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元甲之冲出江湖剧情:小贩夏俊峰之妻:我要让儿子心里有爱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1 20:40:03

小贩夏俊峰之妻:我要让儿子心里有爱

   

就算夏俊峰真被判了死刑,我也要让儿子知道这个世界是美的,社会上的人都是好的。我要让他没有恨,只有爱。

 

2011年5月,一纸二审死刑判决,让小贩夏俊峰的名字再一次被媒体提起。

 

事情的缘由还要从2009年5月16日说起。那天,夏俊峰和妻子在马路上摆摊时,被沈阳市城管执法人员查处,随后,他被执法人员带走。在城管勤务室,双方起了冲突,夏俊峰刺死两名、重伤一名城管。

 

2009年底,夏俊峰被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死刑。

 

城管和小贩的矛盾一直是社会关注的焦点,当辽宁省高级人民法院作出维持原判的裁定时,社会上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对将此事定义为“故意杀人”的质疑。他们认为夏俊峰是冤屈的,城管先在摊位前“暴力抢砸”,又对他“暴力执法”,夏俊峰挨打后被迫无奈才“正当防卫”。

 

夏俊峰杀人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外人谁也不清楚,而对此事,法律也已经给出了明确的结论。但在夏俊峰的妻子张晶看来,丈夫一定是被逼急了才杀人,因为她见过城管暴力无情的一面。她一度觉得社会不公,也曾对城管怨恨之极。更棘手的难题是,她如何对9岁的儿子夏健强说出这一切?

 

不管夏俊峰是什么人,对于孩子来说,他只是一个父亲,一个孩子需要的父亲。事发后,张晶一边上访,一边纠结于如何告诉孩子,爸爸怎么了?要不要让他知道成人世界的复杂甚至残酷?

 

无论张晶决定怎么做,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是,有一个杀人犯爸爸,对9岁的儿子是个巨大的刺激。这两年,孩子是怎么度过的?

 

6月初,本刊记者采访了张晶。她穿着21块钱的T恤、39块钱的外套,用着最古老的诺基亚绿屏手机。她依然在为丈夫翻案而奔走,但她已经决定,一定不能把恨传递给儿子,要让他依然相信爱,相信世界是美好的。

 

快乐总是很短暂

 

2009年春节过后的那3个月,是夏健强最快乐的3个月。

 

幼儿园时,这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就展露出画画的天赋。老师专门找到张晶,让她好好培养。于是,张晶给夏健强报了绘画班,每周六上一次课,每次30元,这对夏家来说是笔不小的开支。

 

夏俊峰和张晶都是临时工,“没学历没特长,没有一份工作超过半年”。夏俊峰在工厂做流水线工人,每月六七百元;张晶在宾馆当服务员、在副食超市卖饺子,每月也只有600元。儿子上幼儿园每月支出400元,学画每月120元,剩下的钱只够维持基本生活。

 

窘迫的生活挡不住夏健强在绘画上的飞速进步。少年宫组织的画画比赛,他都是第一二名,上小学后,接连几次获东北赛区一等奖。每年暑假,东北赛区的前两名选手有到北京参赛的机会,可费用不菲,光孩子参赛就要五六千元,再加上家长陪同、组织观光的费用,怎么都要1万元。这笔巨款像堵难以逾越的高墙,拦住了夏健强的北京梦。

 

2008年底,事情有了转机。夏俊峰的老母亲患了骨膜脱落症,“又要照顾老人,又要照顾孩子,工作没法干了,上班都打卡,差一分钟就扣钱。再加上想攒笔钱,圆儿子去北京的梦想,我们决定摆摊。”于是,在家门口的五爱市场,夏俊峰和张晶正式走上了小贩之路,卖烤串和炸鸡柳。头两个月没经验,一天只能挣三四十元。2009年春节后,两人逐渐摸出了规律,下午3点半出摊,在公交站卖到6点,然后转战网吧,蹲守到凌晨。“网吧年轻人多,周末能挣100多,平时能挣七八十。”

 

