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军迷彩服种类:学者陈子善:学术就要争论,你好我好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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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陈子善:学术就要争论,你好我好有什么意思?


日期:2011-08-12 作者:吴越 来源: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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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报记者  吴越
    
    “蛮好玩的”是陈子善教授的口头禅。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文史研究,在故纸堆中浮浮沉沉,刨根问底,他觉得“蛮好玩的”;编《现代中文学刊》,每期至少集辑纪念一位过世的文坛大家,形成“专号”或“专辑”特色,他觉得“蛮好玩的”。多少年来埋首书窗,不理闲事,或补名家佚文,或打捞文坛“失踪者”,他自况“好像探险”、“蛮好玩的”。只是说到文学创作与文学研究的争论,陈子善不再只是一句“好玩”,而是非常直接地回答:“争论好啊,学术就要争论,大家都客客气气,你好我好有什么意思?”
    
    ——记者
    
姚克,“他也是鲁迅的抬棺人啊”
    
    餐桌看来就是陈教授的办公桌,记者到访这天,他坐在餐桌边侃侃而谈。而桌面上除展臂大的一方空间,其余全被给与之齐肩高的书堆占据。书斋并不宁静,距离餐桌半米开外,就是一台播放着时事新闻的电视机。抬头看今世,低头访旧人,俯仰之间,陈子善“捞”的不止是过眼云烟。
    
    陈子善说自己现在研究的对象还是现代文学史上一些作家,特别是和上海有关的作家,因为他们长期被忽略了,想努力把他们找出来。
    
    陈子善说,这些作家在文学研究史上并非完全空白,但几乎等于空白。比如有一位作家姚克就非常有意思。他跟鲁迅的关系很密切。最近复旦大学吴中杰教授出了一本很好的书《鲁迅的抬棺人》,写了鲁迅去世后,在他的葬礼上的五位抬棺人,即巴金、胡风、萧军、聂绀弩、黄源,再加上葬礼的幕后策划者冯雪峰,共六位。当时给鲁迅抬棺的共有十多人,确定的抬棺人中也有姚克,但限于资料吴先生没有写到。
    
    当时给鲁迅抬棺的青年作家大都是鲁迅晚年与他关系密切的人,其中很多是左翼作家。姚克不是左翼,他是一位自由主义作家,但他关注、同情中国的左翼文学。他和埃德加·斯诺关系很好,他协助斯诺翻译,在英国出版了一本《活的中国——现代中国短篇小说选》,把中国当代文学特别是左翼文学介绍给世界,这在当时是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斯诺在前言中有一段话,“当时我不怎么懂中文,现在也说不上在汉学方面有什么成就,但我找到一位能干的合作者姚莘农(姚克原名——记者注),他是一位有才能的青年评论家剧作家和散文家,并且是鲁迅先生的知友……”
    
    姚克这个人被“忽略”的原因是什么?陈子善认为是《清宫怨》。姚克中、英文都很好,并且积极地参与话剧创作。在上海孤岛时期,他写过历史剧《清宫怨》,写光绪皇帝变法,搬上舞台后影响很大。1949年以后,根据《清宫怨》改编成的电影《清宫秘史》受到批评,当时姚克已经去了香港。这部电影后来的命运是文革时期又遭到更严厉的批判,戚本禹写下洋洋洒洒的《爱国主义还是卖国主义?——评反动影片<清宫秘史>》,借此判定刘少奇“卖国主义”。作为编剧的姚克受此牵连,从此在大陆完全销声匿迹。
    
    文革结束后,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出版了《清宫怨》为姚克恢复名誉。可是到现在已经30多年过去了,姚克还是没有引起文学史家应有的重视,1991年,他又过早地去世于美国,很可惜。
    
    陈子善说,“发掘”姚克,首先是补充上海现代文学史研究的史料,其次这位作家本身的经历也值得咀嚼。他有几大功劳:一是第一次把曹禺的《雷雨》翻译成英文,当时翻译现代文学的不多,他喜欢《雷雨》,一方面指出《雷雨》有模仿外国戏剧的明显痕迹,一方面认为还是值得翻译,译文在他担任编辑的英文杂志《天下》上连载。后来在香港,他又把英文《雷雨》搬上话剧舞台。二是他在早期中外文学交流史上的作用也不可忽视,他把萧伯纳的戏剧翻成中文,同时又把很多中国传统戏剧,如京剧《打渔杀家》等等翻成英文。三是他在创作话剧和推动剧运方面的实践,上海“孤岛”时期他和费穆、黄佐临一起办苦干剧团,到香港后他又在介绍和研究西方现代派戏剧上不遗余力,姚克是一个有特别意义的剧作家。
    
    此外就是他和鲁迅的友谊。陈子善说,“他也是鲁迅的抬棺人啊!鲁迅不能神化,抬棺人更不必神化,但他们毕竟是客观存在。”姚克对鲁迅作品的翻译是比较多的,他是通过翻译鲁迅作品才跟鲁迅认识、交往的。鲁迅那时在上海处于半隐匿状态,但看到姚克的信后通知他去内山书店见面,回答他的问题。在姚克的回忆录里,他还曾写下第一次见鲁迅先生前的忐忑心情,例如“西装笔挺、皮鞋锃亮地去见鲁迅,如此欧化的打扮,先生是否会喜欢”等等。见面后,他请教了翻译上的很多具体问题,一接触一交谈,鲁迅先生发现他是诚恳、好学的年轻人,后来熟悉了,还请他来家里作客。鲁迅对这个年轻人非常信任,与他通过三十几封信,是鲁迅晚年通信最多的人之一,有些信还很重要,鲁迅先生对他讲的很多话是推心置腹的。
    
