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卡找不到 流水:陈寅恪、钱锺书对汉奸黄秋岳的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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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寅恪、钱锺书对汉奸黄秋岳的惋惜

版次:AA29   版名:南方评论 历史评论   稿源:南方都市报   2011-07-24作者:蔡登山     黄秋岳(1891-1937),福建闽侯人,室名“花随人圣盦”,所著《花随人圣盦摭忆》一书文字以简易清秀为宗,但颇有骈文华丽之风,同时又不伤于绮靡,颇受史家陈寅恪的青睐。后来旅美学人杨联陞、房兆楹亦极力推荐,咸认为此书不但史料价值极高,而且是近50年来我国人士使用文言文所写笔记的第一流著作。

    1937年7月27日,当国民政府海军部长陈绍宽奉命在行政院会议上提出报告,要求有关各部队采取配合行动,拟将长江吴淞口封死,然后集中陆地炮火,全部击沉日寇在长江中的几十艘军舰。命令下达后,次日即将行动前,却见原本在长江的日舰,全部逃往吴淞口外的内海,功亏一篑,这显然是有人走漏消息,但参与会议者除汪精卫、白崇禧、程潜、何应钦、黄绍竑、刘为章及俞济时等人外,就只有行政院机要秘书黄秋岳了,蒋介石严令戴笠彻底追查此事,戴笠透过各种途径调查,黄秋岳即被警备司令兼宪兵司令谷正伦扣押。审问时黄秋岳尚强辩,乃以证据示之,始俯首承认是和日本同盟社通讯,供给消息好几次,每次由他口述,由他的儿子黄晟写成报告秘密交付。黄秋岳自认图的是金钱,每次所得,视消息的重要性而定,最高的一次为法币600元。最后南京军委会开军法会审,黄秋岳父子于同年8月26日,以叛国罪被判处死刑,执行枪决。

    但名记者、名作家曹聚仁却认为黄秋岳父子是汉奸自不待言,但他们并没有出卖长江封锁的机会。因为黄秋岳早在1935年春,便被当局从中央政治会议的秘书职位调开了,他是不会知道军事会议的军事秘密的。1937年8月间,日方已有在沿海作战的计划,因此,把他们在长江的海军集中到长江下游来。他们的军舰下驶,比国军沉船封江早一星期,所以用不着黄秋岳父子来送情报的。到了今天,还说出卖长江封锁计划,也就等于说“九·一八”之夕,张学良陪着胡蝶跳舞一样,不合事实。

    十年后的1947年春,史家陈寅恪偶读黄秋岳的《花随人圣盦摭忆》一书,有感而发,曾写下一首《丁亥春日阅〈花随人圣盦笔记〉深赏其游旸台山看杏花诗因题一律》。诗曰:

    当年闻祸费疑猜,

    今日开篇惜此才。

    世乱佳人还作贼,

    劫终残帙幸余灰。

    荒山久绝前游盛,

    断句犹牵后死哀。

    见说旸台花又发,

    诗魂应悔不多来。

    诗毕,意犹未尽,陈寅恪复题短跋于后:“秋岳坐汉奸罪死,世人皆为可杀。然今日取其书观之,则援引广博,论断精确,近来谈清代掌故诸著作中,实称上品,未可以人废言也。”学者陈礼荣认为陈寅恪对于黄秋岳汉奸案的最先反应“闻祸费疑猜”,显然是有其道理的。尤其是在“世人皆为可杀”的情势下,他在诗的结尾处写下“见说旸台花又发,诗魂应悔不多来”之句,应当包含着更多的无奈与悲哀。然而,毕竟是事关民族大义,所以他只能以“未可以人废言”的忠告来劝勉世人正确看待黄秋岳及其著作。按理而论,假如黄秋岳真像国民政府当局及新闻传媒所指控的那样,陈寅恪断然不会也不必要对其下场有如此“闻祸费疑猜”的情绪反应。

    无独有偶,钱锺书早在1943年就曾写有《题新刊〈聆风簃诗集〉》七律一首,《聆风簃诗集》是黄秋岳的诗集,钱锺书诗云:

    良家十郡鬼犹雄,

    颈血难偿竟试锋。

    失足真遗千古恨,

    低头应愧九原逢。

    能高踪迹常嫌近,

    性毒文章不掩工。

    细与论诗一樽酒,

    荒阡何处酹无从。

    两位被称为20世纪最博雅的学人———陈寅恪、钱锺书,对黄秋岳的惋惜,何等的相似!

    孙曜东在回忆录《浮世万象》中说:“据说黄秋岳和日本人搞在一起主要是为了钱。他有两房妻妾,妾叫梁翠芬,是北京八大胡同的第一名妓。试想有如此大美人缠在身边,那钱是无论如何也不够花了,……后来竟堕落到向其出卖情报。他们见面的地点是在南京的一家饭馆里,见面却不讲话,各自吃饭,吃完饭,便把对方挂在衣帽钩上的帽子拿走。黄秋岳的情报就藏在帽子的内沿里。这是后来黄的姨太太梁翠芬亲口告诉我的。梁翠芬长相类似孟小冬,身段比孟小冬还要好,在某种意义上说,黄秋岳是为她送了命。”黄秋岳乃一代名士,仅仅为了一红颜而沦为国贼,实在令人浩叹!

    梁鸿志在故交黄秋岳伏法时,曾写有五言诗悼之云:

    青山我独往,

    白首君同归。

    乐天哀天涯,

    我亦衔此悲。

    王涯位宰相,

    名盛祸亦随。

    秘书非达官,

    何事而诛夷?

    他以歪理试图要为黄秋岳辩驳,奈何事实俱在,铁证如山。而不久梁鸿志亦附逆,当起“维新政府”的“行政院长”,抗战胜利后,以汉奸罪名遭枪决。黄梁二人,其所为诗,未尝无足观,而竟先后以通敌而伏诛。这不禁让人想起汪辟疆在《光宣以来诗坛旁记》称“联圣”方地山在安福系溃败后,曾以梁、黄二人姓字作一联曰:“梁苑嗣音稀,众议方淆,异古所云今世免;黄庭初写就,哲人其萎,维子之故我心夷。”巧妙地将“梁众异”、“黄哲维”嵌入诗联中,哲维是黄秋岳的别号,“哲人其萎”,其时去二人伏法尚有十余年,没想到方地山竟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