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泉家园在哪:石才夫散文、随笔三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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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2-02
新闻来源:广西文联网 作者:石才夫 责任编辑: 严 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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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一台收音机
拓  夫
搬过几次家,许多旧物是扔的扔,送的送,大都处理掉了。惟独有一台旧的半导体收音机,却始终留着,尽管它早已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这当然不仅仅因为它是一台收音机。其中有一个重要的缘由——它是我父亲留下来的惟一的遗物。
这台收音机的“年纪”应该比我还大。因为记忆中,自从我懂事时起,它便是父亲身边的一件宝贝。我最初认识的有限的汉字中,就包括铸在收音机正面上的“春蕾”和“上海无线电三厂”,以至于30多年来,这几个字常常萦绕脑际,时不时在眼前闪过。
我小的时候,父亲在离家几十里外的一个邮电所做乡邮员,每天的工作就是骑着自行车走村串寨,给老乡们送信送报。记得是我6岁那年,父亲把我带到了他的身边。这样,我就有机会跟着他下乡送信。坐在那架绿色的,印有邮电标志的自行车后座,我和父亲一起在山间的小路上风里来,雨里去。父亲有时要到数公里外的一个铁路小站接邮件,我也只能跟着。夜里,有朋友过来和他下棋,床头便开着那台“春蕾”。棋我是不想看的,也看不懂,便只有听收音机了。往往是,父亲的棋越下越长,而我早已在火车的“隆隆”声和收音机的“伴奏”下进入了梦乡。
到了上学的年纪,父亲把我送回村子上学,以后,我便很少能见到父亲。他常常是一个月,有时甚至两三个月才回一次家。每次父亲的回来,都成了全家人——尤其是我和弟弟们的节日。我和弟弟那时候极羡慕那些穿着印有号码的运动背心的同龄人。不想有一次,父亲回家时便给了我和弟弟每人一件这样的背心,让我们高兴了一个夏天。他最后一次回家,是我上了小学二年级后不久。在家只呆了两天,走时用手拍拍我的脑袋,叮嘱一句:“好好读书!”便跨上单车,一路远去。我依依不舍地站在门外的空地上,看着父亲的身影融入远处的落霞,在山道的尽头消失。
这一次,仿佛特别长。我觉得父亲已经好久也没有回家了,因此是格外的想念。放学后常常和弟弟在门前翘首盼望,期待着路的那一头能传来熟悉的自行车铃声。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那一次,竟然成了父亲和家人的永别——父亲在一次意外中身受重伤,抢救无效去世了。仿佛是一座房子突然折了顶梁柱,一个家,顿时垮了下来……
很久以后,我仍然不能接受父亲已经永远离去的事实。总觉着父亲没有死,哪一天他会突然回来……尤其是当我见到父亲的遗物——那台收音机时,这种思念更加强烈。
父亲拍着我脑袋说的那句“好好读书”的话,我始终没敢稍忘。小学、初中、高中,我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到县城读高中时,已经是1981年。同学当中,已有人提着收录机,在邓丽君的歌声里陶醉。而那台收音机,仍然是我最亲密的伙伴。这时的广播节目,比以前丰富有趣多了。彭丽媛演唱的《在希望有田野上》、马季的相声《吹牛》、姜昆的代表作《虎口遐想》等等,我都是从收音机里第一次听到的。高中三年,那台小小的收音机,给我带来多大的快乐啊!后来上了大学,收音机又伴着我度过四年大学生活。
一个懵懂少年就这样长大成人了。但父亲意外去世给我心灵造成的伤害,我是在很多年以后回过头再看时,才深深地体会到的。在成长的年代,我们最需要的,除了老师的教导,就是父母亲的指引。可我却无法得到这种指引。母亲大字不识一个,而且,从父亲去世后,她就病倒了。别的同学遇到了困难,可以回去找父母亲。而我,却只能把一切都埋在心底。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默默看着那台收音机,仿佛它可以给我温暖和力量。
