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湖风景:我与音乐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1 00:14:48

我喜欢声音,声音无处不在。并且一贯认为音乐范畴应该包括任何声音,虽然有的声音其实是单调、机械的,但如果在合适的背景下,它便能适时地赋予自己新的生命。例如闹钟的滴答声,夜深人静的时候熄了灯去聆听,它就像拥有无穷丰富的内涵,不停地在和你对话,语调的节奏异常有力,声音被黑夜无限放大,甚至发聋振聩。于是你就会自然地联想到命运。而假若此时恰好你心绪不佳,它便会随着心情变得紧张、烦躁,这就是我所说的声音的另一种新生命。所以音乐,也可以说成是声音,只要我们细心去观察它,其妙无穷。

我相信天赋一说。音乐这东西,能经过后天的刻苦“学会”,只是“会”到什么程度而已。这个观点多数人是不会赞同的,在他们眼里,世上无难事,铁杵尚能磨成针,已是自古以来千篇一律的说辞,且像根深蒂固的“类”真理,疑似的。殊不知克服“难事”的目的和程度在于哪里。我认为真正的“学会”并不简单,因为它的内涵是应该赋予其生命力和精神。比如音乐,你经过勤奋、刻苦能奏出一支曲子,也许你再勤奋、再刻苦些,能将曲子的某些乐器“抄”得非常准确,但那毕竟还属于“抄”的行列,骨子里的还是人家的。不过在世人的眼光里,倘若你已经能做到这一步,便已是“学会”了;更多的人是知道你能弹出某个乐曲就认为你已经“学会”,而不会在意你除了这些乐曲以外,是否还能将其他曲子演奏出来。

音乐与其它艺术形式相通之处是它们都有灵性,都没有固定的模式和绝对的对错。它们永远不可能满分,但同样也永远不可能是零分。再五音不全的人的哼唱也是一种特殊的音乐传递,每个人的说话方式和语气都是一种音乐元素。哑巴在着急的时候还“啊”得特别紧凑,哪怕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哑巴,也能用肢体语言来表达无声的意思。

我就是早早地观察这些细节的人之一。

从个人生活得失的角度来说,我是个有得有失的典型。自幼的家庭纷争让我过早地得到思考的机会,虽不能算是少年老成,但在这种影响对我造成的沉默寡言里,我从未停止过独立思考的步伐。沉闷的气氛造就了我的沉闷的性格,事物的好与坏在我的概念里渐渐地模糊,进尔变成没有差别,似乎是应了“存在即真理”的理。而这种性格造就出来的音乐理念也与一般人是不同的。

我自认为自己有些音乐天赋。自幼儿园起始,我就一直都被大大小小的会演青睐,当然也成了老师们的骄傲。音乐课对我来说其实是浪费时间,简谱一学即会,每学期都是刚开学就已经会唱音乐课本里的歌了,我可以看得出同学们羡慕的眼神。早在小学三年级,我就能看着父亲的越剧歌谱学会了许多片段,因而同学们给我起了个绰号叫“小生”。“小生”是我们的方言,即戏剧的“生”角。刚开始我对这个绰号还算比较满意,过了不久,班里另外一名唱歌稍好的女学生被同学们起了个“小姐”的绰号,方言中的“小姐”是戏剧里的“旦”角,而戏剧往往在结局里是“生”与“姐”终成眷属的,因此常常将我俩拉到一起开玩笑。到了被激怒的时候,我俩就一起反抗,在屡战屡败之后,便任由他们说去了,我俩倒真成了好朋友。多年过去了,早已不知她在何处,我想她也一定对那段经历念念不忘吧。

不仅简谱会读,小学时候我就已经能记谱。记得我常与同桌玩一个游戏,是在一张白纸上写下满满一张纸的一长串数字,我说能将它们一字不差地默写下来。同桌与其他人怎么也不会相信我会有这么好的记忆力的。我写的那些数字其实就是简谱,刚开始的时候,这串数字里没有“890”,因为简谱只有七个数字;后来将高音的“12”写成“89”,休止符写作一个“0”,同学们便更猜不透我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第一次戳穿谜底的是我的班主任老师,他看了以后,淡淡一笑,便在另外一张纸上给默写了一遍,数字虽然有个别出入,但完全可以想象同学们惊讶的神情了。

所以,我对音乐的兴趣便越来越高涨。父亲有把口琴,一次被我拿来玩耍,慢慢地摸出了其中的音阶,不用多久便学会吹奏了。这是我所学的第一个乐器。有一段时间,我常把口琴放在书包里。每天一心等着下课,就可以给同学们吹些曲子。想来也是很幼稚的曲子,却也有一大群同学围在边上听,在八十年代初的乡下,不常听得到音乐,有时还能吹支曲子换几个橡皮圈或香烟壳,这些是我们的“玩具”,宝贵得很。加上原本就与小朋友们玩的时候赢多输少,于是我便很有“资本”,有时甚至能卖给同学们,再去买根冰棒解解馋呢。

我的两个堂姑姑与我们家一个院落,那个时候她们尚未出嫁,一天到晚在家里用缝纫机做衣服,也不时地能听到她们唱歌。《垄上行》《外婆的彭湖湾》《知音》《少林寺插曲》一直到《妈妈的吻》等一些当时的流行歌曲是从我两个姑姑那里学来的。很明显,这些歌曲要比课本里的好听多了。那两个姑姑唱得并不好,有唱错的地方,原因是我在她们家的一本杂志上看到了《知音》曲谱,这是我看到的第一个流行乐谱。颇是费了些时间研究,因为这种谱比课本上的要难得多,反正当时用口琴吹不出来,练了好一阵子才吹完整。

