鄞州南部商务区:《武则天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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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外史》
目录
 第一回 洛阳城祥云现妖孽 后花园姑侄同和诗
 第二回 现怪物草地作阳台 听扪笛枕上拍谱曲
 第三回 临崖勒马想人幻非 闻谣选姬拆散鸳侣
 第四回 低踏青伤怀吐愤语 细品貌喜色动婆心
 第五回 昭仪门皇娘派宫女 更衣处武氏见太宗
 第六回 西上苑御宴卖风流 早秋亭龙床戏狐媚
 第七回 梦枭鸟残害桃李花 受皇恩册立才人诏
 第八回 贪无上乐明伤圣体 侍父皇疾渡陈仓
 第九回 响雷霹叹梗断萍飘 散乌云恨花残月缺
 第十回 联佳句池边惊往事 遇大雨寺里逢娇娥
 第十一回 险煞险禅林撩浪子 巧中巧阶下撞淫僧
 第十二回 午夜情浓金生丽水 通宵兴盛玉出昆冈
 第十三回 藩怀义初回说原委 张易之二次访佳人
 第十四回 王皇后妙高寺拈香 武则天荣华宫复进
 第十五回 含醋意萧淑妃恃宠 因酒醉骚天子获珍
 第十六回 采办花灯鱼尘雁香 共叙离别海烂万枯
 第十七回 收人心武氏弄专权 折牡丹后妃斗恶架
 第十八回 唐高宗有意没热心 衰宠女无端讨冷趣
 第十九回 一腔真诚谠言谏主 两道假旨玉碎香消
 第二十回 承大统不幸遭废立 临僧坛特使续旧欢
 第二十一回 抑阳扶阴千载笑话 观灯选婿一时奇
 第二十二回 太平公主异想天开 武氏天巧得意外
 第二十三回 得驻颜法张郎不老 上问对折佞臣阿奸
 第二十四回 疲奔命制造和气榻 说民情除去谋杀刑
 第二十五回 拷太监虐中失谑法 诊御病话里有话因
 第二十六回 沈南()恃美人宫院 狄仁灰用计匡唐家
 第二十七回 秘密室忠臣议大事 控鹤监小竖叹前车
 第二十八回 庐陕王入京登大宝 武则天老死上阳宫
第一回 洛阳城祥云现妖孽 后花园姑侄同和诗
话说苍苍人生,号为淫物,实在是一点不错。看官,这"淫"宇要当作过分的"过"宇解说,因为,人心是不知足的。所以,古人说得好:"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人当未发迹的时候,思衣思食。待衣食已丰,未免就要起肉体相薄的念头了。故男爱女,女爱男,男女成了誊属之后,就发生多少怪剧来。在下今天不说别个,单讲那唐朝武氏则天。他人称则天为中国四千年间第一英雄,一部艳史,真个好看:其中千奇百怪,种种诲淫的事体,实在不少。然而,唐宫春色,载于史编,洛阳烟花,久注鸳册。小可本不好做淫书,风流事何伤大雅。看官暂且毋躁,待在下给则天外史慢馒的说出来罢。
却说大唐朝洛阳城里,有个姓武名叫士S的,生平也无甚作为,祖上倒很殷富。年纪已经三十余岁,膝下仍是空虚。后来单生一女,就是则天。说也奇怪,则天临盆初生的时候,洛阳城北边,忽起样云数朵,漂渺当空。其时有望气的人说道:"此必圣天子出世。"这句话一说出,引得街坊上众人个个昂首观看。那知,那样云升说的时刻,突地里狂风大作,墨云复布,登时大雨谤沱,众人躲避不及。样云因之也散。未几,又雨霁天晴,众人心中莫名其故。谁晓得,就应在武家。武士S并非有名之人,众人那得而知?况且,他又是养得一个女儿。众人就是晓得的,也不疑心注意。但士S养了则天之后,自然爱如掌珠。则天却也生得美貌非常,十二岁就是了得,成人气概,举止轻盈。一双柳时眉,排在双箱眼上,加之肌肤腻白,齿白唇丹。真个一笑可以倾城,再笑可以倾国。她的天资,亦极聪慧,不盲针指夸巧,虽文翰也无所不通,闲暇无事的时候,最喜吟风弄月,性情固是如此。所以,她这点灵犀也就格外开通得早。
