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民几个孩子性别:爱之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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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之家的故事

前言

几次提笔都放弃了。其实【爱之家】是我参与最多的事工之一,我是很有理由将这个事工记载下来的。

但是一直以来,我都对自己说:“等等,再过一段时间,会有更多值得写的东西,等这个事工开展得更成熟一点再写也不迟。”

于是一拖再拖了下来。当然期间有不少具有时效性的东西要写,只能把我对【爱之家】这份情感的依恋就像陈酒一样,让她发酵得更醇浓,更可口。

现在是该写的时候了。

第一章 国际礼拜堂起始

国际礼拜堂和其他教堂门口一样,每逢主日就有许多乞讨者聚集,大多是残疾乞讨者。他们聚在衡山路靠礼拜堂一边的人行道上,等着进堂参加主日崇拜的人给予施舍。

国际礼拜堂的名称有一度名不副实。

一九四九年前,衡山路上的这座教堂是圣公会的外国人敬拜的场所。解放后,她被称之为国际礼拜堂。其实有名无实,大多数外国基督徒,无论是传道人还是平信徒,都已经被驱逐出境了。

文革期间,国际礼拜堂成为京剧“智取威虎山”剧组所在地。直到七九年改革开放后,她才恢复为基督徒的礼拜堂,然而,仍然不能算是国际堂。因为聚会的信众都是中国人。

九十年代后,来上海经商的外国人多了起来。不少外商是基督徒,既是基督徒,就必须聚会,既要聚会,就必须有礼拜堂。一些非常虔诚的基督徒就开始租用公共场所,有了每周一次的主日崇拜。

最公开的外国人聚会场所是在茂名路上的锦江饭店里的基督徒聚会点。外国基督徒在这个租来的聚会场所里足足聚会了好几年,虽然早就引起了有关部门的关注,然而,由于政府没有提供正式的供外国基督徒聚会的场所,也就不便取缔锦江饭店这个聚会场所了。

有一天,政府有关部门终于决定将衡山路上的圣公会教堂恢复成为国际礼拜堂。其实,谈不上是恢复,事实上,这个礼拜堂过去从来就没有成为外国人的礼拜堂,只是对中国基督徒来讲,视那座礼拜堂为外国基督徒聚会的地方。

每周日下午一点,是专供外国人聚会的时候。国际礼拜堂里,上午可由中国基督徒自由进出参加聚会,然而,下午时分,中国基督徒却不得入内。政府有关部门不希望中国人和外国人打着宗教交流的旗号,作政府不喜欢的事,包括基督徒最基本的宗教活动——主内交通。

在礼拜堂聚会的中国基督徒大多不敢违背政府(或者三自)的指令,在供外国人聚会的时段,进到国际礼拜堂去敬拜。然而,中国的乞丐们却没有那么多的禁忌。当然,他们去那儿不是去敬拜神的,而是想要从敬拜神的基督徒手中获得怜悯。

有关是否可以容忍乞讨者在教堂门口求得施舍,曾经是三自教会一个不容易面对和解决的问题。

有些教堂是否做得很过分,将乞讨者用恶言和劣举驱散,我不敢说。然而,几乎每个教堂的传道人都会对信徒有这方面的教导,告诉他们不要随便给乞讨者施舍,因为那些人不是真正的缺衣少食,他们甚至比信徒中的一些人活得更滋润。

这就应验了圣经里说的:【太24:12】 只因不法的事增多,许多人的爱心,才渐渐冷淡了。

当然也有一些有基督生命的传道人不合流地在讲台上讲出与主流的三自教会不合拍的信息。我就亲耳听到一位牧师论到教堂门口的乞讨者是这样说的:“也许他们这些人是将乞讨当成一种职业,也许他们当中有些人比我们更加有钱。但是我们总不可向这些人‘塞住怜悯的心’。我若是被九个不是真正需要的人所骗,而帮助到一个真正需要的人,那么我这种义举还是值得提倡的。”

这个牧师的观点我能阿门,所以我对在教堂门口乞讨的人不但不反感,同时也有些微怜悯的心。不说别的,他们躺在这儿容易吗?他们把自己身体软弱的部位袒露在人前容易吗?即使是健康的人伸手向别人乞讨也不是一件易事,不到万不得已,没有谁愿意过乞讨的生活。

然而,我虽然不反感这些人,最多也只能做到对那些暴露自己软弱部位的残疾人施与一点小费,我做不到倾其所有去帮助他们。

可是有些人做到了,他们非但没有质疑这些乞丐背后的生活光景,也没有抱着九次被骗一次成功的侥幸行善心理,他们只是单单地学效主耶稣的榜样,看到残疾人的困苦,就“动了怜悯的心”。

圣经说:【雅3:17】 惟独从上头来的智慧,先是清洁,后是和平,温良柔顺,满有怜悯,多结善果,没有偏见,没有假冒。

是的,神的智慧是满有怜悯和多结善果的,这种智慧没有偏见,也没有假冒。这里说的假冒不是指乞讨者的假冒,不是去论断他们冒充穷人骗取施舍,而是指一些沽名钓誉行善之人的假冒。这种人明明没有怜悯的心,却总也装作想做善事的样子,做不出来,就以对方不值得你做的偏见来掩盖自己的虚伪和假冒。

有一个来自甘肃省的乞丐,他的双腿在一次车祸中失去了。那天,他躺在国际礼拜堂的门口,是被人抬来的。他的腿被锯掉已经有很长时间了,然而这时伤口又在发炎,流出黄黄的脓水,令人看着就想呕吐。

这个甘肃人就是马蔚华。他躺在冰凉的地上,没有太大的期望。他只要有人肯给自己当下所需的一点钱,可以买到食物,可以对付晚上睡觉的地方跟人分摊的租金就行了。他听人说国际礼拜堂门口的“生意”好做,外国人大方,就请人将自己抬到了国际礼拜堂的门口。

突然,一对正要进礼拜堂去礼拜的白皮肤中年夫妇注意到了躺在路旁的马蔚华。他们没有急着进教堂去礼拜,而是停住了脚步。好像是商量了一下,他们就请随同一起来做礼拜的翻译问马蔚华说:“你愿不愿意去这位先生家中作客,他很愿意请你去他家做客。”

马蔚华瞪大眼睛,简直无法想像这话是对他说的。

他从甘肃来到上海已经好几个月了,从来没有人邀请他去家中做客。他的伙伴都是和他一样以乞讨为“生意”的伙伴,根本不可能有体面人,更不可能有外国人——穿着体面,举止温雅的外国人。

幸好马蔚华没有吓傻了,他认定这对夫妇是真心邀请他,他们要把他带到他们的家里。

马蔚华想象他们的家一定像宫殿般的富丽堂皇,能够去看一下也是好的,说不定他们还会请他海吃一顿呢?他可是很久都没有海吃过了,这回有这个机会,他不想错过。

马蔚华马上答应了去茱莉亚家里做客。

茱莉亚和丈夫默克其实是亚美尼亚人,过去马蔚华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个国家。在马蔚华眼中,所有的白皮肤人都是美国人,是中国人民感到讨厌的美国鬼子。在多年的仇美教育之下,马蔚华有这点“常识”,美国是个人剥削人,人欺压人的万恶的社会。

现在有一对“美国”夫妻来向马蔚华示好,他觉得很是得意。

茱莉亚夫妇和他们的随同叫了一辆计程车,把马蔚华扛上车,就载他到了他们租赁的居所里。

茱莉亚找出丈夫默克的衣服,并放好热水,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忙将马蔚华脏兮兮的身体洗涤干净。马蔚华在他们家很大的浴缸里第一次享受如此美妙的被洁净的感觉。过去的日子里,就算他还没有出车祸前,也从来没有过身体被洁净的美妙感觉。在他的记忆中,过去的岁月里,最好的感觉是在一大堆食物面前海吃海喝。

然而,现在虽然他们只是给了他一些简单的食物垫饥,他还没有看到自己将要享受的美味,然而,他却享受到了身体得洁净的一种快感。

马蔚华以为自己来这儿作客仅是吃一顿美味佳肴,吃过了就又得回到他的一伙乞丐伙伴堆里。他想不到自己可以那么痛快地洗一个澡,想不到能够穿上默克雪白的内衣,想不到跟一群外国人坐在沙发上平等地聊天,他想到了满桌的菜,然而没有出现;他想到了金碧辉煌的屋子,然而也没有出现。

这些想到的和没有想到的情况,使马蔚华的观念第一次受到大的冲击。但是老实说,这种冲击带给他的感觉挺不错。

更想不到的是,默克用他的夹生国语问马蔚华:“你愿意跟我们在一起住一段时间吗?也许我们可以帮你安装一双假腿。”

你设身处地地想想看,如果是你,已经很多年在地上爬着走路,猛一听见这个信息,你会怎样反应?会不会是那种天上掉下馅饼的惊喜?弄不好还会当做是在梦中。

可是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就发生在这个甘肃来的残疾人身上。

虽然马蔚华不是那种见多识广的人,但是他很显然作了正确的选择,他不会那么傻的以为眼前的外国人对他这个残疾人是别有用心,他也没有认为这些和蔼善良的白种人是在利用他作反华的宣传,挑中国的阴暗面作反华宣传。

已经尝尽了流浪之苦和乞讨之苦的马蔚华才不管这些呢,就算是茱莉亚和默克真是那种政客,他也不管那么多。对他而言,有人愿意帮助他,不但给他饭吃,给他好衣服穿,还准备给他安装假腿,这种好事是他求之不得的,他为什么要拒绝呢?除非是有病。

就这样,马蔚华在茱莉亚家中住了下来。

几个月后,马蔚华站了起来,用一双假腿走进了国际礼拜堂的敬拜大厅。

那些国际礼拜堂的义工们,虽然肩负着保卫国家安全和主权的忠诚卫士,他们却没有办法拦阻马蔚华这个中国人进到外国人的聚会中。马蔚华很凶,那些人要是不让他进去,他什么话都说的出来。于是,中国的“基督徒”惹不起他躲得起他,看他跟外国人进进出出于国际礼拜堂,就眼开眼闭了。

我认识马蔚华是在妼婕的家中,妼婕和茱莉亚都是国际礼拜堂外国基督徒团契中的热心人士。

我第一眼看到马蔚华,根本不敢想象他就是躺在礼拜堂门口乞讨一族中的一员。他西装笔挺,步履虽然有些沉重,但是不说他是靠假腿站立,很难想像他是个没有双腿的人。

我们很快地就熟悉了,大家都是中国人,马蔚华对我也很尊重。妼婕告诉他,我是牧师,他就将自己对一个牧师当有的尊重给了我。虽然时不时地在他的口气里和表情中,还透露出那种大多数国人特有的“有奶便是娘”的诡诈之心。

茱莉亚和默克考虑到马蔚华一直住在他们家会有孤单的感觉,就让马蔚华一个星期一次来到福音戒毒团契。这儿有一些中国人,他可以跟一些已经信主的中国人,包括像我这样的中国传道人交往,从中得到属灵的喂养。

那时,我们戒毒小组里也接纳了一个叫阿贵的残疾人。阿贵来到福音戒毒团契之先,是在火车站卖报纸,莫妮卡向他传福音,他就信了主。为了带领他成长,妼婕她们决定让他来这儿住一阵,等到他的生命长到一定身量,可以去向其他的残疾人传福音了,就放他出去。

阿贵的双腿虽然安在,但是行走十分困难。他从颈项开始,一直到双脚,都是扭曲变形的。他的脖子不能扭动,坐着时身子前倾,行走时弯腰成九十度。这病从医学上来讲好像没有任何希望了,能够活下去就不错,所以对于医治,阿贵想也不去想。

马蔚华和阿贵在各自信主前就已经认识。用他们的话来说,在上海滩上,他们这种人都有照面,有时也会互相帮衬。现在他们两个信主了,便希望去带别的残疾人也来得祝福,就如马蔚华蒙主祝福有了假腿,阿贵蒙主祝福有了残疾人摩托车一样。他们不能光是自己享受主的祝福,还被教导要带领别的残疾人一起来享受主的祝福。

你可想而知,在刚刚接触到耶稣的信仰,他们这些人所认为的祝福是什么祝福?他们那时并没有想要靠主站立起来,找回他们的人格尊严。他们还是像圣经里的瘫子那样,已然习惯了躺在褥子上,不习惯站立起来行走,不愿靠主堂堂正正地站立。他们只想要属世的好处,只为求得物质的需求算满足。

我貌似洞察力很强,然而,我也知道对这些可怜的残疾人而言,他们更多的需要是恩典,而不是揭他们的短处。神就让我从这些方面来学习体会神的心意,神让一些外国人在服侍残疾人的事工中成为我的师傅,让我看到自己的问题,看到神怜悯人是怎样的怜悯?

马蔚华来到我们当中不久,茱莉亚和她的丈夫准备要回国了。回国之前,他们把照看马蔚华的责任托付给另一位西国弟兄——马克弟兄。

马克来自新西兰,他很有爱心,我很少见到这么有爱心的弟兄。

我之所以这么讲,并不是在否认一开始时茱莉亚和默克为马蔚华所做的。我相信他们为马蔚华做了许多,只是他们所做的都是我听来的。而马克是我接触较多的一位外国人,他的爱心作为是我亲眼见到的。

我所有与马克的接触都与马蔚华有关。那时马蔚华已经成为上海家庭教会的知名人士,只要有马克在场的地方,马蔚华就在。马蔚华离开茱莉亚的家后,大多数时间跟马克住在一起。

那时上海教会对残疾人的事工只是个别人在作,还没有形成一个教会的事工。直到神在上海拣选了罗兰妮,藉着罗兰妮神兴起了残疾人事工,建立了残疾人之家——爱之家。

罗兰妮信主绝对是个神迹。她本是伊斯兰教徒,且不是一般意义的穆斯林。她能皈依耶稣基督的信仰,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其实,罗兰妮早就来到上海了。她从她的国家来到上海,是为要找一条自我发展的道路,应该说,她在这条路上还是发展的不错。一个来自东南亚这个穆斯林国度的保守妇女,她不是所谓先进国家的人,能够在上海这个国际大都市站稳脚跟,并不是一件易事。然而,罗兰妮住下了,在上海她开的一间工艺品公司虽然规模不大,却发展挺不错。

然而,这些在事业上的成就并不能使罗兰妮感到满足。她心里的那个空洞一直无法被填满。虽然事业成功了,她也获得她圈子里的朋友和熟人的赞誉,但是她内心很不满足,总觉得空落落的。

有一天,她的一位客户来跟她谈起基督的信仰问题。这位客户是上海人,在她的人生经历中遇到过很多次坎坷逆境。她告诉罗兰妮,若不是耶稣的救赎,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有关耶稣基督的信仰,罗兰妮多次听过。她曾经结交过的一位瑞士男友,就是个天主教徒。那时他们都已经准备要结婚了,然而,罗兰妮的父母对这桩婚事持反对态度,她的家族不允许她嫁给一个非穆斯林,不允许她背叛他们的信仰。

罗兰妮最后跟那位男士分手了,但不是因为家族的反对,也谈不上是什么别的原因,最终他们没能走在一起,没能组建一个家庭。

我想这事出于神,因为神要拣选罗兰妮成为他在上海残疾人圈子中的基督见证人。当然,这是后话了。

那天罗兰妮送走了那位客户后,她的心灵久久不能平静。过去她无数次听起耶稣这个名字,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动,但是今天,那位女性客户讲到耶稣对她的拯救,她那种表情,那种激动感动的表情,在罗兰妮心中产生了深深的涟漪。

有关宗教信仰,罗兰妮天生就有了。她出生在穆斯林的家庭,她的父亲是他们国家很重要的一个人物,虽不从政,却是宗教界一个很重要的,相当于红衣主教那类的人物。他们的国家是以宗教立国的国家,伊斯兰教是国教。她从出生起,就受到伊斯兰教的熏陶。

记得她七岁那年,有一天,她模仿父亲的样子,站在一张凳子上,手里拿着“古兰经”,对着虚拟的大众讲解起来。父亲进屋,看到女儿的模样,忍俊不禁,心里很是得意,认定女儿有一天必会在真主的恩典里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女性,因为她有远大的志向,一个才七岁的孩子,就站在高处(凳子上)发出教训。

可是直到此刻罗兰妮并没有像幼年时那样,成为一个宗教界的女名流。她这些年来一直在生意场上跌打滚爬,虽然小有成就,却始终跟当年自己的志向没有任何关系。

这天罗兰妮还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一个非常贤淑的穆斯林女教徒。母亲一辈子受了很多苦,不说她如何含辛茹苦地带大他们七个孩子,她还要配合父亲做许多慈善工作,这是一位众人的母亲,从来没有闲下来过,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兴趣、爱好,为自己想要做的事,花费哪怕是一分钟或者一元钱。

罗兰妮很心疼劳苦的妈妈。她知道母亲内心不是没有苦,只是没有地方诉说自己的苦楚。在一个伊斯兰教徒的观念中,人,尤其是女人,就是为着受苦而活着,她不能有自己的意志,不能有自己的选择。

罗兰妮觉得自己跟妈妈很不一样,她每天都在为自己而活,每天都有自己的选择。可是老实说,她对自己的生活状况也不是很满意。虽然她不想像妈妈那样活着,活得那么辛苦,但是自己现在这种活法,她同样找不出任何意义和价值。

那位女客户讲述自己人生观的大改变,使罗兰妮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睛直瞪瞪地望着对面的落地窗户。今天天气不错,她开了半扇窗,让和风徐徐吹进来,使自己沐浴在阳光下,和风中。

一切都显得很安谧平静,罗兰妮的内心却在翻滚。难道我这一辈子就这样活下去吗?我这种活法比母亲强在哪里?母亲是为儿女活着,为丈夫活着,为一些有需要的穷人活着。可是我这样为自己而活又有什么意思呢?

莫非还有一种活法,还有一种既不为别人,也不为自己的活法?那是怎样的一种活法呢?像刚才的客户所讲的——为主而活,真有这种活法吗?这种活法真有意义和价值吗?

那位客户一张喜乐平安的脸一直呈现在罗兰妮眼前。这种喜乐平安是不能伪装的,是发自内心的。罗兰妮其实就渴望自己也有这种喜乐平安的生活,然而,是不是真的只有耶稣才能给予她所需要的喜乐、平安?她不能确定,就连耶稣这位真神是否真实存在,她也无法确定。

窗外一只小鸟的啼声传入她的耳帘。那只小鸟从未在她视线中出现过,现在却欢快地在她眼前飞来飞去,并发出一种美妙的鸟语。她有点好奇,这只鸟究竟从哪儿来的?它是自由的吗?它现在在这儿,一会儿又会去哪儿呢?

突然一个闪念出现:如果耶稣此刻就在我这儿,就请耶稣命这只小鸟飞进我的屋子里来。

她刚想到这件事,那只小鸟不知怎的就穿过她的半扇开着的窗进来了。她简直目瞪口呆了,这会是真的吗?会不会是碰巧?哪有这样的事,我不过想像而已,怎么竟然成为现实?太奇怪了,人的思想竟然会和现实世界有这样的重叠。

也许她的惊奇吓倒了那只小鸟,它在罗兰妮的屋子里“扑腾”了两下,又飞出去了。

罗兰妮还在惊愕之中,还没有回过神来。

过了一会儿,那只飞出去的小鸟已经离开了她的视线,见不到了。罗兰妮恢复了正常的思维。

难道真有神吗?真有耶稣听了我内心的祈愿吗?罗兰妮希望这是真的,因为这个世界万不能没有真神,万不能在一片混乱和无序中,人也不可以毫无意义和价值地活命。

也许耶稣真是神,不然,怎么解释刚才的事?

可是一想到这个世界可能真有神,而且这位神就是耶稣,罗兰妮又不禁内心恐慌起来。她想到父母一辈子信的是真主,她小时候受父母的影响也认为安拉是唯一的神。虽然现在她大了,懂得多了,然而,真主安拉距她却远了,世界却就在她的周围将她包裹起来了。

现在的世界也好,过去的安拉也好,其实都无法满足她内心的渴望。这渴望就是拥有生命、平安和喜乐,就是拥有爱和被爱。

莫非耶稣能够给她这一切?如果这样,她忽略真神和耶稣就是一个大错误了。

她不知怎么继续深思下去,于是又有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如果耶稣真是唯一的真神,刚才发生的事不是偶然碰巧的事,就请耶稣再命那只小鸟飞进我的屋子来。

就在她刚刚又萌发这个念头时,已经不见了的鸟儿突然又出现了,它不知在什么时候又进入她的屋子,并且停留在沙发靠背上,貌似要跟她戏耍一样,停在沙发的靠背上好一阵子。

这回罗兰妮无话可说了,她知道自己是真正遇见真神了。现在她再也不要什么凭据来求证耶稣是否存在,确切的事实已经说明了一切,耶稣此刻就在她的身边,并且带领她完成了认定耶稣就是真神,并且他要进入她的生命中的第一步。

经历到这个非常事件后,罗兰妮信主了。她马上去到国际礼拜堂参加外国人团契,参加外国人的敬拜,并且开始实行神的使命,为万民作见证,使他们都遵行神的旨意,成为天国的子民。

罗兰妮一信主,就被神的爱所充满。她将圣灵赐给她的这份出自神的爱,给了国际礼拜堂门口的乞丐们。许多人被邀请到罗兰妮的家中,她虽然没有很大的地方,也没有接待残疾人住宿的一应条件设施,但是她根据神对她的带领以及神给她的预备,每周一次开放自己的家,让所有能来的残疾人都来她家作客。

罗兰妮得到了外国基督徒团契的支持,他们送给她很多衣物和用具。这些衣物可以给残疾人作换洗的衣服,使他们每周可以来罗兰妮的家中轮流洗澡,此外每周罗兰妮都会预备一顿丰盛的饭肴,让残疾的乞丐可以来到她的家中吃上一顿美味佳肴。

蒙内尔是罗兰妮的亲弟弟,他也在上海。蒙内尔来上海不久,还没有正式的工作。于是,他成了罗兰妮的帮手,每周一次烧饭给残疾人吃,帮助分衣服和张罗他们洗涤身体。

羽丹与罗兰妮在同一个查经小组里学习圣经。她是个在校大学生,她被罗兰妮的爱心所激励,也参与到这个事工中来。于是,罗兰妮有了一位中国姐妹做帮手,使她接待的残疾人日渐增多。

常此以往,罗兰妮的事业面临到困难,她花太多时间在帮助残疾人的事工中了。她刚信主,很多真理不明白,需要花时间认识真理。不但在理论上要有学习,在真理的实践中,就如同服侍残疾人,更需要花费时间。于是她打理自己的公司时间相应就少多了。

这时,罗兰妮决定聘用一个助理,而且必须是基督徒的助理,不但能够分担她事业上的一应事物,也能在事工上共同参与进来。她为此事请求代祷时,恰逢福音戒毒团契在为露西祷告,求主给露西预备一个逐步走向社会的工作岗位。于是就像中国人说的:瞌睡碰到枕头,对上了。

露西跟罗兰妮开始学习服侍人,也学习做生意。这个往日的吸毒女好吃又懒做,现在却必须要很努力地服侍一批残疾人。不光是体力上的付出,还要心力上的付出,只有神知道服侍这些残疾人需要有多大的爱心,没有进入他们当中的人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这个事工有多麻烦。

露西过到罗兰妮那边不久,有一次她见到我,对我说:“赵阿姨,你能不能去帮帮罗兰妮,她一个人真没有办法,中国话也讲不好,跟那些残疾人讲圣经,他们都听不懂呢。”

露西认为我若是能够每周去那儿一次,将会是对残疾人事工一个祝福。他们不仅需要每周洗一次澡,吃上一顿像样的饭菜,他们更需要的是神的话,罗兰妮很努力,她虽然信主不久,对真理却“习练得通达”。然而,毕竟她是个外国人,很难以中国人能够理解和接受的方式将福音传给这些残疾人。

我那段时间正好从福音戒毒事工中渐渐淡出,露西的建议值得考虑。是啊,罗兰妮在上海只认识一些外国基督徒,仅有的几个中国基督徒都是校园团契的在校生。作为一个中国传道人,且生活在上海这块土地上的传道人,我岂能视残疾人的需要而不顾呢。

是的,我没有力量自己来开辟残疾人事工。上海的家庭教会规模都很小,没有一间教会能够独立地开展这个事工。三自教会又不屑于做这些事工。现在外国基督徒团契已经开始了,罗兰妮已经建立了残疾人团契,我有什么理由不参与进去,不将自己一份力量摆进去?

我答应了露西的请求,露西告诉罗兰妮我将参与,罗兰妮自然很高兴我的加盟。

第二章 撒母耳被逐出境

每周三我和亚迪会去到位于虹桥路罗兰妮新租用的屋子里,那儿聚集着一大批残疾人,有瞎眼的,有瘸腿的,有哑巴的,有手臂枯干的……你会觉得自己仿佛回到耶稣在世的那时代。

这天我们对残疾人的服侍有好几项内容。

第一,我们要求他们每人在这天洗澡,大家轮流着洗澡,一个个来,每人洗半小时左右,腿不方便需要帮助进到浴缸的人,时间会长些。你可以想象,光这一步工作,就需要不少时间和精力,从上午一直到下午,不停地有人在洗澡,不住地有人在服侍。

那些残疾人对洗澡开始并不热衷,他们平常都没有洗澡的习惯。我们得告诉他们真理,明白卫生的重要。还得告诉他们,神对软弱肢体的心意,神特别爱护人软弱的部位,神要保护人的软弱部位不再受伤

【林前12:23】 身上肢体,我们看为不体面的,越发给它加上体面。不俊美的,越发得着俊美。

【林前12:24】 我们俊美的肢体,自然用不着装饰。但神配搭这身子,把加倍的体面给那有缺欠的肢体。

【林前12:25】 免得身上分门别类。总要肢体彼此相顾。

这段经文虽然有寓意,指的是众信徒该如何搭配在一个身体内,如何以耶稣基督为元首,我们在他的指挥下彼此互相联络做肢体的生命关系。但是我认为,这段圣经同样适用于解释身体各部位的关系。

是的,他们都是些缺胳膊少腿的人,他们身上的肢体都有软弱。平常他们习惯于将自己软弱的肢体暴露出来,赢得人的同情,这实属无奈。然而,神的心意却是要人将软弱的肢体遮盖起来,免得受伤。而受伤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暴露,如此遮盖就是很重要的因素。

今天我们这些身体健全的基督徒来服侍他们这些软弱的肢体,这也是神的心意的一种体现。他们都是神所造的,我们藐视他们,就是得罪造他们的主。然而,他们自己也不能藐视他们软弱的肢体,于是建立人的尊严,很重要的一个功课就是帮助他们不再将自己软弱的部位袒露在人前。

第二,我们这天会做饭给大家吃,让大家在一起吃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罗兰妮的弟弟蒙内尔做饭是一把好手,他做的马来饭菜使我印象深刻。过去我一直以为论吃的,没有人吃得过咱中国人,因为我们中国的文化特征就是吃的特征。但是吃过蒙内尔做的饭菜后,我开始喜欢吃马来饭菜了。他们的大料中有一种不同于中国的咖喱,用这种咖喱做的马来菜,使我觉得中国菜并不是最好吃的菜,我最喜欢吃的还是马来菜。

说起吃,还有一段轶事呢。

有一次,在福音戒毒团契里,莫妮卡问了我一个非常奇怪而又特别有意义的问题。

她说:“赵姐,你们中国人为什么那么喜欢用一个吃字来说明一些与此毫无干系的意思呢?为什么受苦要说成‘吃苦’;嫉妒要说‘吃醋’;用力要说‘吃力’;受欢迎要说‘吃香’;受不了你要说‘吃不消’;……为什么都带上一个吃字呢?”

老实说,当时我都被她问倒了,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我从来没有注意到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吃字出现在我们的日常用语之中,我觉得那很自然,这就是一种中国式的表达方式,我从小就在这种语境中长大,我没有觉得这是一个问题。

现在莫妮卡把我放进这个问题中来了。我思想了一下:也许吧,中国人的观念和文化都比较注重吃,所以用吃来代表一些事更明确吧。你看中国人常常讲“民以食为天”,可见吃对中国人而言是件最大的事,是头等大事,相当于敬神的大事了。

当然,我不认为这种观念好,因为它将人带入一个错误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中。圣经说:【太4:4】……人活着,不是单靠食物,乃是靠神口里所出的一切话。从圣经的观念来看,吃固然重要,但还有更重要的,那就是神的话。

这就是我们为这些中国残疾人要做的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教导他们有关神的话,在每一件具体的事件中,都有不同的价值观带来的不同看法和做法,除了神的话,所有的观念都是错误的。只有按照神的话去行事为人,才能把我们带到平安的路上,才能引导我们进入正确的天路历程中。

我主要的工作就是宣讲神的话,虽然我也跟蒙内尔一起做饭,也为一个瞎眼的小姑娘洗头洗澡,但是在残疾人的事工中,我主要是作出口,在聚会中宣讲神的话。

亚迪一开始每次都陪我一起去作这方面的服侍。亚迪在残疾人当中,无疑是个很重要的角色。他给人的第一眼感觉是弱智,动作也不够协调,这些特征使他很容易成为他们的中的一员。

晚上一切都打理得差不多了,大伙儿肉身已经干干净净,饱饱足足了,这时我们要作第三件事,把他们带到神的面前,使他们的灵魂也进一步得到洁净,使他们的心灵也从神的话中获得饱足。

亚迪帮助他们翻阅圣经,对不识字的人,告诉他们圣经说什么,是什么意思?其他人,就像是校园团契的羽丹和福音戒毒团契的露西能够自己读圣经,在残疾人看来没什么,但是亚迪对圣经的熟谙和渴慕,使这些残疾人很感动,也给他们制造了一种饥渴感。他们为同是残疾人的亚迪今天能够跟他们完全不同的价值观和人生态度很感惊讶,同时他们也看到了自己前面有神预备的一条新路。

经常来参加残疾人聚会的还有国际礼拜堂几位外国基督徒,一位叫“查理”的美国青年成了残疾人的好朋友。此外,马克也常常来,他和马蔚华还住在一起。

有一天,罗兰妮打电话告诉我,这个周三晚上将是一次特别的聚会,因为有一位犹太裔的“拉比”要来上海,他将和我们共度这个周三,一起分享神的话。

我提前来到位于虹桥路上的一间小餐馆里与撒母耳见面了。那里已有一位弟兄和罗兰妮在了,他们俩从机场接机,将撒母耳送到他下榻的宾馆,连忙就赶到这儿来的。

罗兰妮向我介绍撒母耳,她称他为“撒母耳爸爸”,并告知我在以色列和中东一带,大凡知道他的人都称他为“撒母耳爸爸”。

把我介绍给撒母耳时,罗兰妮是这样称呼我的:“这是爱之家的中国妈妈”。

她这样说一点也不煽情,残疾人都叫我阿姨,也都看我为妈妈。

我打量着这位在我头脑里揣摩了半天的“犹太拉比”:他身穿一袭黑色的长袍,胡须拖下来至少有一尺长。据罗兰妮事先告诉我,撒母耳一年四季,这是他唯一的一种穿着,都是一身黑色长袍,只不过这长袍夏季的布料薄点,冬季的布料厚点。

这是典型的“犹太拉比”的装束,与我印象中完全一样。

中东是个多事地带,每天战事不断,只要进入媒体,无论是报纸,广播,电视,网络都有报道。我有时都不敢想像那些生活在中东的人,他们连吃一顿饭也没有平安,那日子会怎么过?我们处在和平环境的人是很难体会生活在那里的人他们的痛苦的。

是啊,在上海,现在我们接触到的是一群社会最底层的人,他们是乞丐,是残疾人,没有人比他们更可怜。其实,那些在战争中生活的人,远比我们更为凄凉,更值得关注、同情。

“撒母耳爸爸”就是在那个战事不断的地方关注那些痛苦的灵魂的。他主要服侍的对象是一些战争孤儿,他办了一座中东最大的孤儿院,专门收纳战争遗孤。

撒母耳得知上海有帮助残疾人的事工,他一定要来看看。他知道这些人更需要神的爱,他们的人生都充满了痛苦和患难。并非神偏待这些人,他们不是上帝的弃儿,对这些社会最底层的人,对一些孤儿、寡妇,神对他们都有非常宝贵的应许,我们这些神的仆婢们要有神的心肠去关爱他们。

【申14:29】 在你城里无分无业的利未人,和你城里寄居的,并孤儿寡妇,都可以来,吃得饱足。这样,耶和华你的神必在你手里所办的一切事上赐福与你。

【诗68:5】 神在他的圣所作孤儿的父,作寡妇的伸冤者。

【诗146:9】 耶和华保护寄居的,扶持孤儿和寡妇,却使恶人的道路弯曲。

【雅1:27】 在神我们的父面前,那清洁没有玷污的虔诚,就是看顾在患难中的孤儿寡妇,并且保守自己不沾染世俗。

基督的信仰不是一种理论,不是一种神学,而是学神,以神的心为心。我们都希望自己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圣经告诉我们,真正的虔诚就是看顾穷人,看顾孤儿寡妇,并保守自己不沾染世俗。

这天晚上,在租用的一套公寓内,聚集了近五十个人。其间有一半是残疾人,另一半则几乎是各种肤色的外国基督徒。大家都来听“撒母耳爸爸”分享他在中东帮助战争遗孤的事工。

五十人挤在一间不到二十平米的小房间里。我和罗兰妮坐在靠近门边,有人来若是陌生面孔,可以去处理一下。我们将讲台也设置在靠近门边的地方,旁边置放了一张椅子,如有不速之客来到,立刻让“撒母耳爸爸”坐下。这样,就避免了外国人领会的政治尴尬局面。

那段日子虽然本地基督徒的环境较过去那些年间有了很大的改善,但是外国基督徒和中国人的交往还是受到限制,尤其是外国人不得在中国有任何宗教活动,除了国际礼拜堂每周一次的主日崇拜外,任何外国人在中国的宗教集会都被视为非法。

这天,“撒母耳爸爸”讲到他在埃及遭遇的一次事件,他讲在一个大型聚会中,许多饱受战争疾苦的人在凝听他宣讲神的福音时,突然会场被包围了,有一大列的警察持枪荷弹地出现在他面前,他们用瞄准的姿势对准他,只要指挥官一下命令,他们就开枪。

当然,指挥官没有下命令处决他,若不然,他今天就不会站在这儿了。那些警察用瞄准的姿势一边等候指挥官发布命令,一边听他传讲神的爱,特别是神对孤儿寡妇的爱,听着听着他们放下了手中的枪,从士兵到军官,都放下了手中的枪。……

然而,就在“撒母耳爸爸”正好讲到这儿时,我们的会场出了意外了。

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听讲,罗兰妮被一位残疾弟兄招手,叫过去有话要说。我从他们交流的神色中感觉大事不妙,一定有安全问题出现了。罗兰妮马上把“撒母耳爸爸”请下讲台,安排他坐在早已预备的椅子上,自己则走了出去。

过了差不多十分钟,罗兰妮回到屋子里,一同进来的有两位穿着警服的公安干警。

这个架势令所有人不安,坐在前面的我,自然心里也是忐忑不安。我觉得自己要作点什么,面对“撒母耳爸爸”不知所措地对着想要拿下他的警察这种困境,我应该做点什么才是。

我站起来,但是坐在我身旁的新加坡姐妹雪梨拉了拉我的衣角,暗示我坐下。她这是担心我的安危,雪梨知道我坐过监,知道我在公安面前的印象不好。现在这种场合,我出头肯定有危险。所以她认为我最好别出头,隐藏自己为妙。

可是,当时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危险,只是感受到了撒母耳和一些外国肢体,包括租用这套公寓的罗兰妮存在的危险。我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说话,整个一屋子人,在我看来只有我一个人能够站出来说话。大半残疾人都没有应对公安的能力,他们看到公安只有躲的份;另一半不同肤色的外国人,也很难说什么话,他们难以解释为什么聚在这儿,难以说明这个聚会没有任何政治意图。

只有我了,此刻我要顾及个人的安危隐藏自己,局面恐怕更不易收拾。我觉得这不是我自己的血气,也不是我好出头,这是神要我站出来的时刻,我应该大胆地靠他站出来,承担一切责任。

公安人员正在盘问撒母耳,他们很快地发现这个无论装饰还是服饰都不同的外国人。罗兰妮在一旁充当翻译,我先是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听他们问他是哪个国家的,什么时候到上海的,现在住在哪儿?等等。

罗兰妮一一回答。问及他的护照时,罗兰妮说是在宾馆,他们要求他马上去宾馆将护照取来,之后跟他们去一趟警局。

到了我该说话的时候了,我对那两个警员说:“请问,你们为什么要来干预我们正常的亲友团聚?”

