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之晶可以带两个吗:哭笑人生

哭笑人生
 
生活，有时候比我们看到的艺术更加艺术让人酸痛的艺术。 那天，我在网吧上网的时候，过来一个女孩，她静静地坐在我隔壁的位置上，游戏、聊天。她聊天的声音很大，也很甜。我听到她说的最多的两个字是：西媛。 西媛，我今天特别困。 西媛，你什么时候过来看我
生活，有时候比我们看到的艺术更加艺术——让人酸痛的艺术。
那天，我在网吧上网的时候，过来一个女孩，她静静地坐在我隔壁的位置上，游戏、聊天。她聊天的声音很大，也很甜。我听到她说的最多的两个字是：“西媛”。
“西媛，我今天特别困。”
“西媛，你什么时候过来看我，我想你。”
“西媛，我想抱抱你。”
……
她说“西媛”的时候，特别好听，那声音像从遥远的高原或者草地飘过来一样，纯粹如水，如云，如露，如光。在很长一段时间，我喜欢去网吧上网，就是想听听她说这两个字。这是谁的名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叫做“西媛”的人，给她带来了无尽的快乐：
她每次说“西媛”的时候，脸上都绽放着微笑，那微笑从两个浅浅的酒窝开始蔓延开去，如同花瓣从花苞向外伸展，如同涟漪从石子投掷的河面朝四周扩散。
没有人知道她的笑比哭还要辛酸。但是，我知道。
她真实的身份，是一家洗浴中心的服务员。我在洗浴中心洗浴的时候，看到过她。她的皮肤白净、细腻，这让她看上去格外年轻，仿佛一个初二初三的女生。在我的心目中，她应该是那种正规敲背、足疗的工作人员。但是，在我来洗浴中心几次以后，我看出来，她真实的身份，和其他工作人员一样复杂。
我是洗浴中心的常客，但是，中心除了能够挣到我每次洗浴几元钱浴资以外，什么也挣不到。所以，每次看到我，这里的工作人员都会说：“小气鬼来了。”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对我很尊敬。她也不例外。
她在我的身边，一边游戏，一边大声地聊天。网吧里所有人都喜欢听她的声音。她成了这里受欢迎的客人。每当看到我也在网吧的时候，她就会从网吧的吧台拿一瓶饮料，带到我的电脑边，低着头，对我说：“给你喝。”
我朝她看了看，不说话，不拒绝。
她开始放心地游戏，放心地聊天，放心地大声叫着那个叫做“西媛”的朋友的名字，放心地说笑。
除了在洗浴中心，她所有的时间，都在网吧度过。网吧里唯一知道她身份的人，就是洗浴中心人所尽知的那个小气鬼——我。但是，当我听到她的笑时，我分明感受到她内心的哭泣。
感谢这个网吧，让这个姑娘有了一个可以倾吐自己内心的地方。尽管，直觉告诉我，那个叫做“西媛”的人，是一个女孩——这又是对生活多么绝妙的讽刺呀？但是，真正的生活，远比艺术来得残酷——她逼迫所有人成为娼妓，只是每个人出卖的东西不一样，如此而已——有人出卖的是良知，有人出卖的是技艺，有人出卖的是肉体——谁在真正的生活面前，没有出卖过自己的灵魂？
她笑的时候，我一点也笑不起来。这笑，让我心酸。
同样是这家网吧。
有一次，一个大约四十岁上下的女人，也坐在我身旁位置上，上网聊天。她聊天的对象，是她的女儿。她们启用视频，我在她的身旁，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女儿的样子。
那是一个玩世不恭的孩子的形象。两眼迷惘，神色憔悴，头发凌乱。她应该只有十三四岁，可是，她的外表却让她看上去格外成熟。
母亲和她聊天的时候，她趴在桌子上，两眼直直地盯着母亲，似乎在问：“妈妈，你在那么遥远的地方做什么工作呢？”
母亲说：“妈妈在这里打工。你要听爸爸的话，按时吃饭，按时写作业。”
女儿两眼直直地盯着她，充满了狐疑。
我悄悄地扫视了一下这位母亲。她警觉地瞟了我一眼，随即，出人意料地把她和女儿聊天的窗口放了下去。
那一瞬间，我明白了，她是一个靠自己的身体吃饭的女人。听她的口音，我知道，她来自西南。
她并没有中断和女儿的交流，只是每说几句，就要把聊天的窗口放下去。她一边聊天，一边轻轻地，用手指擦拭自己的眼睛。
她在哭泣——为她无法理直气壮地回答女儿的问题。
她哭的时候，我一点也笑不起来。这哭，让我心酸。
很多人眼睛中的生活是美好的。我也和所有人一样，宁可愿意这美好是真实的，是可以触摸的。但是，当我们把眼睛更深地向生活里层和底层透视的时候，你会发觉，真相远比我们的想象残酷。
年轻女孩的笑，中年女子的哭，我一生不能忘记——这是我作为作家的义务。我讨厌假话，讨厌歌功颂德。
这样无可奈何的笑，和这样无可奈何的哭，随处可见——甚至可以这么说，它们就藏在我们自己的身上，在每个人的身上。
不要嘲笑和我们境遇相似的人，不要嘲笑和我们境遇相同的人——在真正的生活中，每个人都是娼妓。如果我们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与身份，那么，就做一个善良的人，不揭穿她人出卖自己的真相，不打碎她人赖以生存的饭碗——没有一个人会为自己做一名娼妓洋洋自得，请相信，是生活——是生活的不公——逼得她们走投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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