穿喇叭裤的年代里,我的堂哥哥也不例外。当兵回来的时候,理了个鸡冠头,带了一把吉他,神气活现的。这可不得了,我天天央求他给我弹上几段。记得一次,他说学了个新曲子,弹给我听,看我能不能听得出是什么曲子。结果断断续续弹完了之后,我是一点儿也摸不着头脑。他说是新闻联播之后的天气预报的曲子,那时,我家没有电视,隔壁家有一台,常常有许多人围着观看,对天气预报的曲子我也听过几遍,有些印象。我又让他弹了几遍,说不像。他说我不懂,第二天我就把曲子写成谱给哥哥,他就没话说了。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基本不懂和弦,也许是那时资料少的缘故,没有好好地练习,而我听到过生活当中唱歌不错的人里面,他是第一个,因此我认为他要是有资料的话,他也许会弹得更好些。

父亲还会拉二胡。但我总听着二胡的声音不对,与唱戏的时候戏班子所奏的相去甚远。这个感觉一直到我长大后还是一样。我也玩过二胡,但声音更加不对。父亲说“千日胡琴百日箫”,二胡很难,加上我本不敢与父亲多说话,二胡的事便一直搁浅下来,至今也不会。父亲的笛子倒是吹得不错,与乡下理发店里的一群人常常一起吹吹奏奏,引得路人们围观聚听,我也是常客之一。

到了初中后,这些事渐渐地淡了。原本就对音乐没有抱负,读书是首要的,看得出我很乖。事情的转机在于初三,学校里来了个年轻的音乐老师,是我认为的第一个懂音乐的人。音乐教室就在我们教室的隔壁,我常常可以听到他在弹风琴,抑或拉手风琴,技法很娴熟。戴着一副眼镜的老师本来就很帅气,音乐更显得他儒雅俊逸了。我便常常会在课堂上听着他弹的不知名的曲子而走神。我根本无法记录他所弹奏的那些曲子,半音阶用得很多,后来才知道那是钢琴曲,学校没有钢琴,他只能用风琴代替凑和着练。

在一次学校组织的文艺演出中,我用口琴吹了首《昨夜星辰》,把外班一个同样用口琴吹奏这首歌(我奇怪学校是怎样安排节目的)的人比了下去之后,这个年轻的音乐老师把我叫到他的房间里,与我聊起了音乐。当他得知我不懂五线谱,便把一大摞资料交给我,让我去学,并且殷切地鼓励我不论在哪里都不要把音乐荒废掉,但是很遗憾的是我并没有把他的话当一回事,我只想读书考上好的中学逃离这个让我觉得自卑的地方。事实上,我的成绩就是在初三那一年之间提高上去的,不知音乐老师是否失望。要知道,后来我在城里念书,在回家在路上遇见他的时候,他总是会关切地问我一些关于音乐的事,还再次送给了我许多音乐资料呢。

总体来说,初中的整个过程与音乐并没有多少联系。

出乎诸位老师的意料,我顺利地考上了初中专。那一年是九零年,就在许多乡下父母为孩子花高价买城市户口的时候,我选择了考取初中专的方式跳出了“农门”。尽管离重点高中只有一分之差,尽管我的本意是希望去高中读书,可在亲朋们的劝说下,我还是入了中专,学习建筑专业。但对我而言,这一人生抉择的重大意义在于:自此,我可以独自生活了,我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了,我可以听不见父母恶语相击、也看不见父母拳脚相向了,我甚至认为可以远离自卑从此做一个意念里的轻狂少年!我“解放”了!空气似乎也跟着我一起癫狂,那些饱满的新鲜元素在我的梦想里灼灼其华!尽管我不知道,自此,我将踏上一条什么样的不归路,但涌动的青春激情告诉我:可以了!去做你想做的事!

我所在的中专是四年制。前两年我买了多本歌书,对着简谱学歌,邓丽君、张国荣、谭咏麟、王杰、潘美辰、童安格、姜育恒、齐秦、罗大佑、伍思凯、赵传等港台明星所唱的优美的歌一下子占据了我的全部业余时间,原来有这么多好听的歌,我乐不思蜀地从中汲取从未接触过的音乐元素。要知道,我们都是穷学生,买不起磁带,所以我不会错过任何可以听音乐的机会,班里随身听的出现就是个很好的机会,而随身听总是在我和其他几个喜欢音乐的同学手中。野民(绰号,一直叫到现在,余同)的哥哥是船员,常要跑日本,给野民带回一个SONY随身听,还有降噪功能,那个音质简直是天籁,长那么大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高保真”的声音,兴奋地堕进随身听里不能自拔。记得一年学校文艺汇演,我为了唱一首刘德华的《我和我追逐的梦》,特意省吃俭用买了一盒伴奏带,还是多个同学一起省吃俭用买来的,我便整天抱着SONY练歌,那歌声,响彻并不大的学校。但后来一个兰溪的女同学唱了一首《北京的金山上》盖过了我,晕死,半路杀出的一匹黑马击败了我,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我还是固执地认为她只不过会“使用”嗓子,因为她根本不懂乐理。

我们班可谓是人才济济,音乐方面当然是我带的头;还有全国书法获奖者,绰号牛;市围棋高手,记得后来已有业余段数,而且段数不低,也是我一二年级的同桌,叫朱意(化名,此公无绰号);音乐(限歌唱)与文学的顶极高手,叫鸟(音diǎo,注:也是位爱情高手,折花无数,攻无不克);灌篮高手数位:大款,长脚,老王,毛驴,泄得快等等曾数次被市队邀请去当主力;当然在我们这种充满雄性特征的专业学校里,还得有一个镇得住各种局面和各路热衷于干架的货色的头儿,叫强哥,依靠他的背景,只消有他一人便足以应付每天数起一拨人追杀另一拨人的恐慌场面,也是我们各种才艺在这个充满暴力的学校得以施展的强大后盾。

