚实自然。他们将自己的诗分为“讽谕”的和“非讽谕”的两类,他们的诗却容易懂,又能道出人人心中的话,所以雅俗共赏,一时风行。当时最流传的是他们新创的谐调的七言叙事诗,所谓“长庆体”的,还有社浒会问题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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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楼

晚唐诗向来推李商隐、杜牧为大家。李一生辗转在党争的影响中,他和温庭筠并称;他们的诗又走回艳浒情一路。他们集中力量在律诗上,用典精巧,对偶整切。但李学杜、韩,器局较大;他的艳浒情诗有些实是政治的譬喻,实在是感时伤事之作,所以地位在温之上。杜牧作了些小官儿,放浒荡不羁,而很负盛名,人家称为小杜——老杜是杜甫,他的诗词采华艳,却富有纵横气,又和温、李不同。然而都可以归为绮丽一派。这时候别的诗家也集中力量在律诗上。一些人专学张籍、贾岛的五言律,这两家都重苦吟,总捉摸浒着将平常的题材写得出奇,所以思深语精,别出蹊径。但是这种诗写景有时不免琐屑,写情有时不免偏僻,便觉不大方。这是僻涩一派。另一派出于元、白,作诗如说话,嬉笑怒骂,兼而有之,又时时杂用俗语。这是粗豪一派⑿。这些其实都是杜甫的鳞爪,也都是宋诗的先驱;绮丽一派只影响宋初的诗,僻涩、粗豪两派却影响了宋一代的诗。
宋初的诗专学李商隐;末流只知道典故对偶,真成了诗玩意儿。王禹偁独学杜甫,开了新风气。欧阳修、梅尧臣接着发现了韩愈,起始了宋诗的散文化。欧阳修曾遭贬谪;他是古文家。梅尧臣一生不得志。欧诗虽学韩,却平易疏畅,没有奇险的地方。梅诗幽深淡远,欧评他“譬如妖韶女,老自有馀态”,“初如食橄榄,真味久愈在”⒀。宋诗散文化,到苏轼而极。他是眉州眉山(今四川眉山)人。因为攻击王安石新法,一辈子升沉在党争中。他将禅量大量的放进诗里,开了一个新境界。他的诗气象宏阔,铺叙宛转,又长于譬喻,真到用笔如舌的地步;但不免“掉书袋”的毛病。他门下出了一个黄庭坚,是第一个有意讲究诗的技巧的人。他是洪州分宁(今江西修水)人,也因党争的影响,屡遭贬谪,终于死在贬所。他作诗着重锻炼,着重句律;句律就是篇章字句的组浒织与变化。他开了江西诗派。
刘克庄《江西诗派小序》说他“荟萃百家句律之长,究极历代体浒制之变,搜猎奇书,穿穴异闻,作为古律,自成一家;虽只字半句不轻出”。他不但讲究句律,并且讲究运用经史以至奇书异闻,来增富他的诗。这些都是杜甫传统的发扬光大。王安石已经提倡杜诗,但到黄庭坚,这风气才昌盛。黄还是继续将诗散文化,但组浒织得更是经济些;他还是在创造那阔大的气象,但要使它更富厚些。他所求的是新变。他研究历代诗的利病,将作诗的规矩得失,指示给后学,教他们知道路子,自己去创造,发展到变化不测的地步。所以能够独开一派。他不但创新,还主张点浒化经陈腐以为新;创新需要大才,点浒化陈腐,中才都可勉力作去。他不但能够“以故为新”,并且能够“以俗为雅”。其实宋诗都可以说是如此,不过他开始有意有运用这两个原则罢了。他的成就尤其在七言律上;组浒织固然更精密,音调也谐中有拗,使每个字都斩绝的站在纸面上,不至于随口滑过去。
南宋的三大诗家都是从江西派变化出来的。杨万里为人有气节;他的诗常常变格调。写景最工;新鲜活泼的譬喻,层见叠出,而且不碎不僻,能从大处下手。写人的情意,也能铺叙纤悉,曲尽其妙;所谓“笔端有口,句中有眼”⒁。他作诗只是自然流浒出,可是一句一转,一转一意;所以只觉得熟,不觉得滑。不过就全诗而论,范围究竟狭窄些。范成大是个达官。他是个自然诗人,清新中兼有拗峭。陆游是个爱君爱浒国的诗人。吴之振《宋诗钞》说他学杜而能得杜的心。他的诗有两种:一种是感激豪宕,沈郁深婉之作,一种是流连光景,清新刻露之作。他作诗也重真率,轻“藻绘”,所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⒂。他活到八十五岁,诗有万首;最熟于诗律,七言律尤为擅长。——宋人的七言律实在比唐浒人进步。
向来论诗的对于唐以前的五言古诗,大概推尊,以为是诗的正宗;唐以后的五言古诗,却说是变格,价值差些,可还是诗。诗以“吟咏情性”⒃,该是“温柔敦厚”的。按这个界说,齐、梁、陈、隋的五言古诗其实也不够格,因为题材太小,声调太软,算不得“敦厚”。七言歌行及近体成浒立于唐代,却只能以唐代为正宗。宋诗议论多,又一味刻画,多用俗语,拗折声调。他们说这只是押韵的文,不是诗。但是推尊宋诗的却以为天下事物物穷则变,变则通,诗也是如此。变是创新,是增扩,也就是进步。若不容许变,那就只有模拟,甚至只有钞袭;那种“优孟衣冠”,甚至土偶木人,又有什么意义可言!即如模拟所谓盛唐诗的,末流往往只剩了空廓的架格和浮滑的声调;要是再不变,诗道岂不真穷了?所以诗的界说应该随时扩展;“吟咏情性”、“温柔敦厚”诸语,也当因历代的诗辞而调整原语的意义。诗毕竟是诗,无论如何的扩展与调整,总不会与文混合为一的。诗体正变说起于宋代,唐、宋分界说起于明代;其实历代诗各有胜场,也各有短处,只要知道新、变,便是进步,这些争论是都不成问题的。
