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篮球txt:亡命之国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04:18:40

亡命之国

——二战对日最后战役的想象与现实

 

普遍的历史印象认为:如果盟军要攻占日本本土,必将象冲绳战役一样让双方血流成河。这虽然无法检验,但从历史细节中,我们也能发现:所谓的“一亿玉碎”也是一种幻想。真正决定大结局的,无非还是总体战常见的要素:实力、现实与意志。

 

实力

除了九州岛南部和本州岛关东平原南部,日本列岛在地理上很少有适合登陆的滩头,这一点双方的参谋人员有目共睹。因此,尽管盟军效仿诺曼底登陆,为九州登陆战役制订了好几个战略欺骗计划(代号“彩色蜡笔”),也完全没有把握能让日本相信盟军不会在其本土登陆。

其中的根本原因在于,日本与德国的地缘战略态势大相径庭。德国虽然同样兵力不足,但在西欧和南欧对盟军节节抵抗,以图保住本土尚有合理性。而日本当时虽侵占着中国大陆、朝鲜半岛等地,但海上作战力量已消耗殆尽,本土与隔海的占领区首尾不能顾,已是极大的危险。因而日本在冲绳战役之后,虽还不至放弃广大占领区,但向本土收缩,以保根本,已是一目了然的棋局。而对手握海空优势的盟军,更不至拘泥于从中国华东、中国台湾和朝鲜等地步步收拢,而置暴露在太平洋面前的日本本土腹地不理。

事实上,1944年10月的菲律宾战役时,日本就开始制订本土决战大纲。当时日本本土有陆军10个师团、6个混成旅团、1个坦克师团,海军两个舰队分别有28艘舰艇和52艘潜艇。

到1945年2月26日制订《本土决战实施基本纲要》前一个月,日本陆军约400万总兵力中,在本土的仍只有45.6万,不到11%。最多时达21个的精锐师团此时在本土仅有3个(东京的近卫师团、四国的第11师团和北海道的第7师团)。另外,在北海道、库页岛、千群、西南诸岛和小笠原群岛等地,日军还有约41.2万兵力,再加上陆军航空队(日本当时无独立的空军)和其它陆军兵种的45.3万,日本陆军在本土的兵力共132.1万,不到陆军总兵力的1/3。

日军的确从亚洲大陆尽可能地抽调部队回防本土,比如1945年4月2~6日的第二次兵力动员中,就从中国东北调回了关东军的3个精锐步兵师团和一个坦克师团,关东军所有能移动的火炮也被调回。5月23日第三次动员时,又从北海道、库页岛和千岛群岛调回两个师团和两个海上机动旅团,驻中国大陆的航空兵也从5月分批调回。

但是,姑且不论从1944年秋开始的海运困难,这样的调动并未解决兵力数量上外重内轻的局面。这个困境几乎是这场侵略战争注定的,因为除了朝鲜和中国台湾,日本海外占领军正处于盟军不同力量的打击和牵制之下,从容撤回并不容易。同时,在中国台湾、中国东北和朝鲜等地,日本已建立起掠夺资源和人力的殖民经济,一旦放弃,对本土防御恐怕不光谈不上助力,只会雪上加霜。

因此,日本只能寄希望于1945年2月28日和4、5月实施的接连三次本土决战兵力动员。通过征召15~60岁的男性和17~40岁的女性,拼凑150~200万兵力,组建56个师团和38个混成旅。不过,暂且不论装备,仅新建部队需要的34万军官就只能凑齐25万,其中2/3不到30岁,本土现役军官中,陆军士官学校毕业、有一线作战经验的仅1.8万。

在这种局面下,作战双方对日本本土防卫的实力和部署其实基本心知肚明。虽然最后的决战肯定是在东京及周边的关东平原展开,但日本认为美国必然先从九州开始。有了这个牢固的立足点,才谈得上对东京的进攻。

1945年初,盟军判断:日军在九州岛南北会各部署三个师团,但在该岛投放的总兵力不会超过8~10个师团,最多约70万人,美日兵力对比约2:3。在本州的部队,包括预备役,共约21个师团,对本州登陆时可能有约14个师团部署于关东平原。

盟军进攻日本本土,最大的担心是伤亡,这是事实,但具体的估计却相差甚远。

1945年4月冲绳战役结束后的一份研究报告认为,冲绳美军阵亡率为1.78/千人/日,受伤7.45/千人/日,以此估算,九州岛登陆90天内美军将伤亡45.6万,其中死亡或失踪10.09万。5月,尼米兹的幕僚研究认为:头30天将伤亡4.9万,而麦克阿瑟的幕僚预计头30天将伤亡2.3万,120天内伤亡12.5万。到6月18日,马歇尔以吕宋岛战役为参照的预计是,头30天伤亡3.1万,最终伤亡约7万,莱希上将以冲绳战役为参照得出的阵亡总数却高达26.88万,金海军上将的估计居中,约3.1~4.1万。