则天本没有兄弟婉妹,倒有一个承房过继的侄儿,同她极为合契。侄儿不是别个,就是名叫武承嗣的。承嗣一十四岁,取号三思。承嗣祖父同武士S是兄弟之称,因为士S无子,故而过房一孙。则天比承嗣小两岁,以班辈论起,倒是承嗣的姑妈。承嗣自过房以来,终日的就在则天家里,两小无猜,姑侄也就聚在一块,不是携手揩游,遂即作诗唱和。则天看承嗣生得也还标致,不时两人取笑。究竟潼关狭隘,不容匹马先登。这日,该当姻缘凑巧,有一个亲戚家里,正做喜事,武家全行皆去应酬,独则天身子不大适意,末便同去。时当六月,暑气蒸人,武S招呼女儿,一人在家,可乘风凉的地方躺躺,免得受暑生病。则天也就依允。穿了一身旧衫裤,搬着一张湘把摄,跑到没太阳处,几自靠佐。时至午饭过后,突地里见承嗣一人回来。初次承嗣见则天,好像一人寂寞不过,便笑嘻嘻的对则天说道:"姑姑怎么在这里没精打采的?"则天说道:"家里无人,我一个阗然无味,在此处想心思,你怎么这时就回来了?"承嗣说道:"他家并不热闹,没有什么玩的,还是回家的好。"则天听说,心中欢喜,忙说道:"既是如此,今天爹妈又不在家,我们做皇帝顽罢。"承嗣说道:"好极,我做皇帝,你做皇娘!"则天道:"我做皇帝,你做皇娘"!承嗣道:"这岂不是阴阳反背了吗?则天道:"管他反背不反背,皇娘你做,皇帝一定我做,你若违拗我,我就不高兴了。我生来的脾气你也不知道吗?我说怎样就是怎样,丝毫也没有改动的。"承嗣只得无法,听从则天。往上一坐,说:"皇上有旨,宣娘娘上殿!"承嗣在下面果然娜娜装作女子的模样,慢启金莲,朝上拜了几拜,娇声娇气地说道:"万岁宣臣妻有何见谢?"则天道:"今日天气清和,联欲往上林苑游玩一会,特宣贤卿随驾。"承嗣应道:"领旨!"二人当下起身,则天在前,承嗣在后,一步一步,直向自己家中后园里来。到得园里,清风袅袅,蝉吟槐树之梢。莲梗亭亭,根盘池塘之底。三五鸳鸭,有时戏浴水中。一二蜻蜒,顿刻惊飞无上,还有那蝴蝶穿花,甘为情死。苍蝇逐臭,污秽偷生。实在一番好夏景。承嗣、则天两人诗兴勃发,承嗣口占一绝云,
岁月匆匆去,前途不可知。
愿教后来事,都似游戏时。
则天听了,说道:"我也和一首。"承嗣道:"好极!"正是:
莫愁前路无知己,
天下何人识使君。
要知则天究竟和诗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现怪物草地作阳台 听扪笛枕上拍谱曲
话说其时武则天、武承嗣二人,在园中闲游,皆诗兴勃发,承嗣已口占一绝,则天和口:
时事凭人造,乘除只自知。
谁云雌伏辈,罕飚起飞时。
承嗣听则天的和诗,赞道:"姑姑抱负不凡,说出来的话,倒与别人两样咧!"则天道:"人生于世,岂可同草木同腐吗?"承嗣道:"此言虽然不差,男子固可轰轰烈烈,做番事体,女人家还有多大能力咧?"则天道:"你不要看轻了女人,一样得起意来,比男子利害得多了。"