注释:
① 以上参用朱希祖《汉三大乐府调辨》(《清华学报》四卷二期)说。
②“诗教”见《礼记·经解》。
③《与吴质书》。
④《咏怀》第一首。
⑤《诗品序》。
⑥《诗品》论陶语。
⑦原是贺知章语,见《旧唐书·李白传》。
⑧杜甫《奉赠韦丞丈二十二韵》。
⑨胡适《白话文学史》。
⑩《沧浪诗话》说诗的“大概有二:曰优游不迫,曰沉着痛快”。“优游不迫”就是“温柔敦厚”。
⑾白居易《与元九(稹)书》。
⑿以上参用胡小石《中国文学史》(上浒海人文社版)说。
⒀《水谷夜行寄子美圣俞》。
⒁周必大跋杨诚斋诗语。
⒂陆游《文章诗》。
⒃《诗大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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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楼

文第十三
现存的中国最早的文,是商代的卜辞。这只算是些句子,很少有一章一节的。后来《周易》卦爻辞和《鲁春秋》也是如此,不过经卜官和史官按着卦爻与年月的顺序编纂起来,比卜辞显得整齐些罢了。便是这样,王安石还说《鲁春秋》是“断烂朝报”①。所谓“断”,正是不成片段、不成章节的意思。卜辞的简略大概是工具的缘故;在脆而狭的甲骨上用刀笔刻字,自然不得不如此。卦爻辞和《鲁春秋》似乎没有能够跳出卜辞的氛围去;虽然写在竹木简上,自浒由比较多,却依然只跟着卜辞走。《尚书》就不同了。《虞书》、《夏书》大概是后人追记,而且大部分是战国末年的追记,可以不论;但那几篇《商书》,即使有些是追记,也总在商、周之间。那不但有章节,并且成了篇,足以代表当时史的发展,就是叙述文的发展。而议论文也在这里面见了源头。卜辞是"辞",《尚书》里大部分也是“辞”。这些都是官文书。
记言、记事的辞之外,还有讼辞。打官司的时候,原被告的口供都做“辞”;辞原是“讼”的意思②,是辩解的言语。这种辞关系两造的利害很大,两造都得用心陈说;审判官也得用心听,他得公平的听两面儿的。这种辞也兼有叙述和议论;两造自己办不了,可以请教讼师。这至少是周代的情形。春秋时候,列国交际频繁,外交的言语关系国体和国浒家的利害更大,不用说更需慎重了。这也称为“辞”,又称为“命”,又合称为“辞命”或“辞令”。郑子产便是个善于辞命的人。郑是个小国,他办外交,却能教大国折服,便靠他的辞命。他的辞引古为证,宛转而有理,他的态度却坚强不屈。孔子赞美他的辞,更赞美他的“慎辞”③。孔子说当时郑国的辞命,子产先教裨谌创意起草,交给世叔审浒查,再教行人子羽修改,末了儿他再加润色④。他的确很慎重的。辞命得“顺”,就是宛转而有理;还得“文”,就是引古为证。
孔子很注意辞命,他觉得这不是件易事,所以自己谦虚的说是办不了。但教学生却有这一科;他称赞宰我、子贡,擅长言语⑤,“言语”就是“辞命”。那时候言文似乎是合一的。辞多指说出的言语,命多指写出的言语;但也可以兼指。各国派使臣,有进只口头指示策略,有时预备下稿子让他带着走。这都是命。使臣受了命,到时候总还得随机应变,自己想说话;因为许多浒情形是没法预料的。——当时言语,方言之外有“雅言”。“雅言”就是“夏言”,是当时的京话或官话。孔子讲学似乎就用雅言,不用鲁语⑥。卜、《尚书》和辞命,大概都是历代的雅言。讼辞也许不同些。雅言用的既多,所以每字都能写出,而写出的和说出的雅言,大体上是一致的。孔子说“辞”只要“达”就成⑦。辞是辞命,“达”是明白,辞多了像背书,少了说不明白,多少要恰如其分⑧。辞命的重要,代表议论文的发展。
战国时代,游说之风大盛。游士立谈可以聚卿相,所以最重说辞。他们的说辞却不像春秋的辞命那样从容宛转了。他们铺张局势,滔滔不绝,真像背书似的;他们的话,像天花乱坠,有时夸饰,有时诡曲,不问是非,只图激动人主的心。那时最重辩。墨子是第一个注意辩论方法的人,他主张“言必有三表”。“三表”是“上本之于古者圣浒王之事”,“下原察百浒姓耳目之实”,“废(发)以为刑政,观其中国浒家百浒姓人浒民之利”⑨;便是三个标准。不过他究竟是个注重功利的人,不大喜欢文饰,“恐人怀其文,忘其‘用’”,所以楚王说他“言多不辩”⑩。--后来有了专以辩论为事的“辩者”,墨家这才更发展了他们的辩论方法,所谓《墨经》便成于那班墨家的手里。