对登陆本州的作战,美国陆军部长史汀生的幕僚估计,在关东平原和东京-横滨城市战中,美军将伤亡170~400万,其中阵亡约40~80万,不过随后军方又改为总伤亡80~100万,阵亡不超过20万。至于日本包括平民在内的伤亡,美军估计仅九州登陆初期死亡就将达到平均1000人/小时,本州将死亡500~1000万,伤病而亡的数倍于此。

其实,伤亡预估历来很难,但双方具体的战法对此将有决定性影响。最被忽视的事实是:想尽一切办法,避免冲绳战役重演,已是美军的核心任务,而在这方面,美军的选项并不少。

 

现实

正是对冲绳战役,麦克阿瑟曾公开批评代价太高,浪费资源。他注意到,在战役的前19天,美军登陆部队占领了该岛4/5的土地,只受到轻度和中等的伤亡。这些土地提供的锚地和机场,正是这次战役的目标。当海军陆战队指挥官西蒙·玻利瓦尔·巴克勒将军坚持要肃清最后1/5土地的每一个守军后,血腥才开始,巴克勒本人也为此丢了命。麦克阿瑟认为,与其用正面强攻去歼灭日军,不如建立防御,让日军在小股袭扰中消耗自己。

实际上,太平洋战争中美军的“越岛战术”,很大程度上已经避免了陷入日军逐岛顽抗的消耗战陷阱。如果说在冲绳因其战略地位而不得不,或者不自觉地陷入攻坚,还是不要忘记,这种局面已经在最大限度上得以避免,比如中国台湾、日本西南诸岛和小笠原群岛,只要不影响向下一个战略打击距离延伸,盟军都并不打算攻占。在九州战役中,美军也早已决定,目的绝不在占领九州全岛,头一个月只需占领九州最南端,得到两个大型空军基地和鹿儿岛湾的一个深水锚地即可,最终目标也只是占领一半左右地区,而将重点放在下一步行动上。

同时,打垮日本的行动也绝不限于最后的登陆。早在1945年2月底,美国陆军航空队的战略轰炸就开始采用残酷但有效的战法——夜间用燃烧弹从低空集中轰炸城市。此举3月9日就烧掉了1/3个东京,受灾100万人,死亡10万,5月25日又把剩余的东京市区连同明治皇宫烧个精光。

同期的“饥饿战役”用4个半月时间布下的12135枚水雷,共炸沉炸伤日军包括65艘军舰在内的670余艘船只,其中永久损失达140余万吨,相当于战役开始时日本船舶总吨位的75%。其结果:濑户内海中只有小舟出没,日本进口物资下降90%,急需的石油、煤炭、粮食等战略物资供应几乎中断,军工企业纷纷停产或关闭,大批飞机、舰船因燃料无着而停航。到7月1日,美国海军已经能够8次抵近日本沿岸,从容炮击。

如此打击下,1945年的日本国力已衰退到不如1931年经济危机时。海运能力从600万吨减至100万吨,远洋船舶几乎消失殆尽;铁路运量从1943年的1.65亿吨跌至7500万吨;油料全面告急,自2月19日最后一艘油船回国后,就只有5、6月间靠潜艇偷运回一点油料,海军油料只够剩余舰艇近海出动两次;钢产量只及1944年的1/4,到下半年将无法建造新船;因空袭疏散,工厂出勤率一般只有一半,为陆军生产的700个军工厂产量下降70%;因汽车和汽油奇缺,原料和半成品无法运输,武器无法组装,新建师团的武器弹药严重不足,轻机枪库存只能满足23%,最优先的九州方面连轻武器也只能满足一半;铝矾土进口从1943年的92.5万吨降至1900吨,库存耗尽,飞机原料只能从击落的美军B-29残骸上榨取,民间连蚊帐钩子也捐献出来,只炼出无法用的硬铝,后期不少自杀飞机竟以竹木为料;TNT炸药到1945下半年将停产,“代用炸药”也即将告竭。

因而,不论盟军和日军如何计划,九州和本州战役都绝不可能是正规的大兵团作战,连冲绳那样的掘壕坚守都大打折扣。由于九州中部多为千余米的山地,拥有海空优势的盟军只要用舰炮和轰炸机切断海岸公路和少数几条山间公路,九州守军就将南北不能呼应。

