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谷实验中学:1948年的人间惨剧

人间的惨剧

1948年12月3日下午，六十年前的今天，是战争阴霾笼罩着大上海的日子。驶往宁波的三千吨位“江亚”客轮在汽笛声中徐徐远离十六铺码头,满载着4000余旅客的客轮在混浊的波涛中颠簸。天色转暗，时钟指向晚六点半，轮船已抵达吴淞口外白龙港海面。正值船上查票之际，突然从船体的左后部位传来几声沉闷的轰隆声，顷刻海水倒灌,船尾快速下沉。惊慌失措的旅客们争先恐后地顺着弦梯直奔高高翘起的船头甲板逃生。其间，场面的混乱、恐怖、悲惨比之遇难的“泰坦尼克”号有过之无不及……
正常航行中的“江亚”轮突然莫名爆炸沉没，呼天抢地哭救之声响彻海空！正值航行至此海域的三百吨位机帆船“金源利”号船主张翰庭闻听心中一紧，略作沉思果断命令：改变航向，开足马力向“江亚”轮快快靠拢，全力以赴营救遇难者。想要营救谈何容易：月黑天高风急浪大，一艘仅为对方十分之一吨位的小船要想靠上十倍于己且在下沉的庞然大物施救,无异于以卵击石，只能落得个同归于尽的更可悲下场！好一个张翰庭，和船上大副商议后毅然决定将“金源利”与“江亚”轮成丁字形排列，抛缆索于“江亚”轮船头扶弦加固。也只有置生死于度外的圣人才会如此高风亮节，显露出人性的真善美真谛。
营救在张翰庭的指挥下紧张而有序地进行。有从“江亚”船头直接跳入“金源利”的体健者；有从缆索四肢并用滚落“金源利”的手脚敏捷者；更多的是拉着机帆船四周垂下的长绳靠船员一把把地用力拉上才逃出鬼门关……时间在生与死的搏斗中一秒秒地过去，“金源利”已救起数百之众。“江亚”轮在加速下沉，“金源利”被缆索所累船头离水面已越来越近，随时有覆舟之虞。处此危急时刻，大副当机立断挥斧斩断缆索，“金源利”转危为安。面对“江亚”船头尚未获救的遇难者，张翰庭含泪大声疾呼：“我会马上回来救你们的！”但时值戒严，来回用了十多小时，等到“金源利”再次从十六铺码头赶到出事点时，已是时过境迁，海面上空荡荡地出奇安静，未获救者皆已成为海底冤魂。面对凄凉惨景，张翰庭老泪纵横，深深自责：“哎，本来还可以多救几十个人啊！”
“江亚”轮海难瞬时间成了各类媒体的头条新闻迅速传遍中外。据事后统计，死难者三千多人，获救者不足九百人，是世界迄今为止最大海难。“金源利”在满载获救者返航上海滩途中，该船船员王恩铭出于好奇和另一船员一起下舱清点了被救人数，共为543人。其后媒体报导为453人，以讹传讹，此数一直延用至今。
救生英雄张翰庭理所当然地被社会所褒奖，从而荣膺唯一的“上海市荣誉市民”光荣称号和奖章。但张翰庭本人对此却不以为然，他认为救人是本份，愧受此荣。在新旧政权交替、战争阴霾笼罩的动荡岁月里，竟然还会出现这样一位杰出的英雄，实在是可歌可泣令人肃然起敬，这真是中华民族的希望所在啊！

跌宕的人生
张翰庭处危急关头能不顾自身的生命财产安危，做出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大义举，绝非偶然，从他的人生轨迹可以反映出他一定会这么做。正如他事后表示：“救人是我的本份，应该的。”
青年张翰庭东渡扶桑，留学警官学校。不久即加入同盟会，投身反清革命活动。回国后参加辛亥革命，利用职务之便，打开杭州城门，里应外合率部下参与攻破满清顽固堡垒——旗下营将军府，是光复杭州的革命功臣。革命成功后，虽历任知县等职，因生性耿直，不善阿谀奉迎，不满官场黑暗，遂弃官经商干起了老本行——船务航运。张翰庭同时热衷地方事业：是玉环围海造田的先行者；是建造温黄平原水利枢纽——金清闸的参与者；是筹建温岭渔业银行的推动者；是疏浚地方河道的执行者；更是一位秉承家风乐善好施的赈灾者……因为大事好事做得太多，张翰庭已是一位台州地区的闻名人物。在好评如潮的同时，也招来了一些人物的嫉忌和怨恨，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足为怪。
辰光流逝，不觉到了1949年6月。“江亚”海难半年后，中共浙南游击纵队解放了温岭。应司令员周丕振邀请留在大陆的张翰庭宰猪挑酒犒劳大军。张家大院门庭若市气象万千。古人云：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个月后南下大军接管了游击队班子，县长易人。从此开始，张翰庭也到了人生的转折点。1949年7月，新县长以“邀请”的方式逮捕了年高六八的张翰庭，且不顾社会各方的强烈反响和反对,于1950年1月悍然对其用开花弹瞄准头部近距离射击实施枪决。置张翰庭于死地的所谓“罪状”，最主要的一条是耸人听闻的“杀害11名中共党员”。刹时间，救人英雄从天堂坠落地狱，张家大院不复往日的兴旺，门可罗雀破败荒凉，张家后人从此走上了家破人亡的绝路。
救人英雄张翰庭果真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狂”吗？从当今各级档案馆所存史料中可以查找到前叙张公辉煌一生所建件件业绩，也能查找到“罪状”所提11名中共党员中的8人的真实死因：或病死家中，或病死国民党狱中，或病死逃亡途中，与张翰庭风马牛不相及。另余三人中的两人1986年被温岭法院确证“查无此人”，最后一位竟然是个地主伪乡长，在张翰庭被处决后的36年中一直还逍遥地活在人世间。
至此真相已然大白，所谓“杀害11名中共党员”纯属子虚乌有，凭空捏造！如此荒谬的判决，如此草菅人命，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上，恐怕也难找到先例！ 

