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吉尔:备受斯大林尊敬的谈判高手

【美国《国家利益》周刊网站2010年12月16日文章】题:身为丘吉尔的重要性(作者  约翰·卢卡奇)

甚感宽慰

二战的整个历史都证明伟大领袖及他们彼此关系的无上重要。战争旷日持久,峰会一个接一个。从1934年到1944年,希特勒和墨索里尼会面几乎10次,但没产生任何实质结果——主要因为1937年后希特勒已经占据上风。丘吉尔和罗斯福1918年首次会面,当时两人都不是政府首脑。他们与斯大林会面两次。 1945年7月,斯大林在波茨坦与丘吉尔和罗斯福的继任者哈里·杜鲁门会面。

丘吉尔和罗斯福最重要的会面发生在1942年6月和1943年1月,前一次会面决定优先开辟北非第二战场,后一次会面谈到在意大利战场的计划。1942 年,丘吉尔说服罗斯福和美军将领,他们要于同年11月在法国西部登陆的计划将是一场灾难。1943年1月,他说服他们,在北非消灭所有德(意)军队后,西方盟军应当继续入侵西西里,把意大利赶出这场战争。这是丘吉尔最后一次占了罗斯福的上风。出于军事、经济和政治等多种原因,罗斯福不久就掌握大权。除了一些次要问题,丘吉尔再也无法说服罗斯福和其他美国人接受他的战略观点。

其他首脑会议在很大程度上都是仪式,但对丘吉尔来说并非如此。他当然带着一批专家顾问,但最重要的却是他本人。他与斯大林的会面尤其如此。1942年,当苏联人与强大的德军战斗而西方盟军连连惨败时,几乎一切都维系于丘吉尔与这位苏联新“君主”的关系。

丘吉尔犯过错误,但他深谋远虑。他对历史的理解可能更深过他对人性的洞见。1941年12月,丘吉尔精神振奋。二战前景出现转机,美国终于加入战斗,同一周内,苏军把德军逼退到莫斯科以外的几英里。1941年12月7日晚,丘吉尔上床时甚感宽慰。

第二战场

希特勒知道自己不能再通过闪电战赢得这场世界大战。他改变了全部战略:从短期战争转为长期战争,这样他的德国就可以胜利,而敌对的奇怪联盟早晚都将解体。在此以前很久,他的胜利之师可以向更远推进。情况的确如此。1942年头几个月,德军潜艇切断美英的大西洋海上通路。在北非,英军惨遭失败,德国的“沙漠之狐”埃尔温·隆美尔逼近亚历山大和开罗,那是整个近东和中东的门户。在俄罗斯,希特勒的部队(不同于130年前的拿破仑)熬过了冬天,恢复攻势,向南到达斯大林格勒附近的伏尔加河,并突入高加索。

1942年的早些时候,丘吉尔曾对心腹说:英军在这场战争中似乎失去一战时的雄风。问题不在于装备或管理,而在于士气。英国人民1940年抵抗德军空袭时的刚毅勇敢似乎不再。仍在发挥主要作用的与其说是自信,不如说是纪律。不需要民意调查就可以了解这一点。这也涉及丘吉尔的领导问题,对他的批评出现在报纸上,甚至议会里。

当时,丘吉尔脑海中最急切的问题就是:斯大林是否会继续参战?斯大林会在对英美联盟不满的情况下继续对抗希特勒吗?苏联有200多个师在和德国人作战,而英国只有六七个师在非洲与德国远征军开展小规模战斗。斯大林怀疑,尽管他反复要求盟友提供援助,西欧不会再开辟抗击德军的第二战场。丘吉尔知道,他必须告诉斯大林,盟军近期不会登陆欧洲缓解压力。他们将把力量集中在地中海,他们将在那里打开一条更容易的海上通路,给盟军开辟一块战场。

“火炬行动”

1942年8月12日下午5点,丘吉尔与后来成为美国驻苏联大使的埃夫里尔·哈里曼走下气派的美国飞机。莫斯科机场极其正式的欢迎仪式至少表明,无论斯大林对西方盟友多么不悦或失望,丘吉尔能来拜访仍然让他感动。丘吉尔则对苏联方面的好客印象深刻。但有两个障碍。他被告知要小心,在他下榻的官邸,有些墙壁里装着窃听器。丘吉尔随即长篇大论地激烈谴责共产主义和共产党,希望窃听的秘密警察得到需要的一切。另一件事就没那么令人愉快了,长途旅行后,丘吉尔照例想洗个热水澡,但从水龙头里流出来的却是刺骨的冷水。到莫斯科两小时后,丘吉尔就与斯大林首次会晤。会晤持续了4个多小时。午夜后丘吉尔才回到国宾馆。会晤中,丘吉尔首先讲话,而且讲了很长时间。他一开始就说到关键问题:1942年,英美军队不会在法国登陆,他还详细解释为什么这种入侵不可能成功。