    鲁迅葬礼上用的照片,他晚年拍得最好的一张照片,眼神最慈祥、最有人情味的照片,是姚克陪同鲁迅去照相馆拍的,为了用在斯诺翻译的鲁迅作品集中,这点知道的人并不多,长期以来姚克的功劳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姚克对鲁迅感情也很深,鲁迅逝世31周年时,他写了《从憧憬到初见——为鲁迅先生逝世31周年作》,发表在台湾的文学月刊《纯文学》1967年7月号上。《纯文学》的主编是大家熟悉的女作家林海音。当时台湾是不能公开、正面地谈论鲁迅的,姚克人在香港,不受此约束,林海音发表这篇回忆录也冒了很大风险。姚克这篇文章是他所看到的1949年以后在台湾发表的第一篇深情回忆鲁迅的人格与人品的文章。
    
“我是作家!”——从林青霞想到王莹
    
    陈子善说自己现在感兴趣的人物都比较冷僻。姚克之外,他又说到左翼女作家王莹。
    
    林青霞在香港签售她的第一部散文集《窗里窗外》,说自己不是美人,是作家!陈子善说林青霞转身成功,越写越好:“她曾把最初写的七篇散文习作给我看过,就一篇比一篇好。她的经历,她的天份,成就了她。但其实早在1930年代就有一批电影明星喜欢文学,舞文弄墨,这是一个很特别很有趣的文化现象。胡蝶、阮玲玉等可能不在此列,但明星中确有一批文学青年,大部分是女明星,其中一位叫王莹。”
    
    王莹当时是左翼明星,她原来演话剧,后来演电影。她经历坎坷,孤苦伶仃地“漂”到上海。许多人只知道蓝苹与她争演话剧《赛金花》、主演在抗战中很有名的活报剧《放下你的鞭子》,还到美国白宫演给罗斯福总统看;却很少人知道她曾去东南亚宣传抗日,做了很多重要的文化工作。我们今天很少关注她、讨论她,讲到上海的电影就是阮玲玉、周璇、胡蝶,陈子善认为很不够。王莹这样的电影演员,不说她的文学成就,她的电影成就也应该讨论。著名戏剧家洪深把1933年称为“中国电影年”,他推赞的电影导演有费穆、沈西苓和汤晓丹,而演员就有主演了《女性的呐喊》的王莹。为什么我们现在把她遗忘了?
    
    对于王莹的文学成就,陈子善认为,她不是一般的文学青年,不是偶尔写篇散文。她当时已经进入主流文学圈,在施蜇存主编的著名的《现代》上发表散文随笔,在几乎同样甚至更为著名的《东方杂志》上发表小说,在《申报·自由谈》和《良友画报》上也发表过作品。她写自己的迷惘、感悟和奋斗,写曲折的从影经历,写对黑暗现实的抗争。王莹是左翼,她有担当,敢于发出自己的声音,敢于发表对社会的批评。她同时在很多电影杂志上写文章,谈扮演角色的体会等。这才是明星应该做的事情!
    
    王莹有一句名言,夏衍的序和施先生的书评中都引用了,即“冲出黑暗的电影圈”,这句话不但在当时是振聋发聩,就是今天看来也是意味深长。但陈子善和学生查王莹的作品,始终找不到这句话,后来查到她在当时另一位女明星艾霞自杀后写的《没有和艾霞说最后的一句话》中有一句话,“同是被生活扔到了这黑暗的电影圈”,这就对了,夏衍和施蛰存所记有点出入,王莹当时离开上海去日本,应该是用实际行动冲出“黑暗的电影圈”。
    
    王莹在文革中惨死。改革开放以后出版了她的两部长篇小说,一部叫《宝姑》,一部叫《两种美国人》,都是她的遗作,夏衍为之作序。施蛰存读了以后写书评《宝姑》予以推荐。施蛰存当年就很欣赏王莹的散文,他亲口告诉陈子善,他编《现代》培养了两位青年女作家,一位是翻译家朱生豪的夫人、诗人宋清如,另一位就是王莹,老人家为此感到很得意。
    
    这些年来写王莹的传记倒是不少,可她的作品却一直没有出版,人们只能从她的传记中看到她的片言只语,她1930年代的那么多作品都看不到,陈子善说,他和学生编了一本王莹的小书《剪秋萝》,他说像王莹这样的明星才是真正的明星,她的社会影响不小,在当时引起很多人关注。她有一个粉丝,写信给她讨论人生、文学、电影、爱情,后来他参加革命,南征北战,成为一名出色的共产党人,他自己也是位作家,笔名“英子”。两人的通信在上个世纪80年代公布出来,都是非常好的信。
    
    为了解决《剪秋萝》的版权问题,陈子善最近开了微博,向亿万网友征寻王莹与谢和赓的后人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