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金帝山庄配套初中:择校费背后的官条子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01:33:05
“孩子在人家手里,我们无法就交择校费的事接受采访!”9月1日刚刚将孩子送到某小学的家长何先生这样拒绝了《华夏时报》记者的采访要求。

  与何先生一样的大有人在。本报记者通过网络向近十位有交择校费经历的家长发出采访邀请,竟未获一人正面回应。

  “大家骂归骂,转头又在托关系找朋友(交择校费)!”曾著书批评高考制度的教育界学者郑先生表示,现实确实很无奈,他自己也刚刚将女儿送进西城区某市重点小学。

  小学最高25万

  8月14日上午,位于北京市海淀区中关村南大街甲54号的清华园教育集团白石桥校区,近200名家长将一楼大厅挤满,那里正在举办一场关于“幼升小”趋势、策略、实操等问题的公益讲座。

  这是主讲人清华园教育集团副校长闻风在7月底公布北京市重点小学择校费调查报告之后的首次讲座。近乎天价的择校费和重点小学越来越难进的现实,吸引了众多2012年即将幼升小的家长前往听课。原本只设有70个座位的大厅,不断地增加座位,一批后到的家长只能站着。

  闻风公布的2011年幼升小择校费数据令众多家长不敢相信。这份名单罗列了近20所知名小学的择校费,如景山小学25万、北京实验二小17万、北大附小18万、北师大附小16万、人大附小10万等。

  “真不敢相信上所小学就需要十几万二十万,像我们这些靠工资生活的家庭无法承担。”当天,一位姓魏的家长对记者说。

  “这是我认真调查后统计的数据,途径有三个:家长介绍、教育系统反馈、银行蹲点所见。”闻风说。他特别对第三点做出解释:每年幼升小择校后每所学校都有一个相对固定的到银行交择校费的日期,这时候能特别真切地了解到每个学校择校费的情况和家长交费的准确信息。

  闻风表示,其公布的各所学校的择校费包括了多项内容,是教委统一要求的数额(最高3万)、人情关系费、中介费的总和。不同的家长,因其操作路径不一,即便进同一所小学,其花费也不一样。如有11万进中关村一小的,也有14万进去的。有人花10万进了人大附小,也有人花了20万。“择校首先拼的是关系,然后才是钱,很多学校有钱没关系是进不去的。”他说。

  对于择校费的交纳办法,闻风介绍说,学校一般对幼升小的孩子进行统一考试,包括笔试和面试,考试合格后会给家长一张条,条上有操作办法:即要求以父母的名义自愿捐款,如父亲一万五,母亲一万五,到指定的银行交钱,取得由北京市相关区县教委开具的收据,学校拿到该收据以后才发放录取通知书。

  “择校费现在都叫捐资助学款,家长必须自愿打钩,并不是家长真实的意愿,带有一种软性强迫。这钱不是交到学校,是统一交到北京各区县教委指定的北京银行专用账户。”据闻风介绍,北京市各区县教育主管部门对“换装”为捐资助学款的择校费采取了默认的态度,目前普遍的标准是3万元。事实上,择校费的绝大多数,都是用于找关系和中介的费用,主要流向了学校校长、副校长或幕后人员。

  操作路径图

  在记者承诺匿名后,一位已经取得西城区某知名小学入学通知书的学生家长江布仉终于同意透露操作细节。

  江先生是外地人,现为一家企业的合伙人,家离这所小学不远。为了挤进目标学校,他通过熟人找到西城区某领导,取得一张字条,字条是写给学校校长的。他拿着“关系条”找到校长,被告知在家等通知。

  7月初,江先生接到学校电话,他带着女儿赶到学校参加考试。几天后,他赶到学校。在一间单独的房间里,学校财务室一位女士告诉他,孩子想要入学需要家长自愿交纳4万元捐资费,方法是用自己的身份证到银行开具一个存折,并存上4万元钱,然后将存折和密码交给她。江先生照办。交出存折三天后,学校通知他前去领孩子的入学通知书。