刚参加工作那两年,单位的效益并不好。那时候,电视机已经是城市人家很普通的东西了,但对我而言,仍只是一种奢望。于是,那台陪伴我十几年的收音机,依旧每天晚上在我的床头响着。听众点播、相声小品、天下大事……除了报纸,它便是我唯一的“信息来源”。有时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把收音机抱在胸前,不由自主地便会想到父亲,想到童年短暂的快乐时光……直到眼角慢慢湿润,直到迷糊中沉沉睡去。
有一天,我正听着收音机里直播第十一届北京亚运会开幕式实况,邮递员送来电报,是乡下的弟弟发来的:“母病危,速归!”我顾不上收拾,匆匆踏上归家的路。下了火车,挤上班车,一路赶着回到家时,母亲只来得及拉住我的手,说了句:“儿啊,好好工作。我到你爸那去了……”便溘然长逝。
几天后,我处理完母亲的后事,又回到了城里。晚上,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父亲和母亲的影子。想打开收音机,却再也听不到它的一点声响。我不禁一阵发呆:十几年了,它始终陪伴着我,给了我那么多的欢乐,每次都是那么忠诚地响着,现在怎么就没声了呢?那一晚,我把它抱在怀里,迷迷糊糊过了一夜。
时至今日,家里的电器早已是应有尽有,但那一台收音机我一直珍藏着,不时看上一眼,用手摸一摸,仿佛是多年的老友,相对无语。在我的心中,它早已不仅仅是一台收音机了。
因为长在南方,因此对雪始终有着一种美好的向往。但奇怪的是,我好像从来没有写过雪。至于别人怎么写,我倒是应该读过的。比如《林海雪原》,看了不下三遍,但居然对描写雪的文字没有一点印象。下雪的地方只是偶尔出差去过,如哈尔滨,也是冬天,可惜没遇上下雪,只是看到了堆积在地上的雪。有一次在北京,早起拉开窗帘,只见灰蒙的空气中飘洒着细细的白色颗粒,我以为这就是下雪了。还有的就是小学课本念过的“那年北风起,鹅毛大雪飘……”以及后来老师用来说明夸张修辞的那句“燕山雪花大如席”之类。
但维也纳的雪却全然不同。既没有鹅毛的样子,也没有让我产生过大如席的联想。2004年的春节,大年初二,我走在维也纳的街道上。两旁是那种四五层高的,四四方方、墩墩实实的,罗马式的建筑。视线之内,远处有零星的造型各异,但一例透出一种韵律的别墅式建筑。这时雪突然就下了起来。无声无息的,漫天而下。飘到地上,树枝上,停在路边的汽车上,还有屋顶上。我没有感到寒冷,就这么走在雪里。甚至掏出相机,对着飞舞的雪花拍摄。路边停着的一溜汽车,有的已经覆盖着厚厚的雪,足有三四寸。想必前几天都下着雪。这时,路上的行人很少。偶尔有人迎面走来,也是那么从容,全然不顾头上、脖子上、肩膀上落满了白色的雪。在维也纳,人们总是要联想到音乐。而维也纳的雪,也真的像是无声的天籁,就这么演绎着季节的思绪。人在异乡,又逢佳节,我居然没觉出孤寂,倒从心里生出许多的兴奋来。
在几条街的汇合处,是一个小广场。那里搭起了一个演出的台子。“维也纳中国新春广西文化周”的演出正在举行。广场周围的树,早已没了叶子,光秃秃的树枝上,挂起了红红的中国结。在雪白的背景下,益发显出鲜艳、吉祥。露天的舞台上,此刻落满了雪花,但音乐声中,来自遥远的东方,中国南方,刘三姐故乡的演员们正在踏歌起舞。《美人漓江》,如诗如幻;《银落舞》,环佩丁当。而美丽婀娜的舞蹈演员们,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中,身穿薄薄的演出服,正忘情地演绎古老东方的美丽传奇。也许是好奇,也许是被演员们的职业精神所感动,伫立在风雪中观看演出的观众越来越多。有白发的长者,也有坐在推车上的幼童。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任雪花飞到脸上、身上。每当一曲终了,一个节目结束时,掌声都会热烈地响起。
这时,歌唱演员唱起了《雪绒花》。这首著名的歌曲,音乐之都的观众们当然不会陌生。在漫天飞雪中,演员唱得很忘情—-也许,他是平生第一次在雪中演唱《雪绒花》——观众也被深深感染了。歌未唱完,演员的头发上已蒙上了一层白雪,像是戴上了一顶白色的绒帽。
我们是带着名为《漓江诗情》的歌舞而来的。在传统的中国新春,40多位演员从广西来到维也纳,向这里的人们展示中国少数民族的多姿多彩的生活,以及悠久的中国文化。此时,在我们亲爱的祖国,早已是万家灯火,团圆的礼花当是开满了夜空。