那时的背景是不能不说的。九十年代初,我们称之为“纨绔子弟”的人开始浮出水面,市区的大街小巷里都有他们的身影,受当时诸多港片的影响,义气成为那个年代的为人中心原则,因此常有的一些小矛盾往往会升级为群殴。小马哥有多潇洒,子弟们便有多潇洒。而我们的学校则是整个市的重点不稳定因素的发源地,因为学建筑的都是男孩居多,还有许多自费生纯粹为了混个文凭。基本上他们都是那些“子弟”,他们的父母亲或其他亲属必有搞建筑的老板,囊中颇有几个子儿,着个皮衣骑着摩托鸟得很。情窦是早已开了的,为数不多的女孩子便时常成为他们猎取的对象,也常常为了这样的事大拨大拨的人互打。这是出了名的混蛋学校,连拉黄包车的车夫拉到校门口之后,也会看你脸色收费,你给不给钱无所谓,只要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而整个城市的风气更加恶劣,若是有小两口亲亲热热堂而皇之地在大街上走的话,不定就有人会来找碴儿,那么,他俩就死定了。

这样的世界绝非杜撰,我就为了鸟的事挨了几下,大约是为了争抢某个女人的事引起的。晚上,一大批不知哪里来的家伙在我们就寝后一脚踹开了寝室的门,嚷嚷着叫“***是哪个?”我的床位正在门旁的一个下铺,于是首当其冲的便是我。我当然不会指给他们,这也是港片里的“义气”教会我的。于是重重地挨了几下。还好值班的老师来了,大约还有保卫科的人,这些流氓大摇大摆地在那些老师前面走了过去。人走了之后,鸟立即从窗户上顺着雨水管爬到楼下,逃了出去,免得那些人回来再找他。按惯例,这些人不找到目标是绝不罢休的。至于晚自习后满学校追啊撵啊的,我们司空见惯,就连我们的女生遇到这种情况时都不用多少慌张躲避。而且女生们往往也很乐意做港片里的那些花瓶的角色,对港片里清一色的“爱情——打斗”很是受用,总以为那才是真爱。

在这样的背景下,对人的思维是有着相当大的启发的。我知道我说了这句话后,又有许多人将唾骂我。骂就骂吧,只要不骂到我爹娘和祖宗。这是我的亲身经历,虽然在这样的学校里没有什么专业知识学会,只学会一些“野名堂”,但对我们步入社会,却是从此开始作原始积累。后来我们在学校里抽烟喝酒自不必说,还与几个相对合得来的老师一起抽烟喝酒,我们的强哥在一次偶然事件(班里的一名同学被其他班的混混欺负)之后,叫来黑压压的一片清一色骑摩托车的社会上的少爷堵在校门口,找到对方狠狠算了一次帐。自那以后,我们班里的女生随便到学校里面的哪个角落都不会受到欺负。我对此种做法并不反对,我们不强,人家便会欺上门。

在这样近乎疯狂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张专辑。这是对我的一生都产生巨大影响的、将整个人生的观念颠覆的一张专辑,其实它本身并没有如此强大的作用,而是因为我们从它身上读到了什么叫“热血沸腾”,这就是《黑豹一》。

那时,学生会主席是我们的班长,他也就有幸能住进学校的广播室,里面有卡座,可以听歌。那天我们正在听一些某歌星的新专辑,高我们一届的方子江(化名)兴冲冲地拿来一盘磁带,硬要换掉我们听得入神的歌。我一看,封面是四个披着长发的黑乎乎的身影,摆出一副鸟鸟的样子,但并不知道他们叫黑豹乐队。

一听,噪杂的声音彻头彻尾征服了我,这是一种怎样的震撼啊!只记得是一口气听下来,眼睛从未离开过歌词,傻了半天;后来发现是内地的乐队,又傻了半天。跟方兄弟借了磁带,回到教室向同学借了随身听,翻来覆去地听,白天黑夜不卸耳塞。上课也听,边听边记谱,——因硬件都是借来的,要还。更要感谢随身听的好处,上课记谱的时候老师还以为我在认真哪!直到现在,我只要一听到音乐,脑子里同步反映的就是谱,以至于后来工作当中需要脑力劳动的时候,绝对不能有音乐让我的耳朵听到,否则我将无法完成工作,满脑子的谱。关于这一节,我在《随身听与散谈》一文中也有提及。

从此,我们便改唱黑豹的歌了。在另一次文艺会演中,我们叫班里嗓门最大的老王去唱《无地自容》,用的是原声带。我们在他额上绑上红带子,脚蹬一双军靴,着一身皱巴巴的皮衣,全副武装地登台献唱,结果唱到一半,唱不上了,音太高,他停住了。喇叭里尽是窦唯高亢利落的原声,我们看情形不对,便刷地一下子冲上台十来个人,让大家合唱,他们推举我拿话筒,可是这个歌我虽唱得上,但高音太多,不等歌唱完我就会哑嗓子。最后十来个大傻瓜齐齐地晾在台上听窦唯唱,真正做了回“无地自容”!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我穿着件马海毛线衣,刺猬似的,JIONG啊!

但是,自从听了摇滚乐之后,便狂热得一发不可收拾。这一年,几乎找遍了北京摇滚乐队的所有歌。像《留下油灯光》《让我站立起》《说说》《将将将》《BPMF》等一大批歌,有些甚至现在网上都极少见,对红透当时的郑智化、小虎队、四大天王等一类报以极度的不屑。不过以今天的眼光来看,这些人比现在的一些所谓歌手要真诚得多,这是后话。

当时有一本杂志叫做《音像世界》,早期的杂志做得很粗糙,但内容精致。无一例外是介绍国内外的顶级乐队与乐手,记忆犹为深刻的是《对话摇滚乐》,几乎对产生摇滚以来的各个著名乐队和时代背景作了详尽的介绍。让我首次对全世界摇滚形势有了初步了解,知道了许多里程碑式的人物,并渐渐沉醉其中,但并没有实质性的研究,因为我的英文水平用我自己的话说,“仅相当于南约克郡五岁半的孩童”,歌词光依靠词典翻译根本没用。这是一本国内最早的摇滚杂志,对我们这代人的影响很大,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竟庸俗了起来,版面的越来越精致也弥补不了内容的空洞,买了若干年后便不再买。