那段日子,夫妻俩每晚数钱,兴奋不已。扔点钢儿在窗台上,夏健强看见了,激动地大叫:“咱家有这么多钱啊,我可以看画展吗?”那几个月,夏健强可以看15块钱一次的画展,可以多买几种色彩的颜料,妈妈不会要求“颜色只买主要的,不常用的不买”。6元的马克笔、5毛一张的画纸也不再是“珍稀物品”,他甚至还能买几本喜欢的漫画书。和小伙伴一起玩的时候,夏健强终于可以自豪地说:“今年我一定能去北京!”夏俊峰和张晶的心也满是雀跃:“再干一两年,搞个小门市,不用再冻着。那时我俩有很多设想,生活特有希望,特有奔头。”

 

可谁也没有想到,2009年5月16日上午11点,当夏俊峰被带上城管执法车后,这个家庭的命运随之被改写。夏家所有的希望,也瞬间灰飞烟灭。

 

绝望的半年

 

说起从事发到一审判决的那半年,张晶多次用“崩溃”来形容。从在看守所的电脑上看到夏俊峰的照片、确认了杀人事实的那一刻起,这个家庭就像失重的电梯,直坠到底。

 

张晶无法形容那时混乱的心情:“不敢相信,心里难受得要死,又不知该怎么办,急得不行。没钱,到处借律师费。看见城管车就浑身哆嗦,每天精神无法集中,精神状态很差,整个人蒙了。”

 

请律师、上访之余,张晶想到了和解。好几次,她和公婆带着水果去被刺死的城管家跪地道歉,可都被连打带骂撵了出来:“无论如何也要让夏俊峰死!”

 

张晶心里满是绝望。“那时我特别想死,如果跳进河里,是不是就解脱了?可我连死都死不起。”一家老小的责任都背在她身上,何况她知道,这半年对儿子来说也是一场噩梦。

 

“出事这半年,儿子变化太大了,太不一样了。”接受采访时,张晶反复说着这句话。曾经,夏健强是个爱笑爱闹的孩子,和爸爸一起捉蜻蜓、骑大马,天天都要追着妈妈说:“我给你跳段舞吧,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出事后的两天,夏健强不肯睡觉,不停地哭着问:“爸爸哪儿去了?”张晶知道,不能把真相告诉一个9岁的孩子,在自己都不明就里的时候,她只好告诉儿子:“爸爸出差了。”第三天时,夏健强死活不肯吃东西。张晶从早上求到中午:“儿子你吃点东西吧?”“不吃。”“妈妈给你买肯德基。”“不要。

 

“妈妈求你了,吃一点好吗?”隔了好一会儿,夏健强才勉强说了句:“那好吧。”可刚进肯德基,一个一起摆过摊的小贩就跟过来,往夏健强兜里塞了100块钱,对张晶说:“孩子太可怜了,给孩子买点啥吧。”那几天,有八九个小贩在路上或菜市场里碰见他们时,都会给孩子塞点钱。夏健强不明白,只能一个劲儿地追问:“他们为什么要给我钱?他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张晶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哭泣。

 

没多久,夏健强不哭了,也不问了,他知道,一问妈妈就哭,爷爷奶奶也哭。9岁的孩子不敢继续追问,把一切都埋在心里。但张晶发现,夏健强不哭了,可他也不笑了,也不吱声,没有任何要求。以前找各种理由拖着不想写作业,可那几天一回家就写作业,写完作业,还主动要求“我再看会儿书”。他还开始说“大人话”,看见家里谁哭就立刻过去哄,还对爷爷奶奶说:“我是家里的孙儿子,既是孙子,又是儿子。”

 

看着儿子变成这样,张晶很害怕,怕他从此自闭。有一天,张晶鼓励夏健强去楼下健身器材那里玩一玩,没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咣咣”地拼命砸门。张晶一开门,夏健强就哭着扑上来抱住她:“楼下小朋友说,‘夏健强你爸杀人了’,我说‘你爸才杀人了呢’,他们说‘夏健强撒谎’!我再也不下楼玩了!”张晶紧紧地抱住儿子,她没想到,真相会以这样的方式暴露在儿子面前,这对儿子会是多么大的伤害!她只能用孩子容易接受的方式告诉夏健强:“爸爸和城管叔叔打架了,爸爸把人家打坏了,现在警察叔叔把爸爸叫去问话,等问清楚了怎么回事,爸爸就能回来。”