——儒家的孟、荀也重辩,孟子说:“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⑾荀子也说:“君子必辩。”⑿这些都是游士的影响。但道浒家的老、庄,法家的韩非,却不重辩。《老浒子》里说:“信言不美,美言不信”⒀,“老学”所重的是自然。《庄子》里说“大辩不言”⒁,“庄学”所要的是神秘。韩非也注重功利,主张以法禁辩,说辩“生于上之不明”⒂。后来儒家作《易·文言传》,也道:“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这不但是在暗暗的批浒评着游士好辩的风气,恐怕还在暗暗地批浒评着后来称为名家的“辩者”呢。《文言传》旧传是孔子所作,不足信;但这几句话和“辞达”论倒是合拍的。
孔子开了私人讲学的风气,从此也便有了私家的著作。第一种私家著作是《论语》,却不是孔子自作而他的弟浒子们记的他的说话。诸子书大概多是弟浒子们及后学者所记,自作的极少。《论语》以记言为主,所记的多是很简单的。孔子主张“慎言”,痛恨“巧言”和“利口”,他向弟浒子们说话,大概是很质直的,弟浒子们体念他的意思,也只简单的记出,到了墨子和孟子,可就铺排得多。《墨子》大约也是弟浒子们所记。《孟子》据说是孟子晚年和他的弟浒子公孙丑、万章等编定的,可也是弟浒子们记言的体浒制,那时是个"好辩"的时代。墨子虽不好辩,却也脱不了时代影响。孟子本是个好辩的人。记言体浒制的恢张,也是自然的趋势。这种记言是直接的对话。由对话而发展为独白,便是“论”。初期的论,言意浑括,《老浒子》可为代表;后来的《墨经》,《韩非子·储说》的经,《管子》的《经言》,都是这体浒制。再进一步,便是恢张的论,《庄子·齐物论》等篇以及《荀子》、《韩非子》、《管子》的一部分,都是的。——群经诸子书里常常夹浒着一些韵句,大概是为了强调。后世的文也偶尔有这种例子。中国的有韵文和无韵文的界限,是并不怎样严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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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楼

还有一种“寓言”,藉着神话或历浒史故事来抒论。《庄子》多用神话,《韩非子》多用历浒史故事,《庄子》有些神仙家言,《韩非子》是继承《庄子》的寓言而加以变化。战国游士的说辞也好用譬喻。譬喻成了风气,这开了后来辞赋的路。论是进步的体浒制,但还只以篇为单位,“书”的观念还没有。直到《吕氏春秋》,才成了第一部有系统的书⒃。这部书成于吕不韦的门客之手,有十二纪、八览、六论,共有三十多万字。十二代表十二月,八是卦数,六是秦代的圣数;这些数目是本书的间架,是外在的系统,并非逻辑的秩序,汉代刘安主编《淮南子》,才按照逻辑的秩序,结构就严密多了。自从有了私家著作,学术日渐平民化。著作越过越多,流传也越过越广。“雅言”便成了凝定的文体了。后世大体采用,言文渐渐分离。战国末期,“雅言”之外,原还有齐语、楚语两种有势力的方言⒄。但是齐语只在《春秋公羊传》里留下一些,楚语只在屈原“辞”里留下几个助词如“羌”、“些”等;这些都让“雅言”压倒了。
伴随着议论文的发展,记事文也有了长足的进步。这里《春秋左氏传》是一座里程碑。在前有分国记言的《国语》,《左传》从它里面取材很多。那是铺排的记言,一面以《尚书》为范本,一面让当时记言体、恢张的趋势推动着,成了这部书。其中自然免不了记事的文字;《左传》便从这里出发,将那恢张的趋势表现在记事文里。那时游士的说辞也有人分国记载,也是铺排的记言,后来成为《战国策》那部书。《左传》是说明《春秋》的,是中国第一部编年史。它最长于战争的记载;它能够将千头万绪的战事叙得层次分明,它的描写更是栩栩如生。它的记言也异曲同工,不过不算独创罢了。它可还算不得一部有自己的系统的书;它的顺序是依着《春秋》的。《春秋》的编年并不是自觉的系统,而且“断如复断”,也不成一部“书”。
汉代司马迁的《史记》才是第一部有自己的系统的史书。他创造了“纪传”的体浒制。他的书包括十二本纪、十表、八书、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共五十多万字。十二是十二月,是地支,十是天干,八是卦数,三十取《老浒子》“三十辐共一毂”的意思,表示那些“辅弼股肱之臣”“忠信行道以奉主上”⒅;七十表示人寿之大齐,因为列传是记载人物的。这也是用数目哲学作系统,并非逻辑的秩序,和《吕氏春秋》一样。这部书“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以剪裁与组浒织见长。但是它的文字最大的贡献,还在描写人物。左氏只是描写事,司马迁进一步描写人;写人更需要精细的观察和选择,比较的更难些。班彪论《史记》“善叙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野,文质相称”⒆,这是说司马迁行文委曲自然。他写人也是如此。他又往往即事寓情,低徊不尽;他的悲愤的襟怀,常流露在字里行间。明代茅坤称他“出《风》入《骚》”⒇,是不错的。