后来转向了喜欢《音乐天堂》、《我爱摇滚乐》这些有声杂志,还是因为不懂英文,只能聆听其中的音乐。有些音乐做得真是绝了,我就曾经被TINA TUNA的歌感动得差点儿落泪。也知道了许多音乐风格,不过说实话,我不怎么在意音乐风格,也不会将哪支乐队纳入某种风格里面,那太费力,也没有什么意义。

记得后来还是方兄弟拿给我两盘由蔚华解说的合辑,里面有THE CARSR.E.MBON JOVIPRINCELENNY KRAVITSTHE DOORSBOB MARLEYTINA TUNA等人的歌,喜欢得不得了,大家传来传去地听,到后来竟消失了,至毕业之后也没再找到过这张碟。方子江是我的挚友,对音乐的追求也是执着得很。他的家境比较殷实,我们会常得到他的一些“恩惠”,例如我们听有磁带基本上由他提供,邀我们去参加一些歌唱比赛,而且时不时地提供些必须的烟酒等等。此公声音宏亮,五官清秀,唯个子矮些,喜欢笑,嗜书,外向活泼,因为我们相同爱好,便常来我们班里玩。在九三年初的一个春天,方兄弟又热情地来邀我和鸟出去喝酒,我们找到一个废弃的建筑工地,买了几瓶黄酒,找了个路边小吃摊子热成蛋花酒,带了几包雪菜什么的,坐在一堆废砖上喝。天南地北地聊,按那时王朔的话,就是“侃”,对各自的家庭身世、未来的展望以及对摇滚乐的看法等等。“理想一捅就破,无聊所向披靡”之类的话就是出自那会儿。最后三个人模仿桃园三杰,结义成盟,这也是那个时代的时髦产品。那一晚,我们仨共喝了十二斤酒,一路唱着歌跌跌撞撞地回学校,次日,我们都吃惊于昨晚居然还能翻过两米多高的大门。

自此,我们便开始了摇滚乐之旅。方兄弟总能找来一些磁带给我们听,我们吸食着无尽的精神食粮,开始隔三差五地小聚,高谈阔论,在列侬深邃的眼光下,在当时一些著名的评论带动下,真正开始了思索与进步。这个过程对我来说具有革命性的意义。感谢我的命运给我带来这些真正的朋友,我的人生从此摆脱了往日的空洞与阴霾,我们生活得很充实。

我的“建筑施工”老师是个有洁癖的瘦瘦的有娘娘腔的男人,我很不喜欢他。一天上课的时候,我写了个纸条“***YANGWEI”的字样,我当这是在练字,写得非常工整。传到大款的手中时,他一眼认出是我所写,对象正是在站讲台上的这个男人。他向我示意要扔向讲台,我不理,他便真的往讲台上扔了过去!恰好可怜的老师转过身来,看到了这张纸条,打开一瞧,气得他差点儿吐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的字比牛略逊一筹,也属于佼佼者,学校各栏目内也常会出现我的字,因此他毫不费力地便知道这张纸条的原作者是谁了。眼镜后面的两道光射向了我,然后全班同学N条光也齐刷刷地射向了我,可恶的大款在偷偷地笑。我是真的忘不了老师的娘娘腔姿势,两只带着兰花指的手当然是顶在腰上,用对他来说相对严厉的口气指示我:“出——来!”我出到教室门外。我知道他想揍我,可他一定揍不过我,他怒目对了我几秒钟后后,他一定是意识到了这点,于是便把我拉到校长室。谁知道他偏偏拉到一个我比较熟悉的副校长室里面,而他在那位副校长前面支支唔唔说了半天说不清楚,好不容易等副校长弄明白后,明显看强忍住笑的意思,指责我几句,以“严重警告”了结此事。然后我想象他假如是个泰森式的人物的话,我的下场就……我“找”了个愤怒的想象事件,并且想象成他是个恶魔式的人,写了一首《致萎哥》,这是我写的第一首歌,带有浓郁的厕所文化色彩。天知道,我的第一首原创歌曲竟是这样出来的。同志们并非能想像这首歌的旋律到底是怎样的,但显然多数人对歌词很感兴趣,只是最终也没有唱出口过,扫了同志们的兴。

我和我的同志们当然没有什么愤怒可言,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也是“没有愤怒制造愤怒也要上”得来的。陆续又写了几首歌,向同志们展示我们是“愤怒”的。所以按时间来划分,称我们是属于中早期的愤青并不为过。

这天,方兄弟又带来一盘磁带,说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音乐杀进中国的这个教室里来了。是GUNS N ROSES,那首叫《DONT CRY》的史上最杰出的情歌甚至有两三年一直浮现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这是合盗版带,其实大多是《 USE YOUR ILLUSION  双专辑里的第二辑里的歌,这支乐队对我产生了极其重要的影响,他们的音乐和AXL出色的噪子是值得我顶礼膜拜的。那时,能听到这些歌已经很难得了。还是因为这支乐队,我打算开始学习英文,虽然总是学不好,但为了与这些歌词有关的英文单词,我还是对着字典逐个去查,终于对歌词大意有了一个大概了解。其实仍旧有些失望,他们的歌词并不怎么好,可那也没有影响他们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我更注重音乐。

我在AXL的歌里找到了一种洒脱,一种对“情”的毫不拖泥带水的洒脱。听听人们常唱的情歌吧,一律忧到底,一个更比一个悲伤;那些温馨的歌,简直就是床头小品。对于悲伤的歌,谁能比过《NOVEMBER RAIN》?对于爱情的温馨,谁能有《DONT CRY》那样的血气温柔?至于愤怒,《YESTERDAY》,《BREAK DOWN》绝对是典范。我便反复听,仔细地听其中乐器的编排,听各种乐器的旋律,艰难地找寻和弦走向,像《ESTRANGED》里漂亮的吉他简奏等等。这样,我的音乐概念有了一个整体的提升。同时,我开始一首接一首的创作,写了一些毫无所指的词,并想象着G N R的伴奏风格给它们配了曲子。我知道我永远不可能把它们变成声音,因为我永远找不到一支这样的乐队为我的歌进行排练。但我还是在不断地写。