 

夏健强没再追问,可从那以后,他不愿意出门。每次下楼,见着小伙伴或是认识的人,他都会拉着张晶的衣角一直说:“妈妈,走吧,走吧。”看见别人幸福的三口之家,夏健强也会下意识地回避。张晶记得,有一次她带儿子去三姐家,想让儿子知道“还有很多人爱你”。晚饭后,张晶和夏健强在屋里休息,三姐一家四口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笑。夏健强听见后,突然不冷不热地来了句:“你看人家多幸福啊!”张晶听了,难受得心都揪了起来,9岁的儿子,从原先的自信爽朗,一下变得如此消极自卑。

 

出事后,家里背着一屁股债,张晶只能告诉夏健强:“不能买超过1块钱的零食。”一次,夏健强去买最爱吃的巧克力。张晶看着他小小的身影在货柜前走来走去,足有一刻钟之久。夏健强出来后,对张晶说:“妈妈,1块5的巧克力比1块钱的多一倍,比这个划算多了,但我不能花超过1块钱。”张晶听后,心里难受极了,虽然以前并不富裕,但不至于让儿子这样不符合年龄地算计。“他这么懂事,我觉得害怕。那个时候,案子、儿子、自己都到了绝境。”

 

我先放下恨,他才能露出笑

 

张晶并不确定,绝境是否能够重生。可她知道,自己必须改变。只有自己改变,才能把积极的力量传递到儿子和家人身上。

 

因缘际会之下,一审判决后张晶接触了佛教。无助的时候,她就看佛教书,看因果循环,看如何“放下”。慢慢地,她开始换位思考:“刚开始我心里都是恨,看见城管就咬牙切齿。后来我开始想,城管队长申凯和我老公一样,也是单传,他的父母也像我公婆一样思念儿子;张旭东的女儿比我儿子小1岁,她一定也像我儿子一样思念爸爸。大家都是普通人,错的是城管制度和执法的方式。相由心生,我愤怒、悲伤、发脾气时,一切都在脸上显现,样子肯定很丑。只有我放下恨,孩子才能放下。”

 

张晶最急切的,就是让夏健强像以前一样爱说爱闹。她开始养成每天和儿子沟通的习惯。不管多忙,都要和儿子说一会儿话。要是儿子不愿意说,就让他说说笑话,讲讲故事,“我儿子特会讲故事,小时候讲匹诺曹,能讲1个多小时。”

 

在画画方面,张晶说:“我不懂画,但有懂的人觉得他的画和以前不太一样。”夏俊峰生死未卜,夏健强这个家族里唯一的孙子承载着太多希望。但张晶说:“我不想给他压力,也不敢给他压力,顺其自然吧。”夏健强回家后,经常“不务正业”,要么连着几天跑出去跟别人学折纸,要么拿起绣花针,绣上了十字绣。张晶都不管:“他就是手巧,喜欢这些。他还用吸管折星星,用折纸和画画的方式给爸爸写心里话。他不管画什么,我都说好。”

 

最让张晶忧心的,还是怎么把夏俊峰的事告诉儿子。不少人对她说:“夏俊峰两年没见着儿子了,多可怜啊。”可张晶觉得,在事情有最终结果之前,绝对不能让儿子去见爸爸。还记得一审判决时,她第一次见到夏俊峰,“戴着手铐脚镣,脸瘦成一小条。” “爸爸都是儿子眼中的大英雄,怎么能让他看见爸爸那种样子?太残忍了,孩子的自尊都没了。”思来想去,张晶决定,如果最终还是死刑,就以后找机会慢慢告诉孩子;如果可以不死,就慢慢引导孩子:谁都会犯错,改了还是好人。

 