一个穿制服的“愣头青”朝我看了看,用一种近乎凶恶的眼神盯着我看了半饷。

我没有被他的气势所压倒,继续问:“我们聚在这儿有什么问题吗?你们可别给我们扣大帽子啊?我对这方面的法律条规是很懂的,只要不超过五十人的定期聚会,就不必向政府申请的。你们点点看,我们这儿有没有五十人?不至于因为我们这些朋友间的正常交往也被当成违法行为吧?”

那人有点生气了,他知道我不是等闲之辈,不会听任他向我们扣帽子、打棍子。但是显然他也想要打掉我的威风,就对我不客气地说:“你好像很懂嘛,那么我来问问你,这一屋子的人都是你的亲友,你对他们的背景来历知道多少呢?你倒是说说看,他们这些人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经他这么一说,我倒真是有点心虚了。在场的残疾人我都不能一一说出他们的名字,更何况那些外国人?除了福音戒毒团契几位德国肢体和一位新加坡的雪梨以及菲律宾的莉薇尔姐妹外,其他的人我都叫不出他们的名字来,更不知他们是干什么的,来自哪个国家?

我让自己的心稍稍平静,然后对这些来势汹汹的人(另有一些穿制服和便衣的干警也在他们的身后)说:“这些客人是我请来的,我们都是基督徒,大家都对这些残疾人很关心。这位老先生(我指着撒母耳说)在他的国家也是作慈善事工的,这回他来上海旅游,听说我们上海有人在关心残疾人,就过来看看。请问这难道也有问题吗?”

我的口气不硬,但是话却很有分量,令那些人不舒服。

那人又问我是谁?大概他想要说,瞧这人胆子够大的,不知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竟敢质疑到他们头上来?我如实地告诉他们:我叫赵妩娜。我并且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是闵行区或市公安局一处(专管宗教)的警员,对我就不会那么陌生了。我还请他们去市局打听打听我是谁?市局的人一定会告诉他们我是怎样的一个人了。

站在我身旁的雪梨很是紧张,怕我这样跟警察对峙会导致不好的结果。我相信那时是神的灵充满了我,让我在官府的人面前说出神让我说的话来。

我朝满屋子的人看了看,大家一声不吭,低着头都在默默祷告。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们这些人都会被带进公安局吗?那些外国人会不会因为参加这次聚会就被驱逐出境?如果这样,他们在上海的工作和生意会不会受影响?

我真希望公安的人就此罢手,别再一个个要他们出示身份证明,如果这样的话,大家以后就没有办法继续各人在上海的圣工了。我只想对撒母耳的查询快点结束,使困在屋子里的其他外国人能够快点脱身。

我的“出言不逊”还真起到了作用。他们当中一个人抓起电话打了起来,估计是向领导汇报,有这么一个上海人来出头了,她叫赵妩娜,自称是上海家庭教会的传道人,也是市局挂了名的传道人。她说这次聚会是她组织的,她邀请一些朋友来一起帮助残疾人云云。

另外有一个好像是他们当中的领队对我说:“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我跟着他出去,站在单元楼的门前,听他问我话,并且作答。

首先他说明他们来这儿是有人举报,说是这儿声音很大,不知一些人在干什么。他们接到举报后,就例行公事做一些调查,刚才询问撒母耳也属正常的调查。没有事最好,有事的话就要做出处理,对举报人有个交代。

什么鬼话,明明是他们卯上了撒母耳,却骗我们是邻居的举报。我们今天聚会为了不影响邻居,连诗歌都没有大声唱,怎么会影响到别人,使别人不先跟我们打声招呼,直接就去举报?我更不相信公安的办事效力有那么神速,我们才聚会不久,他们就几路人马,既有外事办,又有宗教委,更少不了国安、公安两套人马非常神速地赶来了。

我没有揭露他们的谎言,不过从他们这一席话中看出了他们想要以法治的手段来处理今天的事。今天的事在他们看来是件挺棘手的事,太过不行,太宽也不行。我看得出来,他们不是在草率行事,他们做每一个决定都会请示汇报一番。

这个问我话的人好像是长宁区的警察,好像也是负责宗教和外事这方面的人。他一再说明他们不是无谓地出动,而是有人举报,那就印证他们不想把事情搞大,尽可能地理性解决。

于是我更有把握,也就更“刚强”(有底气)了。我应他的要求回答他有关残疾人事工的所有问题。

对于我说的我们这么做有益于“两个文明建设”,他未置可否。事实是政府没有办法处置上海日益增多的乞讨族。面对上海越来越国际化的宏伟景观,残疾人与外国人的接触面越来越多,我不是指像我们这样外国人参与的残疾人事工,我指的是在一些著名的景点,乞讨的残疾人“不顾国家形象”在外国人面前乞讨“丢人”的事件越来越多了。

我告诉他们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第一,我们不能对他们的需要视而不见;第二,大家同为人,都需要有人的尊严,我们这样对他们,向他们体现的神之爱可以帮助他们找回人的尊严;第三,他们虽然是残疾人,但是身体的残疾不要紧,重要的是心灵的健全,我们想要帮助他们成为心灵健全的人。第四、若有可能,我们也愿意帮助他们身体得到医治和调理。

他听我这么说,不好否定我们所做的,包括我们的动机。然而,他却代表政府说用不着我们基督徒来作,政府方面正在做。我们基督徒对这些残疾人的关心,可以上交到政府部门,我们可以送他们到救助站去,由救助站出面将他们遣送回家,由各人户籍所在地的政府部门来帮助他们。

这下我可忍不住了,我毫不客气地对他说:“这位同志,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忽略事实?是啊,庞大的社会救助机构和地方各级政府部门应该是可以做好这些事的,但他们做好了没有呢?他们平常眼开眼闭地看待无助的残疾人,到了‘刮台风’的日子,把他们统统扫进救助站。让他们半死不活地在救助站住几天,之后每人发一张车票打发他们回家。请看这就是救助站的所谓丰功伟绩。”

这个不知是否长宁区的公安要员对我说:“难道这还做得不够好吗?政府免费发放车票送他们回去够人道的,又没有关押他们,判他们的刑。”

是的,这些流民现在的待遇是有了改观。自从孙志刚被误打猝死之后,收容站的名称都有所改变,改成救助站了。现在被殴打致死的无辜软弱且无助的百姓是少多了,不像过去那样,活得猪狗不如。但是别以为关上几天办几天强制学习班,再发给他们一张车票,这就是人道的体现了。

就算现在比较人道了,但是这么做的积极意义体现出来了吗?没有。

我告诉他们,救助站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我的这些残疾人朋友不知去过多少次救助站了,他们被关在救助站里,若是有人保他们出去,他们很快又被放出来,继续在外滩和许多外国人出入的地方乞讨。若是没有人保他们,他们也只好任由救助站的人将他们押上火车,看着火车开了,看着他们离开上海。

可是,这些残疾人从来不曾就这么老老实实地离开上海,回到家乡。他们回到家乡有没有活路呢?没有。这些人不仅被社会抛弃,也被亲人抛弃,他们是一伙没人爱、没人管的可怜人。

这些人被送上火车后,情况会怎样呢?去往北方的火车开到昆山,他们马上跳下车,沿途乞讨回到老地方;至于开往南方的火车呢?一到松江,他们就下车了,再想法从松江回到上海。

有些脑子活络的残疾人还懂得怎么从中捞上一票呢。通常救助站会根据他们的身份证发给他们回原籍的车票,但是他们把车票卖给一些临时上车在车上购票的人,这样,他们就能从救助站的免费车票中得到一些好处。这些免费的车票盖了图章不可退,但是没有人能够禁止他们不去卖了。

这个警官听我这么说,没有打断我的话。

我继续告诉他,这些没人爱的残疾人,却是神所爱的。我们就是被神的爱所感动来做这残疾人事工的,我们包括我和这些跟我一样的外国基督徒。我们做这一切没有任何政治意图,只是遵行神的命令,让这些残疾人有一条路可走,使他们不那么绝望地看待他们的人生。

我告诉他,没有人可以拦阻我们这样做,政府也不可以。如果政府反对我们这么做,我们是不会听从政府指令的。如果政府要定我们非法的罪,我希望看到我们究竟违反了哪一条法律、法规?

我进一步申明,今晚我们聚在这里没有违法,只不过在实施我们对残疾人的帮助,帮助他们看重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尊严,告诉他们,神爱他们,也告诉他们,世上不止他们,世上还有许多跟他们一样痛苦的灵魂。但是,人人都有一条从痛苦中得释放的路,那就是接受耶稣基督的拯救。

这位警员一边听我讲,一边还时不时地向上级领导汇报这儿的情况。

后来也许是他的上司发话了,他突然撇下我们之间的谈话,决定先把撒母耳和罗兰妮带到撒母耳住的宾馆去查看他的护照,其他人就不再查询了。

于是在屋里一一查询每个人身份的警员都停下了他们的工作,从公寓里撤出去了。

临走前,有两个警员奉命留下来给我做笔录。

他们以为我不懂这是做笔录,很客气地对我说,请我把这里有关的人事状况告知他们,以便他们向上级汇报,也向小区的业主们有个交代。

我笑了笑,说:“是啊,这个案子也得有份笔录存档啊!你们问吧,我一定照实回答,给你们一份满意的笔录向上级部门交代。”

他们当中一个人连忙说:“不是、不是,这不是什么笔录,只是便于我们反映情况。”

听这口气好像算是笔录的话,性质就两样了。管它呢,反正我随便他们怎么看我,反正我已经有了前科了,多一次笔录记载我的“劣迹”,我也满不在乎,大不了再进去一次好了。以前没有进去过会感到心慌意乱,现在有了经历、经验了,就这么回事,随时恭候罢了。

他们问及残疾人团契成立的过程,都有些什么活动,谁在主持这些活动?我把这部分的责任全都自己揽了过来,我知道若说是罗兰妮负责残疾人事工,那么他们要取缔就有了借口了。若说是我在负责,他们就没有理由阻止一个中国人向自己的苦难同胞行善。他们要是阻止我这么做,那真是猪狗不如了。

在他们问及我们的经济款项这个敏感的话题时,我发挥得很好。

第一,我诚实地告诉他们这些代表政府的公安干警,我们做残疾人事工,大部分款项都是来自外国人的捐助。这些外国人都是基督徒,他们是在遵行耶稣的命令,与人分享自己所拥有的。他们没有任何政治目的,仅是为了遵行神的命令。

第二,作为一个中国传道人我很是羞愧。本来我们也该做这些事的,但是我们目前的处境不允许我们这样做。我们连起码生存的条件都如此受限,更不用说去开展这些事工了。今天神感动这些外国人对中国的残疾人有这等爱心,我虽拿不出大量的钱财,但至少我可以拿出我的时间和精力,跟他们一起来帮助这些痛苦的残疾人。

第三,我们帮助残疾人不是为要营造一种虚浮的盛世外表,让人家看到一部分残疾人“脱贫致富”,我们只是希望通过这个事工,让所有的人明白一件事,人最可怕的是心灵的残疾,心灵的残疾最明显的特征就是人与人之间那种冷漠的光景。所以我们作这事不仅是为了帮助残疾人,也是帮助我们自己脱离心灵的残疾光景,从冷漠中走出来。

这两位做笔录的公安干警听我讲述,露出十分惊讶的神情。我知道从来没有人会对他们讲这些,我也知道我讲的这些正是神的真道,他将保护我不受攻击。

前一刻“撒母耳爸爸”讲到他在埃及经历的故事再一次重演了,不过地点是在中国的上海,在虹桥路上一套公寓内。虽然听众不像他那时有那么多,包围我们的警察也不似当年埃及军方出动得那么多,同时这些穿制服和没穿制服的便衣警察并没有持枪荷弹地瞄准我;但是,我知道地上的表象虽有区别,有程度的不同,然而,在灵界里,性质是一样的。

果然,他们没有把我带走,做完笔录后,他们客气地说以后有事再来打搅我,就自己回去了。

屋子里的人都散开了,只剩下不多的几位同工。等他们走后,我赶紧问有多少人被查询过。我知道其中有一部分外国人被迫要求出示护照,被迫要求告知他们在上海的工作单位以及他们的职务。我希望他们不会因为晚上来参加聚会受到牵连,不会使他们在上海的侍奉和事业受到影响。

然而,这一切都在神的手中,令我安慰的是,大多数外国人都还没有来得及被审查,公安就从这儿撤走了,他们只是对坐在靠近门边的少数几个外国人有过盘查。

我更为安慰的是许多弟兄姐妹一直在为我祈祷,正是他们的代祷,使我能够转危为安,化险为夷。

令人遗憾的是“撒母耳爸爸”没能按计划在上海多呆上几天,也没能与另一拨肢体交通分享。他被公安带到他住的酒店后,公安登记了他的护照号码,扔给他一句话:来上海旅游,我们欢迎,但不能作违法的事。你因参加非法聚会,限令你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出境,否则后果自负。

见过大世面的“撒母耳爸爸”当然不会被这种无理无知的气势所压倒,他既能够在埃及军队的包围下,在机枪瞄准下镇定自若地继续传讲神的话,自然也不会被中国这么几个“太监党徒”所吓倒。不过这次的经历让他更清楚地看见中国上空的鬼魔是何等性质的鬼魔,于是,他在为神要在中国做的事这方面的祷告就更有方向了。

出于对中国政府的尊重,撒母耳不得不放弃已经安排好的其他聚会,当晚就离开上海。

那天受到影响的还有另一拨肢体,他们是来自新加坡的一些基督徒。这些人路经上海,听说世界闻名的“犹太拉比”会在上海分享他的中东事工,于是千方百计寻找机会进到会场。他们想不到来上海旅游会经历到这种罕见的事,会被当成罪犯实施审查拷问。其实他们准备聚会一结束就直奔机场的,可是他们被迫接受审查,以致延误了他们的登机时间,给这个团队近十人造成了很大的经济损失。

在上海工作的瑞士青年图比亚斯来不及躲避,被迫接受了公安的审查。身份暴露后,图比亚斯的住房,包括他的同室好友都被卯上了,虽然没有采取更露骨更极端的作法,但是公安严严地控制他们,一发现什么动静,他们就会采取行动对他专政的。

这套租用的公寓当然不能再用了。

第二天,房东找到罗兰妮,说是要收回合同,不能再租给我们了。房东的理由是许多邻居对一些残疾人进进出出于小区感到很不舒服,抗议他不该将房屋租给一些外地的残疾人使用。虽然罗兰妮给的价钱很公道,但是他不能不考虑邻居的意见,故此请我们一个月内搬走,他也愿意承担一部分违约金。

罗兰妮一开始相信了房东的话,还想继续与房东协商解决。

别说罗兰妮,就是我也心有不甘。我们在这儿住的时间不长,但是花的代价却不低,房东租给我们是一套白坯房,我们给铺设地板,挂上窗帘,尤其是为要给残疾人洗澡,我们对卫生间很花了大价钱装修,但是现在一句话不能租给我们了,就要我们走,我们花下去的这些钱不就打水漂了吗?

我知道房东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房东不可能平白无故让我们走,所谓邻居有意见也是借口,真正出面让我们走的是公安,公安一定给房东施加了压力,才使房东不得已赶我们走。

罗兰妮从房东的歉意中得到证实,于是只好作罢。我们是基督徒,不能叫房东为难,于是大家的关系就只好告于段落,赢得一个“好聚好散”的结果就是了。

我们必须在一个月之内要找到新的住处,才能使残疾人的事工得以继续。如此我们便要仰望神在前面道路上进一步的引导,我们也相信神会有更好的预备和带领。

第三章 开辟浦东新家园

罗兰妮比我早些时候认识的韩国宣教士金牧师夫妇更富有开拓精神,这可是我的亲身领教,也是我的反思。相比他们,我缺乏的就是这种开拓精神,我缺少一股披荆斩棘的干劲。

自从我们被房东回绝继续租用他的公寓后,罗兰妮就开始为寻觅新的住处而祷告。我呢,仅仅只是祷告,求神预备地方,罗兰妮则不同了,她的祷告还包括行动,她开始了在上海的“万里长征”,从浦西到浦东,为找地方不知花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

这期间我们有过一次各方面的会谈,大家对今天的环境可以怎样开展残疾人事工进行交通。参加这次会谈的除了我和罗兰妮,还有一位后来跟我们一起搭配服侍的菲律宾姐妹莉薇尔,以及在国际礼拜堂外国人团契里负责的黑人弟兄法寐。

我不发言,因为我无法跟他们在语言方面很好地沟通,我连听他们交谈都有困难,得让罗兰妮用她蹩脚的国语困难地将他们的意思传递给我。

这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我根本没有作残疾人事工的经验,没有做机构的经历,我只是在教会里的服侍,虽然有些人对我的服侍赞誉有加,说我是所谓“全方位的服侍”,但基本上教会里各样的事工属于一种家庭模式的服侍,与做机构和开展机构内的事工很不相同,后者属于行政模式的服侍。

有一点是共同的看见,大家都认为遇到的困难是出于神,神要藉此让我们进到新一轮的残疾人事工中去(唯我多数是在理性层面上的看见)。何谓新一轮的残疾人的事工呢?那是相对已过去的事工。这就是说,我们不但要继续已经开始的事工,还要靠着神的恩典,在过去的基础上往前跨一大步。

过去我们租用虹桥路的公寓,比最初的由亚美尼亚的茱莉亚和默克夫妇,以及罗兰妮姐弟俩个别地接纳残疾人已经往前垮了一大步。我们每周一次让所有愿意过来的残疾人到这儿洗澡,吃饭,给他们讲圣经,送他们衣物,不仅来的人身上穿的都可以充足地得到供应,他们还可以为他们不能来到这儿的同伴挑选需要的东西送过去。这些衣物都是由国际礼拜堂的外国基督徒所捐赠。

现在这些事工不但不能停止,还要加强。如何加强呢?通过交通后,我们决定残疾人事工将在三个层面开展进行。

第一个层面,在已经信主的残疾人中,去发现有谁是神呼召出来一起作残疾人事工的同工,接纳他们住进【爱之家】。对他们特别加以训练,使他们在得到真理的装备后,可以进到残疾人当中去传福音,引人归主。

第二个层面,继续沿用虹桥路公寓内的方式,每周一次开放给所有愿意来的残疾人,给他们洗澡、吃饭、讲解圣经,供应他们所需的物质,也为他们心灵的需要祷告。

第三个层面,在一些残疾人比较集中的地方(火车站和人民广场等地方)发放食物和衣物。这个层面上的事工纯属慈善事工,没有任何宗教活动。帮助的对象是任何有需要的人,不刻意给予他们福音的信息。只要有需要,不管你信或不信,都可以获得即刻的帮助。

老实说,这些目标依我看来,非常之好,也是我一直以来极想要去做的。然而,我信心很小,总觉得实施起来困难太大,是个可望不可企及远程目标。我们经历过的事件告诉我,每周一次给残疾人一个清扫自己身体和心灵的机会,给他们吃上一顿热饭热菜的机会,都被政府无情地剥夺;我们还要去做更多、更大的事工,政府可能袖手旁观,由着我们去做吗?

老实说,我没底,我认为这基本上是在“纸上谈兵”。

但是,我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原因是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是个小信的人,我知道自己对神的大能大爱认识还很幼稚。望着眼前这几个年纪比我几乎小一辈的人,我深感自己灵命的幼小,我需要跟他们一起来经历神的大能。

故此,我没有说出小信的话来,没有像圣经里记载的那十个报凶信的探子一样,败坏别人的信心。

【箴17:28】 愚昧人若静默不言,也可算为智慧。闭口不说,也可算为聪明。

很快地一个月的期限就到了,我们必须在这几天内找到新的地方搬出去,我心里很着急地等待着看神怎么成全我们的祷告,给我们新的预备。

就在合约到期前的几天,罗兰妮告诉我神给我们预备了更好的地方,那个地方不但能够继续我们在虹桥路上开展的第二层面的事工,也能使我们第一个层面的事工即刻得以展开。

我虽然知道神要做工,没有人能够拦阻;我也知道,神可以动用他为自己隐藏的忠心于主的各路人马来成就他的事工。但是我的思路太跳跃,要么过高,要么过低,总是不太切合实际。就像大家在讨论要从三方面开展新一轮的事工,我想负面因素很多,认为实现不了;可是我却又强逼自己提高信心,强逼自己等候看神奇妙的作为,我没有一个恰如其分的切实可行的思维方式和思维方向,于是只好坐等神迹出现。

神当然可以自己亲自来向世人证实自己,但是神更愿意用他所拣选的人来彰显他的荣耀。我的信心忽而非常之小,又忽而非常之大,好像神一定会以自己想象的方式来显明他的同在似的。

然而,罗兰妮和其他外国基督徒却不是我这样的小信或妄信。他们一方面仰望神的恩典和引领,一方面脚踏实地地顺从神的引导去做该做的事,尽上人该尽的本份。罗兰妮知道,在浦西,也就是原来的地段附近要找到与我们想要做的事相匹配的地点很不现实,一是市区房屋租金贵得吓人,二是市区的居民住房很少有我们所需要的大面积的住房。

罗兰妮把残疾人事工所需用的房屋锁定在浦东。浦东有很多新开发的区域,那儿地方大,交通也还方便,更为可取的事,房价不贵。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浦西那种繁华似锦。

我知道,残疾人在繁华似锦的大上海,即便是住在市中心,在火车站和人民广场这种最繁华的闹市,也不过是边缘人物,不被人尊重的弱势边缘人物。但是,我没有信心,那些在繁华闹市里呆惯了的残疾人,他们会不会愿意住到浦西刚刚开发,一到晚上就黑灯瞎火的乡下去呢?我对此没有把握。

我何止是对浦东郊区这样一个地点成为残疾人之家没有把握,我也对现在的这批残疾人进到第一个层面的残疾事工中去没有把握。据我所知,残疾人过惯了无拘无束的流浪生活,让他们进到第一层面的事工中,让一部分残疾人进到团体里接受严格的训练,经受纪律的约束,我真的很难想像他们能行。我以为没有一个残疾人愿意去到浦东这种地方,愿意过一种受纪律约束的集体生活。

老实说,如果是我,我怎么也不会选择浦东沈桥来作残疾人事工。那儿离我们众人都很远,离罗兰妮的公司很远,离我的住处很远,更大的问题是离残疾人常常出入和活动的地方很远。

显然罗兰妮不是随便做的决定。

我知道她一直在祷告,她在选址时,不知可否考虑到我想过的这些因素?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她一定有神清楚的带领,也有神在环境上的印证。在我接到通知时,她已经做好了搬家的准备,只等满一个月的那天,我们集体从这儿出发,去到新的基地——上海残疾人【爱之家】。

位于沈桥的【爱之家】新址,由两幢连在一起的农舍构成。

我随搬家的车辆走近【爱之家】时,非常惊讶。好漂亮的房子啊!关上门,不看屋前的菜地,你会以为这儿是别墅区,不是农村。里面装修得非常豪华,抵得上三星级宾馆那么豪华。

罗兰妮告诉我,这里的房东是当地的大腕级人物。他们刚刚搬到附近的镇里去住了,这房子反正是空着,就干脆租出去。他们不缺钱,因而不图租金贵贱,只图房客是好人。

房东把房子租给我们,显然是把我们当好人看待了。

我们当然是好人,不过不是天生的好人,而是一群因信耶稣被称为义的好人。这其间不但是我这个原本罪人中的罪魁不是好人,就是这些将要住在这里的残疾人,有哪一个是天生的好人呢?我们都需要靠神的恩典称义,但愿我们不辜负房东将我们看为好人的一番心意。

罗兰妮是通过一位马来西亚的华裔肢体介绍给房东认识并且谈成这项租赁合约的。

两幢连成一体的房子,大约有三四百平米,每月租金只需二千五百元。这是相当便宜的租金,在市区,就是我们原来租用的公寓,不过只有六十多平米,还不止这个价格呢,人家还不让继续使用下去呢。应该说,现在这么漂亮的屋子才花费这么便宜的租金,是非常上算的。

其实神的指引让我们租下这两幢房子不仅是钱的问题,神要我们花不多的钱办更多的事;还有就是安全的问题,神让我们在这个不是太过招摇的地方低调地作神的事工;此外选址在沈桥,更重要的是这儿对残疾人而言,是很合适的改变生命的环境。

可是我当初看到的都是负面情况:第一,我认为对我们这些同工来讲,路途太远,这将会成为我们很大的难处;第二,对于残疾人来讲,来这么远的地方,他们行动不便,就使他们与原先的环境和朋友隔绝起来……我所看到的都是负面的情况,可见我这个人有很多需要被神来改变的地方。

困难是存在的,问题在于我们如何面对困难。由于路途相对远了一些,关注残疾人事工的人相对也会少一些。于是,罗兰妮全身心投入了这项事工。我呢,本来对残疾人的负担就是给他们宣讲圣经的真理,具体来说每周到残疾人当中领一次聚会。然而,现在人手相对紧张了些,我就要多有担当了。

我答应罗兰妮的请求,每周到【爱之家】来住两天,周六过来,周一回去。这样,我既可以在主日跟残疾人一起崇拜,也可以藉周六晚上的查经,帮助他们明白真理。

除了属灵的事工外,在残疾人的生活管理上,罗兰妮也希望我多有担当。我无法推脱,只好应承。于是我一度成了真正意义的【爱之家】家长,每个月从罗兰妮募集来的伍仟元款项中,来作一个理财的管家。

如果我是在管理一班从正常家庭中出来的人,应该说这些款项支付二十几人的生活所需,不会有太大问题的。然而,他们是残疾人,是一帮乞丐。按说是过惯苦日子的残疾人,然而却不像我想象那样,他们是一些愿意过清贫日子的残疾人。为此,我就得煞费苦心地作一番生活的安排。

我不是天天在沈桥,再说我们的计划中有一个目的,使残疾人自己起来,在生活管理方面有操练和学习。所以,我要让每个残疾人都有机会学做管家,大家轮流做一周的管家。

周一我临别时,会交给轮值的管家一笔钱,他们可用这笔钱买菜和早点,以及必要时买米和油(通常买米和油都是我在时)。至于其他费用,如水电煤气等,就等我在【爱之家】时由我来开销。我希望看到一段时间过来,这些不会过日子,有多少就花多少的残疾人,也能一个个成为理财好手。

可是,他们生命中需要改变和对付的问题实在太多。他们彼此之间常常会攀比,某人当值时,花了钱不见钱,吃得不够好。同时我也心里明白,有些人把给他们用于集体开销的钱克扣下来,放进自己的腰包。

更大的问题是浪费。水电煤气的浪费到了令人气恼的地步,一个月的电费高达八百元,简直是承受不了。跟他们谈起这个问题,大家都互相推诿,好像都不关自己的事。至于一些小物件,比如洗发精等,他们总是拣最贵的买,我有时从超市买一些促销的产品,我们都用这种促销产品,但是他们却嫌质量不好,向我抱怨说头皮屑越来越多了。

当然我也知道,生命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也不可能拔苗助长,把他们逼到生命的高处。对这些成长过程中的问题,我们除了仰望神作工外,是没有一点办法的。

不过,显而易见的是,神在这一帮残疾人身上的美好心意,已然得到了彰显。过去我对“神是孤儿的父”,只有一种理性的认识,现在,藉着这个事工,我简直有了太多的体验了。

这些残疾人几乎个个都是孤儿,纵然他们的父母有可能还在,然而,他们已经是被遗弃的一族,没有人再关注他们,他们在世上只是在残喘苟且,最后将一个个凄惨地死去。

然而,现在他们已然被神收纳,“神是他们的父”已然得到非常明显的体现。

新开辟的浦东【爱之家】是神为一些可怜的残疾人预备的心灵家园和身体歇息之地,是神在残疾人身上施爱的一块宝地。

这个村庄一下子来了几十个残疾人,一下子有那么多的外人进出,当然不会不引起各方面的注意。在这个世上不可能有世外桃源的,尤其是上海是政治最左的地区之一·,上海的政治不可能不来干预哪怕是很明显的慈善圣工。

罗兰妮虽然信主不久,且是一个身份极其敏感的外国人。然而,她却有着另一个更为敏感和特殊的身份,那就是她被神选召来作实施神对残疾人的大使命的使者,神要在残疾人身上彰显他的爱,要在残疾人当中拣选一批身体残疾、心灵健全的福音使者。这是神的事工,纵然魔鬼不甘心,想要拦阻神的事工,但是魔鬼必然是含羞败退的可耻下场。

圣经说:【箴21:1】 王的心在耶和华手中,好像陇沟的水,随意流转。

圣经的真理是颠扑不破、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虽然中国至今还在铁幕之下,然而,福音的火把已经点燃,坚固的营垒终要打破。即使在同一爿天地下,在同一个时刻里,我们看到,神的福音和他的恩典也将不受拦阻地向前拓展。

有一天,适逢我在【爱之家】当值的日子,沈桥派出所来人了。我心里已有所准备,在这之前,派出所已经来过人,问谁是【爱之家】的当家人?残疾的肢体们也已经也有了一些“斗争经验”,没有告诉他们罗兰妮是这儿的主要负责人,就回答他们说:我们不知道,你们可以问一位赵阿姨,她会告诉你们的。

这不,他们来了。他们来之前是否已经调查清楚赵阿姨是谁?是否就是那个“撒母耳爸爸”被驱逐出境那天晚上做笔录的赵阿姨?我不是很清楚。依我看,他们是有时间去调查清楚的,依我看,他们也会视此事为大事想方设法去调查清楚的。

然而,来人装成什么也不知道,跟我打哈哈。我呢,也就当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他们问我什么我就照实回答什么。更为有趣的是,他们盘问希望得到的还不如我回答的更为详细。

我将之当成是一个传福音作见证的机会,我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虽然从这些人所在的体制、系统来看,我知道他们是一些心肠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一伙人,但是我现在不想这样看他们,我更愿意看他们一个个都是神所爱的,是神预备了机会让他们来了解神的救恩,了解神的慈爱、公义、良善等属性的一伙人。

我尽量从“两个文明建设”的角度来阐明我们的事工。

当然我不会忘记告诉这些派出所的人,人若是靠自己,根本不能达到“两个文明”的要求,尤其是精神文明。即便有些人用不法手段先富了起来,视乎是抵达了物质文明的生活水准,但是金钱是无定的,物质是易于消损的。若不是在真理中,就如同古代先贤说的:君子之才,取之有道,用之有道,不靠正途获得的所谓物质文明,也不过是空中楼阁,易于消损的。

当他们问起我在这儿的身份时,我坦诚相告,我不是什么头,只是一个愿意服侍残疾人的基督徒。我呢,在人看来,身份更特殊些,我不但帮助他们打理家务,帮助他们解决需要,我还有一份帮助他们提高精神文明素质的责任。在我看来,真正的精神文明不是嘴里说说的事,而是要有一个良好的生命特质,并且有从这个良好的生命特质里流露出来的美好品格。

这些人对我所说的都未置可否,因此我看得出来,他们其实是知道我的身份、情况,知道我有“前科”的。然而,他们显然不想跟我有正面冲突,显然不想因为对付我,使自己处在不利的舆论境地里。所以他们基本上对我所说的,反应出来是一种唯唯诺诺、模棱两可的回答。

当他们问及我们这么多人在这儿什么也不干,却要花费很多,包括房租,这么一大笔的开销从何而来时?我再一次地表达了自己的歉疚之心。当然,我知道自己的这种歉疚之心也是属世的一种负面情感,迟早要被主来对付,但是当时面对执政掌权者的不良动机和质疑,我觉得自己这样表达还是合宜的。

我说:“说到金钱来源的问题,老实说我心里很不好过。我想我跟你们这些在体制里的人,可能会有同样的想法。这些残疾人就像自家人,自家人处在这种贫困之中,向外人伸手求助,我觉得心里愧疚。咱自家人有的生活已经非常富了,有的却在挨饿受冻,这种日益扩大的贫富差距令我很难过。我想,你们想到这些心里也不会好受吧?反正我心里很不好受,为自己不能有更多的经济力量帮助他们脱贫非常难受。现在我们做这些事,大多数钱财都来自外国基督徒的捐赠,他们给我们的帮助没有任何政治目的,我是个懂得分辨的人,别说政府不愿意,就是政府没有规定,有任何政治意图的捐款我一分也不会要。此外,我是个家庭教会的传道人,我们许多不在三自体系里的基督徒也想要为‘两个文明建设’做贡献,然而,我们今天连起码的生存都受限制,被视为非法,因而想要作慈善事工就更困难了。幸亏我们神的作为大过一切人,即使是强大的政权,也没有办法拦阻神的作为,圣经告诉我们,这样的事是没有律法能够拦阻的。”

当时在跟他们对话时,神让我想起了圣经的话:

【加5:22】 圣灵所结的果子,就是仁爱,喜乐,和平,忍耐,恩慈,良善,信实,

【加5:23】 温柔,节制。这样的事,没有律法禁止。

是啊,如果我们做这些事都被禁止,那就不是我们的问题,而是法律的问题,那样的法律就是恶法了。

通过这次交谈后,很少再有公安和派出所的要员来过问我们了,更没有人来干预我们。从此,我们得以在一个相对平和的环境里开展我们的事工。

还有一点是使我们开辟浦东新家园得以顺利进展的重要因素,那就是罗兰妮与周边的干群关系处得非常好,在人际关系这个课题上,罗兰妮无疑可以得一百分。

说起这一点,我是有沉痛教训的。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我们(主要是王叔叔)也曾在浦东六灶开辟过一个基督徒的家园,可是那时我们却与周边的人关系处得非常紧张。当然,客观地说,那时的环境跟现在无法相比,那时福音的门只开了一条小缝,不象现在已经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了。

可是,无论如何环境都不是主要的,任何时候环境都不是重要因素,人的光景才是主要的。有一批勇敢的人在,环境再恶劣也会因为有一批勇敢的人得以改变,相反地,若是一项圣工在一批被恐惧感威慑而裹足不前的人手中,就是再好的环境也难以成就大事。

那时,我们曾经被恐惧感威慑捆绑,为了所谓的谨慎,我们像防贼一样,防着隔壁邻居,生怕他们知道我们在干什么,生怕他们把我们的情况反映给政府有关部门。有时邻居要进我们的屋子,那些被恐惧感所捆绑的肢体就将邻居挡在门外,用种种谎言等不法的手段来“保护”所谓的圣工。其实,是不是那时非得这样才能保住圣工的顺利进展呢?不是。

有几位肢体,在他们负责时,他们没有太多的惧怕。他们跟邻居关系处的不错,结果同样在一个地方,同样在差不多的时间,遇到的麻烦事就少了许多,甚至没有。由此可见,人际关系是非常重要的因素。

我真看不出罗兰妮这个外国人竟然有那么大的魄力,与【爱之家】周边的邻居,无论是老百姓还是当官的,方方面面的邻居关系都处得很不错。许多人都知道她是外国人,连政府部门的人也知道她是外国人,知道她天天在【爱之家】进出,但没有人怀疑这个外国人有什么不良动机,是个海外反华势力的代表人物。没有,几乎跟罗兰妮打过交道的人,很快地就把她当成是自己人了。

我有一度很不解,难道罗兰妮仅是因为长着一张跟中国人差不多的脸蛋,人们就很快地接纳她了吗?为什么甚至政府有关部门的人都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却对她不那么排斥和反感呢?