我买了把吉他,是再三向父亲央求得到的,最便宜的那种。我开始了断断续续的学琴时光,没有人教,全靠自学。不用多久便学会了C调和G调的几个常用和弦,手指长出了茧,对付一般的歌已经勉强可以凑合。手法当然不会熟练,那得需要些时间。教室里和寝室里就常会出现叮叮咚咚的声音。我们一群男男女女常在晚上出现在学校外广阔的田野里,我们称之为“野合”,这种活动是我们最乐意干的。到校门口的老板那儿赊几支茶花烟(学校门口的小店为了照顾我们这些经济能力有限的学生,把整包烟拆开,论支卖),然后同志们轮流抽,直到烧出过滤嘴的味道方肯罢休,美其名曰“不能放过一个烟屁”,再赊几瓶酒,晚自习近于形同虚设,只有风声紧的时候教室里才有可能满座。方圆三公里范围内的每条田埂都留下过我们的屁股印,范围内的每一块草地都有几个烟头和空瓶子是我们种下的。

强哥经常带来他的双卡录音机,我们没有音乐课,得自己挑歌教我们自己。摇滚的歌有许多是没法教的,而张镐哲、赵传、王杰等人的歌最受欢迎。记得不知谁还带来一盒林良乐的磁带,有一首《会哭的人不一定流泪》,在毕业后至今再也没有找到过,近乎成了“绝响”。还有程琳(不知是哪个CHENG)的《留下油灯光》,印象里再也找不出比这首更幽怨的摇滚乐了。还有一首歌,并没有用来教我们自己,是莫少聪的《走上不归路》电影插曲,伤感得一蹋糊涂的一首歌,也不知道歌名,只记得其中几句带着浓浓的粤语味的词是“春天不再来,没有桃花开,枝头落叶永远分开……不再徘徊,不再悲哀,今天的我,没有愿望!”这是一支旋律极为简单的小调歌曲,甚至只能用最简单的和弦与它相配。这首歌是我的第一首能完全熟练地弹到底的歌,并且至今为止弹唱效果最好的一首歌。

后来,我又写了许多歌,基本上是在我不感兴趣的课堂里完成的。其间,与我的初中老师也谈起过摇滚乐,但他不屑于这种音乐风格,这导致我对他产生强烈意见,之后再也没有主动与之联系。但他毕竟是我的恩师,工作多年后才想回来,他才是我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音乐老师。后来有一年过年回家,在路上遇见了他,我礼貌地向他打了个招呼,而他回了我一个茫然的眼神。

学生生涯临近结束的时候,我们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我总是在教室里唱歌,然后许多人便会跟着唱,我们唱得很响亮,唱得很尽兴。有许多天晚自习的时候,我会吹口哨,原本一定嘈杂的教室便会慢慢地安静下来,最后会鸦雀无声,大家都在用心地听我吹。我们一起在口哨声里回忆。那段日子空洞得就像穿了一件肥大的T恤,总有挥霍不尽的理由,我常与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背上吉他,到学校后面的烈士纪念碑边上一人多高的草丛里晒太阳睡觉。也会带上笔和纸,写写歌,年轻的浮燥的歌。一首接首地弹唱,其中虽也不乏好听的情歌,但在毕业后被我作为氤氲小调而抛弃了。

在最后的一个学期,我与我们的另一位副校长熟了起来,也是因为音乐的缘故。他是我们市笛子协会的领导,吹得一手好曲。他还是个通达的人,处理学生的事情总是很开通,我们甚至可以递烟给他,而他总是只会劝我们“别在大庭广众下抽”。那个时候,我们没有校歌,他提议得为自己的学校作支校歌,而且他还认为学生的歌得由学生自己创作,于是找到了我。我当场回绝,原因就是我不会写蒸蒸日上的歌,我得写摇滚乐形式的校歌,副校长显然有些悻悻。我知道这是个无上的荣誉,暗地里还是写过一首。后来与那些“氤氲小调”一个下场。“我们来自四面八方,有着一个共同愿望,我们要迎接这个精彩的世界,迎接即将到来的黎明曙光……”曲子可以用流行摇滚配乐,总体来说还是具有积极向上的意义和可听性的。我还犹豫过要不要递给副校长,最后还是想,算了。方兄弟说这算什么学校,校歌得写怎样砍人。

那一年,经方兄弟介绍,他的一个朋友从百里之外赶到我们学校,来会会我这个会写歌的“音乐人”。朋友姓曹,已工作,也是个摇滚爱好者。那几天,这个曹姓朋友花了不少银子供我们烟酒,甩着长头发在学校里里外外闲逛,只为了等我们下课。他是个爽快大方的人,行为很野,我们称之为“野曹”。我们聊了许多,很投机。当他知道有支兰溪的乐队要让我当主唱,而我又看不上他们的音乐不想去的时候,他提议让他也去看看,到底是支什么样的乐队。我们便有了野曹提供的车票,哗啦啦地去了半车人。到对方家门口,其母亲门神似地把我们挡在外面,不让我们进去,也不让她儿子出来。在踢了一脚紧闭着的门之后,我们就去压马路了。回校的车已经没有,晚上没有足够的钱找旅馆睡觉,路上看见一辆小巴车有一扇窗户没关严,大家便跃窗而入,在车内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车主来开车时我们还没有醒来,但车主见了野曹之后明显不敢开口乱骂。见车里并没什么损失,也就算了。打道回府前,在一个同学的提议下,我再次打了个电话给那个鸟人,正准备开骂呢,他说昨天骑个摩托车找遍兰溪城没找着我们,我的气顿时便消了。接着他出来与我们会合,一起往他们排练的地方去。