说时前面豆棚之后,好像有甚声音。承嗣把话头岔开说道:"姑姑,这园里也没有人来,为何那边作晌?不要出了妖怪?"则天道:"岂有此理,那里会有妖怪,你可向前去看看。"承嗣就拥身往前一跑,跑到那豆棚之后,原来是邻家的两只雌雄小狮狗儿在那边起兴。承嗣一见,不觉心中已动触物邪念,顿如火炽,便用手远远的向武氏一招,大声喊道:"姑姑,你来看看!真是奇怪,这件东西,我倒没有看见过咧,怎样会毛团团的八支脚,两个头。你快认认,究竟可是妖怪不是妖怪。"则天听说,莫名其妙,以为真是有件怪东西。谁晓得承嗣有意戏他,所以则天连忙移步,向前问道:"在哪里?你不要骗我!承嗣指道:"就在这里,实在好顽得很。"则天定瞎仔细一看,便对承嗣唾了一口,登时红上桃腮,柳腰轻摆,把限睛眯了两眯,腿夹了两夹。马上哪里能立得稳,只好向承嗣身畔一歪。承嗣正在志怎不安,忽见如此,刚好顺水登舟。两人就团在草地下,也如那两狮狗儿一般,真是一个是青年小于,初尝滋味,一个是黄花闺女,乍得甜头。
两人精神复原,起身来至前面,巧巧武士S也回家来了。看见则天另有一番形象,承嗣实无主意。心中若有几个提水桶一样,七上八下的,跳得不住,还是则天镇定如常,丝毫不露破绽。不待父亲开口问,便说道:"父亲此时也回来了,怎样不叫承嗣早点归家?令我一人好不寂寞无卿。幸亏此刻心里稍为舒服一点,否则,我要急的哭咧!"士S问道:"承嗣刚来吓!起先哪里去了?"承嗣突然打动灵性,就顺便答道:"我在外边同人家小子顽了一会,深恐祖父母回来,要责贬我咧!"则天抢白道:"责贬你什么,你不要在这里胡说乱道。"承嗣停一会道:"怕祖父母责贬我来迟了,不是我在外面还要多顽一刻刚。"则天佯骂道:"没有出处的东西,专门是好耍,我看你无事的时候,你倒要把书本子讲究讲究才好。"承嗣应道:'姑姑的话正是,以后我就不顽了。"武士疆当下被两小于闹过一回,心里并无疑惑,随即转身他去。
这里武承嗣非常佩服武则天,暗地说道:"到底万岁爷的本事大。不过,臣要倒顷刻没了主张。"则天笑道:"你可要做皇帝了,今日之下,对你不起,为些小的事体、就要把你废掉。承嗣道:"今晚万岁可归皇宫住宿?"则天道:"孤家自有龙榻,今日不用览卿了。"承嗣道:"遵旨!"两人取笑了一会,遂同吃了晚饭,各自归寝。无奈,则天是在爹娘房里,承嗣在外。云阻巫山,路隔蓝桥,居然不能陈仓暗渡。后来,承嗣和则天商议,则天想出法子,收拾一房,预备读书之所。土疆看女孙也大了一些,甚为懂事,如果给他困在自己房里,夫妇有起事来,未免不便。就依着女儿,独自恳于书房。那知则天,白日里固是同承嗣品章论宇,到了晚上,也就不时的同床做事。
武士S夫妇,犹如蹲在鼓里一般。他俩人的勾当,简直连影子一些也不知,外人更是不晓。内中倒有几个同承嗣顽的小子,晓得武则天生的美貌。起先那两人还把则天当做是承嗣的妹妹儿,常常大家聚在书房里,说天说地。后来,各人见承嗣叫则天为姑姑,大家也就糊里糊涂的,随承嗣也称则天为姑姑。
一日天气晴朗,武承嗣到生身母那里去看看。剩下则天一人,孤坐书斋,闲玩书卷窗外翠竹影斜,树上鸦归晚噪,不觉时已黄昏。武承嗣未回来,则天实在网不过,便跑到父母房内,吃了晚餐,攀灯仍然到书房里,关窗闭户,披览闲书。忽觉身体有点困倦,一连伸了两腰,打着几个呵呵,心中料定承嗣此时必然在他生身母那息了,不如我也困罢。守是脱衣就卧,上得床来,轻垂罗帐,馒倒香腮。待已睡定,耳中突听一种幽幽雁雁的上尺声音,则天晓得是邻家弄笛,不免就静心细耳去听,按腔台拍。听了一回,正来那吹笛调门,叫做《风求凰》。正是:
谁家扪笛真多事,撩烧香闺梦里人。
要知武则天听笛之后,究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临崖勒马想人幻非 闻谣选姬拆散鸳侣