汉武帝时候,盛行辞赋;后世说“楚辞汉赋”,真的,汉代简直可以说是赋的时代。所有的作家几乎都是赋的作家。赋既有这样压倒的势力,一切的文体,自然都受它的影响。赋的特色是铺张、排偶、用典故。西汉记事记言,都还用散行的文字,语意大抵简明;东汉就在散行里夹排偶,汉、魏之际,排偶更甚。西汉的赋,虽用排偶,却还重自然,并不力求工整;东汉到魏,越来越工整,典故也越用越多。西汉普通文字,句子很短,最短有两个字的。东汉的句子,便长起来了,最短的是四个字;魏代更长,往往用上四下六或上六下四的两句以完一意。所谓“骈文”或“骈体”,便这样开始发展。骈体出于辞赋,夹带着不少的抒情的成分;而句读整齐,对偶工丽,可以悦目,声调和谐,又可悦耳,也都助人情韵。因此能够投人所好,成功了不废的体浒制。
梁昭明太子在《文选》里第一次提出“文”的标准,可以说是骈体发展的指路牌。他不选经、子、史,也不选“辞”。经太尊,不可选,史“褒贬是非,纪别异同”,不算“文”;子“以立意为宗,不以能文为本”;“辞”是子史的支流,也都不算“文”。他所选的只是“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之作。“事”是“事类”,就是典故;“翰藻”兼指典故和譬喻。典故用得好的,譬喻用得好的,他才选在他的书里。这种作品好像各种乐器,“并为入耳之娱”,好像各种绣衣,“俱为悦目之玩”。这是“文”,和经、子、史及"辞"的作用不同,性质自异。后来梁元帝又说:“吟咏风谣,流连哀思者谓之文;”“文者,惟须绮縠纷披,宫征靡曼,唇吻遒会,情灵摇荡。”(21)这就说,用典故、有对偶、谐声调的抒情作品才叫作“文”呢。这种“文”大体上专指诗赋和骈体而言;但应用的骈体如章奏等,却不算里在里头。汉代本已称诗赋为“文”,而以“文辞”或“文章”称记言、记事之作。骈体原也是些记言、记事之作,这时候却被提出一部分来,与诗赋并列在“文”的尊称之下,真是“附庸蔚为大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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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楼

这时有两种新文体的发展。一是佛典的释译,一是群经义疏。佛典翻译从前不是太直,便是太华;太直的不好懂,太华的简直是魏、晋人讲老、庄之学的文字,不见新义。这些译笔都不能作到“达”的地步。东晋时候,后秦主姚兴聘龟兹僧鸠摩罗什为国师,主持译事。他兼通华语及西域语;所译诸书,一面曲从华语,一面不失本旨。他的译笔可也不完全华化,往往有“天然西域之语趣” (22);他介绍的的“西域之语趣”是华语所能容纳的,所以觉得“天然”。新文体这样成浒立在他的手里。但他的翻译虽能“达”,却还不能尽“信”;他对原文是不太忠实的。到了唐代的玄奘,更求精确,才能“信”、“达”兼尽,集佛典释译的大成。这种新文体一面增扩了国语的词汇,也增扩了国语的句式。词汇的增扩,影响最大而易见,如现在口语里还用着的“因果”、“忏悔”、“刹那”等词,便都是佛典的译语。句式的增扩,直接的影响比较小些,但像文言里常用的“所以者何”、“何以故”等也都是佛典的译语。另一面,这种文体是“组浒织的,解剖的”(23)。这直接影响了佛教浒徒的注疏和“科分”之学(24),间接影响了一般解经和讲学的人。
演释古人的话的有“故”、“解”、“传”、“注”等。用故事来说明或补充原文,叫做“故”。演释原来辞意,叫做“解”。但后来解释字句,也叫做“故”或“解”。“传”,转也,兼有“故”“解”的各种意义。如《春秋左氏传》补充故事,兼阐明《春秋》辞意。《公羊传》、《谷梁传》只阐明《春秋》辞意——用的是问答式的记言。《易传》推演卦爻辞的意旨,也是铺排的记言。《诗毛氏传》解释字句,并给每篇诗作小序,阐明辞意。“注”原只解释字句,但后来也有推演辞意、补充故事的。用故事来说明或补充原文,以及一般的解释辞意,大抵明白易晓。《春秋》三传和《诗毛氏传》阐明辞意,却是断浒章浒取浒义,甚至断句取义,所以支浒离浒破浒碎,无浒中浒生浒有。注字句的本不该有大出入,但因对于辞意的见解不同,去取字义,也有各别的标准。注辞意的出入更大。像王弼注《周易》,实在是发挥老、庄的哲学;郭象注《庄子》,更是借了《庄子》发挥他自己的哲学。南北朝人作群经“义疏”,一面便是王弼等人的影响,一面也是翻译文体的间接影响。这称为“义疏”之学。
