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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奇幻小说) (2010-04-13 17:13:26) 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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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奇幻小说)

   

  

     她对他说,下午院里开会,市委通知,这一带要建立交,所以这一次,医院必须限时搬迁。她说,新的医院其实前年就在建工,在郊外的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她去是去过,那里比这儿大得多,规模宏大,软硬设施也颇是健全。

    他不置可否,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两眼目视前方。

    她知道,他又在看那假山上的长青藤。

    那里种着一根藤,粗状的躯杆越来越大,象一条漆黑色的巨蟒,不消说,它的根部早已经渗透了整座水泥槽的下面,攥入水槽之下的泥淖深处。葳蕤泼绿的青藤和硕大的圆叶,覆盖着蓝天。支撑它枝蔓的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假山,整座医院都快要推平,更不会有人来打理这座水泥堆砌的死山。于是,所有层峦叠嶂的风景全都被潮湿所掩埋。

    冷风吹来,夹杂死亡的气息。她也安静下来,不再絮叨,她陪着他看那青藤。一片枯黄的叶子飘了下来,象一只小鸟的尸体。他伸出手去,接住了它。

    你走吧。他说,这一次,你真的走。

    他的面色映着初春的薄雪,白得透明,毫无血色。但他的声线仍然无比清雅,带着掩饰不住的伤感,她笑了,他都好久不跟她讲话了,哪怕是这样伤感的话,在她听来,如温暖的泉水滋润着干涸的芳田。然后,她的脸上飞快掠过一丝红霞,微笑着,舔着刚好滑到唇边的,咸咸的一串泪珠。

    他明显感觉到了她在哭,那双扶轮椅的手臂因抽泣而不断颤抖,抖得厉害。很想回头,把头仰望着她,逗她笑,就象她小时候一样。薄如蝉翼的岁月瞬间把他带回到那年,七岁那年,她的妈妈死了,妈妈就死在这间医院,她成了不折不扣的孤儿,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假山的廊前哭泣。他本来是路过,看见她哭,她哭泣的样子实在可怜极了,小小的肩膀无声的承受着生命即将带来的苦难。他于是悄悄的滑了过来,那时候,他已经坐着轮椅了,坐了轮椅五年,他主动来到她身边,伸出去的双手,承接住那些泪珠,双手轻轻那么一搓,所有泪水全都变成晶莹剔透的珍珠,她看着那样一捧珍珠,果然不再哭了,破涕为笑。

    想不到二十年前,那么大的一捧珍珠,才长出这么一根粗状的青藤。长青藤婆娑的绿蔓,已经完全覆盖住了原先的那一座巍峨的假山。他和她的故事就成了埋在假山下的诡谲秘密。

    他总是想着让她离开。她当然知道,可是,她又能去哪儿呢,她又不是不曾努力过。

    医学院毕业那一年,她把自己飞快嫁给一位同学院的师兄,师兄是位又帅气又有背景并且业务能力也极强的好男人,可是,不到三个月,她的师兄丈夫就死了,师兄死于半夜突发的心肌梗塞。她后来又把自己嫁给了一位警察,那位警察年纪比她大很多,但是身体素质象牛一样强壮,可是,结婚才半年时间,警察丈夫也突然莫明其妙的死了,经院里的博士专家分析,警察丈夫同样死于心肌梗塞。

    她又回到了这里,二十五岁那年,她主动把工作关系由市内省级人民医院转入这间濒临破产的三流小医院。

    她说,哥,我又回来了。

    这里一点儿没变,原来的假山被荒置了,成全了一根青藤,他也没变,还是二十年前的样子,苍白的脸,雪一样透明,还是不爱笑,偶尔笑起来的时候,眼里透着菲薄的憔悴。她做完事的时候,就会下楼来陪他聊天。丈夫们其实都是被吓死的,她对他说,在午夜的睡梦中,被一条象这藤一样的巨蟒,活活给吓死的。她不说谎的,他知道,她只是很累很累,才二十几岁的年纪,本是流光溢彩的年岁,可是,她却已经凋零。她再也不要嫁人了,她说,哥,我好疲倦。。。然后,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她说,我总是不断尝试去爱上别人,却总是事与愿为,我尽力了,就是爱不上,除了你,哥,我该怎么办?

    善意在人间,有时候也会变质成伤害与恐怖。

    到底还是变成束缚。他无端的惊恐,就象恨藤一样,他憎恨自己。毕竟她流年未尽,他尘缘已了。只想,从此不再跟她讲话,不在她的世界存在。可是,一个巴掌的爱情,也会变得很倔强的如丝般缠绕,痴绝的人,爱上了总会不依不饶的难以绝断。

    不管他愿不愿意,她总来陪他,象个古代安静的妻。有时还带来花肥,拎来清水,扛来锄头,拔草,培土,施肥,灌溉,一丝不苟,藤蔓长势因此越来越疯狂。老院长偶尔路过,笑说,梁医生,甭浇了,咱们马上就去新地方,这里很快就会被推土机铲平了。她微微的咧嘴一笑,并不理睬。自顾自的隔三差五就来勤勤恳恳的灌溉一次。她来的时候,他的头总是耷拉得很低很低,面容纸一样苍白,却又只能万般无奈。

    有凉风轻轻吹拂而过,带来青帝错落的芬芳痕迹。天黑了又亮,月圆了又缺,不觉间,搬迁的日子又近了,还没有结束,凉薄覆盖的世界。踏在初融的雪地上,这一年的春天,湿滑粘腻。

    那一天傍晚,她又来了,象是化了淡淡的妆,还是在习惯了的一个固定的时间来到,他看着她淡漠冰清的神色,自己的心壁上也被莫明其妙地抹上一层寒霜。她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她说,哥,要是有来生,要是有来生就好了,可是她明知道根本不可能有来生。但她还是不停的倚在他的肩膀上叨念。。。

    那几天的晚上总是行雷闪电。春雷的动静大,并且说来就来。

    她死的时候,医院里这一栋楼几乎没有一个人,她在那根藤上挂了好几天,才被人发现。吊死的人通常都会比较恐怖,但她并不,既没有伸出长长的舌头,也没有眼珠强烈的外突,她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告诉人们,这里没有他杀,没有凶杀,因为没有一个人的死亡可以带着这样从容平静的一种微笑。

    只有他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是,谁又能听到一个亡魂的哭诉呢?

    二十年前,十八岁的少年,他在这间医院刚刚死去,他依依不舍的魂魄竟然因为一个可怜的小姑娘而依附,他把自己的三魂六魄全都依附在了这里,不能投胎,不能转世,甚至一步也不能离开这里。他从没想过害她,可世间真正害人的原是一个“情”字。

    说到底,也许这就是命运。从她无精打采的回到这里的那一天起,不,或者应该是从他在她身边飘然而过的那一天开始,命运就把他们恶作剧的捆绑一起,除了灰飞烟灭,他们或者是命中注定了的,既没有真实的今生,甚至也没有梁祝化蝶,辗转轮回的来世。   

 

 

   2010.04.13草稿完结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