后来我总结了几点,也许罗兰妮跟其他外国人不一样是因为她身上有这些特质,是别人很容易接纳她和信任她的几点特质。

第一,罗兰妮很好客,她喜欢给别人送礼物。圣经说:

【箴19:6】 好施散的,有多人求他的恩情。爱送礼的,人都为他的朋友。

真的是这样,罗兰妮成为这周边很多人的朋友,一个最明显的原因就是因为她总给别人送礼。

罗兰妮送出去的礼物不是那种价值很高的礼物,而是自己动手精心制作的礼物。

我想,也许正因为她是外国人,她的那些价值不高的礼物才拿得出手。如果我们中国人,自己动手制作一些小礼品,不知道受礼的人会怎样想,反正我们自己就不好意思拿出手。好像我们的文化里,送礼跟贿赂划上了等号。正是因为送礼成为一项贿赂,礼物的价值越高就越有意义,越能达到目的。反之,你若送上一块亲自绣有特殊意义图案的围巾,别人会认为不适用弃置一旁的,当然你的一番用心也不被认可了。

罗兰妮送礼的对象并不是专拣那些对她有用的人物,只要跟她有关的人物,她都会送他们礼物。我得到过她不少礼物,残疾人也常常收到她的礼物。有时是一张签了她的名字的卡片,有时是一个自制的包圣经的布皮套,有时是一本书。

总之,这些东西虽然不起眼,但是会让你感到你被她关注,她对你上心。

第二,罗兰妮常常上门拜访客人。

刚刚搬到沈桥,罗兰妮就计划一一访问当地的邻居。她看邻居不仅是那些权贵人物,更多的是一些普通百姓。当然她不像我,我呢,有点刻意地回避那些权贵人物,以此表明我的清廉。罗兰妮眼中的人没有地位、金钱、名声等高低之分,只要是邻居,她就看为是要和睦相处的对象,自己总是先跨出一步,不等别人拜访,自己先拜访别人。

对于当地的政府部门,包括派出所,她也会去先打声招呼。在她眼中,政府部门的人也是我们的邻居,他们会跟我们有一种关系,会关注我们,也便成为我们的邻居。

罗兰妮的这种“先发制人”产生了非常好的效果,你不用等别人来调查你的情况,先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别人,这样你就占“主动”了。

第三,罗兰妮常常请客,逢节假日她就会请客,不但把左邻右舍请来,遇到圣诞节这种大的节日,她还会请所有跟【爱之家】有关联的人来聚会聚餐。

这种请客一方面是答谢客人以往对【爱之家】的帮助,一方面是邀请客人继续关注【爱之家】的未来。这些被请来的客人不光是主内的弟兄姐妹,也有社会各界关心【爱之家】的人,也包括当地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在罗兰妮眼中,他们也是帮助我们的人,虽然他们什么也没做,但是他们不打击我们就是在帮助我们。

以上三点是她处事方面的特征,在她为人方面她也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也许她来自东南亚小国,她不是华裔,却也属黄皮肤的人,不仔细看你会以为她是个广东人,黑黑的皮肤,高高的额头,个子瘦瘦小小的。虽然外表看起来是个很普通的人,但是她有很高贵温雅的气质,使刚刚接触她的人不会轻看她。

罗兰妮是个典型的外柔内刚女性。她意志力很顽强,说实在的,没有顽强的意志力,根本不适合做残疾人的事工。跟残疾人打交道,有时会为了一件事情花费许多时间,没有很好的体力和毅力很难撑得下去。而罗兰妮是个亲力亲为的人,她不会轻易说让别人去做某一件事,她知道所有【爱之家】的事都在她的本份里,都需要她尽心竭力去做好。

不说别的,就说小盲女玲玲,没有人愿意不分日夜照看她。罗兰妮既接纳她进【爱之家】,就将玲玲看为自己服侍的对象,小到每天为她挤牙膏,大到为她洗头洗澡,这种日夜的照看不是一个图谋大事的人会有的特质,然而,罗兰妮就是亲历亲为地给【爱之家】事工的参与者作出好榜样。

虽然在小事上她亲力亲为并考虑周全,她的心胸却无比宽阔。她要为每一个来到【爱之家】的人每一点的进步做出规划。瞎眼的要为他们学习盲文找老师、找学习资料;断腿的,她要为他们征得捐助安装假腿;毁了容貌的,她还要为他们整容出谋划策,募集资金;总之,凡来到这儿的残疾人,每一个人的情况都在她心里装着,都是她仰望神祷告神的内容。

神把罗兰妮放在我眼前,让我知道自己生命可怜的光景,看到这么个信主才不到两年的基督徒,如此大的信心,如此大的爱心,我非常感动,也非常感恩。我认识到是神知道我的需要,把她放在我眼前,使我避免走法利赛人的道路,使我不致与永生的神无缘无份。

感谢主,他永远值得我称颂。

第四章 爱之家灵修生活

每天早晨的灵修由大家轮班带领,给每个人都有机会做领袖来主持。

这天早灵修带领的人是孔令佳。内容是继续昨天的读经,按次序下来,今天应该是读诗篇第一百四十二篇和一百四十三篇。

李培春问了我一个问题,是昨天读经时他没弄明白的问题。

在诗篇第一百四十一篇第七节说:【诗141:7】 我们的骨头散在墓旁,好像人耕田,刨地的土块。

李培春问我这节经文是什么意思?也许他认为“我们的骨头散在墓旁”不是一件好事,甚至是件触霉头的事。

我请大家看上面几节经文,提醒大家读经时得注意“承上启下”。上面的两节经文写道:

【诗141:5】 任凭义人击打我,这算为仁慈。任凭他责备我,这算为头上的膏油。我的头不要躲闪。正在他们行恶的时候,我仍要祈祷。

【诗141:6】 他们的审判官,被扔在岩下。众人要听我的话,因为这话甘甜。

我问大家一个问题:“义人”指的是谁?

苏印生很快地回答说:“是耶稣和信他的人。”

没错,苏的回答说明他读经已经读出了一些成果,他知道基督徒是“因信称义”的人了。

然而,我得再跟他们讲清楚,由于信耶稣,我们从一个“罪人”的地位进到一个“义人”的地位,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像耶稣,就是一个不会犯罪、错的“义人”了。我们是有耶稣的生命在里面,但这生命就像一个才生的婴孩,有一个长大成熟的过程,这就是“成圣”的过程。

“称义”是一刹那发生的事,“成圣”却是一辈子的事。

我告诉这些残疾人,这里的义人不是指耶稣,是指信耶稣的人。也就是说,虽然我们信了主,还会遭受打击,并且有时这种打击还是来自义人,也即同是信主的人。这样你就会明白为什么在神的家里,还会有那么多矛盾冲突的存在了。

在爱之家,有那么多过去受尽了伤害、折磨的人住在一起,天天发生吵闹的事,虽然不是好事,却也是必定会有的事。大家在基督里的生命正在逐渐长大之中,这种吵嘴的事虽然现在难以避免,但会越来越少的。我知道,圣经是基督徒生命的粮食,在主的话喂养下,他们的生命正在渐渐成熟,以后这种争吵打闹的事会越来越少的。

然而,面临义人的击打,基督徒正确的态度是什么呢,如何看待来自同为基督徒的弟兄姐妹的打击呢?圣经告诉我们;这算为仁慈。

你一定会说:会不会搞错?把这当成仁慈的举动,神的公义在哪里?没错,神的公义当然在,神万不以有罪的为无罪。所以在第六节说:“他们正在行恶的时候”,在神的眼中,虽然他们是因信称义的基督徒了,他们击打人,仍然是恶举。

这里要让我们明白的真理是如何面对自己人对我们的打击?

圣经指示我们以一个透视的眼光来看待出自“义人”的打击。这是神许可并安插在我们身边的人和事。为的是我们能将旧造生命治死,并使基督的新生命得以成长、成熟。若以这样的眼光来看待发生在我们周遭不公平的事,恶举也可以理解为上帝对我们的仁慈和对我们的祝福了。

能正确地看待周边发生的使人心里不平衡的事还不够,还得有一个正确的态度对待这些人和事,那就是我们仍要祈祷,为他们这些作恶的人祈祷。

林涛马上接口说:“好,我求上帝让那些人离我远远的”。

通常遭遇打击的人都会希望快快地从被打击的境地中离开,故此林涛的反应是一般人都会有的第一反应。但是,圣经在这里要我们不要逃避——“我的头不要躲闪”,并且还要祈祷。我们不是祈祷打击速速离去,就像林涛那样的祷告。

然而,最好的祈祷是什么呢?——是找理由原谅那些作恶的人。

李培春又想不通了,圣经怎么可能会要我们为作恶的人寻找理由来原谅他呢?

我告诉他们,主耶稣已经为我们树立了榜样。他在受十字架的痛苦时,为钉他的人祈祷,求天父赦免他们的罪,并找出他们可得赦免的理由,那就是“他们所作的,他们不知道”。也许这样的祷告很不容易,但这却是神要我们达到的生命至高境界。

在我们平常的生活当中,充满了不公平的人与事。不但会有来自“义人”的击打,还有“他们的审判官”,就是那些对不公平的事说三道四,甚至瞎作判断的人。这些更令人难以忍受。

圣经在此告诉我们,把这些人和他们的流言蜚语,“统统丢在岩下”。这样领受神的教导,我们才会在遭遇打击的时候,心里觉得好受些。

第五、第六节经文对我们的指引是从消极方面来讲的,告诉我们如何看待周遭发生的不公平的事。我们要看到神许可这些事临到我们,是他对我们的仁慈和祝福,我们要有一个好的心态来为那些作恶的人祈祷,至于旁边那些说三道四的“审判官”,(注意,是“他们的审判官”)不去理睬他,把他的荒谬判语扔得远远的。如此,在神的面前接受安慰。

此外,还有更为积极的,那就是李培春想要明白的第七节的意思了。

“我们的骨头散在墓旁,好像人耕田,刨地的土块。”骨头散在墓旁,很明显就是“死了”的意思。

我们的信仰对象是死而复活的主耶稣基督,我们的信仰实际就是经历与主同死、同埋葬、同复活。

前不久新疆姑娘小古丽受洗归入基督的名下,我给她和这里的残疾人刚刚讲过受洗的意义,也就是与耶稣同死、同埋葬、同复活。

一个在基督里死了的人,他(她)的感受与世俗的人会很不一样。我们不会因为遭受不平的事而痛苦,因为死人是没有感觉的。躺在棺材里的死人对临到的攻击自然不会有反应的,既不会愤怒,也不会反抗。我们若是在实际生活中经历到旧生命的死亡,就会有新生命的表现。

基督徒的新生命如同一块好土地,被耕耘过的好土地。如此,死在我们身上发动,生就在别人身上发动,这就是神在我们身上要作的工作,也是我们的人生意义和价值了。

大家对经文所揭示的真理没有异议。神的灵正在工作,彼此间的矛盾冲突一定会得到化解的。我坚信神的话大有能力,会改变爱之家的现况,使爱之家充满神的爱,成为名符其实的爱之家。

接下来,我们讨论诗篇第一百四十二篇,共有七节经文。

【诗142:1】 (大卫在洞里作的训诲诗,乃是祈祷。)我发声哀告耶和华,发声恳求耶和华。

【诗142:2】 我在他面前吐露我的苦情,陈说我的患难。

【诗142:3】 我的灵在我里面发昏的时候,你知道我的道路。在我行的路上,敌人为我暗设网罗。

【诗142:4】 求你向我右边观看,因为没有人认识我。我无处避难,也没有人眷顾我。

【诗142:5】 耶和华阿,我曾向你哀求。我说,你是我的避难所。在活人之地,你是我的福分。

【诗142:6】 求你侧耳听我的呼求,因我落到极卑之地。求你救我脱离逼迫我的人,因为他们比我强盛。

【诗142:7】 求你领我出离被囚之地,我好称赞你的名。义人必环绕我,因为你是用厚恩待我。

我先请大家谈谈读这篇诗篇的感受。

好半晌,没回应。问有什么问题没有?回答不上来。

我知道,大家都能理解字面的意思,这些意思跟我们过去的经历有关,活脱脱地揭示了我们过去生活的光景。现在的问题是能不能结合到自己的实际?读经若不能结合实际,那是没有效果的。

于是,我只好发问了:“你们怎么理解第六节‘落到极卑之地’的意思呢?乞丐的地位是否在极卑之地呢?”大家对视,后来就一齐望着我,我知道自己这样发问使他们难堪。

但说真的我希望他们会难堪,若是知道难堪就是一件好事。

在爱之家的残疾人平常的争吵中,常常会拿以前的生活来说事。在过去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里,有太多的痛苦经历,也有他们为生存的奋斗历史。每一个人为了最起码的生存条件在奋力拼搏着,他们不甘把自己放在弱者的地位上任人欺压,他们要表现自己有强于他人的一面。在这些人的字典里,强是尊荣的代名词,弱是耻辱的代名词。

现在他们来到爱之家,也都信了主。从真理上已经接受了自己是罪恶的、是软弱的事实。

但他们只是认为在神的面前是这样的,在人的面前还是不服,常常为了一句话,觉得受屈辱,就吵闹起来。更有甚者,过去在强权之下还能强忍住不发火,做到“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他们知道没有人可以在爱之家挥拳头,就更是有恃无恐了。因此,爱之家断不了时有吵闹的事发生,而且动不动就有人赌气说:“过去不也活过来了吗,了不起再去要饭呗!”

“我知道你们曾在‘极卑之地’过的是怎样的日子,我虽然没要过饭,但也有落入‘极卑之地’的痛苦感受。在我三年被监禁的日子里,就是落在‘极卑之地’中。没有人把我当人看,犯人彼此也不把对方当人看。但是,在‘极卑之地’中,我懂得呼求神的拯救,我渴望神救我脱离被囚之地。在这样的渴望和等待中,我的日子比那些没有希望的人好过多了。”

我继续说:“可怕的不是落在‘极卑之地’,而是落在‘极卑之地’没有盼望,还不想要脱离。更可怕的是心灵被扭曲到一个地步,认为这卑微之地也挺好的,并且甘心陷在其中。我们有没有这种心态呢?是不是虽然人已经脱离了‘极卑之地’,来到蒙恩的地方,遇到困难却又想要回到过去那种所谓的自在的生活中去呢?”

别说这些残疾人,就是正常人,与人相处也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说到底,这是魔鬼的作为,魔鬼将人与神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人与自己的关系破坏贻尽,使世人活在痛苦当中。但是,耶稣来到世界,就是要来除灭魔鬼的作为,世人藉着信靠耶稣,与神的关系得以复合。不仅如此,神也要修复人与人之间破损的关系。无论是爱之家的残疾人,还是教会中的弟兄姐妹都存在着种种人际关系上的问题,现在神要来一一修复,把本来该有的各样美好关系恢复过来。

每个残疾人都有一段受伤的历史,每个残疾人都有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

在共同生活当中,他们不但要放下自己的种种陋习,还得保守自己不被别人的侵犯。一不留心,保护自己的同时,却侵犯了别人。因此,虽然爱之家满有神的爱,有许多弟兄姐妹甘心乐意付出的爱,但也有魔鬼无时无刻不在做的毁坏的工作。藉着人肉体的软弱,在这些遍体鳞伤的弟兄姐妹当中散布纷争,使人远离神的恩典。

当我讲到有些人落在“极卑之地”竟然没有痛苦的感觉时,林涛又发言了。

他说:“这是真的,在火车站北广场,有好多不是残疾人的流浪汉,他们都有手有脚,可以干活。还有好多从崇明来的人,他们有家有房子,但是他们还是要住在马路上,他们喜欢过这样的日子。”

可不是吗?有些人就喜欢落在“极卑之地”不求脱离,这种人的心灵已经被扭曲了。我为来到爱之家的弟兄姐妹感恩,虽然他们曾经也在“极卑之地”徘徊荡漾过,但他们愿意呼求神,神现今就救他们出离被囚之地,使他们进入“义人必环绕我”的福乐之地。

林涛说他曾经去向那些有家、却愿意在外面过流浪生活的人传过福音。但是他们都不接受,反而嘲笑他说:“信耶稣有什么好,耶稣每天给你多少钱呢?”

林涛说:“我听他们这样讲,只好捂着嘴走开了,因为我无话可说”。说过这话,他还做了一个捂嘴走开的怪动作。

所有的人听林涛这样讲,都笑起来了。

这时,我看到有一个邪灵,躲在这些残疾人的笑脸背后,正得意地狑笑着。我知道,这个邪灵想要挑战我,并欲吞吃这些可怜的灵魂。我心想:绝不能让它的阴谋得逞。

于是,我对大家说:“林涛不能回答他们,那是自然的,因为可能你们自己都还没有解决这个思想问题。我想,我们当中还有人也在这种想法的挣扎之中。虽然来到爱之家,吃穿用住都没有问题了,但手头的零用钱却必须用自己的劳动来赚取。以前,你们想要钱,往地上那么一坐、一躺,把自己最软弱的肢体部位摊开,钱就来了。今天你们想要钱,却必须克服自己身体的软弱,努力地去赚取。相比之下,似乎那样更容易些,不是吗?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过去你们的钱来得容易,去得就更容易了。也许你们在外滩,在火车站,汽车站……,在人最多的地方,一天下来,收入确实可观。可是你们的钱呢?被骗了,喝酒喝掉了,剩下的还有多少呢?剩下的在哪儿呢?”

我望了望苏印生和老陈,他们曾经是被酒精深深捆绑的人,苏印生的这条腿就是酒后醉倒在铁轨上被飞擎而过的列车压断的。老陈从小邏患小儿麻痹症,一辈子没感受过爱,过了几十年的流浪生活,每天买醉度日,四十好几的人了,没钱盖房子,更没钱娶媳妇。

来到爱之家后,他们不再喝酒了,因为爱之家不许可抽烟喝酒。对这些长期以来被烟、酒捆绑的人来说,下这个决心并不容易,虽然有好几次,听说苏印生实在鳖不住了,偷偷地去沈桥镇上喝酒,但是他们在这种两股“律”的挣扎中,渐渐地更能得胜了。这就是基督的新生命取代旧造生命的一个过程。

“我们中国人有句老话,君子之财,取之有道,用之有道。换句话说,就是以正确的途径获取钱财,也把钱财用于最合适的地方。今天大家在爱之家学习,学习怎么才能作君子,我们要知道,靠自己作君子是作不来的。里面的生命是个小人的生命,如何能作君子才能作的事?所以第一步是生命的改变,先得有君子的生命,才能作君子才能作到的事。这生命的改变就是信靠主耶稣,得着永恒的新生命,并让基督生命在我们里面成型、长大的过程。我们今天在这里成长,学习劳动技能。就是作君子,以正确的途径获取钱财,当然还要学习将‘取之有道’的钱财‘用之有道’。在这里你们也看到了很多钱财‘用之有道’的好榜样。”

不用我来举例说明,这里每个人都可以举出许多例子,证明将财宝积攒在天上的基督徒那种喜乐平安的人生。爱之家的残疾人对此已经不感到陌生。

也许刚开始接触这些人和这些事时,残疾人都还不太理解,为什么基督徒会将辛辛苦苦赚的钱,大把大把地送出去给素昧平生的人?甚至有些残疾人还当这些基督徒是傻瓜,来利用和挥霍基督徒的爱心。但现在在爱之家的基督徒已经不会再这样看问题了。

就如苏印生现在所讲的:“我看关心爱之家的基督徒都比我们聪明,既然他们都认为这是真的,我们还说什么只要相信自己就够了呢?”

苏印生决定信主,就是看见那些关心他的基督徒一个个都很聪明能干,他一向以为自己是个能干的人,虽然一度落到乞讨的地步,但他仍然相信自己的能力可以使自己在丐帮世界里成为强者。

现在他看见许多在社会上成功的人,外国的大老板,大使馆的官员,他们都不比他笨,但却是虔诚的基督徒,敬畏神,爱他这样的贫穷人。他们都不靠自己的实力,而他一个要饭的有什么实力足以自恃?

与这些个基督徒接触下来,爱之家的残疾人也看到:这些年金收入很高的基督徒,他们的生活却很俭朴,他们把自己的财富用在帮助贫穷人的慈善事工上。他们是一群真正的君子,他们的财富真正是取之有道,用之有道。

使残疾人,不,不仅是残疾人,使许多世人不愿来寻求神的帮助和拯救的另一个原因,是人们把金钱的位格看得太高了。尽管人们也会讲,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金钱是万万不能的。但实际上,人们就是把金钱放在像神那样万能的位格上了。因此今天大多数人想要成为金钱的主人,却不料和不幸成为金钱的奴隶,终日为获取更多的金钱挣扎、拼命。

圣经给我们看到,没有人可以成为金钱的主人。所有人都只是金钱的管家,受主人之托作金钱的管家。只有上帝才是金钱的主人,这位主人按他给管家不同的才干,授予他不同的本钱,包括人所拥有的金钱,时间,能力,等各种财富。上帝对他授予的本钱不让人埋没,也不让人挥霍。他要人去赚取,去发展,有一天他还要人交帐。对于不同的人,上帝将不同的对待。他的公义将由不同的交帐标准来体现。

上帝没有要求所有人都作出同样的交代。但上帝要求所有人都必须殷勤、忠心。无论在社会最高层的政府首脑,还是社会最底层的劳苦大众,都必须殷勤忠心地完成上帝的托付。如此,便是有意义和有价值的人生。如此,上帝喜悦的人生才会是喜乐平安的人生。

今天很多人误解上帝对人的祝福,以为赐给人多多的金钱,才是上帝对他的恩宠。其实人最需要的是平安、喜乐和永恒的生命。这些都不是金钱能换来的,人以为自己最需要的是金钱,可是有谁因有金钱而获得过幸福、满足呢?

是的,在爱之家得钱是不如在外面乞讨来得多、来得快,但是在爱之家,你会看到自己是个有用的人,是个能创造财富的人。现今的社会,越来越多的人希望不劳而获而加入乞讨的队伍,不仅是残疾人,健康人也宁可选择乞讨为谋生的手段,使得残疾人的生计越来越难。唯其如此,残疾人更是需要神的怜悯。

然而神的怜悯、神的帮助仅是藉由别人施舍金钱吗?当然不是。

魔鬼不甘心让爱之家的残疾人有一个健康且有意义和价值的人生,它总是扩大现有的困难,让他们畏难而退;它也会让他们想到流浪生活时的那份自在,而忘了那时的痛苦,使他们留恋过去,像当年出埃及的以色列人留恋在埃及被奴役的日子里吃黄瓜的日子,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所以我们要不断地提醒他们,就像诗篇一百四十二篇第六节说的:求你侧耳听我的呼求,因我落到极卑之地。求你救我脱离逼迫我的人,因为他们比我强盛。

“因为他们比我强盛”。对残疾人而言,处处都是比他们强盛的人构成对他们的威胁。他们即使在乞讨者的队伍里,也是弱势群体。他们不能像健康的乞丐那样,追在施主的后面死搅蛮缠,因为他们行动不便。他们也无法像那些人,飞快地躲避“黑猫”警长的追捕,因而他们常常被关进局子里。

就算他们不去乞讨,愿以自己的劳动获取食物,然而谁又肯聘用残疾人为员工呢?健康人都找不到工作,残疾人更是谋职如同登天——“因为他们比我强盛”。

承认别人比自己强盛并不容易。这就是人们始终觉得可以靠自己的原因,爱之家的残疾人在信主时,承认自己是软弱的罪人,但在日常生活当中,却往往也会自恃刚强。

林涛谈到那些宁可露宿街头过乞讨生活的人,虽然餐风宿雨也不要耶稣,那是因为他们人生的目标就是要获取更多的金钱,他们以为有钱就是成功,就能赢得人们的尊重。

真的物质的丰裕就能赢得别人的尊重吗?

我们当中的残疾人也不乏有这种不正确的思想。

最近一段时间,为了别人祝福给爱之家的一些衣物,他们之间发生了不少问题。年前有几位弟兄回老家过年,他们每人都带了一大批衣物回去,有些光托运费用就化去好几百元。这些衣物大多都是名牌产品,是衡山路国际礼拜堂的外国人捐赠的,为的是帮助有缺乏的贫穷人,当然也包括爱之家的弟兄,以及他们家乡的贫穷人。

几乎每个人都争吵着想要多取,甚至衣服来了一哄而上,抢了起来。没抢到的就发怨言,人贪婪的本性暴露无遗。直到现在,还有很多人心里不痛快,彼此说三道四闹意见。

这其间有人的虚荣心在作怪。弟兄们成为神的孩子,满得神的祝福,竟然这也能成为他们骄傲的资本。当他们把大批捐赠衣物运回家,他们就以为自己成了家乡父老乡亲的功臣,就此可以在人前抬头挺胸。可是仅靠自己作为管道把神的恩典流出去,就真能赢得人们的尊重吗?

关于这方面,不少残疾人都有过很心酸的感受。过去他们在外面餐风宿雨,低头跪拜,得来的血泪钱带到家乡。最初还能被亲友垂青一阵子,很快地钱用完了,就再没人答理他们了,依然是孤独凄苦,依然是被弃、被忘。

可是能靠什么来赢得人们的尊重呢?这就是我们要真正追求的目标。追求生命的改变,有主耶稣的形象和样式。在爱之家确实不能给你想要的钱财,但爱之家却能给你生命、平安、喜乐,而有了这些金钱不能买到的东西,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

我告诉林涛,面对那些不愿在家,宁可流落街头的乞讨者,你现在只能捂着嘴走开,说明你还需要装备自己,然后才能去向他们传福音。必须自己先有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别人才能被你的规劝打动。现在正是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的时期。

残疾人同样可以赢得人们的尊重。我儿子也是残疾人,亚迪从不隐瞒自己是残疾人的事实。他的侍奉工场在互联网上,没有人因为他是残疾人而对他有歧视,他在网上的朋友遍及五湖四海。

亚迪曾经帮助过许多伤心的人走出心灵的阴霾,他的网友一开始怎么也不信他是个连说话也不清楚的残疾人,尤其是对异性网友,他会事先告诉她们自己是残疾人,以免让人产生“见光死”的遗憾。如此这般,他并没有因为是个残疾人而被歧视,反而更赢得大家对他的尊重。

讲到“见光死”,李培春有过痛苦的一段经历。

他在网上认识了一位姐妹,他们聊得很投机。可是李培春没有事先告诉那位姐妹,自己是个没有双腿的残疾人。也许他认为基督徒不会在乎这些,同时他只想与那位姐妹成为朋友,故此没有必要告诉她自己的真实情况。后来,他们约定见面了,不料,这次见面就成了“见光死”。从此,基督徒客旅聊天室里再也不见那位姐妹了。

残疾人要赢得人们的尊重,首先自己要自重。在以貌取人的世界中,残疾人尤其是要以超越的视角看待世界,看待自己。认识到神不看人的外貌,只看人的内心。要一心讨神的喜悦,不讨人的喜悦。

愿意过一个讨神喜悦的生活,势必神和人喜悦他的心会一同增长。

人是以外貌判断人的,可是即使同一个人,外貌给人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一个人在高兴的时候,给人舒适愉快的感觉;发怒的时候,却给人狰狞可怕的感觉,担忧的时候,却给人阴沉忧郁的感觉。基督徒如果时时保持一个好的精神面貌,充满喜乐平安,就会赢得人们的好感和尊重。

残疾人虽然已经无法以外貌来吸引人了,但仍然可以以他特有的生命质素来获得好感。这特有的生命质素就是主耶稣的生命,将主耶稣的生命活出来是每一个基督徒的信仰实际,也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与众不同和有意义有价值的表征。

残疾人的自卑心理不是容易克服的一件事。看来李培春遭遇的“见光死”所带来的伤害还需要好好地求主来医治啊!然而我相信,主的话是医治人百体的良药,只要我们日常的生活浸透在主的话语里,不愁这些受伤的心灵得不到医治。

在爱之家的灵修生活中,神正在用他自己宝贵的话语行使他的医治大能。

第五章 鸿恩堂前老乞丐

罗兰妮问我有没有空?她想要我跟她一起去鸿恩堂一趟,说是那里的牧师请求我们爱之家给予他们帮助,说服在鸿恩堂门口的一个老乞丐不要再在那儿行乞了。

罗兰妮听说我愿跟她一起去,很高兴。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跟她去能作什么?但我知道,观察罗兰妮如何做事,我一定可以从中学到一些东西,故此我没有放弃这次机会,反正我下午也没有别的活动安排。

在路上,罗兰妮用她那蹩脚的国语稍微给我谈了谈去那儿的目的,我并不能完全听明白她讲的。好像是说位于红枫路上的鸿恩堂,是浦东的外国基督徒聚会的地方。最近在教堂门口出现了一个乞讨的长发长须老人,向所有进堂的人展示出他是个双腿无力行走的人。

通常基督徒,尤其是外国基督徒都很有怜悯之心,因而许多人给他钱。

可是不久前,有人看见,聚会结束后,这个不能行走的人突然起身行走了。他不但能走,且走得很快。他走到马路边上,随手招呼一辆出租车,身体很便捷的闪进出租车内。

由此可见,他并不是真正的残疾人。

然而他却屡屡冒充残疾人在教堂门口乞讨,这叫教堂牧师感到很为难。既不能赶他走,让他继续在教堂门口行乞也不是。牧师来求助于罗兰妮,看她有没有办法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或者【爱之家】可以安排他住进去?总之,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既知道这是欺骗行径,就必须作出处理。

罗兰妮和爱之家另一位同工菲律宾姐妹莉薇尔都不太会讲国语,所以我去很重要。而我除了用国语给那人讲点什么外,我并不知道自己还能作什么。

老实说,跟外国姐妹同工,我一直不够放得开,原因是我不能准确领会她们的意图。她们看问题的角度和做事的方式与我们中国同工很不一样。可是,接触下来,我不能不实话说,他们比我们作事更有果效,更摸得到神的心意。

几年下来,我尽管心里一直在挣扎,要不要与外国人同工下去,并且这种挣扎有时很痛苦。我还是坚持了下来。我知道这是神造就我的一个好课题,让我跟这些异文化的肢体同工,使我更多地学习对神的信心,对人的爱心。

这次与罗兰妮和莉薇尔一起“出征”,我相信是神给我又一次学习和培训的机会,我一定会得到神亲自的光照和指引,得到神的归正和供应。

出租车驶向了红枫路,我远远地就看见了教堂门口地上坐着的那个长须长发的老人。

他并不是我们认识的残疾人中的一个,虽然我在开展残疾人事工后,认识了很多的残疾人。有时我在地铁上,在菜场门口,都会听到有躺在地上的残疾人叫“赵阿姨”。我呢,也戏称自己为丐帮帮主。但是眼前这个老人,我却一次也不曾见过。

这位看不出真实年龄的长发、长须老人,他身上的衣服不算太脏,仔细看,他的面目也还清爽。凭直觉判断,我以为也许他虽然谈不上是个知书达理,但至少算得上是个有文化认识字的人。

然而,这个人为什么要坐在这儿乞讨呢?

我们三人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那人起初以为我们也是施主,全身就像筛糠似的抖了起来。不但手抖,头也抖个不停。

罗兰妮和我们都在注意他的腿,只见他的右腿往前直伸,左腿压在屁股底下。看得出来,右腿完全没有问题,左腿却是关键部位。

他把左腿压在屁股底下,给人造成视觉上的错误,似乎他是个患有腿疾的可怜人。

我不知该说什么,静静的观看罗兰妮究竟怎么面对这个人和怎样处理这件事。

罗兰妮眼光里满是怜悯,她充满了爱心地对那人说:“先生,你一定饿了吧,我们一起去吃饭好吗?”

她怕那人不懂她的洋泾浜中文,就用手比划着,并指指对面的饭店,显明出要带他去吃饭的意思。

我明白了,罗兰妮想要以此着手,让他将真面目渐渐显明,我就配合她一起劝那人跟我们起来去吃饭。那人分明已经完全听懂了我们的意思,可是他却支支唔唔地直摆手,直摇头。

他是哑巴?或是丧失了语言能力?显而易见,他听得见,不真是聋哑人。

看来他是不会起身跟我们去吃饭了。我想,他虽然是不会误会我们对他的一番好意,却也不会那么快地相信我们的,因为他不能放弃这一条绝妙的获财渠道。

就在我们跟他说话的当儿,好几拨进堂的外国人朝他面前的碗里扔钱。有几个非常聪明可爱的外国小孩,将五元、十元的纸币放在他的手心里。

我知道作为基督徒的家长,都十分重视培养孩子有怜悯的心。圣经指教我们:怜悯人的有福了,因为他们必蒙怜悯。现今的时代,由于不法的事实在太多,人的怜悯心遭遇腐蚀。即便如此,圣经还是告诫基督徒,不要塞住怜悯人的心。

这些外国孩子在父母的圣经真理的教导下,从小就被教导要懂得怜悯人,懂得与人分享自己所拥有的,故此他们都会预备一些财物,随时施舍给需要的人。

眼前这位行乞的老人真是有需要的人吗?真是值得你与他分享所有的人吗?孩子们肯定不知道他真实的光景,他们的父母也不知道他真实的光景。只有那个聚会结束后回家较晚的人看到最后一幕,只有他禀报的牧师和现在我们这几个人知道他是个冒充残疾人的人。

我们当然不会当面揭穿他,罗兰妮不会,我也不会。虽然这种欺骗行径令人难以容忍,但是这个行骗的人还是蛮遭人同情的。我再一次体会到恨恶罪和爱罪人是如何对立统一的。

怎样揭穿这个长发长须乞丐的真面目,又不让他受到新的伤害?对我们来讲并不容易。我们该如何运用神的智慧来面对他这人和他做的这事呢?