汉、晋人作群经的注,注文简括,时代久了,有些便不容易通晓。南北朝人给这些注作解释,也是补充材料,或推演辞意。“义疏”便是这个。无论补充或推演,都得先解剖文义;这种解剖必然的比注文解剖经浒文更精细一层。这种精细的却不算是破浒坏的解剖,似乎是佛典翻译的影响。就中推演辞意的有些也只发挥老、庄之学,虽然也是无浒中浒生浒有,却能自成片段,便比汉浒人的支浒离浒破浒碎进步。这是王弼等人的衣钵,也是魏晋以来哲学发展的表现。这是又一种新文体的分化。到了唐修《五经正义》,削去玄谈,力求切实,只以疏明注义为重。解剖字句的工夫,至此而极详。宋人所谓“注疏”的文体,便成浒立在这时代。后来清代的精详的考证文,就是从这里变化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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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楼

不过佛典只是佛典,义疏只是义疏,当时没有人将这些当作“文”的。“文”只用来称“沉思翰藻”的作品。但“沉思翰藻”的“文”渐渐有人嫌“浮”“艳”了。“浮”是不直说,不简截说的意思。“艳”正是隋代李谔《上文帝书》中所指斥的:“连篇累牍,不出月露之形,积案盈箱,唯是风云之状。”那时北周的苏绰是首先提倡复古的人,李谔等纷纷响应。但是他们都没有找到路子,死板的模仿古人到底是行不通的。唐初,陈子昂提倡改浒革文体,和者尚少。到了中叶,才有一班人“宪浒章六艺,能探古人述作之旨”(25),而元结、独孤及、梁肃最著。他们作文,主于教浒化,力避排偶,辞取朴拙。但教浒化的观念,广泛难以动众,而关于文体,他们不曾积极宣扬,因此未成宗浒派。开宗浒派的是韩愈。
韩愈,邓州南阳(今河南南阳人)。唐宪宗时,他作刑部侍郎,因谏迎佛骨被贬;后来官至吏部侍郎,所以称为韩吏部。他很称赞陈子昂、元结复古的功劳,又曾请教过梁肃、独孤及。他的脾气很坏,但提携后浒进,最是热肠。当时人不愿为师,以避标榜之名;他却不在乎,大收其弟浒子。他可不愿作章句师,他说师是“传道、授业、解惑”的(26)。他实是以文辞为教的创始者。他所谓“传道”,便是传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孟子的道;所谓“解惑”,便是排斥佛、老。他是以继承孟子自命的;他排佛、老,正和孔子距杨、墨一样。当时佛、老的势力极大,他敢公然排斥,而且因此触犯了皇帝 (27)。这自然足以惊动一世。他并没有传了什么新的道,却指示了道统,给宋儒开了先路。他的重要的贡献,还在他所提倡的“古文”上。
他说他作文取法《尚书》、《春秋》、《左传》、《周易》、《诗经》以及《庄子》、《楚辞》、《史记》、扬雄、司马相如等。《文先》所不收的经、子、史,他都排进“文”里去。这是一个大改浒革、大解浒放。他这样建立起文统来。但他并不死板的复古,而以变古为复古。他说:“惟古于辞必己出,降而不能乃剽贼”(28),又说:“惟陈言之务去,戛戛乎其难哉”(29);他是在创造新语。他力求以散行的句子换去排偶的句子,句逗总弄得参参差差的。但他有他的标准,那就是“气”。他说:“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30);“气”就是自然的语气,也就是自然的音节。他还不能跳出那定体“雅言”的圈子而采用当时的白话;但有意的将白话的自然音节引到文里去,他是第一个人。在这一点上,所谓“古文”也是不“古”的;不过他提出“语气流畅”(气盛)这个标准,却给后浒进指点了一条明路。他的弟浒子本就不少,再加上私塾的,都往这条路上走,文体于是乎大变。这实在是新体的“古文”,宋代又称为“散文”——算成浒立在他的手里。
柳宗元与韩愈,宋代并称;他们是好朋友。柳作文取法《书》、《诗》、《礼》、《春秋》、《易》,以及《谷梁》、《孟》、《荀》、《庄》、《老》、《国语》、《离骚》、《史记》,也将经子史排在“文”里,和韩的文统大同小异。但他不敢为师,“摧陷廓清”的劳绩,比韩差得多。他的学问见解,却在韩之上,并不墨守儒言。他的文深幽精洁,最工游记:他创造了描写景物的新语。韩愈的门下有难易两派。爱易派主张新而不失自然,李翱是代表;爱难派主张新就不妨奇怪,皇甫湜是代表。当时爱难派的流传盛些。他们矫枉过正,语艰意奥,扭曲了自然的语气,自然的音节,僻涩诡异,不易读诵。所以唐末宋初,骈体文又回光返照了一下。雕琢的骈体文和僻涩的古文先后盘踞着宋初的文坛。直到欧阳修出来,才又回到韩愈与李翱,走上平正通达的古文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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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楼