  在拿到通知书后,他的心才放下。为了回报帮助他的政府官员,江先生送给这位领导一个红包。“红包是我自愿给的,加上择校费,差不多小十万吧。”他说。

  一位去年将孩子送入该小学的学生家长白先生则幸运得多。由于有朋友与某区主要领导较熟,该领导打了一声招呼,学校通知其到北京某外企服务中心交纳了4万元捐资助学款后,孩子顺利入校。“去年他们招了6个班,每班40人,其中125人是跟我们一样托关系交了捐资助学款的。”白先生说,在交纳了4万元后,该外企服务中心向其出具了一自愿捐资的收据,该收据被要求交给学校。

  “我交的钱不算多,我朋友想让孩子上黄城根小学,结果给中间人20万,还没去成。要求对方归还20万被拒绝,到现在还没解决好呢。”8月16日,白先生对记者说。

  北京某网络科技公司老板王升级有一儿一女,女儿今年小升初,儿子今年幼升小,从年初开始,他就为子女入学的事头疼。

  王升级通过多个途径寻找合适学校,中学包括北京二中、北京四中、北师大附中、交大附中,小学包括史家小学和黄城根小学。中间人给出的回馈是,中学择校费大概都在20万左右,小学择校费在15万左右。“一位朋友是北师大教授,他让我把15万交给某中间人,就能上黄城根小学,我考虑再三,认为钱给中间人不稳妥,没有同意。”他说。

  王升级后来找到在教育部工作的同学,给了其3万定金,委托其帮助联系女儿上中学的事。最开始说进海淀区某知名附中没有问题,到报名时却被告知进不了。此意外令王非常郁闷,因为时间已经逼近开学,而孩子尚未确定去处。

  “有时还不是钱的问题,拼的就是关系,关系要硬,否则校长不会理你。”王升级告诉记者,他通过海淀区教委的关系,希望找对外报价是15万到20万的某名校校长,但该中学校长推辞不见,至今也没有回话。

  “择校费高得离谱,一般家庭很难承受,而中间人在其间兴风作浪,大快朵颐。”王升级在无法将子女送入目标学校的情况下,转而找到北京21世纪实验学校。他说,相比动辄十几万二十万、不明不白的择校费,将孩子交给私立学校,虽然需要的钱更多,但花得明明白白,花得舒服。

  据介绍,该校为寄宿学校,每年收费5万元左右,其儿子小学全读下来花费在30万元左右,而女儿初中3年的全部费用在15万左右。“两个孩子吃住都在学校,对于工作较忙的我们来说,省钱也省事,最主要是不再承受择校的煎熬。”王升级说。

  在“e度教育论坛”上,一位ID为“装作没看见”的家长心急如焚。从7月15日开始,她就发帖打听育民小学的录取工作。直到8月28日,育民小学已经召开入学新生家长会,她仍未收到这所目标学校的通知书。

  这位家长自述,其女儿参加了这个学校的考试,自我感觉很好,但一直未接到关于面试结果的通知或能否入学的结论。她不断通过中间人打听,但对方只告诉她一个字“等”。而据她所知,绝大多数孩子已经在7月放假前就领到了该校的录取通知书。

  “我都要疯了,还不如当初一枪把我毙了呢。”这位家长的哀叹引起了很多有类似经历家长的共鸣。一位ID为“小熊爸”的家长说,他家的情况与前述家长一样,为了孩子入育民小学,孩子妈大哭了好几次,自己也疯了好几回,到6月底已经彻底放弃。”

  ID为“花生栗子”的家长说:“要说疯,我比你们更应该疯,到现在还没准信。整天把我放澡盆里洗,还不停地加柴,水都开了,还不让我出来。”

  “变身”助学款

  “以前听说过用存折交择校费的事,但我本人没见过。北京知名小学像这样明目张胆自己收钱的大有人在,但都会通过技术操作,形成‘家长自愿、主动交钱’的事实。”长期关注并研究择校和择校费问题的闻风说。