一把贝司一把吉他一套鼓。他们的音乐有明显的学院派气息,与我喜欢的重金属大相径庭。倒是我们自己在那儿吱吱嘎嘎地玩了个够。野曹的吉他水平比我好得多,但还算不上是有灵气的那类。尽了兴,我们与野曹分道回行。此后,便多了一个铁得很的音乐朋友,而兰溪那帮人,却再也没有联系过。

毕业。提着两条烟跑了几趟某建筑公司的领导家,虽然事后被证明买到的是假烟,领导还是将我安排到杭州工作。出门前父亲给了我一千块钱,我却揣着钱先跑了趟方兄弟家,花了一半的钱之后再到杭州,方兄弟热情地送了我一个FM收音机,这是我的第一个音乐行头。工作一个月下来,倒欠食堂五拾八块几毛几分。只好每天定量抽烟,酒几乎是奢侈品。因为在学校里没有好好念书,专业水平很差,只好每天晚上在办公室临时抱佛脚。一年下来,居然也还跟得上,不算给自己和老师丢脸。

生活的拮据与工作的压力并没有让我放弃对理想的追求,那个时候,我总是在文三路上转悠,想着该想的人和我远方的女友。孤独会让人有灵感,我于是写了许多平凡的歌。民谣的兴起让我看到了一些希望,我想民谣比较简单,为了使我的歌有可能变成声音,我也写过几支民谣歌曲。但是我并没有再去摸吉他,只是拼命写歌。每天晚上,我用收音机听浙江文艺台的半夜音乐节目,主持人古勇华(音)是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人,他的声音里总是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而他对歌的解释也总是极力刻意地在忧郁里找寻平淡。他是个喜欢摇滚乐的人,只是为了收听率,不得不放一些最新专辑里的流行主打歌。各大唱片公司在出版某歌星的新专辑时,一般会在第一时间把唱片送到广播电台和电视台作宣传,于是我便一头扎进这些音乐里。虽然是被动听歌,却也有好处,因为接触了许多原来没有听到过的音乐人和一些不凡的音乐作品。

杭州是个美丽的城市,我喜欢杭州。我常会骑着自行车沿苏堤向孤山那边绕上一圈,吸收这个美丽城市的四季精华。这个城市确有神奇之处,西湖边的每一颗树每一片花草都像一幅画。这里的人们生活得就像在度假,显得很是休闲,但用唱歌似的语调表达出来的思想却不那么突兀与尖锐,光影交换着安居乐业的气息。我猜这么休闲的城市无论如何也孕育不出出类拔萃的乐队,虽然在地下玩的人与其他各地的一样多,作品却良莠不齐。出现过几个短期的方言乐队,仅限于RAP一族,也是我不喜欢的一类。在一次酒吧之行后,我认识了几个玩音乐的,他们其实只能算是杭城的三流乐队,其中的鼓手与贝司手的配合真是不敢恭维。他们基本没有原创作品,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应该是每天酒吧演出开始时的纯音乐,普遍都会把开场声音做得磅礴淋漓,以吸引人们的耳目。其实创作这样的音乐并不难,大家随便一凑就是一支,但终究是不能作为歌曲的。于是我的创作便派上了用场。遇到一支乐队不容易,我十分珍惜与他们一起合作的时光。我总是能为他们提供一些音乐的理念。一直想给乐队起个名字,最后还是没有起成,因为大家的意见相左。其中的吉他手就是我所说的那种人们以为“会”弹琴的人,是个没有多少灵气的乐手。他们其实都是城市长大的人,听了几支国外摇滚乐队的歌,满脑子的城市垃圾想法与我格格不入,而且吃不了苦,也体会不到“苦”。所以过不了多久,我便退出了,再没有与他们联系。我想以他们的状况,即使在三流酒吧演出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野曹打电话来,说他的一个玩乐队的朋友想到外面走走,能否让他住到我这儿来。他姓叶,一个很和蔼的小伙子,总是满脸的笑容。他是个不错的键盘手,吉他也会一些,我们就挤在我的十平方米的房间里。我问他为什么要离开他们的乐队,他说玩儿得苦都尝尽了。我就不再问下去,我懂那些玩乐队的人的生活,每天晚上酒吧会所灯红酒绿的看似风光,也常常会受到顾客们的赞许的目光,但只有少得可怜的报酬。除了每天的烟、酒与吃饭,还要攒钱买乐器设备和支付排练场所的租金。因此往往是入不敷出,穷困潦倒。

我的一位自命不凡的大学生同事有一把基本上从未调准弦过的吉他。我常骑一个小时的自行车去他那儿借来,供我与这位叶朋友一起玩,两支吉他一起玩的效果有时候出奇地好。白天我要上班,我给他钱让他去人才市场找工作。晚上我们就背着吉他在德胜公园里弹着玩,消遣时间。叶的吉他比我只稍好点,尽管吉他不是他的专长乐器,我们在那个时候一致认为一支出色的乐队应该有两把吉他,例如像我们这样的两把吉他。我们对许多歌进行了编排,并且认为有些曲子已经编排得趋于完美了。

我们谈得很广,几乎无所不谈,我认为这是个通达的人,不拘小节,荣辱不惊。他退出音乐世界的理由让我震撼,他说玩音乐要么就好好玩,什么时候是个头谁都不知道,要么就不玩,因为像他们为了生活在酒吧弹点东西纯粹就是出卖灵魂和糟践自己,迎合大众口味的不是音乐,是人们生活的调味品,甚至不是油盐酱醋,只是糖奶等可有可无的东西。他们排练得更多的是黄色小段子,供主持人耍嘴皮子用。也不大用得着写自己的歌,因为那保准是没有听众的。偶尔写几支歌也是下三滥的作品,甚至是下流的作品,才会有可能受一些人喜欢。这种生活才是真正糜烂的生活,他不想再让自己沉沦下去,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离开这个藏污纳垢的圈子。我非常赞同他的选择,我下决心只写属于自己的歌,他也看了所有我写的东西,明确告诉我这些只能湮于纸面,但我们还是对所有作品都进行了详细的分析与编排,越排越感到失落。