韩愈抗颜为人师而提倡古文,形势比较难;欧阳修居高位而提倡古文,形势比较容易。明代所称唐宋八大家(31),韩、柳之外,六家都是宋人。欧阳修为首;以下是曾巩、王安石、苏洵和他的儿子苏轼、苏辙。曾巩、苏轼是欧阳修的门生;别的三个也都是他提拔的。他真是当时文坛的盟主。韩愈虽然开了宗浒派,却不曾有意立宗浒派;欧、苏是有意的立宗浒派。他们虽也提倡道,但只促进了并且扩大了古文的发展。欧文主自然。他所作纡徐曲折,而能条达疏畅,无艰难劳苦之态;最以言情见长,评者说是从《史记》脱化而出。曾学问有根柢,他的文确实而谨严;王是政治家,所作以精悍胜人。三苏长于议论,得力于《战国策》、《孟子》;而苏轼才气纵横,并得力于《庄子》。他说他的文“随物赋形”,“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32);又说他意到笔随,无不尽之处(33)。这真是自然的极致了。他的文,学的人最多。南宋有“苏文熟,秀才足”的俗谚(34),可见影响之大。
欧、苏以后,古文成了正宗。辞赋虽还算在古文里头,可是从辞赋出来的骈体却只拿来作应用文了。骈体声调铿锵,便于宣读,又可铺张词藻不着边际,便于酬酢,作应用文是很相宜的。所以流传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死去。但中间却经过了散文化。自从唐代中叶的陆贽开始。他的奏议切实恳挚,绝不浮夸,而且明白晓畅,用笔如舌。唐末骈体的应用文专称“四六”,却更趋雕琢;宋初还是如此。转移风气的也是欧阳修。他多用虚字和长句,使骈体稍稍近于语气之自然。嗣后群起仿效,散文化的骈文竟成了定体了。这也是古文运动的大收获。
唐代又有两种新文体发展。一是语录,一是“传浒奇”,都是佛家的影响。语录起于禅宗。禅宗是革浒命的宗浒派,他们只说法而不著书。他们大胆的将师父们的话参用当时的口语记下来。后来称这种体浒制为语录。他们不但用这种体浒制纪录演讲,还用来通信和讨论。这是新的记言的体浒制,里面夹杂着“雅言”和译语。宋儒讲学,也采用这种记言的体浒制,不过不大夹杂译语。宋儒的影响究竟比禅宗大得多,语录体从此便成浒立了,盛行了。传浒奇是有结构的小说。从前只有杂录或琐记的小说,有结构的从传浒奇起头。传浒奇记述艳浒情,也记述神怪;但将神怪人情化。这里面描写的人生,并非全是设想,大抵还是以亲切的观察作底子。这开了后来佳人才子和鬼狐仙侠等小说的先路。它的来源一方面是俳谐辞赋,一方面是翻译的佛典故事;佛典里长短的寓言所给予的暗示最多。当时文士作传浒奇,原来只是向科举的主考官介绍自己的一种门路。当时应举的人在考浒试之前,得请达官将自己姓名介绍给主考官;自己再将文章呈给主考官看。先呈正经浒文章,过些时再呈杂文如传浒奇等,传浒奇可以见史才,诗、笔、议论,人又爱看,是科举的很好媒介。这样的作者便日见其多了。
到了宋代,又有“话本”。这是白话小说的老祖浒宗。话本是“说话”的底本;“说话”略同后来的“说书”,也是佛家的影响。唐代佛家向民众宣讲佛典故事,连说带唱,本子夹杂“雅言”和口语,叫作“变文”;“变文”后来也有说唱历浒史故事及社浒会故事的。“变文”便是“说话”的源头;“说话”里也还有演说佛典这一派。“说话”是平民的艺术;宋仁宗很爱听,以后便成为专浒业,大流行起来了。这里面有说历浒史故事的,有说神怪故事的,有说社浒会故事的。“说话”渐渐发展,本来由一个或几个同类而不相关联的短故事,引出一个同类而不相关联的长故事的,后来却能将许多关联的故事组浒织起来,分为“章回”了,这是体浒制上一个大进步。
话本留存到现在的已经很少,但还足以见出后世的几部小说名著,如元罗贯中的《三国演义》,明施耐庵的《水浒传》,吴承恩的《西游记》,都是从话本演化出来的;不过这些已是文人的作品,而不是话本了。就中《三国志演义》还夹杂着“雅言”,《水浒传》和《西游记》便都是白话了。这里除《西游记》以设想为主外,别的都可以说是写实的。这种写实的作风在清代曹雪芹的《红楼梦》里得着充分的发展。《三国演义》等书里的故事虽然是关联的,却不是连贯的。到了《红楼梦》,组浒织才更严密了;全书只是一个家庭的故事。虽然包罗万有,而能“一以贯之”。这不但是章回小说,而且是近代所谓“长篇小说”了。白话小说到此大成。