第一次,在异国他乡过春节;第一次,在风雪飘飞的天幕下起舞;第一次,用歌声和舞姿,与音乐之都的观众亲密接触……有太多太多的第一次,记忆中终将定格这一幕:我们簇拥在维也纳的街头,面朝东方,通过随行的电视台记者的摄像机镜头,向家乡的父老乡亲拜年,祝愿我们的祖国繁荣昌盛。……
雪仍在下,维也纳的大街上,车来车往。挂在树枝上的中国结此刻已被白雪点缀,显得更具美感和神韵。或许,早已习惯了冬雪一片白色背景的维也纳人,在抬头的那一瞬,会被这来自东方的吉祥中国结点燃目光。从此,中国的印象,会从古老的传说中,走进新的时代,擦亮和平的天空。
2004,猴年新春的维也纳,瑞雪连天。
那年夏天
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那时候虽不懂事,但母亲的辛劳和愁苦总是看得见的。因此曾无数次暗暗发誓:一定要念好书,将来好好报答母亲。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母亲自然是十分高兴。其实我高考是大失水准,分数刚刚上线,最后能被录取完全是侥幸。当时许多人替我惋惜,甚至劝我再复习一年,以我的基础,第二年考上重点大学似乎是没有问题的。但我知道多读一年高中意味着什么,家里根本拿不出那笔补习的费用。况且母亲是分不清什么重点大学普通大学的,她只知道儿子考上了,成了村子里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大学生。那些日子,母亲整日眼角都带着笑,三伏天里忙里忙外的劳累仿佛也被风吹散了。
接下来就是月复一月接到家里的汇款单。有时是20元,有时是15元。我不知道母亲是怎样弄来这些钱的,但我可以想见这些钱得来的艰辛,因此总是非常节省,心思和时间都用在读书上。大学四年,有关我在学校的表现,传到母亲那里的都是好消息。
毕业后,我很顺利地分在城里,有了一份令许多人羡慕的工作。第一次领工资得了103元,立刻请假回了趟老家,给了母亲50元。原以为母亲会十分高兴的,不曾想母亲拿了钱,只是嘱咐一句:“好好工作,别太惦记家里。”便忙她的家务去了。
直到1989年,也就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二年的那个夏天,我才知道,对于远在外地工作的儿子,母亲最大的期望远远不是金钱或物质的回报。
那个夏天里发生事,凡是经历过的人都是无法忘记的。城市里几乎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秩序,一种喧闹和莫名躁动笼罩着城市。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每天骑自行车往返于单位和宿舍之间,竟然能置身事外,没有卷入那一股狂热之中。后来想,也许还是因为母亲。我固执地认为,母亲是一定会反对我上街的。事实上,我的这种感觉一点没错。
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天,有位女同事搬家,我和单位里几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去帮忙。忙了整一个上午,女同事一家做了一桌饭,大家就一起吃了午饭,后来又坐在那里说说笑笑。直到傍晚,我才离开。
那天太阳很大,天气异常的闷热,空气中飘荡着一股灼人的浪。
我的宿舍在一楼。我停下自行车,只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蜷坐在门前的水泥地板上。那分明是我的母亲!
半年多不见,母亲变得消瘦了许多。几缕花白的头发垂在额前,使母亲越发显得疲惫而苍老。母亲大字不识一个,又不会说普通话,从未单独出过远门。可以想见,她这次能找到我的蜗居,该经历了多少曲折。
把母亲迎进屋里,没等我给她端茶倒水,母亲说道:“我听人说,这阵子城里很乱,怕你出事,所以赶来看看。我们是本份人家,祖祖辈辈靠力气吃饭,图的是个平安。你刚毕业,要好好工作,别让妈不放心。”我当下便告诉母亲,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阵子都在上班干活呢。母亲说这样就好。说完伸手从她带来的一只袋子里,摸出一个煮熟的红薯,吃了起来。——母亲一路上吃的就是这红薯啊!