对此日军再明白不过了,其决战计划中,虽有各地增援九州、关东两大要害的计划,但料定补给和机动将严重受阻,各部队将以徒步行军为主。同时,日军在九州的师以上军用通讯只能依靠民用电话线,师以下的所有通讯甚至要依靠人力传递或人工信号。这样的情况下,美军只要坚持正确的战略目标,对日军固守据点围而不打,到1945年8月在九州集结的约35万日军虽有隐蔽储存的90天补给,也终将失去战略主动。

即使需要强攻,美军也汲取了冲绳战役的经验教训,将不再按常规方法与日军交战,而将依靠数百辆喷火坦克、155毫米自行榴弹炮和8英寸舰炮的配合下进攻,据说甚至可能动用战术化学战(包括芥子气、氯化氰和光气)和9枚原子弹。

日本的计划其实堪称黔驴技穷。在盟军登陆前10日内,1.6万架飞机(其中近3/4是自杀飞机)将避开战列舰和航母,专攻登陆舰,再配合9000艘自杀特攻快艇和“回天”人操鱼雷,最大限度地消耗美军有生力量。到底战绩如何,日本的猜测也从击沉登陆舰的至少15%~20%,到击沉1500艘运输船(载有15个师)的半数,相差甚远。

美国陆军1945年5月的估计是,日军拥有自杀飞机3391架,8月将增至5911架,同年7月美国海军的估计则是8750架,8月增至10290架(包括教练机)。在九州战役中,将有2~3000架自杀机,其中1/3(约825架)能躲过拦截。

实际上,同伤亡人数一样,这种估计也纯属猜测。如果考虑到飞机质量、油料和飞行员训练水平的严重不足,再加上美军海空优势火力的持续打击,不管是不是自杀出击,对日军空中力量的合理估计是:九州登陆中就将消耗掉大半,到本州登陆时不会超过2000架。因为在航率仅20%,每天能出动的不到100架次。本州登陆后一周,日本空中力量就将不复存在。

即使能够升空,自杀飞机的数量也不等于战果。到8月底,美国已对日本本土进行了彻底的照相侦察,只要被发现的自杀飞机机场都会遭到重点打击。自1944年开始自杀攻击以来,自愿参加的飞行员到1945年中逐渐耗尽,全自愿者的“神风”部队冲绳战役结束前就已结束,余下的全部是强制参加。

在冲绳战役初期舰艇防空尚不完善时,美国海军也能击落平均70%的日本自杀飞机,5月3日“神风”攻击达到高潮,一次出动305架之多时,被击落的比例也增至92%。美军的“大蓝被”计划还用更多的战斗机代替了航母上的鱼雷机和俯冲轰炸机,并用B-17轰炸机改装为航空雷达警戒机,舰队周围也有雷达哨舰提供360度防御。

 

意志

对日战争的最后一击,之所以伤亡数字和自杀攻击被历史过度渲染,在于美国公民虽不乏复仇意识,却从未打算以与所得不相称的代价赢得战争。但是,反过来说,日本又难道真地如普遍的印象那样,仅仅为体面的休战也能不惜全民族的灭亡吗?

这个问题,看似一个国民性格问题,其实完全可以先抛开文化不谈,因为意志需要肉体的存在为前提,不管抵抗到何时,首先需要活下来。

1945年的那个夏天,前一年的干旱已使日本本土出现严重的歉收,日本掠夺的250万吨大米却堆积在朝鲜港口无法运回,成人每天的粮食配给仅为淀粉类食物300克,蔬菜、鱼等副食只有战时定量的1/3,已经出现饿死人的现象。市民们宁愿被派出所拘捕,也要到乡下用贵重物品换取红薯和南瓜,或到山中偷采野菜。基本绝迹的渔业只有木制机帆船有一点捕获。

出于生存的艰难,日本农民更愿意以黑市高价向市民出售粮食,而不愿爱国地向政府交售。可笑的是,在宣传机器鼓吹“天皇也吃配给米”的蛊惑下,竟有广岛等县农民代表70余人发起向天皇捐献粮食运动。为了让皇宫收下他们带到首都的新大米,竟在宫前静坐3个小时。

到1945年秋收,美军如果想用燃烧弹烧光日本稻田,可谓轻而易举,让“玉碎”的死士饿个头昏眼花,是谁都想得到,唯独官方视而不见的前景。其实,早在这年2月,负责制订《美国进攻和占领日本基本政策》的蒙特雷小组就敦促麦克阿瑟和尼米兹同意将进攻开始时间定在10月或11月日本农作物收获后,以便日本平民还能养活自己,从而减少占领军后勤负担。