显然想请他去吃饭的计谋已经不可能得逞了,他决不会为了领受我们给他一顿饭的好意,丢失获得大把大把金钱的机会。

罗兰妮让我先跟他谈谈,她自己进到礼拜堂里去了。也许她是去找牧师说明情况,告知这儿的牧师,这人并不是爱之家曾经接待过的残疾人,我们从没有见过他。

上海这座大城市里,散居在各处的残疾人,是有不少人来过爱之家,我们对于来过爱之家的残疾人的情况,都有些细微的了解。他们的软弱状况,他们的家乡家世,他们面临的困扰和需要等等,我们都会仔细询问明白,再根据他们的状况给予他们一定的帮助。

可是眼前这个老人一次也没来过爱之家,不知道其他的残疾人是否认识他,了解他。我们,我和罗兰妮以及莉薇儿肯定没有见过这人,我们现在光知道他没有腿疾,至于他是否有身体其他部位的残疾,暂时无法作出判断。既然有人看见他趁没人注意,飞跑去拦计程车,那至少说明他的腿没有问题。

罗兰妮进礼拜堂后,得由我来对付这位老先生了。

我问他有多大年龄?他用手指头在地上写,今年有六十七岁了。我问他住在哪儿,他往前方指指,支支吾吾地不说或者说不出。

他现在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没准在怪我们搅了他的好事,巴不得我们快走呢?我们跟他说话显然影响了他的“生意”,影响那些陆续进堂的人注意他,向他施怜悯。

我有点不知所措,该怎样继续跟他谈话,作他的思想工作呢?这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无能。

过了一会儿,罗兰妮从礼拜堂出来了。不知她和礼拜堂的牧师是否就这人的问题达到共识,有个具体的处理方案?但是,我没有看到罗兰妮眼中那种很有把握决断的神情,罗兰妮朝那老人看过去,眼光里流露出的是无限的怜悯和痛惜。

这时候我突然觉得我要说些什么才对。

于是,我望了望他碗里这些散币,对他说:“先生,我知道,你需要钱,你认为你要到了足够的钱其他问题都容易解决了。但你知道吗?其实你更需要耶稣的医治。我看得出来,你心灵的痛苦比你肉体的痛苦更深。请来接受耶稣的帮助吧!你看看这些进礼拜堂的外国人,他们并不缺钱,但他们为什么要来这儿呢?因为他们知道,在这儿能得到上帝对他们心灵创伤的医治和人生道路的指引。你也来接受上帝对你心灵的医治和指引吧。我肯定你这辈子受过许多苦,包括身体和心灵的痛苦。上帝爱你,他要救你,你快来接受上帝的帮助吧。”

我万万没想到自己这番话对他会有那么大的震撼。

他用力地捶胸,眼中充满了泪水,虽然他什么也没说,或是说不出来,但我知道他内心有很大的感触。也许他想起了自己一些痛苦的往事,想起了他今天仍要面对的孤苦,他表现出来的痛苦令我难以忘怀。

罗兰妮眼中也充满了泪水,她蹲下来,向那人发出邀请,说:“先生,你跟我们去我们的家好吗?那里有很多跟你一样的残疾人,你可以不要这么辛苦地在这儿乞讨,你去吗?”

那人直摇头,不知是表达不去的意思,还是表示听不明白。

罗兰妮见状,对我和莉薇儿说:“看来今天就只能这样了,他肯定不好意思跟我们走。我看还是让爱之家的残疾人来劝他吧!我们是健康人,他会认为我们理解不了他的全部痛苦。让李培春来跟他讲,他看到像李培春这样的人耶稣都能帮他,也许就会愿意了。”

是的,按常理他不会听一个人这么一讲,马上就跟人走,得给他有个回旋的余地和台阶。我也认为李培春来跟他讲比我们更管用,罗兰妮这样决定是正确的。

李培春是个只有上半身的人。他的下身,大腿和小腿都没有了。李培春曾经是个卡车司机,在一次严重的车祸中完全丧失双腿。若不是遇到耶稣,他可能早就死过几回了。

罗兰妮对仍然坐在地上不肯挪步的老人说:“先生,你给我们打电话吧,我们很愿意帮助你,你若愿意就给我们打电话,我们随时都会来找你、看你的。”

说着,她从包里掏出本子,撕下一页,写下【爱之家】的电话号码。

看见那人正全神贯注地看她写,罗兰妮向他提出进一步的要求:“先生,你可不可以也把你的联系电话给我们,我们来看你行吗?”

他摇摇头,用手指罗兰妮写下的电话号码,意思是说,他会跟我们联系,不用我们找他。

我不知道他能够怎样找到我们,沿着我们给他的电话号码打电话给我们?他现在不能说话,好像是丧失了语言能力。如果他要联系我们,将会怎么联系呢?他难道可以去公用电话亭打电话吗?或者他有同伴,他有特殊的与同伴沟通的能力?反正我觉得我们给他电话号码并没有多大的效果。

但是,只能这样了,第一次能做到这步,已经算是不错了。

罗兰妮与他约定,下周同一时间,仍在这儿见面。

我再次领教了罗兰妮的善解人意,她知道今天不能逼着老人作出选择。对老人切实可行的帮助,不是马上逼他做出选择,到底要不要接受我们的帮助?而是先把我们愿意帮助他的意思告诉他,之后,还要继续有所作为,使我们愿意帮助他的心意得到进一步的证明。

在整个面对这位长发长须老人的过程中,我的心思意念一直在更新变化着。

最初我对这个老人有过轻蔑的念头,我为他伪装残疾人而不屑、不齿。我不明白这人看上去应该不至于活得这么惨的,为什么他要把自己弄成这步田地?

后来我看到不少外国人施舍给他五元、十元的钱,不一会儿,他就得了那么多钱,我心里产生了一些不平衡,我这时想到的是许多民工辛辛苦苦地拼命赚钱,到头来还不一定能拿到工资。这么一想,就越发为那些辛苦的民工感到特别憋屈。

如果大家都像眼前这个冒充残疾的人一样,不想干活,光会伸出手来乞讨、索取,向谁去索取呢?

在徐家汇靠近漕溪路天主教堂附近,很长时间都竖立着一块巨幅广告,搞不清楚是为什么品牌做的广告,但是上面的意思很吸引我,每次路过那里,我的心都会对广告的内容咀嚼一番。

那副广告写着:你不奉献,我不奉献,谁来奉献?你也索取,我也索取,向谁索取?

是啊!这个世界是个光知索取、不知奉献的世界,人人都在索取,鲜有人愿意奉献。

我常想,神将我们基督徒放在世界上,不把我们马上从这个世界救拔出去,就是让我们成为这世上的光和盐。然而,如何成为世上的光和盐呢?首先当然是要有一颗奉献的心。基督徒生命里最明显的一个特质就是愿意奉献,愿意与人分享喜乐,分担痛苦。

可是从理论上讲是很容易,具体落实到行动上,却很难。就像现在吧,看到这个行乞的老人,我会恨恶讨厌他,我觉得不公平,他这种不劳而获,这种拼命索取,令我心里不平。

可是罗兰妮显然不像我这样看问题。

我一直在留心罗兰妮的表情和态度,在她脸上你看不到不屑和不平,满了爱和怜悯。我知道这就是耶稣的生命体现,耶稣在世时,看见这种人,他不是厌恶和不屑,却吩咐门徒去喂养他们。罗兰妮今天就是实行主的吩咐,要喂养这位肉身和心灵都极度贫乏的人。

其实罗兰妮比我更早知道这个老人的真实光景,是她告诉我们,这个人不像人们以为的不能行走。她知道这个人假装残疾人,但她没有厌恶他。罗兰妮也同样看到有那么多外国人,朝他眼前的讨饭碗里大把大把地扔钱,但她没有如我那么多的心里不平。

老实说,当时我被罗兰妮的真爱所打动了,心里也发生了变化。

就在我看到罗兰妮的怜悯和爱时,神让我看到这个人内心的痛苦,看到他需要关爱,我的轻蔑和不平消除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同情。

于是我说出了那一番震撼他的话,使他捶胸痛哭。

我知道这时的我,已被神的爱深深地触摸,我自己并没有爱,我只会讲理。当我的内心一直在讲理时,我的表现是轻蔑和不平。可是当我被神的爱所充满时,竟然也会有爱流露出来了。

现在我知道了,一个人处在爱的美好境况中,他(她)就是幸福的。现在我有了对神更深的认识和感悟,神就是爱,他要我们来从他这儿获得爱和活出爱,实在是对人对己都有益处。

我们若是活在自我里面,有的只是嫉妒,不平,而当我们从神这儿获得爱,就能够活出怜悯,真诚。前者的情绪表达是负面的,对我们的身心都是无益的。后者则是积极正面的情绪表达,会给我们的身、心、灵都带来极大的好处。

是啊,当我看到一个貌似哑巴的人能够说话,一个貌似瘸腿的人能够走路,我会惊讶,还有一丝被骗的不平,然而,罗兰妮却为他们会讲话会走路而由衷的高兴。

罗兰妮很高兴地对我和莉薇儿说:“他会讲话的,你们看是不是?若不然,他不会要我们的电话,哑巴怎么会打电话呢?”

他当然不是哑巴,这一点已经确定了。我看到罗兰妮为他不是哑巴那种发自内心由衷的高兴,更觉得羞愧。我觉得自己太缺乏爱了,竟然还以为自己是个爱心不错的人。

回家的路上,我的心充满了对主的感恩。感谢主,他知道我这人的败坏,却没有放弃我,总是在我身边安排一些爱主的基督徒作榜样,激励我在他的道路上勇往直前。

罗兰妮做这个事工实在不容易,这比作其他的事工不知要多付出多少真爱。

残疾人生活是很艰难,这种艰难的生活使他们的意志力都操练得很强盛。然而,也正是由于他们过着这种种艰辛的生活,造就了他们顽劣的生活态度。

不止一次,残疾人向我描绘他们的生活光景,那完全是一种没有方向、没有目标的生活。他们既没有神的律法归正他们的生活方向,自然就不知道如何遵行道德律法的要求。于是,他们什么都干,违法的事也肆无其弹地照干不误。

我们都知道许多公共场所都设有投币电话机。通常我们无人会想到躺在那里面的是些拿出来就可以用的白花花的银两。对于我们这些不算太贫穷的人,看到投币电话机,只知道它有一个硬币进口处,从来不曾想过那个小小的进口处是可以动脑筋从那儿弄钱出来的出口。

小侏儒卫星告诉我:“赵阿姨,很多人都有本事从那儿取钱的。我也取过,一开始不是很容易,但是习惯了,做起来就容易了。”

就凭那么小的一个口子,且硬币不是布料,容易被夹住,在我想来,该是怎样厉害高明的犯罪手段啊!简直是一群魔术师嘛!眼前的小侏儒卫星弟兄,居然曾经是个犯罪好手,用一根细铁丝,就能将一枚枚硬币从那么小的口子里取出来,他这需要多大的本事啊!

我想起来圣经里有一句话【罗16:19】……所以我为你们欢喜。但我愿意你们在善上聪明,在恶上愚拙。——是啊,这可是十足的行恶啊,惟愿我能在恶上愚拙。

但是爱之家的残疾人,过去他们因着生活的艰难,已然将他们的聪明不是用在善上,而是用在恶上了。

我知道自己没有权利批评他们,若不是耶稣的宝血厚厚地涂抹遮盖我,我也是丑陋的,也是无恶不作的。因而我没有权利抨击他们,指责他们。

然而,他们的恶行真的很令人不齿,我要一一写出来,光是高明的犯罪记录就能写出个长篇了。你真无法想像,一群貌似什么都不能干的残疾人,竟然是什么都能干的作恶之人。

如果对自己没有清楚的认识,我绝对会以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感谢主,在神的真光照耀下,我知道我在世上所说、所行、所想的一切,并不比他们好多少。也正是因为了解到人性恶的一面,我不仅自己能够脱离罪恶感的控告,并且不把别人看成万恶不赦的大罪人。

说是这么说,但是具体落实到行动的每一步,我还是有问题的。也就是说,理论上我知道要恨恶罪,要爱罪人。对于就如从投币机里取钱这种罪,我应该恨恶,但是对于做这恶事的人,就像卫星,我应该爱他,就如同主爱我一样去爱他和这些曾几何时天天犯罪的残疾人。

但是,要我爱一个跟我相处时间较长的残疾人,我也许还可以做到,因为我们已经经由时间培养了感情。但是老实说,要我像罗兰妮那样,对于第一次遇到的人,明显在作恶的人,我无论如何做不到她那样内心充满了仁爱、怜悯,我有的只是厌恶和不齿。

圣经说:【路6:45】 善人从他心里所存的善,就发出善来。恶人从他心里所存的恶,就发出恶来。因为心里所充满的,口里就说出来。

此话一点不假,罗兰妮是个心底里充满了良善的人,她表现出来的就是怜悯和仁爱;而我是个心理十分刻薄的人,表现出来的自然是跟我的内心相适应的东西:厌恶和不齿。

我虽然由于跟残疾人接触多了,对他们的行为模式也了解的够多了,我比较容易不以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面目出现在他们面前。然而,扪心自问,我这种对他们的种种态度仍然算不得在真理里面;仍然算不得是像主那样“恨恶罪而爱罪人”。

他们在讲述自己过去的生活经历时,我常常会莞尔一笑,这一笑,不是对他们的“爱”,恰恰是对他们的犯罪抱之“不恨”,有时反倒觉得他们的经历十分有趣。

适当的做法应该是指正他们的错处,给他们指明:在那种情况下,怎样做才是主的心意,才是真理?

然而,我常常嫌烦,让一次次阐明真理的机会擦肩而去。

在爱之家的每一天、每一刻,对我和每个残疾人都是真实生命的流露和检验,也是我们每一个人生命成长的操练和学习阶段。感谢主,给了我罗兰妮这个神的好女儿,我的好榜样。

第六章 火车站太阳山路

为了实施“爱之家”新一轮事工的第三步,我们在靠近火车站后面的棚户区——太阳山路附近租用了一套公房。这套房子的用途就像当时在虹桥路租用的那套房子一样。

每到周六,沈桥爱之家的残疾人几乎全体出动,到各个他们过去常去的地方寻找残疾人,向他们传福音和帮助他们解决一些他们自己无法解决的困难和问题。通常他们所去的地方都是人数较众的地区,如火车站、长途汽车站等。

这时,我的主要工作就是购物和做饭。

差不多在十点左右,我们租的房子里,陆陆续续就有残疾人到来。我一边做饭,一边放路加福音版的【耶稣生平】给他们看,不时地还对他们说几句话。当然,这是为要让残疾人意识到,虽然我们身处的环境不一样,但是有一点是一样的,在神的眼里,我们同样是宝贵的,我们都是蒙神所爱的。

有时候,我们家会突然来一大群小孩。这些孩子都是在火车站附近流荡的儿童,都是一些靠乞讨、偷窃、行骗为生的儿童。一开始我很难面对他们,一个个小小年纪的,却无恶不作。就是来到我们家,也是显出很不安分的样子,就像上海人讲的:贼沓兮兮的。

老实说,一开始我很不容易从心底里爱他们。表面上我很爱他们,做饭给他们吃,带他们去理发,为他们张罗洗澡换衣等事项,但是我只是出于一种责任,出于自己对事工的义务和责任。一句话,我不爱他们,爱和尽责任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这些孩子中,有的离家已经七、八年了。他们并非不知道家在哪儿,他们知道家在哪儿,然而,就是不肯回家。有的被送回家中,又逃了出来。他们不似那些被拐卖的儿童,很遭人同情。他们大多数是因为对家庭,对父母不满而离家出走的。

这些孩子在外面过流浪的生活已经成为一种习气,不以为痛苦,反以为快乐。虽然不时也会遭遇强权的讹诈和欺压,但是他们还是习惯过这种没有任何纪律制约的散漫日子。

小侏儒卫星是新客站一带流浪儿童的领袖。他很有威慑力和亲和力,孩子们都很服他,围着他团团转。

第一次跟这批流浪儿童接触时,我就发现了小侏儒卫星的领导天赋。他不光是让一些孩子围着他团团转,就是有些大人也很服帖他。

我细细地观察他是怎样赢得流浪儿童对他的臣服的。

首先他是个小个子,这使他在孩子们眼中没有大人那样可怕。一般的孩子们对大人都有一种天然的敬畏感,尤其是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大人,孩子们都比较惧怕。卫星虽然年龄比这些孩子大许多,但是他的个子比一些七八岁的孩子还矮小,如此就不会令孩子们望而生畏。他只要对孩子们稍稍露出亲切的表情和口吻,就很容易即刻赢得孩子们的心了。

此外,作为一个侏儒,卫星虽然身体与常人异样,但是智能却一点也不差似常人。相反,由于他这种外表不如常人的特征,促使他比常人有更超凡的智能。上面我曾经写到,有些残疾人为了生存,只好从事高风险的工作,比如去到投币电话机里弄钱这种高风险的工作。卫星在这方面可是“高手”和“老手”了,这些对别的人来讲,虽是很不好的本事,然而他却能够在那个特殊的领域里普遍赢得人们的尊重。

卫星不似另一个侏儒,绰号叫“大个”的人,“大个”明显缺乏自信,卫星却是一个很具自信的人。

侏儒“大个”的称呼并不是别人因为想要嘲弄他而赋予他的,是他自己要别人这样叫他。他之所以让人叫他“大个”,或许对自己那么矮小很感自卑和不满。他不知如何让人敬重自己,就给自己取名为“大个”,一则想要以名字来掩饰自己小个子的不足,另则藉着“大个”的谐音,希望别人尊他为“大哥”。

卫星却很自信,他的心态和性格都与常人无异。卫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小伙,无论是小男孩还是小女孩,都非常尊重他,把他看成是能够保护自己和爱护自己的哥哥。而他呢?俨然也以弱者的保护神自居。虽然他的力量是那么有限,但是他却肯将有限的力量施与一切比他更弱小的人。

通常在乞讨者的队伍中,很少有人像卫星那样肯为比他更弱的人“两肋插刀”的。乞讨者的弱势地位,使他们不想自私也会自私。然而,卫星不是自私的人,他做什么都会为大家考虑,为一些比自己更弱小的人考虑,由此,他成了那个圈子里的流浪儿童的核心人物。

也许不在那个地位上的人很难理解在那种景况里的人要做一个“好人”有多难?卫星常常会有一些需要他帮助的人和事临到他,一个自私的人通常是只想利用别人,千方百计避免被别人利用,所以在那种环境中不多有卫星这样的“好人”,真正有“侠义”心肠,肯为别人牺牲自己,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

有一个双休日,我早早地来到太阳山路附近临时的“爱之家”。

我去附近的菜场买了几大篮的饭食菜肴,准备至少有三十个人一天的吃喝。这时,卫星来了,告诉我有十来个小孩今天想要来这儿,问我可不可以带他们来?

当然,我没有二话,立刻答应他们来,并且通知肢体准备一些孩子们的换洗衣服。

卫星进去好几次,带来一大群十来岁的孩子,男孩、女孩都有。

我看到他们头上、身上都很脏,决定先将他们的身上打扫干净。我给卫星钱,让他先带几个孩子去附近的理发店理发,自己张罗另几个孩子先洗澡。之后,洗完澡的再去理发,理好发的再来洗澡。

可是,不一会儿,卫星和跟他同去的几个孩子回来了,告诉我说,隔壁的理发店不肯接受他们在那儿理发。我很感惊讶,为什么?凭什么?我们又不是不给钱,为什么有生意还不肯做?

卫星很沮丧地说:“赵阿姨,哪里有钱就行呀?很多时候不是钱的问题,有钱也不能解决问题。他们不肯帮我们理发,是因为他们觉得我们这些人在店里会影响他们的生意,别的有钱的顾客看到我们这些流浪者,就不进来了。他们不是嫌我们不给钱,或给的钱少,他们是看不起我们是流浪者呢。”

还会有这样的事?别看我似乎是属灵人,一遇到具体事件,所谓的属灵马上就变成属血气了。

我就不信这个邪,有生意不作,狗眼看人低,这样瞧不起人?如果在南京路和淮海路上还情有可原,要知道这是在棚户区,在都是流浪者居住的太阳山路,凭什么对同样是痛苦贫穷的孩子们持拒绝的态度?

我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带着那几个跟着卫星败兴而归的孩子冲了出去。

离我们最近的理发店是间规模很小的私人理发店,那位年轻的理发师见我来势汹汹,知道我这个上海阿姨也不是好惹的,他们显得有点尴尬。

他告诉我自己并没有断然拒绝这些孩子,只是觉得他们太脏了,他们一进来,这个小小的店堂里就充满了他们带进来的臭味。他请这些臭气熏天的小孩先去洗澡,换上了干净衣服,之后再来店里理发。

看来这个青年理发师也有他的道理啊!

是啊,你很难要求别人接纳这批又脏又臭的残疾人,除了神和神感动的一批人,谁也不容易接纳他们。这些残疾人已经习惯了被拒绝,现在真正难以接受被拒绝的人是我。

我以为有钱就有理,我以为有理就可行,这是我脱离圣经启示的一些空想。我在理论上认同真理,实践中却在否定真理。我明知在这个世界上,不是靠理、靠钱就能够畅通无阻的,必须要有爱,只有爱才能走遍天下无敌手。可是一遇到不平事,我所明白的真理就模糊起来了。

这时候我想到了主的爱,想到我今天若不是主爱的救拔,与这些遭人厌的孩子有什么分别;若不是主的救拔,我跟这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理发师有什么分别?我还气势汹汹呢?我还就不信这个邪呢?难不成圣经里揭示的人性种种恶在我面前就该两样?

现在的困难是这个理发店的人不让我们进去,非要孩子们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才让进理发店。可是,若要等他们一个个洗好澡完毕,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洗完一个再领一个去理发,我们哪有这么些人手呢?

我只有将这情况和需要仰望在恩主耶稣的手中了。

我带着五六个脏兮兮的孩子走了好几个理发店,都遭遇拒绝。

我不灰心,知道神会帮助我的,于是继续找。当然我只有在太阳山路上寻找,别的路段是绝不会有人愿意替这些肮脏的流浪儿童理发的,就算是你出足了费用,就算是你愿意给出更多的费用,也不一定有人肯收纳他们。别说是像那些外国基督徒一样,收纳他们进入自己的家中,现在就是花钱暂时收纳他们进店理发,也不会有太多的人愿意这么做。

可见今天有爱心,真正有爱心的人实在很少。

我不能去说别人,不能去说那些理发店里的人,就是我自己,我也做不到罗兰妮和茱莉亚她们那样,把又脏又臭的残疾人接到自己的家中,让他们在自家的浴缸里洗浴。我也许可以做到在爱之家这样做,但是在我自己的家中,我做不到,纵然不是我的丈夫不肯,就算他肯,我也不一定愿意这样做。

而我若是愿意这样做,机会多的是了。就像圣经说的:【可14:7】 因为常有穷人和你们同在,要向他们行善,随时都可以。只是你们不常有我。

感谢主,我一路反省,一路寻找。终于我们找到了一家愿意接受这些孩子的理发店。这家理发店里有五六张椅子,有一些正在等候的顾客。这家理发店的师傅也都是青年人,并且是那种很时髦的青年人。

愿上帝祝福这几个青年理发师,愿主的救恩临到他们。

我一边看着他们为我们的孩子理发,一边给他们讲解神的救恩。这几位青年理发师显然也为我们所做的事被吸引,他们知道我们正在为残疾人服务,为流浪儿童服务。虽然他们也不是很喜欢一些身上脏臭的人进到他们的店铺,然而,当他们听我讲述救恩要临到这些社会边缘人物时,我知道神的灵正在叩他们的心门,他们正在被感动着。

虽然这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但是看出了仰望神的人就不至于羞愧。

【罗9:33】  就如经上所记,我在锡安放一块绊脚的石头,跌人的磐石。信靠他的人必不至于羞愧。

【罗10:11】 经上说,凡信他的人,必不至于羞愧。

你看,我站在一个帮助者的地位上,做一件助人的好事都这么难,可想而知,小侏儒卫星自身是个残疾人,是个社会边缘弱势人物,他要体现他的个人价值,他要成为一个对他人有益的人,会是何等艰难?

是啊,在这个世界上为自己而活的人何其多,这个世界为他人而活的人也并非没有,但是为主而活的人又在哪儿呢?

我们看到,世界上一大批为自己而活的人,几乎没有任何人(包括过去的我们)感受到了作为人存在的意义和价值;而那些看似高尚的为他人而活的人,同样也体现不出作为人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别说是一些残疾人,一些为自己而活或者为他人而活的残疾人,就算是健康人,同样如此。因为人生中唯一的价值体现就是为主而活。

小侏儒卫星曾经是残疾人当中算为品格高尚的人,他不但关心那些跟他在一起的流浪儿童,对一些陷入弱势困境中的大人,健康人,他也是他们当中的领袖人物。

有一天,也是在太阳山路附近租用的爱之家公寓内,小侏儒卫星带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大人。

他向我介绍这位爱之家的客人,让我叫他老陈。

老陈曾经跟卫星住在一起达半年之久,在小侏儒卫星去到沈桥爱之家后,他才另觅别的住处。

我仔细观察老陈,他衣褶十分整齐干净,人也很斯文礼貌。你很难想象,就这么个貌似知识分子的老陈,怎么可能与一帮乞丐为伍?

然而,他就是跟他们在一起,不仅住在一起,吃在一起,也一起“做生意”。丐帮的生意当然不是买卖,而是弄钱,用各种办法弄钱。有一度,老陈就是跟着小侏儒卫星一起,在火车站四处找易拉罐和汽水瓶卖钱,弄到几个钱交房费和购买食物。

卫星当着老陈的面告诉我,老陈是个大学生,在原来的单位里还是个头头,技术干部,是管技术的副厂长。他在一次买卖中失利被骗,欠下了许多债务。为此他无颜见母亲和妻儿,就不回家,暂时跟他们住一起,伺机东山再起。

卫星说这些话时,老陈耷拉着眼皮,不肯抬头。我能够体会他的感受,像这样的痛苦经历是难以启齿的,大概他知道卫星需要向我们有所交代,他把老陈带到我们当中来得有个说法。我们爱之家是残疾人团契,健康人都是参与服侍的,他这个健康人进到我们当中,是必须有个说法。

我为自己不得不了解他的痛苦经历而深感抱歉,我知道除非是他自己实在是需要倾吐的对象,否则要他向别人交代他的过去是件很残酷的事情。我这是在充当什么角色呢?盘查他的过去,我既不是公安干部,他也不是犯罪嫌疑人,他就没有必要告诉我他的过去。

然而,他看出我是真心的,我的表情流露出来的是同情、是关心。他看出我是真心的,于是就向我有些敞开。他告诉我,他家在崇明,家中有九十几岁的老母亲,他很希望回家看望母亲,然而,现在的处境使他无法鼓足勇气回到家里去。

对于他的妻儿,他没有多说,我也不好问,看得出来,现在他的景况很难叫人相信妻儿愿意与他共患难了。我估计他的妻子已经和他离婚,故此他只提说母亲,不提妻子和孩子。

这是个痛苦的人啊,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出他正承受着那种非常不易忍受的痛苦。你想想看,一个四十多岁正值事业旺盛期的男子,一个满腹经纶的知识男子,现在却不得不沦落于街头巷尾。谁能体会他内心的痛苦呢?小侏儒卫星能够体会吗?他若不是实在没有人可以交往,他若不是实在陷入困境,他的自尊会让他跟小侏儒来到我们当中寻求帮助吗?

一开始,我没有盯住他一人,因为旁边还有许多残疾人,都是需要关注的可怜人。老陈在这群人当中是更上级似的人物,我若在他身上花费太多时间,对另些残疾人似乎很不公平。因此,我请老陈在爱之家自便,他可以跟残疾人一起观看【耶稣生平】的录像带。等到开饭的时候,他可以跟我们一起用餐。

我也对小侏儒卫星说:“我没有时间太关注老陈,你已是爱之家的主人之一了,请你多多关照。如果老陈要洗澡,你去帮他找一身换洗的衣服。”

卫星知道从哪儿去找换洗的衣服,知道我们有很多别人捐助的新衣以及八成新的各类衣物。从里到外,从上到下,许多衣服可供各种身高和胖瘦的人选择。

老陈没有在我们租的屋子里洗澡,也许是因为要洗澡的人多,时间排不过来,他让给那些身上更脏的人享受洁净的机会;但是我从进出于客厅,对所有来这儿流浪者的表情动作的观察来看,发现老陈就是跟他们不一样,虽然他已经沦落到跟他们吃住在一起的地步,但是他还是没有真正地进入到流浪者的行列中。

午饭后我有一段空闲时间,通常是我跟大家分享福音的时间。虽然在这儿,我们没有要求每个人都必须信主才给予他们帮助,但是我们却知道只有福音才是他们真正的需要和帮助。因而,我们给他们看圣经光碟,也会抓紧一切机会与他们分享福音。

这时,老陈也在他们当中静静地听我讲神的救恩。我不可能不注意他,他在一群年龄偏低的人中,在一群跟他实在不一样的人中是那么特别,由不得我不注意他的特殊存在。

好在这种情况并不影响我的分享,反倒给我的分享带来了更深刻的意义和价值。

就在我注意到他的表情——他虽然低着头,却在全神贯注地凝听——时,突然我被一阵大光照亮,看到一副有关老陈的移动画面:老陈的身后被许多各种各样的人在追捕,有穿着制服的公安人员,有穿着工作服的工厂干群,有穿着鲜亮衣服的妇女,还有一位九十多岁步履缓慢的老太太。

老陈在前头一面拼命地跑,逃避这些人的追捕,一面还不住地回头看他们。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悔恨和痛苦,他跑跑停停,似乎想要迎向这些追捕他的人,但是那充满恐惧的眼神里又似乎很害怕自己跟那些人在一起性命不保……

我明白了,老陈之所以沦落到这步田地,是因为他身负着重大的经济案件。

我为什么想到他是身负经济案件而不是刑事案件呢?因为我可以从老陈的一举一动判断出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不是那种杀人越货的强盗。像他这种人连杀鸡都没有勇气的人,根本不可能杀人。

在这幅移动图景中,我看到的一些人正是跟他有关联的一群人。

老陈说自己的家在崇明,有一位九十多岁的老母亲,他其实很想去看望老母亲,却因为负债累累回不了家,盼望有朝一日自己翻了身能够尽快回去看老母亲。所以,我在这幅移动图景中看见了这位老人。老人追着他,显然是希望见到他,跟他在一起。可是,就他目前这种样子,怎么可能等到像他说的翻了身再去见母亲,他什么时候才能翻身呢?再说,为什么一定要翻了身才能去见老人,老人岂是在等他有钱了才愿意见他吗?

画面中还有两个穿着鲜亮衣服的女人,我估计是老陈的妻子和女儿。尽管老陈没有告诉我他的妻子女儿已经和他离婚了,但是我有理由认为她们已经离开他了。中国有句古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看光景,那个女人是不可能等他回家同续旧缘了,她鲜亮的衣着与老陈现在的打扮是两个天地。但是很稀奇地我看到图景中的她们也在追着老陈,我领会到他们旧有的感情还不错,而且老陈走到这步田地,也一定是为了自己的妻儿能过上好日子。没想到他们是好了,老陈自己却堕落了,堕落得够彻底了。

不用说,那些穿制服的公安所表面的意义,那就是老陈现在伏案在逃,而且公安一直没有放松对他的追捕。近年来重大经济案件可真不少,我在监狱里有许多有重大经济案件的人接触过,她们是不幸没有逃脱的一族。距她们说,逃脱的人太多了,许多携巨款的人逃到海外去过上等人的生活,当然像那些已经被捕的和在逃通缉的都是不幸的人。显然老陈也是一个自认为不幸的人,他现在连一个接待他的亲友也找不到,只能沦落到与乞丐为伍的地步。不过,现在他在一群乞丐中应该是很安全的,不会有人想到他会成为一个流浪者。即便有熟人看到他流落在火车站,看他这种光景,也不会去举报的。

那些个穿工作服的人无疑是他原单位的人了。看得出来,他给原单位造成的经济损失肯定不小,由于他所做的造成了许多工人可悲的处境,他现在单位的人还在盯住他不放。我听说他单位是个很大的国企单位,他且是个单位不小的头头,因而才会酿成这出大案,使他不得已出逃,宁可在流露着的行列里过着衣不裹身、食不果腹的艰难时日。

我在“异像”中看到老陈的光景,心里很为他难过。他这样疲于奔命的逃亡日子究竟哪一天是头呢?现在他有家不能归,有亲人却只能像孤儿一样在垃圾堆边混。他心里有多大的难以承受的痛苦啊!那些原本就是在这种环境中的人,虽然也很艰难,但是心灵遭受的那种苦楚是无法与老陈同日而语的。

我能够体会他的感受,我比天天跟他在一起的朋友小侏儒卫星更能够体会他的感受。但是光能够体会有什么用呢?他需要的不仅仅是别人的同情,他更需要帮助。

也许读者在想:你能够帮助他吗?你能够把他给国家和单位造成的损失补回来吗?若不然,别在这儿惺惺惜惺惺,假情假意了。

是的,我不能做到别人想象中的那种义举。我不是富婆,甚至拿不出区区一万元,更何况他需要的是成千上万。若不是成千上万的经济损失,他是不会潜逃在一群乞丐中度流浪者生涯的。

可是,这时候又有一副图画在我眼前。前面在逃的不再是老陈一人,而是无数人,各种服饰的人,第一幅图画里后面那些追捕老陈的人都在前面的被追捕之列了。那些穿制服的公安人员,那些穿工作服的工人和干部,那些衣着鲜亮的女人,还有穿着灰衣的老太,都成了被抓捕对象。他们拼命地跑,后面追捕他们的似乎不是一群人,而是一种看不清却真实存在的黑暗势力。

突然一节经文出现在我眼前:【创4:7】……你若行得不好,罪就伏在门前。它必恋慕你……。

我给大家讲解罪的权势,讲解罪如何紧跟着我们,就像在伏在我们门前、依恋不舍且不离不弃地跟着我们。我讲我们每个人在这个罪恶的社会里生存,就像在一座大监狱里生存一样,貌似我们还有自由,其实没有真正的自由,因为罪的缘故,我们所有人都成了罪的奴仆。

别看今天人似乎分成三、六、九等,也即所谓的“三教九流”,其实大家一样都在罪的权势的追赶之下惶惶不安地度日。我们与那些犯案被缉的人并没有多大的分别,他们在一座小监狱服刑,我们则在一座大监狱,仅是这种分别而已。

我注意看老陈的表情,他像是在痉挛之中,脸部尤其是嘴角似乎在抽筋。我知道我讲到了他的真实光景,虽然我没有点明,但是他认为我已经知道了他的背景,我这番话是针对他来说的。

其实,我这番话也是说给自己听,同时我也希望所有在座的人都能听进去,就像老陈那样结合自己的情况听进去。我不但要揭示每个人真实的属灵光景,我还要把神给我们的唯一出路指示给大家。

我告诉孩子们(不管这儿的人年龄有多大,他们真的只能算作是孩子,是一群分不清左右手的孩子)。我告诉他们,神知道我们自己不能救拔自己,不能从被追捕的险境中逃离,他预备了最好的方法,也是唯一的方法,让我们能够获得自由的方法。

耶稣基督甘愿为我们的罪死在十字架上,他顺服天父的安排,来到世间背负我们的罪孽。他的死给我们开辟了一条通往天国的新路和活路,使全世界的人,无论是大监狱里还是小监狱里的人都可以得到自由。这种基督里的自由是真自由,是没有任何势力再能够辖制我们的真自由。

在座的很多人都进过收容站,都尝过被辖制的滋味,没有人喜欢被辖制,但是这个世界没有一处不被各等人和各种势力所辖制。但是一个在基督里的人,却是获得了真自由的人,他(她)不被辖制,无论在大监狱里还是在小监狱里,他(她)都是个自由人。

我毫不讳忌地告诉大家,我坐过牢,在小监狱里呆过整整三年。但是那三年我没有觉得特别难过,因为基督给了我属天的自由。我认为该说的话照说,该做的事照做,虽然这样会招惹那些看管我的监狱警察生气,但是我不在乎。倒是他们很不自由,不能按他们心里想的来对待我,我知道他们心里都认定我不该受到这种对待。但是我是自由的,我可以按心里想的对待他们。

其实每个人都会做错事,甚至有可能会触犯法律。但是如果我们的罪错能够得到神的赦免,那是最大的赦免。因为最终的审判权在上帝的手中,没有人可以侥幸逃脱他的审判。也许一个人在世间做了许多坏事都没有得到过报应,但是他最终还是逃脱不了上帝的报应。不仅是来世,就是今生,上帝也会报应他。他幸免了法律的制裁,但是良心的制裁是无法幸免的,而且这种良心的制裁比法律的制裁更加痛苦。

我告诉大家,不要害怕面对已经犯过的罪错,只要肯来到耶稣面前,那就将是个新造的人。圣经说:

【林后5:17】 若有人在基督里,他就是新造的人。旧事已过,都变成新的了。

【弗1:7】 我们借这爱子的血,得蒙救赎,过犯得以赦免,乃是照他丰富的恩典。

【西1:14】 我们在爱子里得蒙救赎,罪过得以赦免。

这些都是神的宝贵应许,我们若是在今生就已经支取到神的救恩,那就万幸了。虽然我们还必须承受我们罪错的一些后果,但是已经不是独自在承受了,因为神是我们的帮助,他必不让我们担当我们所担当不了困难和惩罚。

【来13:6】 所以我们可以放胆说,主是帮助我的,我必不惧怕。人能把我怎么样呢?