我强忍着没让眼里的泪流下来。
那是母亲第一次进城,也是最后一次。第二年的夏天,母亲被确诊患了胰腺癌,晚期。北京亚运会开幕的锣声响起时,母亲离开了这个世界。这时我才知道,母亲来看我时,为什么显得那么消瘦而疲惫。那时,癌魔已侵噬了她的身体。从乡下到首府,那200多公里的路途,母亲走的,何尝不是生命的最后之旅呢?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知道我永远也没有机会报答母亲的深恩了。但我终于也明白了,对于母亲来说,无论是活着的时候还是已经逝去,儿子最好的回报不是金钱,而是——
守法、敬业、平安!
有一种恶俗叫“跟风”
“非典”时期,我们在报上每天都可以读到与之相关的报道。与此同时,文艺战线的同志们也迅速行动,创作、演出了许多歌颂白衣天使,讴歌人间真情的诗词、歌曲等作品。
我几乎是天天都要看报的。而那一段时间读报的重点理所当然是关于“非典”的报道。看多了,便留意到一个似已成为业界痼疾的毛病—-标题跟风。
“有一种倒下叫站起”,这是一篇报道广东省医务人员忘我救治“非典”病人事迹的通讯用的标题。一看就知道,是一句流行语“有一种力量叫感动”的翻版。因为用得比较早,且把医护人员的“倒下”与一种形象、力量的“站起”并列一起,仍然能够让人过目不忘。故虽非首创,也还算“旧瓶”装了“新酒”,读者当能接受的。
但全中国的报纸编辑似乎在“非典”时期染上了“典型”的“跟风”症。自“倒下”之后,“有一种**叫**”的格式化标题便隔三差五出现在版面上。“有一种精神叫奉献”,“有一种奉献叫牺牲”,“有一种病毒叫歧视”等等,不一而足,仿佛除此皆不能入题。
其实,标题的跟风,并非自“非典”始。早些时候,一部韩剧《我的野蛮女友》红遍大江南北。一夜间,报刊上便充斥着“我的**女友”之类的“小资”标题。这次居然还有作家要写一部《我的非典女友》的电视剧,也算是“双重”跟风了。类似恶俗的跟风,还有一句“一道亮丽的风景”。好像除了“风景”,再无第二个词汇可以表述。前几年,北京一位记者写了本《绝对隐私》的书,结果,大江南北的媒体版面上,一夜之间都染上“绝对”证。什么“绝对恋情”,“绝对浪漫”,极尽“绝对”之能事。
“非典”病毒之可怕,在于它是未被认知的,又是具有极强传染性的,可以致命的。一个标题的好坏,当然不会事关性命。但作为媒体编辑,如果丧失了创造力,失去了想像力,只剩下简单的模仿和跟风,那么,至少,这个媒体是缺乏生命力的。
写到这里,看到国家级的某报一个文化专版,两个对开的版面,就有四个“非典”标题。“非典病人逃离引发的思考”,“飞越非典的爱恋”,“非典时期的戛纳秀”,“《非典型男女》开拍”—-“非典”若此,我们还有什么话说?
好像是鲁迅先生说的,第一个把女孩子比作鲜花的,是天才;第二个再用鲜花来形容女孩子,也还算过得去;第三个说女孩子“像花儿一样”,就只能是蠢才了。
有人把标题喻为报纸的眼睛。而眼睛又被喻为一个人“心灵的窗户”。人与人之间即便一言不发,也可以通过眼睛传情达意。故形容某人眼睛特别生动,又说他(她)“一双眼睛会说话”。会说话的眼睛与呆滞无神的眼睛,自然高下立见。报纸的“眼睛”没有自己的神采,偏又害上跟风的毛病,东施效颦的结果,是最后弄得非但标题不起到吸引人的作用,相反还会让读者心生厌烦,不愿再去读报。
把这篇小文的标题做成这样,并非笔者的本意。但不如此,似不足以引起警觉。如果读者因此生厌,那么,最好是——此风止于此。
来源:石才夫散文、随笔集《坐看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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