话说武则天睡在枕上,听那邻家吹笛,笛音实在漂渺幽扬,令人心无凡意。但是思春人听见,不觉爱情的热度,格外也要高一些。则天这里,倒也没有旁的念头,只管去索求谱调。谁知一曲《风求凰》吹过,那吹笛的人,便不吹了。则天侧耳再听时,笛声不响,好像单有余音,在耳中如初一般。则天把头伸起,重新吸气,细细的去听,听了半天。外面寂寂,倒是秋虫虱虱卿卿的叫个不休。则天不耐其烦,晓得那吹笛的是再也不吹了,依然睡将下来。你道一时哪里可以睡得熟,自己精神已散。看着桌上灯盏,又好似更加亮些,心中不觉想那男女的欲事,想到妙处,芳心扑扑,似小鹿儿撞的,便翻来覆去,左斜也不是,右侧也不是,仰着也不好,伏着更难过。恨不得一把给承嗣拉得来。无奈,承嗣不在家中。亏得她是一个灵性的人,歇了一刻,火气已退,自己唾自己道:"不要在这里发昏,究竟终身大事,将来如何处置。"
说时则天已贴身眠稳,用手把被底一摸,暗道:"不好,大约是春深潮长,浪满挑花泼几层了。"则天忙用衣服隔住,再思那个终身的心事,自言自语的道:"万一就是我配了承嗣,也无济于事,况且已有姑侄的名分,那是绝不可的。"则天想到此地,又叹一口气道:"唉,大凡一个女子,生在民家,必定没有什么意昧。若是配了一个帝王,深宫艳福,岂不是享不尽吗?苍天真真玩物,既然生着我这一付面貌,为何不得出一点头地。"忽又暗道:"不要紧,不要紧,当今皇帝选妃,是十年一选的,若果到了选妃之日,谅我也还在世。但有一层草野埋英雄,何人又能知道我例,这岂不又是一空。"则天想着想着,金鸡三唱,天色大明。则天早已晓得,说道:"困罢,这个也不是急的事情,慢慢的总要得个极好的法儿。"其时就放下万般的念头,双眼一朦胧,实在辛苦了一夜,顿到黑甜乡里去了。
待一觉醒来,已是巳牌辰光。承嗣太早已回,则天忙起身把门开了。承嗣欢天喜地的跑到床面前,问声:"姑姑可安?"则天佯睡不理。承嗣计上心头,自己咽了一口唾沫,向则天嘴里轻轻一吐。则天倒吃了一亏,急把身子一跃,不觉两人碰个顶面。承嗣碰伤了鼻子,反笑嘻嘻的说道:"姑姑脑额痛了罢?"则天道:"你昨天怎么不回来,我倒等你一夜。"承嗣道:"对不起姑姑,妈妈一定留我息,晚上又买了许多菜,强要我吃,我只得无法过一宿。"则天道:"你出去罢,我要起来了。"承嗣也不作声,拿出小孩子的脾气,伸手往则天被窝里一摸,不知他摸些什么,觉得快活非常,然后才转身出去。则天随即起身,梳洗已毕,吃点点心,又同承嗣在书房里耍戏。
从此,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书中也没有什么话头。直待过了两年,大唐朝太宗皇帝,果然降下谕旨,因为前次将隋宫一班老宫娥遣散之后,现在宫娥,未免不够敷用,就在民间要采选秀女三百名,以供宫中驱使。
武则天此时已十五岁,她胸中久有成见。今天突得这个消息,在家筹画了再三,竟得一个妙策,不怕外人不知他美貌。你道她妙策如何?实在是也高明得很。原来,则天家里,时时是有班小于们来耍的,则天作一个歌儿,教给他们在外面去唱,那歌道:
真娇媚,真娇媚,武家有女十五岁。
天生丽质本无双,第一人间谁作配。
众小子莫名其故,便装腔作势的唱将起来。并且大家争研抢好的闹个不住。于是,各人都当做歌儿,三五成群,在街上一条声唱起。外面别的小孩子,听见好耍,也学唱几句,洛阳城里就像有童谣一般。久之,传人地方官衙门里,地方官给歌一想,就知其中底细。暗道:"武家有美女,已露明白,待我明天访查一回,不要被他躲了。"主意已定,次日来至武家。见则天果然风姿出众,不言仙子,已是玉人,当即就登了选名册子。又把武士S叫到,招呼他好生抚养,以待钦差复看。后即进呈人宫,武士S