一直脸色阴郁、基本保持沉默的斯大林有些不耐烦,然后开始挖苦讽刺。什么风险也不冒说明没有足够投入地打仗,英国人为什么害怕和德国人作战?双方陷入长时间的沉默。然后,丘吉尔比较详细地讲述英美目前不断增加的对德轰炸。于是,斯大林说,“我们要做的”只有“靠轰炸德国过日子”。生性缺乏耐心的丘吉尔这时却没有回答。他手里现在只有一张好牌,那就是“火炬行动”:英美计划在不到3个月后进攻法属北非。这一行动的前景绝对比在法国西海岸登陆几个师好。隆美尔会被击退,佛朗哥统治的西班牙会震惊,意大利将被迫撤退。地中海是“欧洲的软肋”,这一切不仅有利于战争前景,也有利于苏联本身。

斯大林似乎迅速理解了“火炬行动”的前景,并直接做出回应。丘吉尔对此印象深刻并感到满意和宽慰。

漫长谈判

然而,第二天晚上的会晤却很不愉快。丘吉尔是否了解俄罗斯人讨价还价的传统?他们喜欢一开始就亮出自己最高的目标和要求,以触动甚至震惊对方,然后再通过谈判达成某种妥协。斯大林拿出一份文件给丘吉尔,文件使用了苏联人惯常的肯定语气:“英国政府拒绝在1942年开辟第二战场,这对整个苏联的舆论造成沉重打击……”丘吉尔说,这项决定已经做出,现在争论没有意义。但这没有阻止斯大林,他继续坚持说,在法国西部开辟第二战场是可能的,英国人没有兑现承诺,他们不像苏联人,他们害怕和德国人打仗。

两个小时里,丘吉尔挺住压力,以牙还牙,给苏联人留下深刻印象,他们建议第三天(14日)晚上举行宴会。丘吉尔说他计划15日一早就走。斯大林大吃一惊, 提议他再多待一天。丘吉尔同意了,但要求苏联人拿出真正的相互理解以及对双方联盟的真正认可。斯大林现在有所让步,双方继续讨论了某些军事细节。然后,丘吉尔开始向斯大林寻问高加索的情况。当时,德军已经突入那里。丘吉尔知道,如果德军突破苏联的高加索防线,就可能进入近东和中东,带来极其严重的后果。丘吉尔提出,如果需要,英美空军可以空降苏联,到高加索南部,同时也经由符拉迪沃斯托克到达西伯利亚。这时候,斯大林说了最后一句讽刺的话:“靠计划赢不了战争。”但是,走的时候,斯大林主动与丘吉尔热烈握手。

第三天晚上,丘吉尔应邀参加在克里姆林宫举行的国宴。斯大林和蔼可亲,有时候甚至喜气洋洋。

第四天,也就是8月15日,苏英两国军方又进行了漫长的谈判。

莫斯科之行8年后,丘吉尔在回忆录中以较长篇幅详细记录了这段故事。他暗示,1942年这次会面是关键“峰会”,也许是他在战争中与斯大林5次会面中最重要的一次。他用了两章近30页讲述此次会面,仅次于德黑兰和雅尔塔的三人会晤。

关于丘吉尔的莫斯科之行以及丘吉尔与斯大林的谈判,最具决定性的一点是:无法想像其他任何一位英国公众人物能像丘吉尔那样出现在莫斯科并给斯大林留下深刻印象。对斯大林来说,最重要的是丘吉尔的品性气度。斯大林在与丘吉尔见面之前就对他抱有一定的尊敬,这种尊敬在他们初次见面时和见面后迅速变得根深蒂固: 无论英军做什么或不做什么,丘吉尔都是斗士。在那些白天和夜晚举行的种种仪式背后是斯大林缓慢、坚定而与生俱来的性情:他鄙视一切类型的软弱,而尊敬(甚至崇敬)强者——包括那些敢于反抗他的人。

丘吉尔把斯大林看成俄罗斯的沙皇,是伟大的国家领袖。丘吉尔对斯大林的看法当中有浪漫的、感情用事的、传统的英国成分:那是对东方首领阳刚之气和斗士智慧的欣赏,尽管他们很残酷。这或许夸张了——英国人几乎总有这种倾向。但它帮助两个人走到一起。

1942年8月,丘吉尔比较满意地离开莫斯科。他写道:“关系建立起来了。”丘吉尔给斯大林留下的印象使双方的联盟得以维系,确保盟军在二战中取得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