叶在我这儿住了一个多月,我负下了一笔债,我的工资不够两个人的吃用。叶很是过意不去,找不到工作,中间断断续续地去多个地方临时做了些工,最后在一个电子游戏城做服务员,工资低得只能喝汤,但他也去了。我们总是在每天早上上班前把烟分成两份,而下班的时候,我们往往都还有多余的烟,因为我们要在晚上去公园弹琴,得留几支在那时抽。

算起来,那时我已经工作第三年了。我的同学中,有的已经拿相当高的薪水,而我,虽然作为公司的质量员,工资却只停留在六百元。我还得在平时再积攒一部分,为了能与我远方的女朋友小聚一次。叶的到来几乎让我的生活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不过好在精神收入却成倍增长。叶虽然找到了工作,但还得时不时到我这儿揩点油,我们在公司食堂吃饭,我与食堂老板商量先赊帐,后来老板老是来催钱,我的同事们都知道我有一个“不务正业”的朋友靠我“养”着,我们的经营科长竟用讽刺的话来对待他,搞得我与这位科长大人反目,不是我们德高望众的主任来劝说的话,也许事态还要糟。我的老板人不错,除了老板通有的自大的毛病外,并没有什么对我有碍的其他毛病。我时常在老板到办公室的时候,拿着脸盆去洗漱,而他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用我们主任的话说他对我是最好的了。可我知道,那是因为我是廉价的劳动力的原因。我对工作还算认真,也从不对底下的项目部挑刺,从不以领导的身份自居,项目部基本上对我的评价还不错,所以我的工作总是能顺利完成,老板看在眼里,一般不会对我发脾气。我的失误源于与经营科长的矛盾,这个人用“刚愎自用”和“目中无人”两个词来形容是最恰当不过了,还善于阿谀奉承,对上与对下的态度截然相反,所以我向来都看不惯他的行为,而他最后竟到老板那儿告我的状给我小鞋子穿。在他们眼里,我还是小辈,没有与之说话的资格,我的还击无疑使他感到难堪,他必须得置我死地才解恨。

前几次摩擦,是他当着我和老板的面冷嘲热讽,老板并不在意,也不说话,包括他与老板提到的叶的事,老板还是笑咪咪地不发话。这位科长就急了,在工作上到处为难我。然后我就与他在老板前面争吵,老板意识到应该解决我们的事情了,就把我调到一个项目去管理。没几天,我的下任不能胜任工作,又把我调回公司去,再三嘱咐我不要与那个科长对着干,要团结什么的。我答应了,原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只是那个科长的脸色从此更加难看了。晚上,我与叶常在房间里弹琴。他就要来敲门,说太吵了。可是天知道,他的房间在四楼,我在二楼哪!我与叶相视一笑,算了,咱们人不与动物讲道理,是吧?

我们在公园弹琴的时候,常会有人围观,我们也不避,照样弹我们的。有一次,来了一群人,小伙子小姑娘的,把我们围了一圈,看了我们许久之后,一个人上来与我们搭话。这个人便是巍巍,他那时候还在读书,也很喜欢音乐,但乐理不是很好,让我们教他学乐理弹吉他。我们便在草坪上聊了起来,发觉这个人还不错,只是底子薄了些,假以时日的话,也能学会。之后我过了几天到他们学校里转了一下,但主要原因不是为了巍巍,而是另一个与我是同乡的小姑娘,是他的同学。我们骑个自行车,吱吱嘎嘎地带着她们去翠苑那边的一个卡拉OK店去唱歌。因为生活真的很窘迫,也便没有再三去找那几个女孩子玩了,要知道,有些女孩子在青春初期的时候,对于像我们这样会弹几支曲子的人是很欣赏的,而我们,算是积了点德,为社会多留了几个纯洁的人。后来,巍巍常来我们这儿,一来二去,我们成了朋友。

对这个巍巍,我本来得花点时间来述说,只不过十余年来,他还是我在杭州有联系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他要是看到我在写他,不定得怎么数落我。那就简短些吧。他的乐感相当好,数年之后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吉他水平有长足的提高,出人意料;与我日渐退步的水平相比,我得无地自容才行。而且他的歌唱水平也与吉他一样进步神速,令我瞠目结舌。我不知道这个人是否应该归属于“学院派”,反正温文尔雅,言行之间总是透着那么一股儒气,对一些错误的反面事件,话语间夹杂些讽刺是他的强项,这个我很喜欢。他对文学的热爱不亚于对音乐的热爱,所以肚子里总是“很有货”,这是我们这样的粗人给他的评价。

但不久之后,我就离开了这个公司,与那个科长的事虽也有些关系,但不是主要的。我得找个能把自己养得更好的地方去,便去了常熟。工程在长江边,半年多的时间下来,累得我够呛,明显地黑了瘦了。这段时间里,基本不对音乐花功夫,除了THE SMASHING PUMPKINS乐队的双专辑《Mellon Collie and the Infinite Sadness》之外,几乎不听其他任何歌曲,也不写歌,我知道我再也不能为了音乐消沉了。我常常与老板的司机去二十公里外的常熟市区吃饭,因为我有钱,我的工资都花在了吃饭上。虽然随身带的那些稿子也在我的办公室,但把它们抽出来看看的时候很少,算是“束之高阁”了。

这样的状况倒会让我全力以赴地投入到工作中,引起了另一个项目部的老板的青睐,他把我挖至他的门下,去了上海。不想由于上海的工程一时上不了,白白等了几个月,这几个月闲得要命,所以我又想到了音乐。上海是个国际大都市,我的朋友们都戏称我为“国际友人”,许多人来上海与我过上几天,顺便看看这个大杂烩的样子。你说我们够土了吧?其实也主要是找这个借口,与我喝上两餐酒罢了,于是只要他们一来,我们总是醉熏熏的。不多长时间,我又回到了两手空空的时光。