是的,人能够把我们怎么样呢?我们已经有了宇宙的主宰作我们的依靠,没有什么过不去的险滩,只要我们来依靠他,他必带领我们走前面的道路,每一步都有他的平安伴随着。

我看见老陈一直锁着的眉头舒展了。虽然也许他还不能去面对他的问题,但是他看到了一条路,一条希望之路。过去的他,虽然表面显得很自信地跟卫星等不谙世事的人说自己有一天会翻过身来,但是他是绝望的,每天在绝望中惶惶不可终日,害怕有一天会被人抓住。但是,现在他至少知道有一位神可以来依靠,有一条天路可以来行走。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他能否走得上去,则是另一回事。不过,知道总好过不知道,好过在迷茫中混日子。现在我们要为他来祷告,求主拣选他,使他走上生命之路。

我把自己的看见告诉了卫星,并请他只为老陈祷告,不要去探究老陈的背景。

我们每个人都有过去,都有不为人知的背景。我们的职责不是警察的职责,我们的使命是告诉一切被罪捆绑的人来到耶稣面前得自由和释放。

第七章 可怕的权利诱惑

爱之家遇到最大的难处了。

谁也不曾想到最早来到爱之家的残疾人马蔚华竟然会成为爱之家的问题人物,一直到现在,马蔚华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他到现在还是爱之家没有过去的一大难处。

这个问题从何说起呢?应该说问题一直存在,一直没有解决,不过羽丹成为这个问题的导火线。

我现在相信,人最大的需要还不是解决温饱问题,感情的依托有时比温饱问题更难解决。残疾人在寻求物质的满足时,比健康人更困难,这是我们都能正视的事实。然而,残疾人寻求心灵的满足比健康人更困难,却是很多人未曾想过的问题。

其他人不想,也许是没有必要想,但是做残疾人事工的我们,也在一开始时不曾想过这问题。始料未及的是这个问题必然临到,而且已经临到了,现在你不得不面对,并且是在很艰难地面对。

我们一直告诉残疾人,在神眼中,肉体的残疾并不可怕,心灵的残疾更为可怕。我们也告诉他们,我们在神眼中都同样宝贵,神将我们都看成是他眼中的瞳仁,不分残疾人和健康人,神都看为宝贵。

我们做的跟我们说的一样。在残疾人队伍中,我们这些健康人更显卑微,因为我们要做的服侍是实实在在的服侍。他们(残疾人)看到我们辛苦地劳碌也有感觉,有些人知道感恩,有些人可能对神的感恩化作对人的感激,就像对我和罗兰妮,他们都有感激之心。

其实我并非不知道对人的感激很危险,我应该更多地强调这方面的真理。我应该告诉他们,若不是神的拣选,我们比世人好不到哪里去。世人看不起残疾人,我们也同样。正是因为神爱他们,我们被神的爱所激励,也能够爱他们。所以归根结底,不是我们有爱爱他们,乃是神的爱通过我们在他们身上得以体现。

罗兰妮是外国人,她不太懂得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她以为这些人对她的感激之情是向着神的。而我这个中国人,理应知道这其间潜在的危机,可是我却因为不想让人误会(因为他们对罗兰妮的感激之情更胜于我,我怕强调这点被误会我不愿他们感激罗兰妮),任由这种潜在的危险发展下去。

羽丹是个在校的大学生,她来爱之家做义工,也像我们一样把爱之家的残疾人看为非常宝贵。我们总觉得要以耶稣基督的心为心,就试着千方百计地体验他们各样的感受。可是毕竟我们不是残疾人,很多他们的感受我们是无法体验的。因而我们也就容易陷入一种网罗之中。

一开始是羽丹和我、露西、加上罗兰妮,我们四位姐妹共同经营着这个团契的事工。马蔚华和阿贵算是残疾人里面选拔出来的同工。一开始,我们很是放手让他们俩去做,由他们去召唤人来聚会,由他们自行安排伙食,需要多少钱只管到罗兰妮那儿去报账。

接触多了,大家也就随便了。这本无可厚非,可问题就出在接触多了,我们对各人身上的罪和罪性也就不那么敏感甚至是无所谓了。可以想象,这样下去,就像是给魔鬼留下一个缺口,一种地步,使它有机会闯入,行“偷窃、毁坏、杀害”的恐怖行径了。

事实上,魔鬼真就是这样趁我们对残疾人施展没有原则(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的爱时,向我们发起攻击了。马蔚华在建华结婚不久后向羽丹表示,他要与羽丹发展关系,想要和羽丹成为一家人,不是那种教会大家庭中的一家人,而是一般意义的一家人。

你会想象当时羽丹有多惊愕,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求爱几乎被打扪了。她无论如何想不到马蔚华会动她的心思,会有这个念头。羽丹是个大学生,刚刚步入社会,刚刚参与教会的事工,还没有开始想要谈恋爱结婚呢,现在竟然有一位失去双腿的残疾人想要娶她为妻,简直是太令她惊愕了。

羽丹不知怎么来回绝马蔚华。她知道马蔚华有权向她示爱,她不能责怪他怎么动起她的脑筋来。她有点对自己不满,可是这种不满不是检讨自己有没有过令马蔚华误会和期望的无知之处,而是油然而生的一种自卑。这种自卑属于不健康的心态,却是人人都有可能会产生的一种心态。她觉得自己好差劲,第一个向她求爱的人不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而是马蔚华这种残疾人流浪者。

羽丹不知怎么面对马蔚华。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恐怕都一样,惹不起马蔚华,只有躲他了。于是羽丹从同工的队伍中退了下来,不再在残疾人事工中做义工了。她回到校园团契,然而不幸的是,马蔚华也跟到了校园团契。

当我知道这件事后,有一度我在想,马蔚华为什么会打羽丹的主意呢?肯定有一个思维的误区。那么这个思维的误区在哪儿呢?

马蔚华想要与羽丹发展恋爱关系发生在建华的婚礼之后不久。建华的婚礼受到很多人的关注,因为这对新人很特别。建华是个瘾君子,在走投无路时来求告主名。万幸的是他不但依靠主戒除了毒瘾,还成为神家的一位福音使者。建华的经历在青年人中广泛地被流传,也受到很多人对他的关注和热爱。

新妇汉娜是校园团契里一位全时间的同工。当初汉娜决定嫁给建华时,几乎所有的人也都有大吃一惊的感觉,尤其是戒毒团契的几位同工。我也觉得很吃惊,但是我吃惊之余感到很高兴。

我记得妼婕曾问我汉娜嫁给建华是不是很不合适?我无言以答,因为我说不上来。按我们的知识,会认为汉娜这么做太冒险,建华的心瘾戒除还不能算是完全成功,还需要经历时间的考验,妼婕他们就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我不敢说,看到校园团契的肢体们一个个群情激昂的样子,为神拣选的这对夫妇大感兴奋的样子。我不敢说什么,因为我知道神的作为实在大过我们理性的判断。

马蔚华当然也为建华的婚姻大感兴奋了,他从这段婚姻中看到了自己的希望。

在马蔚华眼中,建华跟他一样,曾经是这个时代的弃儿,他是身体的残疾,建华则是心灵的残疾。在许多人的思想意识中,瘾君子比残疾人还没有希望,瘾君子比残疾人更令人不齿。这种意识传递到马蔚华这样的人心中,必定会产生一种期望:建华能够找一个大学生为妻,他马蔚华也完全可以像建华一样有这等艳遇。

是的,在神的大爱中,残疾人和瘾君子一样都成了大有希望的人,不但过上了正常的生活,在上海这个国际大都市中,他们也算为过上了上等人的生活,常常跟外国人在一起,进进出出的同伴也是外国人——马蔚华一直都跟马克住在一起,社区的人谁也不知道他曾经是路旁的乞丐,是一个失去双腿的残疾人。

马蔚华就在这种思维中思绪荡漾,他把自己追逐的对象锁定在羽丹身上。羽丹对他的躲避他不予理睬,因为他没有听到羽丹对他的断然拒绝,就不会死心。他以为羽丹回到原先的校园团契里只是一般意义的事工调动,他不肯想这是羽丹不愿见他而采取的措施。

这件事很麻烦,真的拖得时间够长了。如果一开始羽丹就断然拒绝他的求爱,或许最多大家认为她的拒绝是看不上残疾人,绝不会有后面无穷无尽地跟踪和骚扰。但是当时羽丹被罪恶感所控告,她觉得马蔚华的生命有了很大的改变,如果自己断然拒绝他,她担心会不会影响他在基督里成长?羽丹害怕自己做得不妥会导致马蔚华的退步,害怕自己的拒绝成为一个拦阻马蔚华生命成长成熟的负面因素。

在这个问题上,马克的一些看法也起了不好的作用。马克知道马蔚华在追羽丹,也知道羽丹在躲马蔚华。但是他用他外国人的思维来想羽丹的这种躲避。我想我不能责怪马克,怪马克不该对马蔚华说,你需要等候在神面前,看神下一步的带领如何。马克让马蔚华等候的建议是错误的,但是我没有理由责怪马克。

是啊!马克他并不知道在羽丹的心里根本不可能有马蔚华的地位。他从表象上看羽丹没有拒绝马蔚华,在他们外国人看,这种事不行就说不行,没有什么可含糊的。既然羽丹没有拒绝,那就表示还有希望。马克帮马蔚华的分析也是引导马蔚华的思维进入误区的一个因素。

等我知道这件事时,已经过了好些日子了。我非常头痛,知道这种事不太好处理。一方面羽丹的罪恶感控告需要处理,若不然,她会活得很累;另一方面要让马蔚华彻底死心,再也不要到处跟踪、时时骚扰羽丹了,他不可能等候出另外的结果来。

我跟羽丹说:“你既已经清楚了不可能跟马蔚华发展感情,就应该尽快告诉他,别让他再抱有希望。至于你担心怕他受不了,会影响他继续奔走天路,这是多余的担心。如果他走在天路历程中,仅是为了找到他想要的配偶,恐怕最终他还是难以走上这条路的。这不是你的错,而是他的问题,是他的动机有问题。”

是啊!我们都看到他的变化,他由一个流浪者变成了一个神的孩子,也即浪子回头吧。但是若是他的回头不是因为认识到过去的错误道路,需要悔改走新路,而仅仅是为了求得此时的温饱,那么他有可能还只是一个浪子。谁能将一个浪子带回家呢?当然不是羽丹,也不是我们这些他周边的人,只有神。

我进一步对羽丹说:“你若不是心里厌恶他是个残疾人,不是自视比残疾人更高一等,也不必在意别人会怎么看你拒绝马蔚华这件事。婚姻是神的配合,神配合的必须是双方都有感动。马蔚华单方面的感动不可能是出于神,既不是出于神,那这种担心就是出于魔鬼的控告,你就要抵挡,不接受这种控告。”

羽丹释怀了。她知道自己不需要承担马蔚华的灵魂的重担,她也承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

很多时间我们将自己放在“救世主”的位子上,既苦了自己,又害了别人。幸亏羽丹回头早,如果她一辈子背负着马蔚华的灵魂负担,她自以为可以成为马蔚华的“救世主”,那她就惨了,不仅毁了自己,也毁了马蔚华。

我相信经过这次事件后,羽丹一定会成熟起来。

现在我们需要面对马蔚华,怎么帮助他死心,让他明白过来,羽丹不是神给他预备的那一位呢?羽丹已经跟他明说了,但是他还不死心,他还想与羽丹多多接触,指望在接触中有机会进一步发展感情。看得出来,他已经钻牛角尖到一个地步,千方百计找机会与羽丹在一起。

羽丹是坚决不想再跟他见面了。马蔚华也不听我的劝,他好像很委屈似的,大家都不理解他,只有马克理解他。露西代表羽丹不止一次明说不想跟他见面,也不可能跟他发展恋爱关系。但马蔚华还是认死理,说是不见面不要紧,他会继续等候,他相信马克说的,现在他处在等候的阶段,那就等着呗!

罗兰妮对这件事一直未出面,大概她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清楚羽丹为什么一开始不断然拒绝,更不清楚马蔚华为什么死缠住羽丹不放。那段时间,露西出了很大的力,可是效果不怎么样,马蔚华不但没有停止追求羽丹,反倒突然跟罗兰妮的矛盾激化了。

一直以来,马蔚华自视比其他残疾人更高一等,他是爱之家的创办人。随着爱之家的规模越来越大,被关注的程度越来越高,他对罗兰妮越来越不满。他觉得是罗兰妮篡夺了他在爱之家的领导权,爱之家本该由他来打理,现在的经济大权却掌握在罗兰妮手中。他不满意于自己这个爱之家的创始人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没有获得相应的权柄。

爱之家的规模大了,被外界关注度高了,获得的支持和献金也多了,自然在管理上也要跟上去。于是,在国际礼拜堂外国人团契的指认下,由罗兰妮作全时间的负责人,每个月都从外国人团契中拨出一部分款子专为爱之家的事工所用。我作为主要同工之一,负责爱之家的伙食开支。其他的开支,比如残疾人的医药费和其他活动经费都是罗兰妮负责。我必须向罗兰妮交待,她则负责向团契交待。

最初在经济上没有那么多的制度和规定来制约,马蔚华是由茱莉亚和默克夫妇供应他的需要,给他安装假腿,给他路费去参加各个不同团契的活动,当然也给他吃的喝的穿的……马蔚华所有的需用,茱莉亚夫妇都包下来了。

后来,这对亚美尼亚夫妇回国了,他们把马克托给国际礼拜堂的外国基督徒团契,主要是由马克照顾他的灵命成长。听说茱莉亚夫妇留下近一万元,交在马克手中,是为了马蔚华日后所需的用度。

罗兰妮开始了爱之家的事工,马克把这近一万元为了马蔚华将来需要用的钱交给了罗兰妮。知道马蔚华在钱财的管理上必定有问题,茱莉亚夫妇没有把钱直接交给马蔚华,就是因为他不善理财。马克把这笔钱转给罗兰妮,也是因为现在不是个人在作残疾人事工,有了爱之家,他就把茱莉亚夫妇留下的财物交给爱之家了。

几乎所有的残疾人都有理财方面的欠缺。他们有钱就会去买醉,好一点的会把钱寄回老家给家人。茱莉亚留下的这笔钱交待得很清楚,是为马蔚华日后的需用所预备的,他身上的假腿到一定的时候要去换,此外,他也还需要定期去医院做检查,这些都是日后的需用。

然而,马蔚华有的只是错误的认知。他把茱莉亚留下的一万元当成是自己的财产,他认为自己有一万元的财物在爱之家。他觉得自己有权支配着一万元的用度,并且认为残疾人事工是在用他的钱展开。

他在残疾人当中散步这些舆论,我相信其实并不一定会得到残疾人的认同。这只不过是他高抬自己的一种手段而已,所以我们也不把这当回事。直到有一天,他动真格了,我们才觉得这个问题需要来面对,因为他已经落入魔鬼的网罗,误入魔鬼的欺骗中了。

羽丹远离他使他非常不满和气恼,他先是千方百计打听羽丹在哪儿聚会?想方设法去聚会的地方见羽丹。后来大家觉得他病态,就没有人给他提供信息,如他这般残疾的光景(仗着一双假腿走路),若是缺乏信息来源,是很难在大上海找到一个女孩子的行踪的。为此,马蔚华大为恼火。

由于他把时间精力放在追逐女孩子身上,自然就会跟爱之家各项制度发生冲撞。他不能好好地遵守爱之家的作息时间,也不愿参加爱之家的劳动和活动。罗兰妮向他指出他的问题,他不服气,我们其他人向他指出,他也不肯听从。其他残疾人就更没有说话的份了,好像大家都是拜托他的“恩典”,才能有栖身之处。

总之,他认为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理,别人都在跟自己过不去。他几乎天天在与人争吵,使爱之家不得太平。

你想,爱之家的残疾人个个都是“身经百战”,从各种艰难的“战壕”里跌打滚爬过来的“无产阶级战士”,谁会吃他这一套呢?他真以为自己比别人先来就为“主”了吗?大家不理他,并非是怕他,而且大多数残疾人都已经对主耶稣的救恩有一定的认识,明白自己在这个地方不能像在火车站后面的太阳山路,由各路“英雄好汉”占山为王,一不合意,就可以大打出手。

许多情况反映到罗兰妮这儿,她不能不作出处理。罗兰妮敦促马蔚华遵守制度和加强学习,给他一次又一次机会,可是马蔚华仗着自己有“靠山”,以为自己是爱之家的“老祖宗”,硬就是不把罗兰妮的劝勉和警告放在眼里。

好几次,马蔚华离开爱之家回到过去生活的环境之中,然而,过了一段时日,他不得已又回到爱之家。

有一次,我听说他在很冷的天气里,睡在人民公园的长凳上过夜;为了有口饭吃,他只好又去捡易拉罐卖钱。我就搞不懂他了,难道他宁可过那种日子,也不愿在爱之家这个爱的团契里过弟兄彼此相爱的生活吗?

其实,你只要仔细想想,就会同意说这绝对有灵界背景。马蔚华是在一种捆绑之中,身不由己地在做一些令他自己,也令所有关注他的人伤痛的事。是啊!他能够有今天,有那么多人的关注和爱护,为什么还负气走回过去的老路呢?莫非过去的路途上就有他要的那种生活吗?

罗兰妮对马蔚华的爱是没得说的。可以说,如果马蔚华不是在爱之家,而是在戒毒团契,他就不会有那么多机会了。在戒毒团契里的戒毒者,若是放弃在团契里共同敬拜的生活,想要再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每一个已经作出放弃的戒毒者,再次进来都要经过严格的考核,得到更多的人印证其确实有悔改之心,才会收纳进来。

德国姐妹们认为在这方面必须很认真地看待,不能给那些没有真心悔改的人有误解,由着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她们认为随便进出对他本人很不利,对同在一个团契里的人也不利。

理论上讲,我同意德国肢体们的做法,因为太过宽容,没有原则,会使人以为福音是廉价的。其实福音乃是昂贵的,是天上的神以自己的宝血为代价成就的救恩,怎么可以看为平常呢?

【来10:29】 何况人践踏神的儿子,将那使他成圣之约的血当作平常,又亵慢施恩的圣灵,你们想,他要受的刑罚该怎样加重呢。

【来2:1】 所以我们当越发郑重所听见的道理,恐怕我们随流失去。

【来2:2】 那借着天使所传的话,既是确定的,凡干犯悖逆的,都受了该受的报应。

【来2:3】 我们若忽略这么大的救恩,怎能逃罪呢?这救恩起先是主亲自讲的,后来是听见的人给我们证实了。

【来2:4】 神又按自己的旨意,用神迹奇事,和百般的异能,并圣灵的恩赐,同他们作见证。

虽然我知道一个人将主的恩典看为平常是个大罪,而马蔚华这样屡次三番地,一会儿信主,一会儿不信,这也是大大地得罪神的事情,我们实在为他难过和不安。但是老实说,我内心还是更赞同罗兰妮的宽容。

也许我自己也有很多小信的表现,我自己也希望别人多给我机会,所以才会换位思维地希望多给马蔚华机会。

不知道马蔚华进进出出爱之家究竟有多少次了。有时他出去后再度做流浪者,有时他出去了又和马克住一起。我也不知道马克对他这种生命的光景究竟是怎样的看法?但我相信马克一再地收留他,肯定也是被基督的爱所激励,不断地给他机会,也是存着盼望,希望马蔚华终有一天会明白过来,会走向正途。

爱之家的队伍壮大后,根据需要,我们又在沈桥的爱之家附近租用了一处房子,新设立了一个“盼望之家”。有些刚刚接触基督信仰的残疾人,被安排进入“盼望之家”。

有一些残疾人特别需要看顾,他们的身体情况很需要立刻得到帮助。过去他们没有办法,只有展露自己的弱肢博取人的同情,获得有限的一点生活所需。现在我们鼓励他们放弃乞讨的生活,就得给他们实在的帮助,帮助他们走向正常的生活。

可是说说容易,具体实施却很难。有些来到爱之家时间长的人,能够比较适应爱之家很有纪律和有次序的生活了。然而,那些刚刚和我们接触的人,就会需要有一个适应过程。“盼望之家”就是为那些还没有预备好进入爱之家的残疾人预备的过渡性所在。

罗兰妮对马蔚华是煞费苦心。她看马蔚华无法跟其他信仰比较好的残疾人相处,就把他安排在“盼望之家”,跟那些对救恩还没有多大认识的人在一起,免得他四处流浪,没着没落。

可是在“盼望之家”,马蔚华也不能好好地与人相处。他拼命地拔高自己,贬低别人。他逢人就造谣说,罗兰妮是靠他建立的爱之家,现在却篡夺了本该是他的爱之家的领导权,还把他无情地一脚踢开。他一会儿说,自己不需要靠爱之家也能够活下去,并活得好好的,一会儿又说要把爱之家的领导权从罗兰妮手中夺回来。

最令人无法容忍的是,他有一套很属灵的说法,他会用圣经的字句来高抬自己。他说神是孤儿寡妇的父,是一切无望的残疾人的父。自己是个残疾人,也就理所当然被神悦纳成为神的孩子。可是,罗兰妮今天却把他这个神的孩子从神的家中赶出去,这是大大得罪神的事情。

他还说自己要把爱之家的权夺过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所有的残疾人。他认为来自四面八方的捐款都是为着残疾人的,不应该流到罗兰妮手中,只有他才是真正的做残疾人事工的合适人选。上帝已经拣选他作爱之家的创始人,但是现在他却不幸地被罗兰妮扫地出门了。

大凡对罗兰妮有哪怕只是一点点了解的人,都不会相信他的“鬼话”。罗兰妮自己有一间经营得很不错的公司,为了爱之家的事工,她把自己的公司交给别人,自己全身心地扑进这个事工。若不是她在爱之家的打理,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人来关注爱之家。国际礼拜堂的外国人团契是爱之家最大的支持着,要不是罗兰妮在负责,他马蔚华能够赢得国际礼拜堂那些外国人的支持和帮助吗?

我说马蔚华不是身残,真正地是“脑残”了。当然,我这是用时下网民的一句流行话开玩笑说的。这句话是骂人的话,可是说起他,我不能抑制自己要骂他真是“脑残”了。马蔚华简直是被魔鬼弄瞎了眼睛,竟会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地高抬自己,攻击罗兰妮。稍微有一点头脑的人,都会觉得他这人大有问题。

当然我说他是“脑残”是句玩笑骂人话。他的问题是被魔鬼捆绑,受到魔鬼的辖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说什么,做什么?他完全被魔鬼控制着,身不由己地被魔鬼牵着鼻子走,自己却还以为自己是神的忠心仆人呢!

有一次,马蔚华又陷入问题里,这次不知道他算是第几次离开爱之家后,在外面呆不下去,又回到爱之家。那天我和罗兰妮,马克,还有另一两位同工,希望能够帮助他认识到他是个需要帮助的人,不是神确立来帮助别人的人。

马蔚华在外面说自己才真正是爱之家的当家人,已经引起了很多人对爱之家的质疑,故此,我们希望通过跟他和平对话,帮助他明白没有谁在争夺他的地位。在神的家中只有神居首位,任何人都是神的仆婢,都是服侍神的,不是教会和团契的头。今天的他,更是需要神的怜悯,需要大家的帮助。

可是,我们真是很软弱无力,没法跟他讲得清楚。他说自己已经有个计划,要到老家甘肃省去创办另一个爱之家。既然这个爱之家已经不属于他,归罗兰妮管理,他就准备去老家重建一个残疾人团契爱之家。

好像他认为他只要有了计划,别人就有义务帮助他实现他的计划。他说自己曾经在上海做过的事,已经有了经验,去甘肃也可以做。既然在上海的爱之家已经被罗兰妮接管了,现在他要求给他钱,让他去甘肃创办爱之家。

他根本不懂何谓神的旨意,也不打算寻求神的旨意,他只觉得自己要为残疾人服务,有了这个良好的愿望就是神的旨意。既是神的旨意,那么我们这些神的仆人和侍女就有责任帮助他去实施神在甘肃的美好旨意。否则,我们就不是神的仆人和侍女,我们就是不顾残疾人利益的人,就是唯利是图的伪君子。

面对这样的人,听他讲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你能拿他怎么办?

我是对他一点也没辙了。我不由得大声地对他说:“马蔚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以为神就一定要用你来作残疾人事工吗?是的,过去神曾经使用过你在残疾人事工中。然而,你要知道,你若不顺从真理,神也可以废掉你不用,兴起别人来作这事工。我劝你快悔改,回到神的身边,你这样固执下去,没有出路的。”

我说马蔚华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魔鬼的掌控之中,他把自己的舌头交给魔鬼作传声筒了还不知道。

听我说他是在魔鬼的捆绑之中,马蔚华更是生气了。他脸色红得像猪肝那样可怕,对我狰狞地说:“好你个赵阿姨,我这么尊重你,你却说我是魔鬼。你跟他们联合起来对付我,欺压我。”

我不得不跟他说清楚:“我没有说你是魔鬼,你就是你马蔚华,但是,我要说你被魔鬼捆绑了身不由己。你的想法和你的作法都是魔鬼送进来操控着你去说去行的,你应该抵挡出去,不应该照单全收。它要折磨你,你不抵挡它,就等着它害死你吧!可是我们大家的心愿却都是希望你挣脱它的权势,回到主的怀抱。”

马蔚华并没有被我骂醒,他还是强调说自己要去兰州创办新的爱之家,要求把属于他的一万元交给他。他认为这一万元茱莉亚留下来的钱他有权使用,那是为他留下来的。现在他不想自己用,是去为残疾人用。他认为我们若是不给他这笔钱,就是抢夺残疾人的财物,会受到神的惩罚。

我警告他,这一万元早就被他挥霍光了,他走进走出的,谁给他钱?罗兰妮一而再地接纳他进来,他被马克几次三番地寻找寻回,还有就是他不断地去医院看病,这些早就将区区一万元钱折腾光了。现在他竟然这么不讲理,非要要回那早已用完的一万元,还说什么是为了兰州的残疾人所用。

罗兰妮认为,他若是真有心要回甘肃去传福音给甘肃的残疾人,我们会考虑派同工跟他一起去的。可是,这哪是他的真意呀!这不过是他的借口,以此要回一万元为自己所用。尽管马克说明了茱莉亚交待过他,不要把钱交给马蔚华,只是为他所需用的作预备,可是马蔚华还是不相信,硬说是给他个人的,却被爱之家集体给用了。

那天我们的谈话没有任何结果,马蔚华显得很伤心。过去他以为赵阿姨会向着他,赵阿姨会理解他的想法(因为赵阿姨是中国人),想不到这次赵阿姨比罗兰妮和马克更对他凶,还说他是被魔鬼所捆绑,满嘴都是“鬼话”。

我更清楚了一个人若是在魔鬼的谎言里,任你怎么用讲理的方法都是无法说通他的,因为那时他已经没有了自己,他的思维和情绪都不能自控,完全被谎言的灵所操控。这种时候再多讲也是没用的,必须把那个谎言的灵赶逐出去,使被控的那人意识到另一个声音是来自黑暗中的恶者,并且自己愿意依靠神的大能大力出来抵挡。

马蔚华的心完全被私欲所占满,因此我们不能在他这种光景下有任何作为,只能为他祷告,继续关注他,在他愿意回头时再次接纳他。

这事过后不久,我去新疆短宣。从新疆回来后,听丈夫说爱之家的露西找我很急。我急忙给露西电话,询问有什么急事?露西告诉我一件令我大吃一惊的事,马蔚华既然大打出手,把罗兰妮打了一顿。

我问露西现在情况怎样了?露西说,当时急着找我就是希望我出面去处理一下这事。可是我不在家,也没别的办法,这件事甚至惊动了警方(爱之家的残疾人报的警),因为一个残疾人殴打一个外国人,无论如何也会引起反响的。

我的心很痛,真的很痛。我们走的是一条十字架的苦路啊!真是没错。虽然这条路上有主的同在,有主的安慰和支持,却也有艰难和苦楚。

我知道罗兰妮为此很伤心痛苦,肉体的疼痛算不得什么,过一阵就好了,心灵的伤痛是不容易愈合的。是啊!她为了我们中国同胞的灵魂,为了我们的边缘弱势群体同胞的灵魂,付出得够多了,可是却还要受到那么多的非难,甚至被她所爱的残疾人殴打。

我别无他法,只有祷告:神啊!只有你能安慰她,只有你的安慰能够达到她内心深处的层面,主啊!求你安慰她。

第八章 烦恼中成长成熟

慰儿的生日刚过不久,爱之家又要开生日派对了。

我刚得知这信息时,心里有点不愉快。一方面得花费许多钱,更令人担心的是这样作,会不会给大家的灵命带来什么负面的影响?我在爱之家负有一定的责任,如果大家在这儿的生命不能正常成长,我们是很难交帐的。我们得向支持我们的弟兄姐妹交帐,更要向神交帐。

但是整个事件的运作不能由我来决定。听说是露西发起的,她现在是爱之家的管理人员之一。这次生日派对,她邀请了其他两位跟她生日接近的人一起庆贺,一位是曾经的同工羽丹,一位是爱之家的小孔。

刚听到这个信息时,我找过羽丹问是怎么回事?我跟露西少有机会碰头,我周末来到爱之家服侍,露西正好周末回家休息。羽丹说她其实并不想过什么生日,不想把时间花在宴乐中。而且她告诉我,她自己没有钱来开生日派对,也不能增加弟兄姐妹的负担。她已经跟露西讲好了,她不参加,但是她会来祝贺。据她告诉我,取消已经不可能了,因为露西邀请了很多人。

既然这样,那就祷告吧。这事若出于神,我不能也不会拦阻,若出于人,神一定有办法拦阻的,我要作的就只有祷告了。

这并不是我的态度消极,罗兰妮对这件事的看法如何比我更重要。一方面她是爱之家的主管,我是配合她在爱之家负责灵性这一版块的管理。更重要的是我很看好罗兰妮处理事物的能力,虽然她信主的时间很短,但她的生命十分成熟。她的决定不会给弟兄姐妹带来灵性上的亏损,这一点我有把握。并且我可以从她做事的过程中多有观察和学习,从而也得到灵命的更新。

李培春给我的电话使我知道生日派对将逾期召开。他在电话中还告诉我,罗兰妮支持这次活动,并自己拿出三百人民币。来参加这个生日派对的不光是露西老家——戒毒者之家的弟兄姐妹,还有住在附近跟爱之家有关系的一些福音朋友,比如理发店的一帮年轻人和四围的邻居。

下午四点半开始聚会。三点钟不到,便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此外,给残疾人上缝纫课的老师还没离去。可是,就在这时发生了一场争闹。

江博和李培春大声吵了起来。

起因似乎是很小也是很可笑的事情。前天晚上,有些人在加班作椅靠垫,有些人在上网玩游戏。在爱之家,很难统一作什么事,因为各人的生理情况不一样。有些腿有问题,有些手有问题。大多数腿有问题的人,参加缝纫班的学习,也作一些这方面的手工。

李培春没有双腿,但他的心思意念不在手上,而在眼睛和腿上,他的残疾车帮助他做到了许多没有腿的人不能做到的事,除了采办购物外,他的时间大部分在网上。其实他也能作手工的,但他没有兴趣。

让这些残疾人作没有兴趣,但却学会责任和技能的活,并不是一时三刻可以办到的。不光是李培春,也有江博和其他几位都这样,老师在时,他们像模像样地学、干。老师不在,他们就各作自己喜欢的事,大多数是在网上玩游戏。

其他人好像没有李培春那样,显得思想以及生命成熟,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对他们来讲,在爱之家的生活较比以前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他们不再去要饭,不再活在无聊、争竞之中,他们虽然还不能完全靠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但已经在朝这方面努力了。

李培春则意识到是神给了他们今天的幸福和满足,自己要懂得珍惜。故而,在爱之家他有一种主人翁的心态,对一些他认为不好的事,他要出头鸣说。前天晚上有不多的几位在加班,大多数人在玩,但是江博又提出煮面条吃,李培春马上出来反对,当即他们就争吵了起来。

现在,爱之家来了许多客人。大家在天井里聊天,挺开心的。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又提到煮面条的事了。李培春是得理不饶人,当着众人的面把前晚的事捅了出来。江博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当众出丑,一来一去地就大吵了起来。

天井旁边就是工作间,教缝纫的老师不信主,客人虽然都是基督徒,但也都露出惊咤的眼神。他们大概想不到爱之家会发生这种事,残疾人当中的关系会如此紧张。由于吵闹声越来越大,把隔壁左右的邻居也吸引过来了。

我当时在场,竭力想要将这场争闹制止平息,可是,没有能够成功。他们听不进任何人的劝阻,不但动嘴,几乎要动手。若不是李培春和江博的腿都不方便,像这么高声道的争闹来看,不动手是作不到的。

露西虽然在开始时,忙里忙外地忙个不亦乐乎,此刻也不能不跑过来劝架。她说:“我求求你们给个面子好不好?今天是我最高兴的日子,你们就不要吵了。要吵的话,过了下午再吵吧”!