事实上,事发后,夏健强对“犯错”“冤枉”这样的概念非常敏感。路过五爱路时,他经常看着路边的小贩和停在那里的城管执法车,不高兴地说:“你看现在都不管了,要是爸爸还在卖货多好啊!”在学校遇上矛盾,他也比原来敏感得多。

 

为了开导儿子,每逢周末或空闲时,张晶就带他去北方图书城看童话。没钱买,张晶就带上两个垫子,两人坐那儿看。张晶翻了不知道多少童话,找里面有“犯错和原谅”情节的故事,念给儿子听,然后告诉他:“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可能自己错了,也可能别人错了,要原谅自己、原谅别人。”生活中遇到事情,张晶也会给夏健强慢慢分析。一次,夏健强在学校被同学故意推倒了,他告诉老师,没想到老师却说:“怎么就你这么多事儿!”张晶知道,儿子委屈是因为他非常敏感。于是,她找到对方孩子的家长,让她和孩子说一说,跟夏健强道个歉。张晶也告诉夏健强:“老师这样处理不对,她会慢慢知道她错了。有问题时,要用婉转的方式解决,你和朋友吵架没用,我去和他妈妈吵架也没用,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解决问题,暴力是最无知的、最笨的方法。”没几天,两个孩子碰到了一起,张晶买了零食让他们分享,又让他们握了握手,两个孩子就像没事人一样了。

 

院子里曾经对夏健强说“你爸爸是杀人犯”的那几个小伙伴,也是张晶的心病,不知不觉间,儿子已经躲他们1年了。于是,张晶先寻求家长的理解,让他们别再对孩子说这些。在院子里碰上小朋友的时候,就给他们买根雪糕,对他们说:“别再提那些了,都是好朋友,以后还在一起玩吧。”小朋友同意了,可夏健强这关怎么过呢?张晶决定和儿子一起玩。她带着儿子和小朋友一起捉迷藏、扔口袋,“玩得比他们还疯,比他们还会玩,他们就服你了,你说的话他们也愿意听。”一次玩回来,小伙伴没再提那件事;两次、三次回来,还是没提,夏健强的心渐渐放下了,又和小伙伴打成了一片。

 

现在的夏健强,有点认生,拍照时不爱笑,但去夏家采访过的记者都对张晶说:“我们之前都很担心孩子,现在看着,比想象中开朗多了。”这是张晶的骄傲,她说,儿子会越来越好的,肯定会,她有信心。

 

这个世界是美的

 

无论夏俊峰的命运最终如何,张晶都明白,孩子最关键的成长时期爸爸都不在,她势必要当个“单亲妈妈”。这1年多来,她一直都在关注如何做个合格的单亲妈妈,“去图书城也看,电视、报纸、杂志上有这方面内容,我都关注。”

 

在家里,张晶和夏健强就像朋友。在学校,有女同学对夏健强说:“咱俩交朋友呗。”夏健强大呼小叫地告诉张晶:“你看她怎么这样?”张晶也不紧张,笑着告诉他:“没事儿,你们还小呢,她喜欢你,说明你好啊!”凤凰卫视的采访视频,夏健强也看了一眼,然后给出了这样的评价:“妈,你太丑了。你的脸太长了,牙像耗子牙。你的脸要是短一点,牙再白一点,也能挺好看的。”说起这些,张晶笑得拨云见日一般的灿烂。

 

采访时,夏俊峰的案子已经呈送到最高法院,是否核准死刑的答复也即将有结果。张晶是紧张的,未来依然艰难。但让她高兴的是,两年过去的今天,夏健强再看到城管时已没了恨意,只是天真地说:“城管叔叔现在也变好了吧?”张晶说,她真的希望城管制度变好了,让每个家庭都能好好的。

 

尽管自己觉得丈夫冤屈,尽管很多舆论认为对夏俊峰的判决有失公允,但张晶说:“就算夏俊峰真被判了死刑,我也要让儿子知道这个世界是美的,社会上的人都是好的。我要让他没有恨,只有爱。孩子就是一张白纸,你给什么就是什么,你给他爱,他就浑身都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