在6月8日的御前会议上,日本内阁仍在叫嚣“一亿玉碎”,似乎先以九州的1000万,再以关东平原的3000万条性命,拼得一个更体面的休战,也是完全划算的。在九州南部布置防御时,竟有一些陆军官员提出“13岁以下孩子没有用处,统统杀掉”。

实际上,这数千万国民或者因所谓的“必胜意志”,或者因20多年的洗脑和高压统治,即使义无反顾地投入抵抗,也多半只能靠徒手格斗、燃烧瓶、刀剑甚至竹矛。《国民抵抗手册》还煞有介事地指导道:“用剑或矛时,不要垂直或水平地摇摆,而要直刺高大的美国兵的肚子。”显然,这样的抵抗,数量只有纸面上的意义。

即使是军人,最后关头也绝非铁板一块。大多数陆军首脑、高级军官和宪兵之所以拼命要求继续战争,一个重要原因是害怕难逃惩罚,以国家化为焦土换取苟延残喘。中下层军官中也不乏这种心态,不少三十多岁的老兵则因为自己在占领国的所作所为,宁愿逃离部队,也要回乡将老婆、女儿隐蔽好。投降诏书公告后,水户的300名青年陆军军官占据东京上野美术学校,企图支持天皇,但因缺粮已久,在分配饼干时就相互残杀起来。

根据美国破译的外交电报,当时的日本政府正试图通过苏联与盟国和谈(此举也有阻止苏联对日宣战之意),然而苏联只是在等待时机而已,不止大使受到冷遇,就连裕仁提议派私人特使携致斯大林的亲笔信赴苏,也得不到入境许可。

其实众所周知,日本最初将战争扩大时,就将赌注放在逼迫美国接受现实而非战胜美国之上。因而日本最后的顽抗不管如何具有“玉碎”的特色,军方如何偏执,在整体上日本高层和公众对自身的存亡,却完全是理性的。

当然,这种理性在军部营造的举国癫狂的气氛下的左右为难,也招致大祸。7月26日《波茨坦公告》出台,两天后日本内阁决定暂不答复,本欲再次试探苏联的意向,但首相铃木贯太郎却对记者说错了话:“帝国政府不认为其(公告)有重大价值,唯有默杀。”

对此,美国没有别的理解,陆军参谋长马歇尔认为:“如果可能的话,我们似乎很有必要给他们来个震慑……我们必须结束战争,必须拯救美国人的生命。”值得一提的是,制订对日作战方案的尼米兹直到2月才知道有原子弹,麦克阿瑟则迟至7月底才得知,而包括李梅等人在内的不少将领相信:不用原子弹,也未必一定要登陆,还是能压垮日本。

到首枚原子弹7月26日运抵提尼安岛时,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和中太平洋战区司令部已着手将重点从对日作战转向随时可能发生的日本投降,民事、情报、处理战犯和战后重建的专家云集参谋部。

8月8日,铃木首相证实落在广岛的是原子弹,9日凌晨又获悉苏联宣战。当日深夜,裕仁终于发话:“本土决战,本土决战,连最重要的九十九里滨的海防都未搞好,士兵的枪和刺刀也没发下去,这种状态进入本土决战会怎么样呢?能保住日本这个国家并传给子孙吗?”10日凌晨,他又叹道:“只要国体得以维护,解除武装和惩罚战犯也无可奈何了。”面对盟国明确拒绝有条件投降的回答,在8月14日最后的会议上,裕仁再次表态:“与日本完全亡国的结果相比较,只要留下一些种子,今后就会有复兴的希望”。

可见,日军宁死不降的形象,不过是日本文化特色与当时畸形的法西斯政治制度结合的产物,也是带着裹胁色彩的社会集体压力所致,当发展到不惜全民灭亡的程度时,“皇国”等所谓的终极意义自然暴露出荒谬来,而一个正常国家的理智思维,特别是在裕仁脑中的这点理性,还算拯救了这个差点自我毁灭的民族。

尤为突出的是,美军战后对日本的改造,基本是建立在胜利者的实力现实之上,绝无日本军国主义此前对国民的洗脑和高压恐怖手段,却将包括多数前政权人员在内的日本人整理得服服帖帖,日本人连上山打游击等道路也没有考虑,再次说明日本人至今热衷于回顾的所谓本土决战,无非是一种癫狂和面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