没有人听她的。有属灵争战经历的人都能够意识到,现在这个情势正被一个愤怒的灵在占据着。我也没有办法,只好默默地仰望神的怜悯。求主来光照李培春和江博,让他们知道自己此刻正在作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

这边事情还没完,那边又来事了。林涛是今天生日派对的主持人,他为今天的活动已经费了很大的心力。露西邀请他作主席,这使他感到很荣幸,他暗暗起誓要好好表现一番。在节目的安排上他也动了很多脑筋,连老程这个从来没有上过台面的山东大汉,他也有本事动员他朗诵诗篇。

林涛是刚来到爱之家不久的残疾人。林涛生下来就缺了一只手,不仅仅是没有巴掌,整个手臂都没有。但他很能说会道的,他现在的理想是作个牧师,将来去向残疾人传福音,并牧养他们。刚来不久的他,因为伶牙俐齿,很受大家欢迎。得到这次能够充分表现自己的才干的机会,他当然想要好好表现一番。

当看到天井里发生了争吵,他很着急,怕这场争吵越演越烈,影响到马上就要开始的派对活动。于是,他过来劝阻说:“别吵啦,别吵啦。老师还在呢,你们不觉得丢人吗?爱之家来了那么多客人,要吵等客人走了再吵吧”!

天井里不但有图比亚斯和莫尼卡两个外国肢体在,缝纫老师也探出头来看出了什么事?缝纫老师每周来这儿一次教授缝纫课,已经差不多半年了,她也是第一次看到爱之家发生这种争吵的事件,自然表示出很大的关注。

林涛眼看李培春和江博也不听他的劝告,生气了。他一甩他那只空袖筒说:“算了,算了,别搞什么派队了,我也走,让你们吵去”。说完,真朝外面走去。

露西急了,慌忙叫道:“林涛、林涛,你别走,你今天是主席,你走了怎么办呀”!

林涛才不管那么多,径自走得远远的,拦都拦不住。图比亚斯和莫尼卡看到这种情景,没有说什么,我认为他们也在心里默默地祷告。是啊!除了祷告,还能作什么呢?也不需要作什么,因为只有祷告是最直接和有效的办法。

果然,似乎不可能停得下来的争吵,在我们的祷告中停了下来。

这时,罗兰妮来了。刚才的事好像已经发生在遥远的过去,不但李培春和江博不再闹了,林涛也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爱之家。

有人小声地说:“你看,他们就会作给雅妮看,雅妮在一套,不在又是另一套”。(雅妮是罗兰妮的中国名字)

我不会简单地看待他们的这种作法。虽然这里面不乏有表里不一的坏习气,但我相信这些残疾人当着罗兰妮的面尽量地表现得好一些,其间也有他们好的一面。

我觉得他们这么作是为了不让罗兰妮伤心,他们都知道罗兰妮爱他们,为了他们,罗兰妮肯把自己的生命都摆上。他们知道自己这么作不好,然而,又无法按耐住自己火爆的性子不发出来。如果罗兰妮在,他们就不会将他们脾性里面那些负面的东西表现出来了。因为罗兰妮有神的性情,也有神的同在,故而,他们在这种充满着神同在的氛围中不敢随意造次。

圣经说:【彼前4:8】 最要紧的是彼此切实相爱。因为爱能遮掩许多的罪。我以为这节经文的意思是因着爱,许多罪就被压下去不能爆发和暴露了。

我想到了自己,为什么我缺少这样的威慑力量呢?当然,不可否认,神把罗兰妮和我放在不同的地位上。罗兰妮是爱之家的“老板”,而我只是一个义工。这些残疾人他们尊重罗兰妮,有一部分原因,确实是因为罗兰妮掌握了爱之家的经济大权。可我更愿意相信,这种尊重多是因为他们内心有对神的敬畏,也有对爱的力量的折服。罗兰妮表现的爱使他们不忍要伤她的心。

基督徒对爱我们的主耶稣也有这样的一种情愫。我们的软弱导致我们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去做一些自己并不想去作的事情,就像圣徒保罗那样发出感叹说:我想要行的善行不出来,不想要行的恶偏偏就去行。我真是苦啊!谁能救我脱离这取死的身体呢?……

很多时候我们克制住自己的邪情私欲,避免了犯很多的罪,但这并非是我们的肉体变得不会犯罪了,可以说,我们仍然是软弱的。我们之所以不犯罪是因为我们不忍心犯罪得罪神,知道神如此爱我们,让他的儿子耶稣基督来代替我们死在十字架上,耶稣的爱激励着我们,使我们真是不能再硬着心,辜负他拯救的大爱了。

爱之家的残疾人与大多数基督徒一样,都有许多方面的困扰和许多方面的软弱,不过他们表现得更为突出。爱之家的残疾人,他们也都接受了基督为他们流血的舍命大爱,因而他们也有圣灵内住的工作,不愿辜负神的大爱。在爱之家,神的爱藉着罗兰妮对他们的一番良苦用心得以彰显,故而,他们对罗兰妮的顺从,虽然有时有阳奉阴违的现象,但里面却也包含了对神爱的折服,包含了被神爱所感动。

罗兰妮来后,生日派对正式开始。在来宾陆续进来时,灵修室里架起的一架投影机,正在播放罗兰妮刚刚制作的一组照片。第一张拍的是露西和小孔,他们一左一右蹲在花旁,露西在左边,小孔在右边。你很难想象,左边的美女和右边被毁容的男孩蹲在一起竟也会有那么协调。

看他们俩的照片,以及蹲在投影机旁的他俩,让我想起了“巴黎圣母院”里的艾丝米拉达和卡西摩多。露西和小孔相貌的反差,一点也不比几百年前维克多*雨果笔下的男女主角逊色。我不由赞叹神的奇妙,在他神圣光辉的照耀下,人的感觉竟然会起这么大的变化。

记得那时看电影,并不是太理解为什么一个有美好灵性的人,纵然他长得很难看,也给人感受到一种魅力。理论上我也知道,心灵美比外貌美更吸引人,但并没有在这方面的真正感受过。只是凭想象觉得理应如此而已。

今天,中国的和现代的艾丝米拉达和卡西摩多就在我眼前。他们都是我熟悉的人,都是跟我一起在基督里成长的人,我只有感谢主,并赞叹他救恩的奇妙。

罗兰妮一边放摄制好的照片,一边在解说。照片底下有一些英文解说词,在座的大多数人不懂英文,故此需要罗兰妮用她那蹩脚的国语作解说。

从她的解说中,我深深地体会到这位异国姐妹那十分美好的灵性。

她在介绍露西的事迹时,我真是服了她的细心和用心。在我眼里,露西是个有很多问题的人物,虽然她的改变确实很大,但至今仍然问题多多。尤其是她在管理爱之家时,常常用血气来面对爱之家的人与事。

我每次去爱之家,都要听到那些残疾人对我反映说露西这样,露西那样。虽然他们本身也有问题,但我相信他们说的八九不离十,露西就像他们所说那样。

然而在罗兰妮眼里,向我们介绍的露西俨然是一个充满了爱心,十分吃苦耐劳的好姐妹。是罗兰妮在粉饰美化她吗?也不是。这些照片显明出来的就是如此,露西自从做了爱之家的管理人员后,她确实很努力。她给小猫打扫猫棚,在楼上楼下的拖地,她确实如此。

罗兰妮特别指出,当时她让露西祷告寻求,要不要在爱之家管理。露西其实有机会找到别的工作,但她还是选择在爱之家,这确实不是一般的选择,是露西顺服神的一个壮举。

这点我也可以为露西作证。当时,我曾经替她介绍过到朱弟兄开的咖啡店里去工作。我以为露西不会愿意在爱之家工作,像她这样爱美和虚荣的人,我怎么也想不到她会选择留在爱之家服侍。

通常人们偶尔来到爱之家献献爱心,这还是比较容易做到的。可是,要每天在爱之家,那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爱之家每个人都伤痕累累,一不留心,一句话,或一个动作,就会挫到他们的痛处,引起一场可怕的战争。

露西并非不知道这些情况,她在爱之家刚开始有残疾人事工时,就一直在爱之家有服侍。对爱之家里天天免不了的矛盾和冲突,露西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罗兰妮要她祷告,寻求神的旨意,她认认真真地经过寻求后,作出了留下来好好服侍这些残疾人的决定,这是一个相对了不起的决定。

现在罗兰妮在一边放照片,一边介绍露西的事迹,我听了很受感动。既为露西今天成就的这番生命光景而感动,又为罗兰妮如此体贴神的心意,将一个个问题多多的人带领得这么好而感动。

想到自己信主已经那么多年,在主里还是那么稚嫩,真是羞愧。并不是我假意谦卑,我真是太稚嫩了。我经常搞不清楚该怎样看待一些问题多多的人,也搞不清楚如何来面对一些棘手的事。

我很感谢主使我有机会与罗兰妮同工。跟她同工我的心灵有很多黑暗处被光照开启,许多原来感到费解的圣经似乎都透亮了,罗兰妮的生命就是一部活的圣经注释。

在这部活的[圣经注释本]的光照之下,我看到自己那法利赛人的本相。

我讨厌法利赛人。在信主之前,在自己还不明白圣经之前,我就隐隐约约地从心底里讨厌戴着面具生存的人。信仰给于我最大的好处,不是能够看清这个世界上的人,他们是如何、如何的,信仰给于我的好处是使我看清自己是个怎样的人。

在许多人眼里好像我很有爱心,好像我看待人与事很客观。我能够将自己隐藏得很好,连家人都不易看清我的真相。但神知道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爱我,要将我从法利赛人的生命中改变过来,变成像耶稣那种生命素质的人。

罗兰妮就是神用来改变我的一个器皿。她是继罗娜之后,神放在我面前的又一个好榜样。

罗兰妮与罗娜的不同点是:罗娜出生于基督徒世家,她的美好灵性有家人带来的影响。而罗兰妮则出生于一个穆斯林家庭,她是近一两年才信主的。

神知道我这人的傲慢与偏见有多深,他知道我会强辩说:“如果我有罗娜这么好的家庭和父母,我也会成为像她那样有美好灵性的人”。神也知道我是个极其狭隘的人,信了耶稣以后仍然会带有偏见看待不同信仰的人。他因此把罗兰妮放在了我面前,藉着罗兰妮很特别的皈依,一方面让我看到穆斯林中也有做人做得很好的,另一方面也给我看到神伟大的救恩是怎样临到一切谦卑温柔之人的。

虽然从理论上我知道,看人多以正面积极的心态、好过负面消极的心态,但一遇到具体事件就无所适从。比如看待露西,她是由我带进基督徒团契中的。她每一步的改变和成长,对我都有莫大的安慰和激励。她从一个吸毒者变成一个服侍神的人,有多少弟兄姐妹的祈祷和神自己奇妙的作为啊!我为她的每一点进步高兴,但也为她引起的非议感到难受。

从表面看,我这似乎是很正常的一种心态,因为我把露西当成自己属灵的儿女,对她倾注了一份特别的情谊和希望。然而,这里面仍然可能会有魔鬼的作为,魔鬼会将本该属于神的荣耀,偷偷地放进我的思想里。魔鬼曾经使我为露西的进步沾沾自喜,也为她的问题生气沮丧。

我之所以不能像罗兰妮那样看待露西,明显地是我把露西看成是自己工作的成果。圣经说:撒种的是人,浇灌的是人,叫作物生长的乃是神。罗兰妮能够如此洒脱地看待露西的优点和缺点,是因为她真明白这处圣经的含义。而我,却在计较自己的患得患失上失去了方向。

露西跟小孔一起过生日是露西自己的要求,可见她对小孔这个比卡西摩多面目更可怕的中国残疾人,没有丝毫的厌恶感。这是露西新生命的体现,她能够不再从外貌认人,只从内心认人了。

我见到有不少人来到爱之家,他们看到这些残疾人的眼神多是那种怕怕的。虽然也有怜悯,但乏有亲热明朗的眼神。除非是神的爱充满在人的心灵,否则没有人能够对这些丑陋的残疾人报以亲热和明朗的微笑的。故此,我知道在露西的心里,有基督的爱存在。

来参加他们生日派对的客人数量超过我们的想象。我这才更认识到罗兰妮对神旨意的明了,是我望尘莫及的。

露西对有些跟她接触过的福音朋友发出过邀请,这些都是计划内的。但是,万万想不到来了许多计划外的客人,那就是左右隔壁的邻居。灵修室内坐满了人,不得已,只好请家里的人都让了出来,把位子给客人坐。

我对教会的活动邀请外面的人参加,是有深深地忌讳和担忧的。我知道,这跟我们受到的伤害有关。

在我们这个执政掌权者是敌对神的国家里,基督徒并不能自由释放地敬拜神和从事任何与教会有关的活动。罗兰妮是一个外国人,她能够这样自由释放地作一些与福音工作有关的事,得有极大的信心才行。

前不久,有一位姐妹告诉我一件事,这件事引起了我很深的思考。

有一个海外的基督徒团契,他们受圣灵的感动,对大陆的教会和福音工作有负担。他们派一位肢体来到大陆短宣,想要与这边的基督徒一起合作作些福音事工。万万没有想到,在基督的教会里,他遭遇到非常的冷遇。

他在一位他已认识的基督徒姐妹的带领下,进到一个正在开培灵会的教会中。他们在聚会的场所门口,遇到盘查。这是他首先难以理解的,敬拜神的地方是欢迎人来还是拒绝人来?当他说明自己是基督徒后,仍然被要求查看身份证件。为此,他感到自己受到很大的伤害。

是的,遭遇拒绝,不被接纳确实是很大的伤害。这位弟兄他满腔热情地来到中国,并且带着海外基督徒对国内肢体的爱和经济支助来到教会,但他受到的待遇如同公安对犯人的待遇,他如何能不心痛呢?

经历这件事的姐妹把她对今天国内教会的不满叙述给我听。我没有办法像有的弟兄姐妹那样认为,海外的人来到国内,得先接受中国的国情教育。若不然,难以避免伤害。

我也知道,那位来自海外的基督徒感到受伤,但在国内的基督徒同样感到受伤。因为这正是魔鬼要作、而且正在作的毁坏的工作,魔鬼知道普世基督徒合一的话,产生的力量会有多大。故而,它千方百计地要削弱这种力量,使教会不能走向合一,从而拦阻神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国内基督徒由于政治原因,经受到的伤害不必细说,有目共睹。但这种伤害能不能成为造成另一种伤害的借口呢?当然不能。每一种伤害都是魔鬼的作为,耶稣来,为要除灭魔鬼的作为。所有的伤害都要来到神的面前得着医治。神的舍身流血的大爱能够医治伤害,包括政治方面的伤害。

我想,国内的基督徒务必要相信神有保守的能力。我们所处的环境尽管又险恶又复杂。但还是在神的掌握之下。只要时刻警醒,以祷告托住的事工,神不会不保守。若是在神的引导下,也是以祷告托住的事工遇到麻烦,其间一定有神美好的旨意,以及他要成就的心意。我们这样想的话,就得着了“天下万事互相效力”的好处了。

对于不认识、不了解的人进入我们的教会,我们都应报以热情的欢迎态度。虽然这有点冒险,尤其是在今天各种异端邪说充斥遍地的时代,似乎是谨慎一点,保守一点更为安全。但是,我们要的是神的保守,不是人的防患。

谨慎和惧怕往往是一步之差,魔鬼会给我们戴高帽子,明明它把胆怯的灵送到我们里面,它却让我们自欺说这样作是为了谨慎。

由于在这种谨慎的幌子下掩盖着的惧怕心态,我们已经失去了许多来自神的祝福。就像这次那位海外基督徒,他是带着神要给这个教会的祝福而来的,可是这个教会却因害怕他是公安派来的密探,左盘右查的,致使那位弟兄受到伤害,他们也失去了神给他们的经济祝福。

我认为,即便不认识的人真是公安密探,或是来传异端的人,也应该报以热情态度。他们都是主所爱,也是主要拯救的人。也许他们确实是不怀好意来到我们中间,我们仍然可以欢迎的态度待他们。

我们所传的信息没有什么可隐晦的,相反地要传到天涯海角去。他们肯屈尊来听我们的信息,我们要欢迎,只要我们传的确实是神的道,不用惧怕。因为这道是大有能力的,不定圣经哪一句话就打动他们的心,就为主得着他们了。

现在主给中国基督徒已经开了福音的大门。我们不再像解放初期和文革期间那样,必须偷偷摸摸在旷野、在坟茔躲着聚会。但是大逼迫时期受到的伤害,可能至今没有得到医治,因而,大多数教会仍在恐惧战兢地服侍神。

圣经说:神赐给我们不是胆怯的心,而是刚强、仁爱、谨守的心。初期教会的基督徒为了福音的广传,他们承受了相当大的痛苦和迫害。比起他们,我们今天承受的真算不得什么。何况主耶稣并没有让我们在患难逼迫中担当我们所担当不了的苦难,今天的教会就如王明道先生所讲的,不是被魔鬼打倒了,而是被魔鬼吓倒了。

主耶稣说:你们是世上的光。基督徒是光,教会是金灯台。灯不能放在斗底下,而要放在灯台上,为的是照亮在黑暗中行走的人,使他们不致失脚。

无论是管基督徒的公安干警,还是东方闪电邪教徒。他们都是主所爱,主要救的人,我们若有一颗怜悯他们的爱心,就不会因为害怕,而失去在他们面前为主作见证的机会了。约一4:18说道:爱里没有惧怕。爱既完全,就把惧怕除去。因为惧怕里含着刑罚。惧怕的人在爱里未得完全。

愿主帮助我们作个完全人。

我很敬佩罗兰妮。她并没有因为自己是个外国人,而对传扬福音有胆怯之心。并不是她稀里糊涂不知中国的国情,她很尊重中国的法律,如果法律不许可作的事,她决不会去做。但是,她并没有被法律制约住,不去实行主颁布的大使命。在圣灵的引导下,她既刚强壮胆地作神喜悦的事,又小心翼翼地不违反地上的法律。

这需要勇气。她在上海有事业,一不当心触犯了中国法律,她的事业也要受到影响。这对于每个外国基督徒都不容易,前些年,他们甚至不能与中国基督徒自由交往,更不允许直接参与打着基督名义的慈善事工。这几年形势有些好转,民间也有人从事慈善福利事业,基督徒以个人的名义作善事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

可是,外国基督徒在中国本土以基督的名义作善事,仍然受到政府的关注。这种关注不是认可和支持,还是禁止与反对。罗兰妮对此不能不小心翼翼,不得有一点差池。

爱之家在这里租用的是民房。我们不能使用教会的团契为遮盖,只能算是一个福利小厂。罗兰妮很想登记注册,以便有个合法的地位。可是在中国,要做到这一点也不容易。

隔壁左右邻居对我们很好感,这些好感体现出人性中善的一面,他们以为我们对残疾人这么好是积德。居民们受传统文化的影响至深,五十多年党的共产主义教育已经基本没有市场了。我也搞不懂为什么人们会那么健忘,才过去多少时间呀,党的教育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平常我们没有向居民多讲有关信仰的事。对于向周边的人传福音,行的比讲的更为重要。因而,带领残疾人在生命上长进,是我们最重要的事工。我们没有把大门关闭起来,平时随时欢迎邻居进来玩,常常在吃饭时都有邻居在旁,看我们都吃了点什么。

我曾经在不同的团契呆过。就是在今天这种环境中,我也同时来往于不同的团契。没有一个基督徒团契像爱之家,对所有人打开大门表示欢迎。几乎每一个我参与侍奉的团契,或多或少都存有病态的防患心理,这让我们失去了许多见证的机会。

与罗兰妮同工使我开始在面对种种人际关系方面有了突破。我对魔鬼怎样破坏人际关系和耶稣如何修复人际关系有了更多的认识。一开始,我对罗兰妮的做法曾经表示过怀疑,也为她捏一把汗。渐渐地,我看到福音的果效了,罗兰妮的生命使她在处理这一应事件上游刃有余。

很多邻居是第一次到爱之家作客。他们对这儿窥视已久,一直没有机会进来看看。露西和小孔的生日派对给他们创造了机会,这也给了我们一个公开布道的机会了。

爱之家的节目很丰富,有诗歌献唱和朗诵。昔日的乞讨者,今日能够如此风光地站在人前,每一个人都感到是神的大能和神的大爱。我以为这些残疾人也一定这样认为,我但愿他们别把神这样的大能和大爱看得平常,渐渐失去感恩的心,以致从恩典中堕落。

我们一起唱着颂赞上帝奇妙救恩的诗歌:

从天父而来的爱和恩典,

把我们冰凉的心溶解,

让我们献出每个音符,

将它化作赞美之泉……

这时候,很奇妙的事发生了,邻居与我们一起投入到赞美敬拜之中。他们拍手的拍手,歌唱的歌唱,有的还把手上的婴儿举了起来,整个会场充满了圣灵中的平安和喜乐。

林涛预先的节目安排就有请我献唱一首诗歌,我虽然已有思想准备,当时却被感动要唱另一首与现场的气氛相应的诗歌。我忘了聚会前由于江博和李培春的争吵引起的担忧和不快,我想一定是神让我别考虑那么多,别只盯着爱之家的问题看,我才能打消顾虑,唱出这首歌来的。

“这里有神的同在啊,这里有神的言语;

这里有圣灵的恩膏,这里是另一个天地。

看哪,弟兄和睦同居,何等的善、何等的美;

好比黑门的甘露降在锡安山顶。

爱在这里,和平在这里;

光明在这里,生命在这里;

耶和华所命定的福,都在这里。

你若想要得到它,在耶稣基督里。”

我一边唱一边来回走动。唱到最后,我有所指地在几位理发店的福音朋友肩上拍了拍,强调说:你若想要得到它,(神的同在,神的言语,圣灵的恩膏;爱,和平,光明和生命以及耶和华所命定的所有福份)那就要在耶稣基督里。

这无异于一场福音布道会。它的效果是我们无法预料的,我知道这是神行的奇事,我们只能低头附伏,敬拜这位伟大的神。

所有的来客都留了下来,与我们共享晚餐。

露西和小孔很高兴,我也很高兴,我们大家都很高兴,连江博和李培春也很高兴。

或者有人会认为我们太健忘,有人会认为我们在自欺。如果是以前,我也会觉得自己怎么可能在爱之家存在这么多问题的情况下,还唱出这种与实际情况不符的诗歌来?如果是以前,我会一直在聚会前争执的阴影里出不来,根本无法享受现在的喜乐平安。

可是现在,不是我忘了聚会前发生的那些令人烦心的事。我没有忘记,江博和李培春更不会忘记了。我们之所以还是能够在这里大唱大跳,是因为我们知道,这些事我们自己解决不了,除了神,没有人能够对这些事作出判断,也没有谁能够找出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让我们来把这件事仰望在神的手中,他会帮助我们在这件事上学习功课,并使我们的生命继续成长的。

第九章 身体为义的器具

我们的灵修书籍用的是一本将日常生活的经文汇编在一起的书籍,其中有按不同专题划分的、六大方面的五百句【圣经精句】。有一位弟兄给爱之家送来十几本,爱之家的【每日灵修】这段时间就以这本书为蓝本。

这天我们正在读有关身体这方面的信息。

每周有一人轮值主席,这次轮值主席的是李培春。由他先读提要,接下来大家按座位顺序挨下去读。读后要求每个人谈一点自己的领受,也就是读【圣经精句】的读后感。

这次的信息主要从专题经文的归纳中,我们可以看到神对人的身体有什么美好的旨意。

我们知道身体是神荣耀的创造;人犯罪堕落后,在罪的咒诅下,人的身体也受亏损和影响;但神并没有就此放弃人类不管,他差遣耶稣以罪人的受限身体来到世间,为我们承担罪的刑罚;耶稣为我们死后第三天复活,复活后以新的身体形状,向世人显现达四十天之久,并向人说明,信他的人也将同他一样,复活后得着一个荣耀的身体;耶稣升天后,差遣保惠师圣灵来到人间,圣灵在人心里作光照、引导的工作,使人明白神的大爱,愿意接受耶稣基督为主;信耶稣的人,他的身体就成为圣灵居住的地方;圣灵不断地在人的心里作改变的工作,基督徒的身体由过去是罪的器具,改变成现在作义的器具;我们现在对自己的身体要顾惜保养,不能放纵肉体的邪情私欲;有一天,我们都要脱去这个地上的帐篷(也即现在的身体),穿上天上的义袍,像天使一样,不再受地上各样的限制了。

小孔问我:“什么叫罪的器具和义的器具?”

我先让大家看罗马书六章十三节说的:“也不要将你们的肢体献给罪作不义的器具。倒要像从死里复活的人,将自己献给神。并将肢体作义的器具献给神”。

在这里,保罗劝勉基督徒,我们既信了主,就如同从死里复活了一般,是一个全新的人了。这个全新的人,他的所作所为与过去全然不同。过去是罪的奴仆,现在要作义的奴仆。也就是说过去我们是不由自主地由魔鬼和罪恶控制着。现在我们是基督的仆人,有神的圣灵掌管我们。

大家还是有点搞不明白。小孔再问:“什么叫将肢体献给罪和将肢体作义的器具献给神”?

我很喜欢大家提问,这样我给他们讲圣经就不是无的放矢了。

我回答:“肢体的意思就是身体上的各部位。我们的身体由不同的部位所组成,最显见的是手,脚,口,眼,鼻,耳,等等。将肢体献给罪,指的是我们用自己的手,脚,口,耳等去犯罪。在我们还作罪人时,不知不觉的每天都将自己的肢体献给罪了。我们用自己的手去偷窃,用我们的眼去看淫秽的东西……这是不是将自己的肢体献给罪呢?”

大家不约而同地点头称是。

“现在我们信主了,神要我们将肢体当义的器具献给他。这就是说,我们身体的各部位不但不能再去犯罪,还要去行义。我们要用我们的口歌颂神,不是去咒诅人;用我们的手去帮助人,不是去作坏事;用我们的耳去倾听神的声音和人的心声,不是去听那些引人堕落的靡靡之音;……过去我们都曾经把自己的身体献给了罪,结果有人因酗酒遭意外,有人得性病,这就是犯罪的可怕后果。今天神拯救了我们,我们的肢体不再用于犯罪了。我们的手要亲自劳作,我们的口要歌颂神,我们的眼要看圣经,这就是将肢体当义的器具献给神了”。

这样讲大家基本上都明白了。

我没有忘记告诉他们,关于肢体,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

圣经将我们和主耶稣的关系用身体来比方。耶稣和被神救赎的人类成就了一个“宇宙人”,这个“宇宙人”不是在地上,而是贯穿天地之间。他的头是耶稣,现在在天上。他的身体是古今中外所有的基督徒,有的与主在一起,有的现在还在地上。这是个顶天立地的“宇宙人”,我们也是其中的一部分肢体。

圣经说我们是互相联络作肢体。教会由不同的人组成,因而肢体的功用也不同。

你会看到,在教会中,有人起口的作用,有人起手的作用。比如我,多是作口,因而我的动嘴能力比较强,动手能力就不行了。许多人有误解,认为在教会中,口比手的作用更大,这就是把传道人放在一个不合适的地位上了。其实,在神的眼中,所有他的儿女都一样,各自处在不同的位子上,没有高低尊卑之分。

肢体中有强壮的,也有软弱的,但神格外怜悯软弱的,给于它们护佑,就像人体的内脏,神用皮肤和经络护卫它们。在教会里,神也特别眷顾那些软弱的肢体,给他们遮盖,给他们加上体面。

在爱之家的残疾人中,与任何一间教会中的情况一样,有肢体各自不同的功用。虽然有人没手,有人没腿,甚至有人手和腿都不灵便,但唯其如此,更看到肢体功用配搭的重要。

即使是健康人,也没有谁可以不需要别人,自己什么都能对付得了。神不会让一个人样样都行,样样都第一。若是这样,岂不是这人更要以为自己是神了。魔鬼的精神就是要人自以为像神一样,不站在本位上。人的堕落就是被魔鬼的谎言所迷惑,以为自己也可以像神一样。

今天我们信主了,知道人的真实光景,也不再依靠自己的力量为人行事。但过去的旧观念,旧造生命的残余,使我们还是会高估自己,轻看别人。在教会里,在爱之家,所有的争吵现象都是旧造生命的残余。

但是同样的情况,在教会里,在爱之家,新生命也正在一天天成长成熟。我们这些残疾人的新生命,正在藉着神的话得着喂养,也一天天成长成熟。

苏印生问我:“什么叫体贴肉体,什么叫顾惜、保养身体,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呢”?

又是一个很好的问题。

我以江博和李培春争吵的事由为例子,以吃面一事来帮助大家学习区分什么是体贴肉体,什么又叫顾惜和保养身体,如何使我们的身体成为圣灵的殿?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了起来。

有的人说,肚子饿了,饿得睡不着觉,这时,吃面就是为了顾惜、保养身体,所以应该吃。

也有人说,饿了就吃,不管该不该吃,这是体贴肉体的需要。

简直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我对大家谈我对此事的看法。我认为,能不能吃面本身并不是一个问题。身体是否需要保养顾惜也不必争议,因为这是圣经明文教导。问题的关键是当时处在怎样一种情况下?现在就让我们来看那天的情况。

那天晚上,有的人在加班作缝纫,有的人在玩电脑游戏。那些玩电脑游戏的人本该早点休息,但是他们沉湎于网络,那就不是对身体的顾惜和保养,而是对身体的伤害,他们应该下网去休息,而不是饿了后,填饱肚子继续玩。

就算是加班也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自己想要多干,多赚钱,并不是由于客户催货。这种人不该在休息的时间里不好好休息,这也不是对身体的顾惜和保养,而是为了钱不顾一切,对身体的一种损害;另一种情况则不一样,那是客户急要出货,不得不加班。

我们先来看看自己是处在哪种情况中?

那天晚上吵着要吃面的人一是干活累了,体内能源消耗光了。另一种是玩累了,心里烦,想吃面条解乏和解闷。

在爱之家干活的人会饿,不尽然是因为累的缘故,还有一种情况是吃饭时没有好好吃,或者压根儿是该吃饭的时候不吃(这种情况往往是因为餐桌上的东西不配自己的胃口)。到晚上,尤其是干了活,自然肚子会饿了,这时就想要吃饭了。

弟兄姐妹来自不同的省份。南方人要吃米饭,北方人爱吃面食。各人在自己的家里,或者去买饭吃时,都会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自己想要吃的。而爱之家不似大食堂,才那么不到二十号人,不可能顿顿既有米饭又有面食。

考虑大家不同需要的满足,就得一方面动脑筋想办法,尽量改善和照顾。另一方面就必须大家都有所放弃,放弃自己的习惯和喜好。

我知道要放弃自己的喜好很不容易,格外需要耶稣的恩典。这年代,人已经不具备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大概除了自己和自己的喜好,很少有人具有值得推崇的经历及经验可以放弃了。健康人没有,残疾人更鲜有。

在集体的生活中,个性的冲撞导致人们承受着比物质的缺乏更大的痛苦。若没有耶稣的恩典和怜悯,许多人都无法在这种环境中呆下去。因此愿意过集体生活的人不是很多,有些大学生宁可花费更多都不愿意住集体宿舍,不愿意与周边的人有更多的接触。

爱之家的残疾人如果呆不下去,他们有些人会选择逃避,宁可继续要饭,也不愿意放弃仅剩下的一点属自己的东西;管理者也有可能呆不下去,每天看到这些人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吵吵闹闹,也会心灰意懒,选择逃避。

我相信,爱之家的弟兄姐妹在神的恩典中已经或多或少都有所放弃了。虽然还仍然有看菜吃饭的情况,有玩累了想要吃夜宵,不顾别人感受的情况……然而,大家都不再会理直气壮地认为这样没有什么不好,这就是生命被主耶稣改变的表现,是令人欣慰的。

我也相信,他们不仅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变,而且正在继续改变。争吵的事在所难免,但会越来越少,因为主的工作不会停止。就像在现在这样灵修的时刻,主正在藉着他的话继续工作。

我发表我的看法。我认为大家可以统一思想,订出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规定。平常的作息时间一定要遵守,到该睡觉时都得去睡觉。不能玩到过了熄灯时间还在玩。在这种情况下没有理由要求吃夜宵。如果出货任务紧,加晚班应该是可以准备夜宵的,不仅是可以,轮值管生活的弟兄应主动为加班的人预备宵夜才对。

我对平常大家该吃饭时不吃饭,等到肚子饿了,再自己在厨房找东西吃,也表示了我的反对意见。

我们这儿虽说是个家,但因为是大家庭,就不能不有家规。也许在自己家里,你想要什么时候吃饭没有人可以管。但我们在这个神的大家庭中,不能太随心所欲了。

今天有很多人强调神的恩典,认为可以不要纪律,错误地认为纪律是律法,必须废除。我认为这是一种极端的看法。我们所信的神是一位讲次序的神,诚然有些制度条规的制定,确实是起到束缚人、捆绑人的作用,使人不能去发掘自己的潜能,成功上帝在人身上的计划和旨意。但是如果在没有任何律法的制约下,人处在无政府状态中,也决不会是神的旨意。

耶稣死在十字架上是满足律法的要求,不是因为律法应该废除,圣经清楚地告诉我们:

【太5:18】  我实在告诉你们,就是到天地都废去了,律法的一点一画也不能废去,都要成全。

【路16:17】 天地废去,较比律法的一点一画落空还容易。

很清楚,神知道我们靠自己的力量,没有办法达到神的律法的要求。耶稣知道我们作不到,他给我们恩典力量来作,并不是不要作。他怎么给我们恩典力量呢?是让我们在他话语的光照下,在他圣灵的引导下。如此,我们有了方向,我们有了支持,就能做到过去不能作的事了。

我们想想,过去我们这些残疾弟兄们在马路上,在棚户里,大家为了起码的生存条件互相倾轧。你不肯让我,我不肯让你,为了一点利益争得死去活来。现在大家来到爱之家生活,并非弟兄们自己变得有爱了,是因为神的爱,是神的爱把大家圈在一起。

如果没有神,我们就像圣经里的君王大卫说的,连死狗都不如。一个君王尚且说自己不如死狗,何况我们,在社会最底层残喘苟合的人。

神的爱最大的力量体现在于他要将我们这些连死狗不如的人,变成一支耶和华的军队。

这支军队没有纪律的约束绝对不行,今天在爱之家就是练兵的时刻,我们的元帅耶稣要把我们这支残兵游勇似的军队,整合成一支基督的精兵队伍。我们今天若是基督的精兵,都必须跟随耶稣的脚踪。如果在吃饭这件事上,我们都不能服从元帅的指令,如何能成为一个基督的精兵?