听说伤神,然也无法可想,只得遵命。但是,武承嗣晓得,例如半天空打了一个霹雷相似的样子,早已惊呆了。候着地方官去后,连忙来告诉则天。则天心里虽欢喜,外面却要做出惧怕情形,所以一听承嗣说起,两人抱作一团,鸣呜咽咽的哭了一刻。承嗣对则天道:"此事如何是好?"则天道:"我也无法。"承嗣道:"姑姑我们是这样罢…。"正是:
漫道好事姻缘巧,好事从来总多魔。
要知武承嗣毕竟说出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低踏青伤怀吐愤语 细品貌喜色动婆心
话说武承嗣有法子,忙对武则天道:"姑姑我二人何不逃至他方,等待来选公事完毕,你我再出头面,你道好是不好?"则天道:"你真是小孩子,讲出话来倒要叫人好笑。谁不知海阔纵鱼跃,天空任鸟飞。你要晓得躲得自身,却躲不得一家,躲得一时,却躲不得长久。苍天生我,叫我应该老死宫娥的,人力岂可胜天?只有天定可以胜人。"承嗣道:"似此就没有挠回的了?"则天道:"哪里能改变一点!假如将来我要有机会可遇,反可以光大门楣咧。天下事体的得失,本无定归。我到宫里,我也不能决定好歹,都在未料之中。武氏祖宗,果然有德,我就可以好,若是无德,那就不老死了。"两人就此,你这样设想,他那样较量,则天有心,承嗣无意。说到好处,便眉飞色舞。说到坏处,便涕泪交流。说到恨处,便咬牙切齿。说到怨处,便哼声叹气。
武士S也不向女儿说长道短,简直呆得如失宝一般。就此过了一天又一天。这日,却是三月初三,洛阳城中,有个风气,今天叫做踏青节,无论大家小户,男男女女皆要出外游玩。一时王孙公于,归来襟头花香,仕女娇娥,往去青丝带绿。可怜武则天一人,因为名人选册,就如有罪的人一般。武士()深恐她年助无知,暗中走失,连累自己不了,大门边都不要他去一步,你说这日佳节,武士()哪里能让则天出去踏青?
武承嗣倒早明白晓得则天拘束不过,所以,清晨就来到则天面前,向则天说道:"姑姑,我们两个从此也不能多聚了,今天上已之辰,姑娘又不便出外,不如我陪你一同到后园中消遣消遣罢!"则天道:"这也是个道理。"当即两人起身,走到后园,真个是蓬门深锁,万紫千红总是春。柳叶婆婆,左飘右荡皆成翠。黄鹂声巧,绎雪劳菲。碧水多情,池波不转。两人看了那一片春景,更觉情愁无容。随即扶花踏草,口中联句,则天先道:"万事从来任自然",承嗣接着道:"英雄终古为情牵"。则天又吟道:"冻雷每起抽牙笋",承嗣再吟道:"暴雨偏催并蒂莲"。则天复吟道:"姬吕君臣仍配藕",承嗣接着道:"崔张兄妹又姻缘。"则天吟七句道:
"一盘棋局如何结。"承嗣得意绝句道:"妙着还须独占先。"
两人吟毕,各自又伤感,又得意。伤感的是离别,得意的是诗句甚佳。承嗣尤其丧沮,正待开言,忽然听得前面人声嘈杂,则天忙说道:"你细细的听听看,前面不知固何人声鼎沸?"说时迟,那时快,武士()早寻到园中,说道:"你们赶快家里去罢?采选的钦差着地方宫来接人了。要至宫衙里去验看咧!"承嗣说着,顿时吓慌,觉得有无数的话,要关会则天,却然一宇都说不出,但牵着则天的手,死也不肯放松。只见前面又来人,连二带三的催促,就同生擒活捉的一般。一见则天到了面前,当有两个小太监向地方官问道:"这个组儿可就是在选的?哈哈,倒是很了不起,咱们长安城里,还没有这体面的人咧!你这官儿,实在于办得很。若果老宫爷一见,断然中选的了。"说罢便把则天带往大门之外,用乘小轿,叫则天坐住,地方官旁边照应。轿夫扛起轿子,一众人拥簇如飞而去。