艰难的申诉
辛亥革命光复杭州的功臣、推动地方经济发展的社会精英、高风亮节的救人英雄就这样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式被剥夺了生命，含冤九泉。昔日的张家大院已成废墟，逃亡在外的张家后人过着苟延残喘的艰难生活，他们最后分别散居于上海、杭州、广州、南京、北京。
弹指一挥间三十六年过去，平反冤假错案的阳光普照中国大地，张家后人为张翰庭提出了第一次申诉。习仲勋委员长批示，嘱统战部正、付部长阎明复、李贵“查清情况酌处”。随后宋任穷付委员长也有批示：“此案宜粗不宜细酌情处理。”确定由浙江省高院负责，温岭县中院具体执行。温岭县中院还登门拜访张翰庭遗孀安慰说：“要相信政府会查清落实的！”看起来，还张翰庭清白已为时不远。殊不知，此时的浙江省高院第一把手恰巧是彼时力主枪毙张翰庭的原温岭县长的张院长。虽张翰庭后人走访省高院依法提出回避要求，但事实是：高升的张院长已是大权在握一手蔽天，直接掌管了张案的复查。只见他将张案宗卷从温岭上调省城，束之高阁达半年之久，以至温岭中院刚铺开的复查工作无法继续进行。后虽迫于舆论（记者）压力发还卷宗，但亲自出马温岭进行他的所谓“视察”。高院内部存在不同意见，孙付院长（周丕振老部下）公开表态：“张翰庭是好人，应该平反！”张院长却利用正职横加压制。可想而知，这般“复查”会查出什么结果来！如此拖了三年，随着1989年中共统战部部长阎明复被免职，张案寿终正寝，除了“维持原判”一纸通知，什么解释也没有。
一纸“通知”无法阻止张家后人的申诉脚步，他们先后申诉达百余次。漫漫申诉路，三位张家后人先后含恨死去，活着的前赴后继，仍然奋斗在申诉途中。这中间除了一次由省统战部转达的省高院口头答复：“希望不要再继续申诉了！”余者犹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当政者采取这种驼鸟政策，想扑灭这股已烧到他们身边的野火，如此真的能“灭火”吗？！对于历史上的荒谬，理应按照老祖宗的遗训：“有反必肃有错必纠”、“实事求是”来对待，光明磊落，公正透明，珍视生命，尊重人权，这才叫“人间正道是沧桑”！

民众的呼声
官方可以对张翰庭案不理不睬，这是他们的驼鸟政策使然，但是压制不住民众呼声的日益高涨。
五十九年前张翰庭被捕入狱不久，即有当地数十位老者头顶高香徒步到县府前请愿要求释放张公；中共浙南游出纵队司令员周丕振致函张县长，说明情况力促马上释放张翰庭；宁波同乡会组织“保张”团两次远涉温岭请愿；被震动的上海市长陈毅也应上海市民请求，提出将张公送沪；浙江省长谭震林命令张县长将人送杭州，民革主席沈钧儒更是愤而拍案！
张翰庭被“镇压”，此后的政治运动一个接一个，人人只求自保，张案也就淡出了社会的视野。但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到了1988年，有关“江亚”海难和张翰庭的报导首先在“纵横”杂志上出现了，这只是星星之火的开始。随后几年中，各级报刊杂志包括《人民日报》、《浙江日报》、《法制日报》、《南方周末》、《宁波晚报》、《扬子晚报》、《钱江晚报》、《上海滩》、《档案春秋》等等都先后出现有关报导。平面媒体的火爆引来视频媒体的关注，中央电视台12频道、上海电视台纪实频道、宁波电视台、奉化电视台等也跟进作了报导。但是这一切报导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对张翰庭的善举不吝溢美之词，但对其下场都三缄其口讳莫如深。究其因，莫不是张案尚未平反怕触“红线”所至？
“江亚”海难张公所救者多为宁波地区民众，宁波人感恩知报，自1998年始，每逢12月3日，即自发组织纪念、座谈、走访，悼念亡灵缅怀张公，今年也不例外。还准备为“江亚”轮和张翰庭刻石立碑，作家姚鲁则早已出书《世界最大海难》。
事实已经证明张翰庭冤屈，民众呼吁还张翰庭清白，更有作家正在耕耘《传奇英雄张翰庭》。野火正在燃烧，在不断向新的层面漫延，看官方的驼鸟政策还能坚持多久！全国的网友们,您们都是身怀热心肠富有正义感的中华儿女。请您们站在客观的立场上为冤魂说句公道话吧，张翰庭在天之灵会感谢您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