  据中国广播网近日报道,在朝阳区教委一处接收捐赠的收费点,众多择校生的家长被“技术性”地完成了“捐赠”,每生金额3万到6万元不等——只有在一张捐赠登记表上按要求填写“本人自愿捐赠支持教育事业发展”字样并交纳相应费用后,才能取得换取入学通知书的“捐资助学款”收据。

  前述曾著书批评高考制度的郑先生指出,在教育部要求不得收取择校费后,北京出现了这种具有一定隐藏性、欺骗性的“捐资助学款”。虽然没有一个家长心存自愿,但表面上却完全看不出“强收”的痕迹。事实上,经“化妆”的捐资助学款与过去的择校费性质、功能无异。

  对于择校费的发展,从事教育工作十余载的闻风表示,从他掌握的择校费情况来看,北京地区呈现快速上涨态势。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北京的择校费很少,只有几千元钱。但是进入九十年代以后就不断上涨,从七八千涨到一万、两万、三万。2000年,北京市出台公办高中招收择校生“三限政策”,即招收择校生执行“限分数、限人数、限钱数(3万元)”原则。以此为参照,北京市幼升小、小升初的择校费很自然地固定在3万的标准线上。

  闻风说,收取择校费是中国教育界的一条潜规则。“全世界的义务教育中,小学收择校费的仅有中国一个国家。”他告诉记者,根据他掌握的情况,当前公立幼儿园的择校费问题也相当突出,而且极其混乱,有些幼儿园甚至让家长自己填写捐资款金额,家长为求孩子能顺利入园,只得按自己能承受的上限“捐款”。

  前述学者郑先生以“混乱不堪”、“民(家长)不聊生”痛斥扩及幼儿园、小学、初中的择校费乱局,“可怕的是,这一乱局目前看不到好转的迹象。”

  今年7月底,北京市教委下发《关于治理义务教育阶段择校乱收费问题的意见》,要求小学、初中入学不得收取择校费。意见指出,严禁在义务教育阶段以任何名义收取择校费、报名费和借读费,严禁捐资助学与学生入学、招生录取挂钩,严禁向学生收取与入学挂钩的任何费用。

  “事实上,自2006年始,教育主管部门连续多年下发文件,禁止在义务教育阶段收取与入学和录取有关的任何费用,但因监督不力未产生任何效果,相反,这一风气愈演愈烈。”闻风说。

  即将推出北京市小升初研究报告的北京理工大学教育研究院教授杨东平在其微博(http://weibo.com)中矛头直指有关部门:“导致北京小升初乱象、政策失灵的主要原因是政府权力寻租,主管部门未能依法行政、依法治教,而是维护和分享重点学校和特殊利益集团的不当利益。”

  数额巨大

  前述学者郑先生表示,义务教育阶段的择校费疯狂上涨,令学生家长寒心,而巨额择校费收入令学校校长欢颜。

  据统计,2006年,北京市公办高中择校生比例虽然由前一年的20%降低到12%,但当年计划招收择校生6943人,以每人3万元择校费计算,择校费用超过2亿元。

  “据我所知,择校生占入学新生的比例很高,有的学校甚至超过一半,收取的择校费之多令内部人士都不敢相信。”一位家长对本报记者提及,一所学校竟然收了上亿择校费——3年前被引爆的中关村三小原校长王翠娟等人贪污案中,其能动用的账外资金超过1亿元。在法庭上,王翠娟证实,这笔巨额账外资金,几乎全部来自“片外”学生入学交纳的赞助费。“现在不收择校费的小学恐怕是凤毛麟角,重点学校一年能收几千万,一般学校也能收上百万。”这位家长说。

  依照《华夏时报》记者掌握的西城区某小学125位关系生、每人交4万元计算,该小学当年所收的择校费约为500万元。

  根据教育界人士估计,今年北京幼升小人数在10万多人,以两成家长交纳择校费,平均每生交3万元计算,仅幼升小的择校费的金额就高达6亿。而小升初人数虽然略有减少,但择校生比例和择校费标准均高于幼升小,该项择校费应在6亿以上。不计算初升高和幼儿园入园,北京仅义务教育阶段收取的择校费应在12亿以上。