明代用八股文取士,一般文人都镂心刻骨的去简炼揣摩,所以极一代之盛。“股”是排偶的意思;这种体浒制,中间有八排文字互为对偶,所以有此称——自然也有变化,不过“八股”可以说是一般的标准。——又称为“《四浒书》文”,因为考浒试里最重要的文字,题目都同在《四浒书》里。又称为“制艺”,因为这是朝浒廷法定的体浒制。又称为“时文”,是对古文而言。八股文也是推演经典辞意的;它的来源,往远处说,可以说是南北朝义疏之学,往近处说,便是宋、元两代的经义。但它的格律,却是从“四六”演化的。宋代经义为考浒试科目,是王安石的创制;当时限用他的群经“新义”,用别说的不录,元代浒考浒试,限于《四浒书》,规定用朱子的章句和集注。明代制浒度,主要的部分也是如此。
经义的格式,宋末似乎已有规定的标准,元、明两代大体上递相承袭。但明代有两种大变化:一是排偶,一是代古人语气。因为排偶,所以讲究声调。因为代古人语气,便要描写口吻;圣贤要像圣贤口吻,小人要像小人的。这是八股文的仅有的本领,大概是小说和戏曲的不自觉的影响。八股文格律定得那样严,所以得简炼揣摩,一心用在技巧上。除了口吻、技巧和声调之外,八股文里是空洞无物的。而因为那样难,一般作者大都只能套套滥调,那真是“每下愈况”了。这原是君主牢浒笼士人的玩艺儿,但它的影响极大;明、清两代的古文大家几乎没有一个不是八股文出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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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楼

清代中叶,古文有桐城派,便是八股文的影响。诗人作家自己标榜宗浒派,在前只有江西诗派,在后只有桐城文派。桐城派的势力,绵延了二百多年,直到民国初期还残留着;这是江西派比不上的。桐城派的开山祖师方苞,而姚鼐集其大成。他们都是安徽桐城人,当时有“天下文章在桐城”的话 (35),所以称为桐城派。方苞是八股文大家。他提倡归有光的文章,归也是明代八股文兼古文大家。方是第一个提倡“义法”的人。他论古文以为六经和《论语》、《孟子》是根源,得其支流而义法最精的是《左传》、《史记》;其次是《公羊传》、《縠梁传》、《国语》、《国策》,两汉的书和疏,唐宋八家文(36)——再下怕就要数到归有光了。这是他的,也是桐城派的文统论。“义”是用意,是层次;“法”是求雅、求洁的条目。雅是纯正不杂,如不可用语录中语、骈文中丽语、汉赋中板重字法、诗歌中俊语、《南史》、《北史》中佻巧语以及佛家语。后来姚鼐又加注疏语和尺牍语,洁是简省字句。这些"法"其实都是从八股文的格律引申出来的。方苞论文,也讲“阐道”(37);他是信程、朱之学的,不过所入不深罢了。
方苞受八股文的束缚太甚,他学得的只是《史记》、欧、曾、归的一部分,只是严整而不雄浑,又缺乏情韵。姚鼐所取法的还是这几家,虽然也不雄浑,却能“迂回荡漾,余味曲包”(38) ,这是他的新境界。《史记》本多含情不尽之处,所谓远神的。欧文颇得此味,归更向这方面发展——最善述哀,姚简直用全力揣摩。他的老师刘大櫆指出作文当讲究音节,音节是神气的迹象,可以从字句下手(39)。姚鼐得了这点启示,便从音节上用浒力,去求得那绵邈的情韵。他的文真是所谓“阴与柔之美”(40)。他最主张诵读,又最讲究虚助字,都是为此,但这分明是八股讲究声调的转变。刘是雍正的副榜,姚是乾隆进士,都是用功八股文的。当时汉学家提倡考据,不免繁琐的毛病。姚鼐因此主张义理、考据、词章三端相济,偏废的就是“陋”儒 (41)。但他的义理不深,考据多误,所有的还只是词章本领。他选了《古文辞类纂》;序里虽提到“道”,书却只成为古文的典范。书中也不选经、子、史;经也因为太尊,子、史却因为太多。书中也选辞赋。这部选本是桐城派的经典,学文必由于此,也只须由于此。方苞评归有光的文庶几“有序”,但“有物之言”太少(42)。曾国藩评姚鼐也说一样的话,其实桐城派都是如此。攻击桐城派的人说他们空疏浮浅,说他们范围太窄,全不错;但他们组浒织的技巧,言情的技巧,也是不可抹杀的。
姚鼐以后,桐城派因为路太窄,渐有中衰之势。这时候仪征阮元提倡骈文正统论。他以《文选序》和南北朝“文”“笔”的分别为根据,又扯上传为孔子作的《易文言传》。他说用韵用偶的才是文,散行的只是笔,或是“直言”的“言”,“论难”的“语”(43)。古文以立意、记事为宗,是子、史正流,终究与文章有别。《文言传》多韵语、偶语,所以孔子才题为“文”言。阮元所谓韵,兼指句末的韵与句中的“和”而言(44)。原来南北朝所谓“文”、“笔”,本有两义:“有韵为文,无韵为笔”,是当时的常言(45)。——韵只是句末韵。阮元根据此语,却将“和”也算是韵,这是曲解一。梁元帝说有对偶、谐声调的抒情作品是文,骈体的章奏与散体的著述都是笔(46)。阮元却只以散体为笔,这是曲解二。至于《文言传》,固然称“文”,却也称“言”,况且也非孔子所作——也更是附会了。他的主张,虽然也有一些响应的人,但是不成宗浒派。