我知道江博和李培春的争执,并非是为能不能吃而起的争执。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彼此不能顺服的严重矛盾。李培春不理解自己到底哪儿说错、作错,为什么会遭遇江博以及其他弟兄们的反对?

我直言不讳地告诉李培春,他批评江博不该无视纪律,随心所欲在爱之家做事,这本身并没有错,错就错在他对江博的态度。可以想象,李培春那种语气一定是“兴师问罪”的腔调。若不然,江博不会气得跟他大闹,而且其他弟兄们也不会一面倒地向着江博。

并不是大家都不把爱之家的纪律当回事,李培春认为不该玩到深夜煮夜宵吃,大家也没有说他的看法不对。问题出在哪里呢?恐怕李培春需要调整自己对弟兄们的态度,即使是一个好的意见、建议,也需要以爱的方式表达出来。

听我这么一说,林涛马上发表他的看法:“就是,就是,他们两个当时真把我气坏了。谁讲都不听。也不看看场合,就算不看有莫尼卡他们这些客人在,会给他们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也得为还没有信主的老师考虑考虑呀!缝纫老师会怎么想我们这些基督徒呢?以后要吵的话,等老师走了再吵,再也不要不分场合地瞎吵了”。

听起来似乎是林涛讲得很在理,但我觉得需要指出他在真理认识上的错误。

我对大家说:“你们觉得不要当老师和客人的面争吵,这没有错。然而,是不是老师和客人不在时,就可以争吵了呢?我觉得要跟大家讲清楚,因为这关乎真理,很重要的真理。无论老师在与不在,我们都不能吵。为什么?因为老师和客人虽然不在,但神在我们当中,魔鬼也在我们当中。你们有没有想到,你们怕给客人和老师留下坏印象,就不怕给神和魔鬼留下什么印象了?”

大家瞪大眼睛听我继续说:“让我来告诉你们,每一次我们在地上犯罪——当然不只是你们,也包括所有的基督徒;每一次神的儿女在地上犯罪,在天上就有事要发生。在天上会发生什么事呢?圣经说,魔鬼就要控告弟兄,魔鬼会不怀好意地对神说:你看、你看,这就是你要用你的鲜血和生命来救赎的人类。他们值得你用你的生命来救赎吗?他们有没有把你为他们死当回事呢?……”

所有的人都一个个低垂着头听我讲,我知道这一席话会给他们带来心灵的震撼。

我继续说:“通常我们会要想维护基督徒的名义,并且以为这也是维护基督的名义。世人有‘家丑不可外扬’之说,我们受此之说的影响,也觉得不能让外人知道我们神家的内幕,尤其是一些不好的事情。可是,圣经明明地告诉我们,隐藏的事没有不显露出来的。因此,我们不要把‘家丑不可外扬’的世俗观点用于解决教会内部的矛盾。”

我进一步说下去:“我说这话的意思不是说不必顾及外人的感受,可以当他们的面大吵大闹。我的意思是不仅不可当外人的面吵闹,也不可在没有外人时吵闹。别以为吵闹仅是两人间的事,会使吵闹的双方彼此心里很不痛快;也别以为这仅是有关的周边人的事,会让他的朋友和邻居心里不舒服;凡发生吵闹的事,一定在灵界,或者说,在天上,也会产生重大的反响。那昼夜控告弟兄的魔鬼会藉此向神进行猖狂的挑衅和嘲讽,而为我们充当辩护师的耶稣,需要又一次举起他钉痕的双手,对魔鬼说:‘我的血为李培春和江博流出,我的命也为他们倾倒,我以为他们付够了赎价,他们是属于我的’。我们可以来体会一下,处在这种情况下,爱我们的主他内心是怎样的感受?”

李培春有了一点感悟,看得出来,他是不愿使主为他伤心的。他沉思片刻后,开口说话了:“以后遇到这种事,我想我会躲到一边去,尽量把自己的火压下来。大家都这样,就不会有事了”。

这话一则表明他知道主在自己的错误中为他承受的痛苦,他不愿再次让主为他被魔鬼定罪;另则也说明他还不完全明白主的救恩,还在以自己有限的力量,想要靠自己来解决问题,或者说得更明确点,他是在躲避问题。

我告诉他,虽然他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忍耐着不发火,但这仍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没有人能够靠自己控制住自己肉体的邪情私欲,除非把自己放在十字架上钉死。我们自己有多少力量在被伤害时能够忍耐得住呢?依靠自己,忍耐是有限的。到时候,恐怕你还没来得及躲到一边去,就已经发作了。

我告诉李培春,把我们的问题交给主,让主来面对我们的问题和难处,这是唯一真正解决问题的途径。基督徒信主后有永生神的内住,圣灵竟然会愿意住在我们的身体里,我们的身体竟然是永生神的圣殿,这是一个了不起的真理。对此真理,我们实在无法用我们有限的头脑能够思想明白的,因而我们只能附伏敬拜。

然而,住在我们里面的神究竟如何来解决我们的问题和困难呢?没有别的窍门,就是放下我们自己的想法。我不要以我自己的想法去揣摩别人的动机,我也不以自己的想法去评估事件的结果如何?一切交给神来掌管。因为我所知有限,无限的神在我里面,他自有公正和客观的公断。

这个过程就是向着自己死,向着基督活的过程。也是“我必衰微,主必兴旺”的生命更新过程。

我希望自己指正李培春,不会给他一个错误感觉,认为我是在否定他、贬低他。这是真理,基督徒在真理的指引下,生命才能正常地成长、成熟。人是何等软弱有限,然而,依靠主,力量就大了。

大凡遇到现在这种事件,正确的做法是把自己先入为主的思想除掉。别想弟兄们总是跟我过不去,换一个角度想想:我知道主是爱,爱我李培春,也爱江博。主为我李培春死在十字架上,也为江博流出了他的宝血。我们同是蒙爱的人,主让我们今天在一起,是让我们共同来学习真爱的功课。

如果能够超越自己的有限来看问题,我们的感觉就完全两样了。就不会觉得别人都跟自己过不去,只会觉得我跟别人不一样,看问题的方法和角度不一样。这些不一样并不影响我们在基督里合一,相反的,神要让我们在这些不一样中,更看到在基督里的丰富。

有许多问题并不是谁对谁错这么简单的问题。承认人的有限,是一个基督徒在基督救恩里的光照和看见。若不是蒙神的光照和引导,我们的眼睛被油蒙住,活在“唯我独是”之中。以为别人都错了,“唯我独是,唯我独尊”。有一天,当我们心灵的眼睛被神打开后,这才知道我是何等渺小、有限,这才知道神的伟大、无限。这样圣经中“敬畏耶和华是智慧的开端,认识至圣者便是聪明”,才会真正成为我们的至理名言了。

在基督的信仰中被开启,是我们生命更新的第一步。团契生活中的磨合(性格和性情的磨合),使我们的生命得以成长、成熟。这种成长、成熟中的磨合,如果没有润滑剂在其间滋润,一定是件非常痛苦的事。神的道就是润滑剂,神的道是基督徒的人际关系中最好的润滑剂。

爱之家的残疾人,现在正在经历基督生命成长中的磨合期。我们要多多地给于他们真道的润滑剂,使他们在这种磨合的痛苦中,不至于因承受不了而放弃,甚至走回头路。

这真道的润滑剂,不是某种理学和吸引人的新道理,而是那亙古常新的神之爱。任何除了神的爱而在这个世界被推崇的时尚,都无法达到人心灵的层面,使人被折服和得满足。耶稣基督那永不更改的爱,是唯一值得我们穷尽毕生经历去追求的。只要是一个人,无论他是残疾人、还是健康人;无论他是生理残疾的人、还是心理残疾的人,耶稣永远是我们的满足。

爱之家的弟兄姐妹中常有的一个现象,就是彼此抱怨说:某某人当着罗兰妮的面一套,背后又另一套。

如果大家知道人的有限,知道神的无限,恐怕就不会为今天某些令他们不平的事件彼此论断了。当世界的真相被你真正地了解到,你不会有这些不平,因为你知道这些阳奉阴违的做法,可以不被罗兰妮知道,却无法不被神知道,也无法不被魔鬼知道。是让罗兰妮知道的后果更严重呢,还是神和魔鬼知道的后果更严重,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答案。

为什么人在暗地里作的事,并没有人知道,竟也会踹踹不安。因为他的良心告诉他,天知、地知,尽管人的良心会因坏事作多了,渐渐软弱、麻木、甚至有一天会泯灭,人还是有良知的。这良知是神放在人心里作警钟,时刻警告人,神在人的生命和世界中掌权,人不可造次,不可随心所欲地违背天理。

但愿耶稣在天上,时刻为信徒祷告、时刻在父面前为信徒辩护的真理,能够真正被他的儿女们接受。但愿我们犯罪的时候,能够想到耶稣在十字架上为我们流血牺牲的大爱;也能够想到,今天魔鬼仍然在控告神的儿女;我们若是犯罪,无异于把耶稣基督重钉十字架。

我们都是被主耶稣舍命大爱所拯救的基督徒,如何回报主的大爱呢?那就是不要再伤主的心了。

【罗6:4】  所以,我们借着洗礼归入死,和他一同埋葬,原是叫我们一举一动有新生的样式,像基督借着父的荣耀从死里复活一样。

【罗6:5】  我们若在他死的形状上与他联合,也要在他复活的形状上与他联合。

【罗6:6】  因为知道我们的旧人和他同钉十字架,使罪身灭绝,叫我们不再作罪的奴仆。

【罗6:7】  因为已死的人,是脱离了罪。

【罗6:8】  我们若是与基督同死,就信必与他同活。

【罗6:9】  因为知道基督既从死里复活,就不再死,死也不再作他的主了。

【罗6:10】 他死是向罪死了,只有一次。他活是向神活着。

【罗6:11】 这样,你们向罪也当看自己是死的。向神在基督耶稣里却当看自己是活的。

【罗6:12】 所以不要容罪在你们必死的身上作王,使你们顺从身子的私欲。

【罗6:13】 也不要将你们的肢体献给罪作不义的器具。倒要像从死里复活的人,将自己献给神。并将肢体作义的器具献给神。

向罪死,向义活,将自己的身体从往昔那种做罪的器具,变成如今将身体作义的器具,这是一个过程,且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是一辈子的更新变化过程。感谢主,在这个过程中不是我们能够做什么,我们只要将住在我们内里的主彰显出来就行了。

目前对残疾的弟兄们来讲,最不容易地就是面对自己的愤怒情绪,无法得到好的调控。他们有心要改变自己的生命和生活,但是常常在与人相处时,无法调控自己的各样情绪,尤其是愤怒的情绪。

也许在我们的观念中,愤怒是一种不好的情绪,我们知道爱生气的人常常伴随着不义的事件发生。因此,如何处理自己的愤怒,是将身体当做义的器具献给神的一个重要课题。

神在造我们时,给了我们各样的情绪反应(愤怒,高兴,沮丧,得意等),使我们对那些临到我们的外界事物有个基本的判断,愤怒就是其中之一。可是由于我们被罪玷污,各人的情绪指标变得不一样了,很多人不该生气的时候会愤怒,不该得意的时候会得意,因而我们在认知上也就有许多错误,在处理情绪上就更是不知所措。

我以为,人有愤怒的情绪不是一件错事坏事,虽然我们一直被告知说不要生气,生气有害于身体。可是恰恰相反,人的愤怒情绪是人的自我保护意识里很重要的一种功能。因为它反映了一个基本事实,那就是受到不公的对待。愤怒的情绪告诉我们,有不义的事临到我了。

通常面对不义的事件,一般会有两种处理方法,一种叫做外爆,一种叫做内爆。

所谓外爆的处理法就是将愤怒的情绪爆发出来。有些人将爆发的对象对准那个使自己产生愤怒情绪的人,因而就会有吵闹打斗的事件发生;另一些人则不将自己的愤怒对象——人,置于对立面,而是以其他的物件来代替使自己产生愤怒的对象,成为发泄自己愤怒的替代品。我们常常会看到,有人不高兴了,就踢桌子板凳,或者对准墙壁猛打,以此来处理自己的愤怒。

另一种愤怒情绪的处理方法叫内爆,就是把自己的愤怒压下去,压到心灵深处,由自己在暗处独自承受。可想而知,这种处理愤怒情绪的方法绝对不会是对的方法。很多人以这样的方法处理自己的愤怒,结果非但是怒火出不来,反在自己的内心深处熊熊燃烧,使自己的身体受到极大的伤害。

既然内爆和外爆都不行,是不是就没有办法了呢?难道这种本是神给我们以保护的情绪,就一定是以带给我们伤害为结果而存在所赐下的吗?当然不是。

最好的处理愤怒情绪的方法是在基督的信仰里。

首先我们要正视的是,若是自己的愤怒情绪出现了,一定对我们有某种特别的意义。不要一概地认为自己的愤怒是正当的,都是别人的错,没有自己的问题。当愤怒作为一个信号临到我们,我们就要来正视这件事,承认说自己有问题了。很多人否认自己有愤怒情绪,乃是基于不敢相信自己面临问题。

当自己的问题出现时,我们需要对自己的问题做一个正确的判断。然而,以我们有限的咨询,很难真正做出正确判断。神的儿女知道,除了神是无所不知,我们人都是有所不知的,既然如此,最好的办法是赶快退到神那里,求问神:“这是怎么的啦?我该怎么办?”

也就是说,我们一正视自己出了问题,不要急于自己作出判断,急于作出处理。让无所不知的神来替我们做正确的判断和结论。我们退到神面前,一是承认自己有限,承认自己软弱,无法和无力面对这件令我愤怒的事;此外我们退到神面前,也是对神的信靠,相信公义的神万不以有罪的无罪,我的问题在神那里一定有公义的裁决。

这样退到神面前后,神的同在就将我们的怒火降低了下来,这种在神面前的“爆发”,比一切外爆和内爆的手段更管用,因为外爆有可能伤害到一些无辜的人,内爆则毫无疑问会伤害到自己。然而,退到神面前来,既不会伤害到别人,又不会伤害到自己,同时依靠无所不知和无所不能的神,我们的问题就能真正地得到解决,且是最最公义的解决。

跟残疾弟兄们讲如何处理愤怒情绪的真理,其实也是在帮助大家操练学习如何仰望神。我告诉他们,过去的我是个性子很急的人,动不动就有怒气产生。很多时候,为了保持所谓的“风度”,我会拼命地把怒气压下去,或者躲到一边暗自神伤。然而,过去那些伤害——错误地处理愤怒的情绪,使我在世活得非常辛苦和痛苦。

感谢主,神使我今天学会了处理愤怒的情绪。从圣经中我知道了,人不可能没有愤怒,因而不能说愤怒是不好的东西。我不必要因为自己会生气,不必要因为愤怒的情绪受魔鬼的良心控告。有了愤怒的情绪,我只消来到神的面前,依照圣经的真理来面对和解决就可以了。

从圣经中我们还知道,主耶稣在面对罪恶时,他也有愤怒情绪的表现。

当年主耶稣在圣殿里,用鞭子赶出一切卖牛羊鸽子的人,推翻那些兑换银钱的人的桌子,这些就是一种愤怒的表达。所以如果一个人从不曾有愤怒的情绪产生,这人必定是个不讲真理的人。因为真理和真爱有一点是“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我以为“不喜欢不义”表现出来常常是对罪恶和错误示以愤怒。

然而,圣经还明文说到:【弗4:26】 生气却不要犯罪。不可含怒到日落。

这显然给我们看到,神没有定生气为犯罪,但是生气却有可能导致犯罪。所以圣经说“生气却不要犯罪”,并且圣经告诉神的孩子要尽早处理生气的情绪,不可以无限制地生气下去,不能把愤怒的情绪带到第二天,必须当天予以解决处理。

如此,我们对自己的愤怒情绪就有了一个完整的、合乎中道的理解和认识了。

在真理上有正确的认定之后,付诸于行动也是个大问题。怎么解决呢?当然是交由神来处理。

退到神面前去,就是一种交由神处理的举措。把结果放在神的手里,在过程中经历到神爱的充满和浇灌。使那些让我们愤怒的人和事在神的爱中得以化解,而我们自己也在爱中学到包容和忍耐,属天的生命更得以成熟。

我把我的经验告诉肢体们。如果是我遇到一件事,这件事使我感到非常不痛快,并且有想要发作的情绪产生。这时候我便知道我处在愤怒的情绪中,我承认自己遇到问题了。我承认感到不公平,想要得到公平的解决。在这种时候,我会赶快离开那个导致我愤怒情绪的现场和人群,去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在没有人的地方,我会相信神在那儿。我不必要在神面前遮掩我的愤怒,我可以坦然无惧地站在神的面前。

我也许会流眼泪,以示我受到不公平的对待,请求神来为我伸冤,报应那使我痛苦的人。我若是没有完全明白为什么会如此令我生气和难受,我还可以先请求神来判决,因为我相信神的公义,他会以真相来做出公义的判决,我愿意相信他的判决,即便这个判决不肯定我是对的。

我想,当我离开那个使我生气的现场和使我生气的人,我就在这个事件中取得了得胜的关键一步。因为我没有让自己被情绪操控,也没有让对方被魔鬼进一步利用。如此,下面的争战就更有得胜的把握了。

我请爱之家的弟兄们不妨也跟我一样,来操练学习怎样依靠神来处理我们的愤怒情绪。如此我们将自己的身体作为义的器具献给神,这就不是一句空话,而是我们的真实光景了。

第十章 爱之家成福利厂

我已经很久没有去爱之家了。从06年底开始,我的事工重点有些转移。爱之家不再是我主要的委身之地,神呼召我用三年时间再次走访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一方面看望各地的弟兄姐妹,一方面向我所接触到的各界人士介绍人类的救主耶稣基督。

这天,朱弟兄邀请我一起去爱之家,说是罗兰妮对爱之家的未来有了新的规划,让我们一起去看看。于是,我达朱弟兄的顺风车去了一趟爱之家。

哇,几个月没来,那里变化好大啊!现在的爱之家已有三个分家,一个仍然叫爱之家,以手工为主;一个是喜乐之家,以学习为主;一个是盼望之家,专供那些还没有确定是否要信主或留下来受训的残疾人住的地方。

罗兰妮很高兴我又回到了爱之家,她带我们去看在沈环路上的一处房子,那是个弃而不用的旧厂房。罗兰妮希望能够在那儿建一所残疾人学校。那儿的环境特好,有很大的空地可供活动和体育锻炼。

我们都希望直接找到业主。听说业主是个香港女人,她的男人去世了,自己无法打理,就撂下这儿回香港了。中介公司的人听说罗兰妮要租房子办学校,就来找她。他们当然想要靠此发一笔财,若不然,他们不会主动来找我们的。

不知怎么能够找到这间工厂的女主人?找到了的话,好好跟她谈价格。她若让房屋空着,一分钱也不能收回,便宜点租给我们,多少还能收回点。

罗兰妮想办残疾人学校的想法是顺应今天的形式的。现在据说民间慈善事业有了很大的发展空间。虽然以基督教团体来开办慈善事业还受到种种限制,但是在民间,许多应运而生的福利院、养老院出现了。

有一篇叫做【温柔的怜悯--------浅谈慈善事业的发展】中写道:

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经济发展有目共睹,但是其中滋生的黑暗和日益加深的两极分化也是不容忽视的事实。面对我们周围每天发生的大量的比冉阿让和芳汀更加悲惨的悲惨世界的故事,人们怨声载道——为什么中国富人那么多,却不肯像西方的那些富豪们一样拿出一点钱来周济穷人呢?问题也许不仅仅在于那些富人,我们来看一下人类慈善事业的发展史也许有助于对此问题的认识。

在整个人类历史上,各个民族中无疑都曾经有过慈悲慷慨,扶贫济困,乐于助人的个体,但人的普遍本性是自私的,这种大善人毕竟是凤毛麟角,因此很长时间的历史中,能够从他人的慈悲中受益的人也是极少数。

然而,有一个民族十分特殊,他们在4000年以前就有了系统的社会化慈善事业-------这就是以色列民族。他们按照摩西律法拿出收入的十分之一来,供养神职人员和孤儿寡妇,不仅如此,上帝还要求他们“在你们的地收割庄稼,不可割尽田角,也不可拾取所遗落的。不可摘尽葡萄园的果子,也不可拾取葡萄园所掉的果子,要留给穷人和寄居的。我是耶和华你们的神。”(利19:9-10)犹太民族很好的执行了上帝的律法,其十一税的使用和操作规范从某些方面也奠定了今日各国税收法和社会福利的基础。

从犹太教脱胎出来的基督教记得圣经中这些规定,更从耶稣基督明白了这些规定背后爱与怜悯的精神本质,在继承发扬犹太教的优良传统基础上,增加了自觉自愿,不分种族国家,平等博爱的内涵。

著名的拉丁教父德尔图良告诉我们:早期的基督徒自愿建立一个共同的基金会,每日随时往里边捐钱,用来帮助孤儿寡妇,病人,身体残疾者,贫困者,为信仰身陷牢狱者,有时也用来赎买奴隶。他们做这些不是出于律法的要求,而是出于爱,出于温柔的怜悯。人们记得耶稣的教训“这些事你们即做在我弟兄中最小的一个身上,就是做在我身上了”,人们也还记得圣经上的话:“不是我们爱神,乃是神爱我们,差他的儿子为我们的罪作了挽回祭,这就是爱了。亲爱的弟兄啊,神既是这样爱我们,我们也当彼此相爱。(约一 4:11-12)

基督徒的爱与怜悯连异教徒也无法否认,仇恨基督教的罗马皇帝朱利安说:“这些邪恶的加利利人(他对基督徒的蔑称)抚慰他们自己的困乏者,也抚慰我们的困乏者,而我们的同胞如此缺乏互助,实在丢人”。著名历史学家莱基也说过:“个人积极地,习惯性地,体贴入微的行善,是整个基督教社会的一个显著特征。”而这个世俗学者,一向对基督教并不友好。

我们看一下基督教慈善事业的几个制度化成果——

在公元1世纪建立了世界上最早的公共钱库,用来帮助匮乏之人,

在公元2世纪开始,建立了各种慈善志愿团体至今,

在公元4世纪建立了孤儿院制度以及医院和收容所,

在公元5世纪建立了世界上最早的养老院,

在公元6世纪建立了世界上最早的盲人之家……

如今,这些制度化成果已经从形式上超越基督教自身,让全世界受益。显然,宗教信仰在西方对社会慈善事业所起的作用是巨大的,进入20世纪,世俗化趋势加重,有很大一部分慈善事业被国家福利所取代,然而,国家福利的强迫性税收来源及对懒惰者的纵容,显示社会福利制度永远无法完全取代出于爱与怜悯和自觉自愿的慈善事业。

中华慈善总会副会长徐永光曾经说:“中国人均慈善捐款与美国相差了7300多倍”,从慈善事业的起因来看,这个差距并不令人吃惊。……

 这篇文章很对我的心意,因为她很客观地报道了神对弱势群体的特别关注以及神的儿女们在遵行神的旨意中的慈善作为。我相信神对那些需要帮助之人的关注是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拦阻的,魔鬼不能,那些敌基督的政权也不能。

但是如果看眼前的现实状况,不免心里还是会生出沮丧。其一是对政府干涉基督徒自办慈善机构设置重重障碍感到沮丧,其二是对大部分基督徒对慈善事业的关注力度不够深感沮丧。

罗兰妮想要办残疾人学校的心愿始终未了,当然主要是无法得到政府的认可。虽然她跑了地方,也作出了周密的规划,但是难以报批。罗兰妮去过小侏儒卫星曾经呆过的位于济南的残疾人学校参观;也去过山西的聋哑学校,将小盲女玲玲送去那边学习了半年;但是在上海,罗兰妮始终未能开办成一间残疾人的学校。

残疾人学校办不成的原因不是罗兰妮的能力不如那些社会残疾人学校的领导们,也不是得不到同僚的支持。都不是,原因是大家的办学宗旨太不一样了。如果按社会残疾人学校的模式和性质创办上海的残疾人学校,罗兰妮认为没有任何意义和价值。她要的是完成从神领受的一份托付和使命,帮助残疾人找回人的尊严,也活出他们的意义和价值。若是只能办一间像普通残疾人学校那样的学校,她不会为此付出自己的一生的。

这时,在爱之家的残疾人已经开始了各样生存技能的学习和操练。罗兰妮为他们请来了老师,主要是教缝纫的老师。这些被请来的老师大多是基督徒,也有些有慈善心志的社会人士。我认识的一位赞比亚领事馆的领事夫人,她就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爱之家义务教残疾人裁剪和缝纫。

“大个”也是个侏儒,不过个子比卫星大些,但是他的腿也很短,因此走长路也有问题,且因为腿短的缘故,不容易掌握身体的平衡。

有一天,“大个”进去厨房,地上很滑,一不留心他摔了一跤。这一跤摔得可狠了,摔成骨折,他马上被送进新近搬到浦东的仁济医院。

“大个”在仁济医院成了新闻亮点人物。不但每天有很多人去看望他,给他送吃的用的,而且看他的人都很不一般,白皮肤的、黑皮肤的都有。更令同室病友不解的是,竟有使馆官员去看这个小侏儒。

总之,这段治病其间,“大个”风头出足,人人都知道并且议论这事。

是啊!你很难想象,一个昔日流浪街头的乞丐,今天成了何等样的人。昔日的“大个”,摔跤不是常事吗?骨折了吗?由它去,骨节之间长成什么样就什么样。一个乞丐哪有钱看医生?更别想住进“仁济医院”这种高档医院,每天的医药费成百上千的高档医院。

我去仁济医院看“大个”,笑着问他:“有没有人讲你是从米缸里掉进蜜罐里呀?”

他晃动着他那颗大脑袋,说:“我过去连米缸也进不去,只能在粪坑旁呆着呢!”

是啊!小老鼠还有米缸容身,可怜的“大个”是个没人疼的孩子,他的父母不疼他,由着他在外面自生自灭;他的兄弟不疼他,过年回家要有钱才有好脸色给他。哪里想得到,就这么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大个”,现在连外国使馆的大使们都看他为宝贝。

别看他走路蹒跚,摇来晃去,可是他却干一手好针线活。“大个”的心很细,简直像个女人般细心。爱之家有一段时间接到一批作“贝壳”钱包的工艺品订单,“大个”日以继夜地呆在工场间,他的产量和质量都是一流的。

不只是他,许多人在爱之家都发现了自己的长处和正在使用自己的长处。山东大汉老陈也是缝纫的一把好手,他和“大个”一样,作品从产量到质量都是数一数二的。老陈从小罹患小儿麻痹症,靠拐杖支撑着度日。没有人愿意收纳他干活,他不能干农活,因此,只能乞讨为生。

然而,现在他都为自己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位置,并且可以依靠自己的劳动养生,从而也感到了人生的意义和价值。

盲女玲玲是个可怜的女孩,刚生下来,脸上的血迹还没有被擦干净,就被遗弃在火车上。

真是巧了,那天苏印生也坐在火车上。苏印生曾经是某煤矿的一名工人,是个非常聪明能干的人。可是繁重的体力劳动和毫无意义的人生使他每天以酗酒为消遣。有一天,他喝醉了酒,倒在铁轨上,飞驰而至的火车压断了他一条腿,于是他沦落成乞丐。

苏印生在丐帮中算是一号人物,由于他的所谓聪明能干,赢得很多乞丐对他的尊敬。他呢,似乎也认为这种乞讨的生活比起过去做煤黑子来讲,也没有什么不好,于是就更加坚定地要在丐帮中展示他的才干。

有一天,他从家乡来到上海的火车上,看到一群人围着一个小家伙在看。那个小家伙就是生来瞎眼的玲玲。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说着怎样来将可怜的玲玲送到孤儿院去。突然,一个念头在苏印生心中闪过——

他把瞎眼的婴儿抱起,离开了那些围观的人。大家不知苏印生为什么会抱走玲玲,有人说他自己是残疾人,大概特别有怜悯之心;也有人说弄不好这孩子就是苏印生的,他一开始想要抛弃她,后来良心发现,于是又来抱回她……

谁也不知道苏印生为什么要把玲玲抱来,他自己生活都有问题,为什么还给自己惹来更多的麻烦?

我们见到这对父女时,玲玲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实话说,若不是那一双凹进去的眼睛,玲玲真可算是个美人。她白净的皮肤即使是在垃圾堆旁边,也是那么引人瞩目。不过想想,这个小女孩竟然由一个缺了一条腿的残疾人抚养长大,真是不敢想象。

当时,苏印生没有告诉任何人玲玲是捡来的,几乎所有的残疾人都相信玲玲是苏印生的女儿。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我只是觉得苏印生很不容易,带着瞎眼的女儿四处求乞,真的很不容易。看到玲玲对苏印生那种完全的“依赖”,我没有想到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有一个细节令我不解,玲玲到了发育的年龄,她虽然眼瞎了,可是身体其他部分的发育照旧。我不知道玲玲来月经了,苏印生怎么帮助她处理女孩子生理变化的种种事端。自从玲玲来到我们中间,她得到我们很好的照顾,包括她来月经时,我们把卫生巾放在她的手中,告诉她怎么展开,怎么使用。看得出来,她从来不会也不曾用过卫生巾来对付自己这个生理周期的需要。

难不成那些日子,苏印生就任由玲玲血迹斑斑地在人前出现吗?莫不是这段时间玲玲只能在家呆着?苏印生面对玲玲的秽物不觉得很难吗?所以我说苏印生真的很不容易,一个瞎眼女孩,没有妈妈在身边,任由一个父亲,一个男人来作这一切,真的很不容易。

自从来到我们当中后,苏印生把在家乡的儿子也接到爱之家来住过好一阵。这个孩子才六岁,从孩子的一举一动中,我看出他很得宠,是那种被妈妈惯坏了的孩子。我由此知道,苏印生现在在家乡有个家,他的妻子和孩子都像普通农民一样生活,没有太大的困难,苏印生乞讨带回家的钱不比当年他在煤矿时更少。

照说,他们有一个家,玲玲这种情况应该呆在家乡才对,为什么苏印生不辞辛劳地把她带在身边呢?

我有点明白了。苏印生身边有个玲玲,他的“生意”就要好做多了。别人看他断了一条腿,虽然也会有怜悯之心,给他一点钱;但是他这个断腿的残疾人身边还有一个瞎眼的姑娘,那更容易激发人的同情心,得到的钱更多。

由此可知,玲玲是苏印生谋生的一件工具呢。拿自己的女儿来作为谋生的工具,一开始我对苏印生有点感到不齿,但是很快地我将自己这种不齿的情绪对付了。我知道自己并不比苏印生更好,我们都是伤痕累累的罪人,换做我,我没有到苏印生这一步田地,若是我也成为他这个样子,不见得会比他更好。

随之而来的是我有了个想法。我想,弄不好玲玲不是苏印生的亲生女儿。依我看,若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即使是再难,也不肯让孩子受这么大的罪。就在我们有了爱之家后,苏印生带着玲玲就遭遇到一次大的伤害。有一天,他骑自行车荡着玲玲去“做生意”,过隧道时,玲玲从自行车后座上摔下来,当时就昏迷过去,后脑勺摔开一个大洞。幸亏及时送到医院救治,否则命都没了。

我记得那时我很生气,怪苏印生不该这样对待女儿,他把女儿留在借住的屋里独处,自然不很合适,但是他一条腿带着她在自行车后座上荡来荡去,更是不合适。这个爸爸让我感觉太糟糕、也太困难了。

就是因为这件事的打击,苏印生决定他们父女俩都来到爱之家,结束乞讨的生活,过正常人的日子。若不是发生这件事,恐怕他还下不定决心呢,他觉得他还要好好地“做生意”呢!