我常去人民广场和徐家汇等地铁的入口处买打口带,这是我的另一大乐趣。到后来离开上海的时候,我的行李几乎都是磁带与CD、摇滚杂志。在上海这段时间写的歌多数还是小众的,听音乐听得忙不过来,我的错误之处在于让老板的儿子知道我一直听音乐写歌,当然他的儿子不会反对,但后来他与他的父亲说漏了嘴,便被老板一顿臭骂。他把我当个宝请来,没想到请了个竟是只有半个工的人。他与杭州的老板不同,他是个要求工人必须在上班的任何时候都为他卖命的主儿。几次下来,我告诉他我要回去了。看在我也为他赚了不少钱的份上,他还是挽留我几回,见我执意要走,便扣了我的大半月工资,我也不多说,更何况杭州的老板一直央我回去,便直接回到杭州。

杭州的老板确实没有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在打了我的传呼后,给我加了薪。我又让那个科长不屑了,这让我感到自己不是匹好马。但我想只要主公认为我是就行了,其他的马就随它怎样想吧。幸好后来这个科长大人也没有过多地找我的碴,在他看来,老板把我叫回来是不可思议的。而且在后来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的大环境下,他的工程预算(主要是做投标书)不断地出错,常常废标,便在老板前面牛不起来了。我们的老板是个聪明人,也不骂他不认真,而是不断鼓励他,下次做好就行了。没有这个人的阻挠,我又可以常常在晚上的时候听写我喜欢的音乐,还能弹唱这些音乐。

这段时间与巍巍的联系越来越多,主要还是喝酒聊天。酒量不好的我总是先醉,我会在烂醉后掏出所有钱给他们打车,这件事一直被他们笑话。但我知道我的这些事多多少少让他们感到我是个可靠的人。其间也遇过几个玩音乐的朋友,但我认为都不是我所要的,于是找乐队的事便再也没有兴趣提起,反正也找不到,就自得其乐吧。

我的女朋友一直为我守候着,她是个好姑娘。写给我的信里从不用缠绵的话,但会告诉我她在等我,这让我感到很温馨。她在宁波,常会来杭州看看我。而我总是让她失望,她倒不怪我没有出人头地,尽管她曾经用这样的话来激励过我。我的脑子里装满我认为是“思想”的空洞的东西,包括音乐。我知道,我这样下去会娶不上老婆,也没有能力成家,可我总是忽视了钱的重要性,放肆地过着我行我素的生活。

后来去过金华,在劳动路施工。但这不是我的专业,不久告别老板到温州,遇上一个一天到晚只会骂人老板,也见了更多的我认为值得愤怒的事。就在温州的时候,我与我的女朋友淡淡地走到了最后,我其实很想念她,她也很想念我。但我从她的话里看出了痛苦,我说,找个人嫁了吧。那个苦苦追她的人马上如愿以偿。她最后写给我的那封信让我感触很深,她说,我有惰性,我没能战胜我的惰性,我只会沉迷于我的世界。她还说她把最美丽的她给了我,我满足了。

也在这个时候,我的夫人闯进了我的生活,她是个很纯洁的人,纯洁得像一张白纸。我是第一个写这张纸的人,我得认真地工作,我得扔掉往日的虚无,为了她。我把一箱子稿件与信件付之一炬,重新来吧,我的生活!这个时候,时间走在1999年。

不用感谢那些帮助过我的人,因为我的感谢对他们的生活毫无作用。我也不用那些我帮助过的人感谢,原因一样简单。总结起来,用“浑浑噩噩”来形容我的青春最恰当不过了。我所经历的事情当然不会止于这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我的只是沧海一粟罢了。还有许多故事等着我去实践,去体会。我知道的故事与音乐分不开,我想,只要懂得这个道理,握住属于自己的音乐与生活,它便会给我的情节增添一分精彩。

写完这些文字,若不对整个过程中的相关音乐或某些歌曲发表一些评论的话,似乎显得很不完整。但是我说的已经够多了,这就是我和音乐的故事。

 

 

 

感谢伊宁老师,给我的文章指出许多错误之处,并悉心帮我改正。能结交这样的朋友是幸运的事,又作了一首诗给予我莫大的鼓励,还是那句话,感谢不在言表。我把它放在文章后面,读起来会更通顺些。而我对诗歌一窍不通,这样做也算是借花献献自己的佛吧。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作者:伊宁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因为有爱  生命就会有春天

 

寂寞 

不是年少轻狂

烟头  酒瓶

就可以堆积的青涩

一把吉他的凌乱

往往会聒碎一个下雨天

谁哭了谁笑了谁走了谁好不好

全是蛙噪

只有眼里的手里的心里的无法言语的

真的有人想知道真的有人能破译得了

才是你想要

可杨柳堆烟

心事耐不过雨横风狂

三月暮

你说   弦断无人听

自此

春天只盛开你眼里的黑白

 

如果窖藏了热情

还可以唱冷漠的歌

生命必定是一束纯净的火焰

缓缓烘焙别人的潮湿

也会缓缓风干自己的伤痛

歌声该是一首悄然流淌的感动

被一支歌打动

又该是一件多么单纯美好的事情

既然无法从你的青春里打马而过

就躲在云端听一听你的歌唱吧

嗨!真的很棒

我看见

你的春天依然花开

歌声如酒

潋滟了一片浓酽酽的杏花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不是所有的悲哀

都集结于你的春天

小时了了的落寞

常常成全大未必佳的借口

今天

你依然可以重来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不是所有的爱都要为之奋斗

只有支撑生命的那一点点劲头

才是你痛不欲生的理由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有一种豪迈无须证明

有爱

生命就会有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