来到官衙里面,则天下了轿,只见一间后堂内,尽是选定的宫女。上位坐着一个老太监,足有七十多岁,牙齿都老得落掉了,一双五花眼,忽看见武则天,说道:"你来来来,咱们试试看,可能中选不能中选。"则天听说,乖乖巧巧的向前进了一札,开口道:"替老宫爷爷请安。"老太监把眼睁着,仔细朝则天一打量,不觉把张婆于嘴都笑得拢不转来。正是:
不要文章中天下,只欲词藻喜试官。
要知那老太监还说些什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昭仪门皇娘派宫女 更衣处武氏见太宗
话说老太监看见武则天非常美貌,急向地方官道:"他是什么人家的?"地方官回答道:"他是本城武士S的女儿。今年才十五岁,请宫爷照册子上查验就知道底细了。"老太监道:"好一个女小子,要算咱们选班中第一个的人咧。"说时又问小太监道:"选数可足了没有?"小太监道:"总共已选得一百二十名咧"老太监听说,随叫把头一批送进长安宫里去。众太监答应一声,便立刻从东京起身,直往西京进发。不日到了长安。一百二十名选女,皆是宫装打扮,环佩叮当的坐在肩舆里。待至肩舆人城,来到午朝门外,各人纷纷的下轿,就由许多太监步行护送,走至昭仪宫门口,老太监报长孙皇后,不上一刻,昭仪旨下,命将各宫女领进。
正宫娘娘长孙皇后一一观看,忽然看到武氏则天。长孙皇后心中一想,暗想:"不信人间果然有此美女I"复又仔细一望,觉得则天眉宇之间,隐隐的带了一种威气。晓得这人,若蒙上幸,必定是要专宠夺取,残忍无双的。因此,就将各宫女派定,各有各的宫娥执务,当下则天也就派在更衣处承应。
谁知这更衣处,本是宫娥中极低的一行执役。则天领了皇后的旨谕,起初心中也莫名其妙,倒愿心愿意的去供那贱役。但有一层,则天在更衣处,倒舒服不过。原来那更衣的名目虽低徽,内中也有十几个女子,都是分期值班,一天一天的轮流。可巧则天进来两月有余,并未曾遇见皇上更衣。刚好则天上班,却又是空日,则天一时心猿意马,不能捺定。无事的辰光,只好拈个针儿做活计,或者同能通文墨的伙伴,作作诗,吟吟句。日间倒也可以混得过去,惟有夜晚,实在有点凄切。想到家中,以及武承嗣的情意,无不泪沾香枕。梦冷罗帏,然而有心赶路,那里又顾得及路之高低。
忽一日,又是自己的班期到了,则天兴高采烈的忙去等待。由早至暮,仍旧安阑并无事体,心中真真懊恼非常。随即同伙伴议论道:"可也奇怪,我自进宫以来,也轮着班期几次,为什么独不曾遇见皇上?难道其中有个定数不成?假如不是这样说法,我哪里就遇不着一次呢?莫不是更衣,是有其名无其实晴J"内中有一个伙伴道:"不尽然,不尽然,我委实晦气,前天我班期中,偏偏遇着皇上有痢疾,简直把我闹得一个不亦乐乎。那一天伺候了十多便,兼之他泻狠了,人也没有力气,有时支持不住,还叫我跪在他面前。他一个刺利利的胡子嘴,歪在我肩膀上,你道我痛不痛?痒不痒?这倒也还能罢了,后来,老头子的鼻窍上,带了一些辰巳午未,当时,我从着几个恶心,人就如要吐的一般,强勉咽了几咽,才忍而受之。这一点苦楚,委实难受得很。"说时内中又有一个道:"姐姐吃了这个苦,还不算怎么的。记得春间有一日,我当班期,皇上正是酒后,来在更衣处更衣。我就上前伺候,谁知他带了三分酒意,便用手向我胸中一摸,那时,摸得我骨节苏麻,浑身发软。说也奇怪,到底阳气沾了阴气,阴气就会作热的,顿时我的腿就立不稳,底下如作了怪一般。哎唷,我的好姐姐,你虽闻臭带痛,大约'总要比我这个苦轻松得多咧!