曾国藩出来,中兴了桐城派。那时候一般士人,只知作八股文;另一面汉学、宋学的门户之争,却越来越多历害,各走偏锋。曾国藩为补偏救弊起见,便就姚鼐义理、考据、词章三端相济之说加以发扬光大。他反浒对当时一般考证文的芜杂琐碎,也反浒对当时崇道贬文的议论,以为要明先王之道,非精研文字不可;各家著述的见道多寡,也当以他们的文为衡量的标准。桐城文的病在弱在窄,他却能以深博的学问、弘通的见识、雄直的气势,使它起死回生。他才真回到韩愈,而且胜过韩愈。他选了《经史百家杂钞》,将经、史、子也收入选本里,让学者知道古文的源流,文统的一贯,眼光便比姚鼐远大得多。他的幕僚和弟浒子极众,真是登高一呼,群山四应。这样延长了桐城派的寿命几十年。
但“古文不宜说理”(47),从韩愈就如此。曾国藩的力量究竟也没有能够补救这个缺陷于一千年之后。而海通以来,世变日亟,事理的繁复,有些决非古文所能表现。因此聪明才智之士渐渐打破古文的格律,放手作去。到了清末,梁启超先生的“新文体”可算登峰造极。他的文“时杂以俚语、韵语及外国语法,纵笔所至不检束,学者竞效之。而条理明晰,笔锋常带情感,对于读者,别有一种魔力。” (48)但这种“魔力”也不能持久;中国的变化实在太快,这种“新文体”又不够用了。胡适之先生和他的朋友们这才起来提倡白话文,经过五四浒运浒动,白话文是畅行了。这似乎又回到古代言文合一的路。然而不然。这时代是第二回翻译的大时代。白话文不但不全跟着国语的口语走,也不全跟着传统的白话走,却有意的跟着翻译的白话走。这是白话文的现代化,也就是国语的现代化。中国 一切都在现代化的过程中,语言的现代化也是自然的趋势,并不足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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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楼

注释:
① 宋周麟之跋孙觉《春秋经解》引王语。“朝报”相当于现在政浒府公报。
②《说文》辛部。
③均见《左传》襄公二十五年。
④《论语·宪问》。
⑤《论语·先进》。
⑥《论语·述而》:“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这里用刘浒宝楠《论语正义》的解释。
⑦《论语·卫灵公》:“子曰:‘辞达而已矣。’”
⑧《仪礼·聘礼》:“辞多则史,少则不达,辞苟足以达,义之至也。”
⑨《非命》上。
⑩《韩非子·外储说》左上。
⑾《滕文公》下。
⑿《非相篇》。
⒀八十一章。
⒁《齐物论》。
⒂《问辩》。
⒃上节及本节参用傅斯年《战国文籍中之篇式书体》(《中浒央研究院语言历浒史研究所集刊》第一本条二分)说。
⒄《孟子·滕文公》:“有楚大夫于此,欲其子之齐语也,则使齐人傅诸。”楚人要学齐语,可见齐语流行很广。又《韩诗外传》四:“然则楚之狂者楚言,齐之狂者齐言,习使然也。”“楚言”和“齐言”并举,可见楚言也是很有势力的。
⒅《史记·自序》。
⒆《后汉书·班彪传》。
⒇《史记评林》总评。
(21)《金楼子·立言篇》。
(22)宋赞宁论罗什所译《法华经》语,见《宋高僧传》卷三。
(23)梁启超《翻译文学与佛典》六之二。
(24)佛教浒徒注释经典,分析经浒文的章段,称为"科分"。
(25)李舟《独孤常州集序》。
(26)《师说》。
(27)《谏佛骨表》触怒宪宗,被贬为潮州刺史。
(28)樊绍述《墓志铭》。
(29)(30)《答李翊书》。
(31)茅坤有《唐宋八大家文钞》,从此“唐宋八大家”成为定论。
(32)《文说》。
(33)何薳《春渚纪闻》中东坡事实。
(34)陆游《老学庵笔记》。
(35)周书昌语,见姚鼐《刘海峰先生八十寿序》。
(36)《古文约选·序例》。
(37)见雷鋐《卜书》。
(38)吕璜纂《吴浒德旋初月楼古文绪论》。
(39)刘大櫆《论文偶记》。
(40)姚鼐《复鲁絜非书》。
(41)《述庵文钞序》,又《复秦小岘书》。
(42)《书归震川文集后》。
(43)根据《说文》言部。
(44)阮元《文言说》及《与友人论古文书》。
(45)《文心雕龙·总术》。
(46)《金楼子·立言篇》。
(47)曾国藩《复吴南屏书》:“仆尝谓古文之道,无施不可,但不宜说理耳。”
(48)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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