我的想法——玲玲不是苏印生的亲生女儿——也得到证实。

我们决定送玲玲到山西一所盲人学校去读书,要苏印生去家里办一些必要的手续。这时苏印生感到非常为难,原来玲玲在家乡并没有户籍,也没有任何身份证明。这时,苏印生也在圣灵不断的光照引导下承认了自己的罪,把一些自己的错误想法和做法一一向我们敞开。

从此苏印生真正地结束了过去的生活,在基督里成为一个新造的人。

他把自己的聪明才干用在新生活中,现在的苏印生已经在新的工作岗位上成为一个劳动能手,虽然不像过去那样钱来得快——两腿一蹬,把自己的软弱和玲玲的软弱暴露在众人面前,博得人一丝怜悯,很快地就得到了钱。但是这种钱来到快,去得也快。苏印生过去长期的乞讨生活,还是沉湎在酒精的捆绑中痛苦地度日。

然而,现在苏印生已经戒酒了。他装上了假腿,看上去是个很精干的工人。他的养女玲玲去盲人学校读了半年书,现在由爱之家的姐妹们照看,比他照看强多了。苏印生在爱之家的劳作中得到的钱,照样可以寄回家中,供养儿子的学习费用。

罗兰妮的残疾人学校办不成,神以另外的方式来改变和造就这些在基督里的残疾人弟兄。罗兰妮每一步都寻求神的带领,每一步都按神的真理实施在爱之家。

当这些残疾人在自己的劳作中有了收入之后,罗兰妮对他们有一项要求,要求他们将收入的十分之一抽出来奉献给神。老实说,当罗兰妮这样做的起始,我不是很赞同。依我看,这些残疾人能够放弃他们的乞讨生活,以自己的劳动来展开新的人生,已经很不容易了。罗兰妮对他们这么高的要求,会不会把他们都吓跑呢?就算是健康的基督徒,我觉得都难以要求他们奉献十分之一,何况是残疾人。我觉得奉献要他们自觉自愿,不能是对他们的要求。

然而,事态与我预料的完全相反,没有人因为要交收入的十分之一而放弃在爱之家的新生活。这些可爱的弟兄们好像比我们健康的人更懂得感恩,比我们对金钱的依赖更少。

我算是彻底地服了罗兰妮了,她是个有信心的人,不像我,没有信心,前怕狼后怕虎的。从此,我也明白了一点,那就是神的真理本身就带有权柄能力,那是我们这些靠理性思维的人不能完全明白的。

学校办不成,但是爱之家的福利工厂却顺势而起。罗兰妮作为一个外国人,不够资格成为爱之家福利工厂的创办人,神的旨意委派了露西成为爱之家福利工厂的法人代表。

罗兰妮发来请帖,请我去爱之家的新厂房参加开业典礼。这天对我来说,并不是很方便,下午一点钟我在杨浦区的某个家庭教会有一堂道要讲,从沈桥赶到杨浦,时间会很紧很紧。

然而,我没有拒绝。我跟爱之家的来往已经不是很多,好多次他们要求我去,我都无法成行。有一段时间,虽然我已经不再每个星期去沈桥两天,跟残疾人住在一起,与他们分享圣经,过团契的生活。但是,还有每周六的【德固赛】活动,我仍然可以在罗兰妮的事工上投入自己的一份力量。

(所谓的【德固赛】活动,指的是残疾人每周六上莘庄地铁站去邀请乞丐到位于莘庄的外资企业【德固赛】,在那里可以洗澡、换新衣服,也可以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饭。在这个活动中,我主要担任的是做饭给乞讨的福音朋友吃。)

自从领受了全国各地跑一圈的负担后,我几乎与爱之家没什么来往了。只是每逢圣诞节,罗兰妮总会邀请我和丈夫跟他们一起过圣诞,这就是我与爱之家仅有的一点接触了。

就在爱之家福利工厂开办的一个月前,在爱之家的分家【恩典之家】的强烈邀请下,我去了一次常州,与那里的残疾人朋友分享圣经真理。那次我心里想,若是可能的话,我应考虑自己是否可以更多地再投入到爱之家的事工中。

露西说要派人到地铁站接我。我从网上查阅资料,知道走原来去沈桥的路到新工厂会更方便些。我知道作为新工厂法人代表的露西,这天会很忙,虽然真正忙碌的还是罗兰妮,但露西也不可能闲着。我不如自己想法找去,减少大家一些麻烦。

比预计的时间早很多,我八点钟就到了新工厂。已经有几位志愿者在那儿了,都是些我不认识的人。

八点半左右,爱之家的残疾人被两辆大巴运送了过来。有的是熟人,也有许多是新近来到爱之家的。那种重逢后的喜悦和寒暄就可以想象了。

被邀请的客人们要到近十点才到。我不知道都有哪些客人?但知道一定有许多外国人。我知道现在了解和支持罗兰妮事工的基督徒不少,对爱之家来说,新工厂开业典礼是非常重要的事,他们不可能不来。

现在在担负新工厂主要工作的是一位剃光头的新加坡弟兄,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也许看到残疾人对我都很亲热吧,他邀请我在开业典礼前爱之家内部的一个敬拜聚会中祷告。我当然义不容辞,于是一来就马上进行了角色转换,好像自己不是受邀的客人,又是爱之家的同工了。

敬拜结束后,我把自己带来的三十个刻有圣经经文的徽章分送给残疾人。这些徽章是一位做工艺品生意的姐妹送给我的,她知道我一定会使这批东西物有所值。可惜数量不够,应该多带一点。我以为爱之家还像我在的时候,只有二十几人,想不到三十人都不止。

罗兰妮对我能来很表感谢和欢迎。她的工作做得很到位,这是我要学习的,她让大家鼓掌欢迎我的到来,使我感到很温馨。

爱之家的敬拜聚会结束后,客人们也都陆续到了。许多不同肤色、服饰的人出现在这个不够热闹的地方。大家都为同一个目标而来——使残疾人看到神的爱,神没有丢弃他们。神不但爱他们,也给他们与健康人同样的生存意义和价值。他们虽然肢体残缺,但在神的国度里仍然是有用的,他们可以做同样伟大的事。

开业典礼的重头戏当然是剪彩。然而,在剪彩之前的一个节目令我眼睛一亮,以至于剪彩这个节目在我看来反而无足轻重了。

那是一批小男孩,大约有十几位,非常可爱的白皮肤、黄头发、蓝眼睛的小男孩。其中也有一两位亚裔人,但大多数是欧裔人。这支队伍带队的是一对夫妇,大人连同孩子都穿着制服,非常靓人眼目的制服。

这支队伍属于一个叫做【童子军】的组织机构,大人小孩身穿的制服手臂上都有英文标号,表明是上海分部第969号。我不是很了解这个国际性的【童子军】组织是怎样的一个组织?只见眼前这批小朋友非常可爱,真是非常、非常可爱,可爱极了。

带队的大人抬来一块很大的木制匾,上面写着捐给爱之家工厂二万元。这个捐赠仪式在电视里常常可以看到,但意义不同的是,这笔数字不算大可也不少的捐款来路十分稀奇,因为这是上海的【童子军】对爱之家的心意,是这些孩子们用自己劳动所得的报酬,送给爱之家的残疾人的一份厚礼。

翻译的肢体说,【童子军】的小朋友,他们敲门去卖饼干、卖巧克力蛋,以他们的劳动换来的成果参与社会服务,帮助有需要的人。

我很感动的是这些孩子们不是用父母给的零用钱来帮助别人,而是用自己辛苦赚的钱帮助人。

今天我们看到中国的小孩也在为灾区募捐,但我知道大多数是大人给的钱,不是他们自己赚的钱。

当然,我也不否定这种做法,能够把大人给的钱送出去给别的更需要的人,这已经是有一点突破自我了,已经有一点关爱别人了,当然是好现象,值得提倡。但是我真的很希望有一天,中国的孩子们,尤其是被看成是小皇帝的独生子女们,也能被父母和国家的教育制度调教成用自己的劳动所得去帮助别人的人。

看到【童子军】这批孩子们稚气可爱的脸,我真为他们高兴。这些孩子从小就被父母教育要做一个对人有用的人,不是那种只会赚钱不愿帮助别人的人。他们要学会赚钱,小小年纪就去推销食品。但他们不仅仅是学会赚钱,还要学习奉献,学习关爱别人。他们来参加爱之家的开业典礼,就是他们学习奉献的一种操练。

你也许会以为这不过大人的作为,让孩子们来作秀。其实,大人这么做是最聪明的做法。让孩子成为一个懂得爱、懂得舍的人,是对孩子最大的利益。

我们都知道宇宙中最重要的一个规律,就是“种收率”。圣经也说,人种的是什么,收的也是什么。种豆得豆、种瓜得瓜。今天,这些孩子们懂得播种爱,他们将来必定会收获爱。

爱岂不是人类最大的需要吗?很可惜我们的教育只注重知识,不注重爱的教育,因而造就出一批只懂索取,不懂奉献的可怜人。就像徐家汇那个大广告牌上说的:你不奉献,我不奉献,谁来奉献?你也索取,我也索取,向谁索取?

我由于要赶去参加杨浦的聚会,没有参加与大家共进午餐。开业典礼还有许多节目,据说非常有意义的节目,是在午餐桌上进行的,可是我无缘参加了。

那天我坐残疾人的大巴同到博雅酒店。然而,我不能留下共进午餐,匆匆跑到博雅前面的张江地铁站赶往杨浦。

后记

爱之家的故事仍在继续,但是不能由我来讲述这些故事了。我相信有更加动人的故事会出来,我也期待别的有文字负担的肢体能够把爱之家更全面地介绍给愿意了解这些事的人。

有一天,一位在上海也算小有名气的青年传道人给我打电话。他说:“我听说你在一群残疾人当中作工,我们教会的弟兄姐妹也有负担要服侍残疾人,你可不可以介绍我们去那儿对他们有点服侍。”

我不知道自己的话怎么会给那位弟兄造成误会,使那位弟兄听了很不受用。但是我想,我应该实事求是地说,对他和他的教会以及爱之家都必须很真诚地这样说。

我说:“弟兄,请问你们是怎样的一种负担,你们准备怎样服侍爱之家的残疾人?若是你们想去那儿参观,恕我直言,可怕我不能介绍你去。因为爱之家不想成为一个参观的场所,我们这些做爱之家事工的肢体,有责任保护到每一个残疾人,使他们的心灵不受伤害。当然,我相信你们去那里绝对不会是因为要伤害他们去的,你们一定是为表达你们的爱心。但是,你想想,表达爱心是不是去看看,扔下一点钱就算是了,服侍他们是不是去看看,扔下一点钱就算是了。当然不是,爱心是需要时间和空间来培养的,服侍也不是一次就能算数的。这些残疾人虽有身体残疾跟我们不同,但是他们的心灵却跟我们一样很敏感,也需要保护。总之,他们不想被一些人偶尔过去看看,像去动物园观看稀珍动物那样看望他们。”

也许不知我跟那位弟兄之间彼此了解程度有多深的人,会感到我这番话太富有挑战意味,甚至认为不够厚道。但是,我要说,我真该对他说这番话,因为这不是我的尖酸刻薄,虽然过去我曾经是很尖酸刻薄,但是此时我不怕别人说我尖酸刻薄,要告诫一切想要参与爱之家残疾人事工的人,你们要非常谨慎地审视自己所谓的负担,不要让别人造成误会,反而伤害自己和他人。

一般来说,我们都很容易被感动,但是我要说,做残疾人事工不是一种情感的驱动,一定要是从圣灵而来的感动。虽然我在爱之家已经有些日子,但是越多了解这个事工,越加不敢说自己对此有负担,更谈不上自己能够服侍好残疾人。只能说:主啊!你若愿意,我愿意如此行。

我告诉弟兄说:“来爱之家的教会团契不算少,但是很少有人真正愿意投身在这项事工之中。因为这是一项持续的工作,半途而废还不如不做。这项事工不是靠神学理论能够做得来的,要靠基督的生命。若没有基督的生命,很难在这个事工中不打退堂鼓的。这种服侍是有如基督那样的服侍,为门徒洗脚那样的服侍。不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同情,必须是一种委身,放下自己的委身。若是以为自己比残疾人强,不把自己放在与他们同等的地位上,一定会落荒而逃的。”

弟兄最后放弃了,他坦诚地说:“我们只是觉得教会的钱用于让弟兄姐妹去旅游,还不如让弟兄姐妹去帮助贫穷人和残疾人。我们服侍的意义就是希望教会的奉献款用在更加合适的地方,没有想过要持续跟进。”

我说:“这个想法也很好啊!残疾人事工很需要钱,所以如果你们愿意把一部分奉献款拨给残疾人事工,会很受欢迎的。我可以给你们爱之家的帐号,若是你们愿意打钱进去,一定会给残疾的弟兄们很大鼓励的。”

但是弟兄谢绝了我要给他爱之家银行帐号的作法,因为他根本不想这么做,不想在没有来爱之家、没有亲眼见到那一个个可怜的残疾人的情况下拨款给爱之家。虽然他从另一拨来过爱之家的肢体中已经了解到爱之家的很多情况和需要,也承认在爱之家的服侍是在主的心意里的服侍。然而,他们的目的还主要是想要组织教会的一部分基督徒来参观爱之家,然后再看各人的感动,大家同意不同意拿出钱来支持爱之家。

我以为这不是神预备要给爱之家的,若是神预备给的,不需要将爱之家的情况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后,才由自己来规划是否要给出。若是出于神的预备,就不会有自己的许多想法和要求。

我这样说并不是“不讲道理”的苛求,世上的捐赠那一笔不是游说来的?现在弟兄只不过想要先看看,我用得着这么苛求吗?然而,我不是苛求,乃是真的以为这么做不好,对想要来参观的人和爱之家的肢体们都没有任何好处。

不止一次曾经有教会和肢体来参观爱之家,当他们进到爱之家时,都很吃惊。不是为爱之家那些残疾人的残疾程度和本来会有的痛苦而吃惊,而是为爱之家现在很不错的生活条件而感到吃惊。

是的,这里的大部分物件都很高级,都是那些外国基督徒捐赠的(有些外国基督徒生意人回国了,就把所有的东西都送到爱之家来)。是的,在这儿有很好的房子,虽然是租来的,但是装潢的很好,比一般的市民住处不会更差。再看残疾人用的餐具,睡的床铺,坐的沙发,都比普通市民还好。那么,来参观的人会怎么想呢?告诉你,他们就像我也曾经想过的那样——

“这些残疾人比我们生活得更好,为什么还要我们给他们?我们哪有他们这么好的床铺,哪有这么漂亮的被褥?这里不需要钱,还是把钱用在更需要的地方吧!”

然而,这更需要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呢?当然就是自己的家中。我们自己那么辛苦地赚钱,奉献给他们,他们不是生活的很好吗?应有尽有,我还不如可怜可怜自己吧!

这是一般人的心态,要帮助的话,人们希望帮助的是那种在饥饿、死亡线上挣扎的人,希望见到的是一帮饿得皮包骨和病得奄奄一息的人。而在爱之家,这些人显然已经不会有吃不饱穿不暖的问题了,所以这些人很难是中国基督徒愿意提供帮助的一批人。

我承认这种心态很普遍,甚至可说很正常。这种心态多多少少也有好的一面,人们想要见到一些非常痛苦和艰难的人,去帮助他们,这无论如何好过硬着心肠丝毫没有怜悯之心。但是从深层来讲,这里也有一种自义的“救世主”心态在作怪。当人们看到比自己更落魄的人时,多数情况下既有怜悯之心,也有自义之心。这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态,但却不是一种好心态。

我看到许多来爱之家服侍残疾人的外国基督徒,他们就跟我们的想法很不一样。那些外国人看到残疾人住的地方好,吃得也不错,他们会很高兴,为这些残疾人今天有这种生活而高兴,于是更加尽心地想要帮助他们。

为什么人的思想差异会有这么大?告诉你吧,就连我也能感觉到,把爱之家打理得如此悦人眼目,绝对是“管家”的管理有方。如果是我,对于一个管理有方的人,我也更愿意把钱交在他们手中,因为这种“管家”是把钱都用在了残疾人身上,是可以信任的那种人。

可是在国人当中,有些想要争取外援的人,故意让人看到自己的缺乏和需要,想要来博得同情和支持,这种哭穷的办法可对外国人一点也不奏效,现在对我也不奏效了。对大多数中国人或许有点好处,可以满足那些施舍者的“救世主”心态,但是实事求是地说,对帮助残疾人走向自主、自立,丝毫没有功效。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中国基督徒不能像那些外国基督徒那样来做残疾人事工?按说中国人做中国人的事工不是更容易些吗?可是我看到的情况让我真的觉得中国教会很少有人能够起来担当这些事工。

外国基督徒对事工的委身真的与我们很不一样,我从罗兰妮和柯罗娜身上就看出来很大的不同。我们大多数人所谓的服侍,只是求一时间那种轰轰烈烈的外表,而人家那种长期委身真是我们望尘莫及的。无论是柯罗娜的孤儿事工,还是罗兰妮的残疾人事工,都是我们难以做得来的。

我想,这里面肯定有很多观念不同的问题,也就是说,国人的观念使我们难以在为他人的服侍方面取得突破。在与罗兰妮和柯罗娜的接触中,我无数次地被他们那种真爱所感动,也在不断地心意更新而变化。那些旧有的价值观带给我的捆锁,也在一点点地脱落。

除了价值观的问题,恐怕还有对圣经真理的认识问题。

最近看了一篇任不寐弟兄写的信息,给我很大的启发。他认为国人的错误观念受传统文化的影响,因而使我们中国基督徒对路加福音十章里好撒玛利亚人的比喻有许多误解。

是的,大多数中国基督徒都认为这个比喻是让我们好好行道,对落在苦难里的人要有怜悯之心。可是我们却没有发掘出主耶稣的这个比喻中最深处的意思,是让我们知道我们其实跟祭司一样,跟利未人一样,有根深蒂固的人性弱点,自以为我们能够满足律法的要求,自以为我们能够行得很好。

其实那个被强盗打得遍体鳞伤的人不是指一些需要我们去帮助的人,恰是直指我们自己真实的光景,我们自己就是这个需要好撒玛利亚人来帮助和医治的人。比喻中的好撒玛利亚人是寓指主耶稣,他被那些自以为是的人看为是不配受尊重的外邦人。可是偏偏是那些似乎很懂律法的祭司和利未人对一个需要帮助和医治的人不屑一顾或说等闲视之,而那个似乎与受伤者无关的好撒玛利亚人却是他真正的邻居。

这个比喻还有一层意思是,主耶稣问自以为是的律法师:谁是伤者的邻居?答案当然是那个好人,那个好撒玛利亚人(指的是主耶稣)。可是我们的认识往往有个误区,我们第一个想法就是想我们自己是不是那个落在强盗手中的人的邻居?这个想法引导我们进入思维错觉,好像我们能够成为别人的邻居,成为能够帮助和医治别人的人。

圣经旨在让我们知道,我们没有任何力量行善,没有任何力量成为那个好撒玛利亚人。我们乃是需要那个不与我们擦肩而过,而为我们医治包裹的好撒玛利亚人。我们需要问,谁才是我的邻居?那种以为自己能够行善的人不过像祭司和利未人那样,看到人在痛苦中只可能是一走了之。

在爱之家的服侍岁月中,我对自己的认识更清楚了,原以为自己能够帮助和医治残疾人身体和心灵的伤痛,然而,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我和他们一样是那个被“强盗”打得遍体鳞伤的人,我们都需要这位好撒玛利亚人(耶稣)的帮助和医治。只有他才是我们的邻居,近在咫尺随时作我们帮助的好邻居。

就像去年很多去到四川灾区去的自愿者一样,大家去到那地方后,都有了一种新的认识,看起来好像我们在帮助灾民,其实是我们自己在接受帮助。我们有谁不是伤痕累累的罪人,有谁有力量去帮得了别人?

自以为义的“救世主”情结在中国人中比在外国人中更加明显,中国的基督徒因而在对弱势群体的事工中更加难以突破。我不能不说这是传统文化带给我们的负面影响,我也不能不正视这种负面影响,并从中得以突破。

当然外国基督徒在中国这种文化氛围里作工也需要有很多的学习。他们对中国人的观念了解不够,也使中国基督徒跟他们的配合形成一些难点。我举一例说明就知道了。

最初我与外国基督徒一起同工,他们知道我是个全时间的传道人,错误地认为我是在教会的差派来和他们同工的。他们无论做戒毒事工还是残疾人事工,包括孤儿事工,都是有教会和机构作后盾。正因如此,他们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后面有支持者,有教会和机构作后盾。

反过来,在中国基督徒眼中,我跟外国基督徒在一起同工,他们则认为外国教会和机构会对我负责,会给我供应(他们有的是钱),因而不再需要中国基督徒来负责了。中国的家庭教会,本来就在夹缝里求生存,没有在管理方面进入到系统和次序的层面,于是在支持一个全职侍奉的传道人问题上,无可避免就有忽略了。

于是你可以想象一个过信心生活的传道人,如何能够突破环境和条件来问津这种不平常的事工?我们几乎成了没人管的孩子。当初的那种“负担”在严峻的生活环境的考验面前,似乎是难以持续了。于是,我们坚持到一定的时候,就只得从那个“负担”中退下来了。

当然,神会亲自管我们。这些年来,尤其是我从监狱出来后,没有定点在一间教会中服侍,差不多三年时间在戒毒团契,又差不多三年时间在残疾人团契,几乎跟教会不靠边,若不是神亲自负我的责,亲自供应我的需求,我是没有办法在这些事工的位置上坚持这好些年的。

我记得有一次,戒毒团契的同工妼婕听我说我不能跟她们一样,不能全部时间委身在戒毒事工上,我还要去参加教会的事工,去到邀请我的教会讲道时(我去讲道就能得到教会的供应),她难过得哭了。她以为我不能和他们在一起,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出了问题,而且她曾向她的总部报告过有一位中国同工加入了他们,现在情况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德国肢体们一直以为我对吸毒者有“负担”,就是跟她们一样的“负担”,以自己的全部力量投身在戒毒事工中。可是我理解的负担就是有些参与,并不是全身心投入。她理解错了我的负担,我也表达错了我的负担。因而在我退出时造成他们心灵的困扰,并因此给本来很好的关系带来负面的影响(他们不定还怀疑我是否真有神给我的负担呢)。

后来我在与罗兰妮合作作爱之家的事工时,吸取了当时在戒毒团契的经验教训。我对自己在爱之家的负担有了明确地阐明,我清楚地说明我能够做哪些,不能够做哪些。我不让罗兰妮误解我的负担是跟她一样全身心地在服侍残疾人身上,我只能有限的一点参与。

正是在这样的认知中,我对那位“有负担”服侍残疾人的弟兄讲了一些听上去很没有人情味的话。我不认为自己对那些想要来爱之家看看的肢体是种苛求,我该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他们,别造成误会,以为有限的一点参与也叫做一种负担。得使大家明白所谓负担,就是一种投入,或是加入,不是一种偶尔的参与,更不是一次性的参观。

据我目前的思考,中国教会在做弱势群体的福音事工上还不具备条件。海外的教会有合作做这类事工的机构,但是中国教会还没有条件成立机构。

这一方面当然有政治因素。三自根本不去做这些事工,家庭教会连个聚会场所都难以合法化,更谈不上成立机构了。但是,不光是政治因素,中国基督徒的灵性素质也还不具备作弱势群体的福音事工,我们还不能在这个世界体现光和盐的作用,不能在这个世界上作强有力的见证。

但是我不灰心,神已经藉着海外的肢体们开始了在中国的这项事工,并让我们一些中国基督徒有参与,从参与中学习和受造就。神正在预备他的器皿,我相信创始成终的主一定会在中国兴起这项事工,使更多在黑暗死荫幽谷的人被神的爱触摸并且得以认识神。

附篇:社会版“爱之家的故事”

张世和,北京一家外企公司的职员,在网络上,他更为人所知的是“老虎庙”,这是他的网名,也是张所在北京居住地名。2004年11月7日,他在“24小时在线博客”上发表《中国第一街王府井惊现杀人一幕》一文,第一时间记录了王府井杀人案的现场情况,被方兴东所著的“中国博客大事记”记录为“中国公民记者第一人”。

五十五岁张世和的“流民”救助计划,并非独力为之。三个月前,当北京开始降温进入隆冬的时候,张世和在博客上发动网友,为那些缺少过冬条件的流民捐衣捐被、寻找安身之处。

从张位于鸟巢附近的家出发,一路上,两辆车陆续挤进了十个人。这些人中有自由职业者、摄影师、诗人、翻译、律师,他们都是看了“老虎庙”的博客,自发参与到救助流民的行动中来。

车子经过东城区一个胡同的时候,又拉上了杨佳的父亲杨福生——他捐献了四床被子、若干锅碗瓢盆,还有两袋花生。杨福生是通过杨佳案和张世和认识的,最近发生的事情,让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他说:“这些流民也是人,是我们的兄弟姊妹,甭管他们做过些什么,为什么到北京来,寒冬腊月的,也应该吃得饱穿得暖,有最起码的生活尊严。”

车子从城北一直开到城南,接近傍晚六点,才到达距离北京市二十公里外,位于大兴区的一个叫“南小街”的地方。胡同口,十几个流民已经等得有些焦急。这里是网友捐钱为他们寻找的避寒所,有一个具有乌托邦意味的名字——“流民公房”。

来自贵州凯里的苗族小伙子张先平和河南流民“大眼睛”俩人还在认真地出摊,张先平用残疾人轮椅的桌面摆放着货品,招揽生意;大眼睛则换上了市民捐助的碎格子西服,流民王玉海说,这看起来像个南阳华侨!

在张世和看来,“流民公房”的流民们起色许多。原先对他们心怀猜忌的现在却如见亲人。话也多了,脸上也挂上了笑意,有女流民还叫来了尚未住进公房的姐妹,又对她们说:“她们大概会给你办事的。”

渐渐暗淡的天色,模糊了这个处于城市边缘城中村的面目。

虽然这里房屋低矮,街道坑洼,胡同深处有一间肮脏的公厕,出入需要极大的勇气。但是,这里居有定所,这里有一条高速公交,直通前门。那里曾是他们的流浪地,而距离前门两三百米远的天安门广场,则是这群流浪汉寻求生计之所。

前门流民部落

2007年底,张世和为记录即将拆迁的前门大街,偶然间走进了街道的围栏和花墙背面。在那里,他发现了一个潜流的世界。

朝向天安门广场的一面,古香古色干净整洁,而背对广场的另一面,许多无家可归的流民,用砖头、轮胎、破毡布和废纸盒,搭架起一个接一个的临时住所。一个神秘的窟窿就是一个格子窗,每个不过一点五平方米。就是这个没有人过问也极少人愿意进去的地方,流民们亲切地称之为“星星宾馆”,成为他们在这个备受煎熬世界外的温柔乡。

天安门广场附近是国家部委集中的地方,这些无家可归者,来自全国各地,因为受迫害,因为生活无着,流浪乞讨。墙里墙外的巨大反差,让张世和拿起相机,记录下一个个前门流民的生活,放在自己的博客上。

就在这里,张世和认识了来自河北邯郸的老王。老王大名“王玉海”,来北京七年,他和妻子柴秀兰一直住在前门花墙外用砖头搭的窝棚里,靠在天安门广场附近捡瓶子为生。头发花白的王玉海实际只有四十七岁,自幼因意外被巨石砸腿,导致残疾。现在的假腿是他用捡到的三只假肢削制而成,形象骇人。

2007年末北京入冬的第一场大雪,张世和给王玉海这些前门流民送来了棉衣和棉被。第一次接触,信任是最大的危机。流民们把他当成是政府派来的人。张世和说,“他们很怀疑我的动机。”

王玉海把眼前这个相机不离手的人当成了记者,很长时间都是以“张记者”称呼。张世和发现,这些前门流民,白天以天安门广场为据点,做些卖小国旗和地图的生意,到了晚上,就露宿在前门花墙附近、天安门广场周边避寒,有的甚至就睡在广场通道里。

除了居无定所,流民们还要和执法者打交道。

有相当一段时间里,前门的流民部落与前门派出所相距不过三百米,那些全中国的警察都不曾配备的特种车辆就在流民们面前驶进驶出着。有一天,张世和和流民坐一起聊天,流民老张为他指点着哪个车辆是供哪个女警使用,她们往往把车停在哪里,好像一个男孩子数点着柜台里的玩具。

在天安门广场附近,流民的身影也很容易被识别出来,他们中间很多人和城管发生过冲突;常年在长安街上奔跑的公交车司机和售票员,也能轻易地辨别他们的身份。一些司机会大声喝骂,阻止他们上车。奥运期间,前门花墙外的窝棚一律被拆除了,前门流民们最后的栖身之所也无奈地消失了。既便如此,流民仍然不愿意去救助站,老王说,“担心受到没有尊严的对待”。

他们选择睡在天安门广场的地下通道里。老王说:“天安门广场一共有八个通道,晚上十一点过后,在通道露宿的人就多起来,一直到次日凌晨四点才会有人来赶。” 遇到节日和一些重大活动在天安门举行,他们则要另外选择住处。

白天,王玉海和妻子就在天安门广场“上班”。妻子秀兰穿梭在人群中兜售国旗、地图和福娃之类的纪念品。小国旗进货是一元二角,卖价五元。地图是厂家免费给的,上面印着各种旅游广告,一元一份,一天可赚十块八块,甚至更多。腿脚不方便的王玉海,则主要是捡拾游人丢弃的矿泉水瓶子。

在广场上,每天差不多有三百多人做着王玉海夫妻类似的事情,王说,“有80%我都认识”。他们自觉地划分活动区域,互相之间并不排斥。

这些无家可归者,不是乞丐,他们从来不乞讨不要饭。当然,在天安门广场,一切乞讨行为向来是被禁止的。

身材高大的流民高俊华说,有一次,一个老外过来和我握手,问我:朋友,你需要钱吗?“我反问他,我需要2000万美金,你能给我吗?”

说到这里,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自豪,但是仍然忍不住说:“广场上的摄像头正对着我,我要了肯定会被拍下来。”广场生活也有“潜规则”,违反的话就没法混了。

即便过着缺乏生存尊严的生活,他们也不想回家,不想离开北京。王玉海说:“家里只有五分地,根本没有办法挣钱。”王有三个孩子,其中大女儿去年打工时摔伤了腰,其他两个孩子还年幼。

王玉海庆幸自己没有被冻死,他说:“冬天主要是肚子里一定要有食物,如果是空的,睡在外面很容易冻饿而死。”

除了寒冷,安全是他们面临的另一个大问题。在贴身记录流民生活的一年间,张世和亲眼见证了几个熟悉的流民死去,有的是因为生存条件恶劣,有的是因为常年积病。

张世和担心,自从前门流民部落被强制拆毁后,原地已经改造成草坪。部分人去了大兴,部分人往广场东侧转移,更多的人成了北京街头的流浪人。今年冬天到来的时候,这些无家可归者该怎么办?

流民公房计划

北京市民政部门在岁末寒冬来临时,发起了一次大声势的救助行动。但是据张世和了解,有为数众多的流民,仍在维持居无定所的流浪状态。

2008年12月初,寒潮来袭。2008年12月2日,张世和在博客上贴出了“天安门广场流民冬季临时救助方案”,发动组织网友对这些人群进行救助。社会的不公和北方的严寒,促使善良的网民们想方设法开展救援。

网友的募捐不断汇集到张世和这里,张世和与志愿者们以每月二百多元的低廉价格,租下了南小街的一套平房,作为“流民公房”。2008年12月5日,老王夫妻及三位男性残疾人及一位七十高龄女性,成为第一批入住的流民。

王玉海被张世和挑选为这个“流民公屋”的管理者。他看起来比其他人更有管理能力和热情。现在这里的流民,主要都是王和流民们从广场上找来的。截止到新年这一天,这里已经住进去二十多个流民。

一月以来,北京每天的最低温度,一直在零下九摄氏度左右徘徊。这个新年礼物虽然简陋,但是恰逢其时。入住的流民,开始过起了朝九晚五的“上班”生活,晚上回到公房睡觉,白天仍然到广场讨生活。

现在,每天早上七点多,高俊华准时从流民公房出发,乘坐快速公交到天安门广场,兜售地图、卖水、捡瓶子,晚上再返回公房睡觉。有过从军经历的他身材魁梧,如今却半身轻微偏瘫。他掀开皮帽子,露出半边凹陷的脑壳。自从多年前在河北老家被人打伤后,他的生活就改变了。

有二个日子高俊华可以脱口而出,精确到年月日。一个是自己被人打伤的日子,一个是妻子离开他的日子。他的身上混合着老兵油子和流浪者的气息,看起来待人谦和,但是背后有流民向张世和告状,说高向那些智障和残疾的流民索要钱物。

广场上的流民生活也需要察言观色,高俊华声称和城管很熟,“他们一天中曾抄过我三次矿泉水。”他的生存诀窍就是“绝不反抗”,不打不相交。他说:“你主动一点去尊重别人,别人才尊重你。”时间长了,他居然和一些城管都熟悉了。曾有城管给他介绍了一个来自广西的女流民,并撮合他们认识,但是高俊华拒绝了。“那是一个少妇,我有点不自信。担心人家看不上咱。”他强调说:“欺骗感情,是要倒大霉的。”

救助之间

这天,来自黑龙江的黄淑荣从广场把一个流浪少年带到流民公房,但是遭到了其他人的反对。

“我们之间的思路不太一样。”四十八岁的黄淑荣说话的同时,手法娴熟地给自己点上一根烟。十年前她在老家公安局反映土地问题,结果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此后她就来到了北京。她说:“就是因为自己的遭遇才学会抽烟的。”

这个十六岁的河北孩子没有上过学,自己也记不清离家多少年了,只记得有六个春节都是在外面过的,常年就在广场卖矿泉水和地图,晚上随便找个地方就能过夜。

他染着黄头发,耳朵钉着耳钉。这种打扮让张世和他们无法接受。“如果网友看到他们资助的是这种年轻力壮的人怎么办?我们还是希望救助那些确实没有劳动能力的流民,其他的人还是希望他能自食其力。”

最终孩子还是离开了公房。黄淑荣很不高兴,说:“这些孩子如果天天在外面,睡在网吧,很快就会变坏了。”

来到北京后曾经有一年的时间,黄和儿子住在窝棚里。现在黄淑荣在教堂找到一份保洁的工作。她也有过在天安门广场露宿的经历。她利用在广场卖小旗挣的钱,养活了好几个从少管所出来的孩子。

为了劝说无家可归的流民到公房居住,黄淑荣连续跑了两天,她找来的都是上访者。她说:“只要是没有地方住的,都是最可怜的,都需要帮助。”

谨慎的张世和并不想这么做。他说:“我们不想弄成一个上访村,那会增加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很可能这个‘流民公房’就保不住了。我们还是想为目前失去劳动能力需要过冬支援的流民提供帮助。”

救助者与流民间的沟通渠道并不见得通畅,他们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有着迥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在博客里,张世和记录下这样的一段话:在一家小饭馆里我请老王、柴秀兰、葛大爷、老张(张志青/已故),还有一位山东的老安吃饭。那一次,我带去了最新制作的反映他们生活状况的视频。席间,我见几位流民神情木讷地观影,我心再次失落!当然,我做视频不为讨好流民,讨好了他们又能如何?但是我想让他们知道关心他们的不止是我,这个愿望真真切切。而那一次的结果更惨。老安强烈要求给他一百八十元钱,买辆板车,白天拉东西,晚上就当是床子,以致为此要求差点和老王打了起来。“你当这钱该你得吗?”老王谴责老安。我们最终分给老安一百八十元,结束了这场争吵。一个月后,我们在人民大会堂前的西广场上见到了老安,他那时正匍匐在广场地面,脸肿得老长,眼睛成一条眯缝,头极大。连警察都无奈到不想过问。老安是涉赌成瘾,我那时的感觉,就是我们救助,与流民们的生活恍若隔世,尽管两厢里息息相关。

危机下的流民生活

由网友零散捐来的资金,其中最大一笔伍仟元来自广州网友,按照允诺用于流民公房五间的租赁,以及水电费、取暖费及往返城乡间的交通开支。

住的问题暂时解决了,但是并不能解决流民长远的生计。流民公房只是暂时的。冬天之后,习惯了流浪的流民,很可能就不会再愿意待在这里了。张世和说:“夏天睡在广场上更凉快,而且不用来回跑,耽误他们挣钱。”

周六的一天,王玉海给张世和打来电话说,“现在瓶子越来越不好卖了,拣一天下来不过换三四块。”张世和很纳闷,除了因为季节原因——天气越冷,在广场上买水带水的游客自然越少——但看现在乍冷乍热的天象,还不像是要走到绝路?

老王做传统的捡拾饮料瓶子营生,却遭遇塑料瓶子回收价见天下跌。今冬有一天北京刮大风,高俊华在广场上只捡到十九个瓶子,一天只挣了八毛,而他的最高记录是在夏天创造的,一天光捡瓶子就挣了八十多块钱。王玉海说:“都是国际金融危机造成的,以前每个瓶子一毛钱,现在一毛钱三个瓶子。”

金融危机甚至影响到这个广场上的独特部落。有一些流民已经打算离开北京,返乡或者到更暖和的南方。

张世和为流民安排了新的节目:卖书。

也许是救助队员的身份多数和文化沾点边儿,所以从来不缺少书。网友们把自己家的旧书无偿捐出来,卖书所得都归流民自支。捐来的图书,按照品相分为五元和十元等若干等级,让这些身体残疾的流民,在胡同附近摆摊销售。第一天销售金额二十三元。

但是高俊华不愿意卖书,他觉得还是在广场上做小生意挣钱快。而黄淑荣也对流民公房没有接纳自己找来的流民至今耿耿于怀。

现在,每个周末,张世和与救助队员们都会开车给流民公房送去网友不断汇来的钱物、衣被、书籍。数量多少不一,但是温暖着这些流民的心。张世和惊讶地得知,王玉海和几个得助的流民,连续几个晚上跑到天安门广场,把网友捐助的衣物支援给了在通道露宿的流民,还捎去了食物。

张世和希望,扩大流民公房的面积,最好的梦想,是建立一个基金会。一位热心捐款的网友评价说:“这是一种真正的人民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