就此一抵一句,你这样说,他那样讲,正在谈得高兴,突地进来两个太监,手提宫灯,张张皇皇,轻轻唤道:"值班的宫人在哪里,万岁来了!"则天早已听得明白,遂迈开莲步,开口应道:"有,有!"则天急忙迎着太宗皇帝,左斜右倾,龙体歪歪的己倒。则天此时初见圣君,不慌不促,伸出一双玉笋,替太宗卸去龙袍,穿好便服。太宗就灯光下睁开半醉半醒的眼睛,向面前伺候的宫女一看,不觉龙心一动,暗道:"奇怪,因何这地方有如此的宫娥的?孤家尚未见过,大约三十六宫之中,也无这丽人。"则天其时也晓得皇上看她,她就把秀眼眯了几眯,似乎朝太宗卖弄风骚的样子。太宗固有酒意,遂就赶至色宇上来。一手便给则天挽着,问道:"你是何时进宫?是谁人派你到此地的?"则天见问,忙跪近凛道:"臣婢武氏,是三月间采选进富的,蒙娘娘恩典,给臣婢派在此处。"太宗笑道:"好一个娘娘,多分是她验派宫女的时候,糊里糊涂的。否则,何至把这丽人放在这里?"说着就匆匆更衣已毕,命武氏则天立起,复在莲炬之下,仔细向则天一瞧,真个是烟笼芍药,秀色可餐。雏女妙龄,粉白熏绿。心中想道:"莫不是就是这样唷!正是:
心猿意马曾何故,得见君主愿始酬。
要知太宗皇帝究竟如何安排,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西上苑御宴卖风流 早秋亭龙床戏狐媚
话说太宗皇帝又说道:"你今年几岁了?"则天道:"臣婢虚度十五。"太宗暗想:"正宫娘娘不见得没有意思。莫非是见彼美貌出众,深恐孤家进幸,多有未便,故意将他埋没在此。我如回宫叙明选册,立这女子为把,他一定不肯的了。"太宗想至此地,停了一停,又暗道:"必须如此如此方好,否则有碍。"当下一面主意拿定,一面分付太监,驾幸西上苑。西上苑本是一个最风凉的地方,四周空旷,树木亦多。内有早秋亭一座,为皇上避暑之所。虽不能若水晶宫一般,倒是夏不拂扇,身无点汗了。彼时已是贞观二十四年五月中旬的事体,天气已暖。太宗所以想到这里,这也不在话下。
且说武则天见皇上盘问了一番,随即起驾就定,心中好似有了三分的希望,但又不能明白,太宗幸西上苑,是一回什么用意。故而太宗起驾后,则天依然同大众宫娥谈谈讲讲。内中有人晓得皇上意思的,心中也替则天欢喜。则天究竟才人深宫,宫里的所以然,哪晓弄得很清楚。开口就问一老宫娥道:."皇上幸西上苑,那西上苑是座甚宫?什么娘娘住在里面。"老宫娥道:"西上苑是皇上乘凉的所在,里面没有宫殿,就是一座亭子。你讲那个四面通风的亭子,还有哪个位在里面咧"则天道:"哦!说时突然来了四名太监,口宣圣诏,立召则天到早秋亭待驾。则天一听此言,喜上眉梢,芳心砰动。于是话也不说了,起身来到自己卧处,梳洗熏沐,换套簇新的宫装,整整金莲,掠掠丝发。四名太监提灯在前,则天随后,珊珊的往早秋亭来。出了角门,依着甬道。转了几弯,早秋亭已在面前。