  前述学者郑先生指出,事实上,真正由学校或教委收取的择校费不到家长支付金额的一半,交给官员、学校领导、中间人的人情费、关系费超过前者。“我粗略估算,北京今年择校生家长支出的择校费用,总额超过24亿元。”

  闻风认同上述判断。他说,自己披露出来的北京知名小学择校费报告上,动辄十几万二十万的择校费,小部分交到财政或学校,而大部分流向了中间环节。

  根据北京市教委网站公布的教育经费数据,2009年预算内教育经费为431亿元。而当年,朝阳区义务教育经费投入为26.5亿元。

  “每年幼升小、小升初家长支付的择校费,接近朝阳全区一年的教育经费投入,数目惊人!”郑先生说,从另一个角度说,如果家长缴纳的择校费能被有效利用而非被贪腐,将极大地推动教育事业的发展。“这些钱多少进了财政,多少进了个人腰包,外界无从得知,它就是一个黑洞!”他说。

  至于择校费的流向,闻风表示,据内部人士介绍,两年前的规定是,教委收到的择校费,教委留下将近一半,其余部分返回给学校。这一规定,令学校有了收择校费的热情。之后,当时的北京市教委主任推出新规,择校费不再返给学校,统一归教委使用。不过据了解,家长交纳的择校费还是会通过暗箱操作返给学校。这笔钱有多少、怎么用、用于何处等,外界无从得知。

  观察

  解决全民择校没有捷径?

  本报记者 陈锋 北京报道

  择校费的源头在于择校热。

  清华园教育集团副校长闻风认为,择校热有生存的土壤,其之所以野蛮生长,与财政对教育投入不足、教育资源不平衡和学生家长对优质教育资源追逐等直接相关。根据闻风提供的数据,近年来,北京小学由过去的三四千所,减少到如今的1000多所。在生源不断增加的情况下,学校数量减少,加剧了入学的竞争。而对于那些师资力量较强的学校,竞争更为激烈。

  闻风指出,加剧这种竞争的原因很多,主要有以下三条:一是年轻白领接触的信息广,眼界开阔,更重视对小孩的教育,他们成为争名校和争教育资源的主力军。二是独生子女背后矗立着六个左右的成人,财力、精力都支持对孩子倾注高期望值。三是中国人有望子成龙、光宗耀祖的心理,好学校成为他们寄托梦想的地方。“名校只有那几所,好老师的培养和打造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众多家长只能通过关系、金钱、考试等各种途径来拼抢好学校、好老师。”他说。

  “扣除寒暑假,每年的学习时间其实只有10个月,3年初中加起来学习时间是30个月。这样算来,砸50万抢进市重点中学,每个月分摊的费用是1.7万元,这还未包括其他费用。相当于北京一个超级白领的月工资!”教育界学者郑先生连连感叹。

  教育部前新闻发言人王旭明针对社会上择校费疯涨的质疑曾无奈地表示,人们对接受良好教育的强烈需求和良好教育资源严重不足的矛盾,是择校的内在动因。全民择校是不正常的,但能有一个快捷的解决之道吗?没有。最理想的办法只能是赶紧建好学校,赶紧培养好老师,而这需要时间及财政投入。

  闻风认为,在当前客观现实之下,高择校费问题很难解决。

  一位要求匿名的小学校长表示,如果真正杜绝了收择校费现象,摆在好学校校长面前的问题将是“官条子”——那些有强大权力后台的学生,学校只能无条件接收。对于校长来说,交钱择校的很好处理,最难处理的是“官条子”。如果处理不好,轻则学校教师职称评定受阻,重则校长职位难保。

  这位校长表示,很多人认为学校通过择校费发财,但对于一个有良知的校长来说,钱并不是最主要的。“我们最希望的是,官员的条子少一点,‘就近入学’的政策被落实得更好一些。”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