则天见了太宗,请过圣安。太宗命则天立起,重新又向则天一望,觉得比刚才在更衣处格外的妍丽。真个灯下看美人,老头子也就为色所感,掀髯笑道:"今天是第一日幸西上苑,不可无酒。"一面招呼太监,着上膳处整顿御宴。太监答应一声,上膳处立刻安排已好,奉上的四盘八碟,无非是龙肝风脑,以及海味珍看。则天端端正正的手握金壶,斟了三杯御酒,两眼直向太宗撩来燎去。太宗如入天台,恨不得给则天一口吞了。究竟是真命帝王,碍着许多太监的面,不好现出荒淫的态度,只得忍住,不去摸手摸脚的。但是太宗在正宫里已经钦过,本有酒意,及至此处酒越三巡,太宗便不放开饮量,就招呼撤宴。况且这桌酒席,不过是奉行故事罢了。委实醉翁之意不在酒,众太监也知皇上心思,便撤宴的撤宴,铺龙榻的铺龙榻,忙了一会儿,诸事皆忙舒齐。
太宗挽着则天,同人温柔乡里。这回雨打梨花,海棠经狠,则天竭力的拿现献娇弄媚的本领来迷惑太宗。此次则天所承恩宠的情形,后来有个太监到外面来说,早秋亭这一夜间,武则天在龙榻上,真个岂有此理。起初,御帐轻垂的时候,娇音袅袅,似不能胜任的意思,未几就哼哈不止,浪声直达亭外,众人在外听着,实在难过的很。说起事也希罕,老不争气的东西,居然也像有点微徽的硬起。无奈,不能得造化的快活福,否则,也好把武姑娘请将出来。
闲话休提。却说唐太宗这里恋着武则天,自然日夜在早秋亭取乐。哪知正宫娘娘长孙皇后,在昭仪宫里,心中老大的疑惑。你道是什么原故?原来是那日太宗宴后更衣,皇后不见他回宫,却忘记武则天派在更衣处。这一段情形,以为定然更衣后,中途便往别宫流连下来了,心中就有些不乐道。可叹这人少年的时候,血战沙场,身经百战,吃了无数的辛苦,到了暮年,自当蹲节怕养为是。哪知他还是色心不晚,倒又在六宫去寻乐。须晓得这班嫔妃,没一个不同饿的一般,怎样吃当得起。一宿已过,这也无话,到了次日,仍然不见太宗回宫。长孙皇后好生诧异,其时不免问问太监,查个明白。方知,太宗更衣过后,已将更衣处侍宫婢武氏则天,宣赴早秋亭进幸。一连两日,皇上并未坐朝。长孙皇后这一惊,吃得非同小可,心中暗道:"这半老的皇上,一发不得了了。若是我连晚赶到早秋亭,喝散那个贱人,叫他永远不得邀宠,你道好不好呢?"忽又想到:"不可,我果真行了此事,别人岂不疑惑我闹醋劲吗!未免有失天下母仪的体统。假若置之不理,也不能够。一者老阳少阴,御体有碍,二者武氏这贱人,据我目力看来,断非良善之辈。一朝得宠,必然扰乱宫闱的。"正是:
今日料因因不假,他年结果果成真。
要知长孙皇后毕竟有甚举动,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梦枭鸟残害桃李花 受皇恩册立才人诏
话说长孙皇后想道:"武则天一定不能邀宠的,因其不是良善之辈,万一皇上要进幸起来,必将扰乱宫闱。我虽年老色衰,还算根深蒂固,却不怕这贱人搬动。但六宫之中,从此争娇取怜,难免不生枝节,那就不得安逸了。"长孙皇后一人对着风烛,暗的寻思,不觉更漏已残,方才解衣就寝。觉得一人幽幽荡荡的,走到早秋亭,当就四面一望,万籁无声,并不见皇上和武氏在内,心中十分疑惑,暗骂道:"这班该死的奸奴才,难道有意欺我不成,待我回宫,一定要处置一顿,试问他早秋亭的谎话,究竟怎样说起。"忽一转一念道:"怪,怪,皇上忽到底哪里去了,且待我到更衣处去看看,好在更衣处离此不远。走甬道上进那里的角门就是,查一查那个贱婢,便知实在。"马上主意打定,方要移动莲步,突见苑中假山石上,歇了一只五彩凤凰。毛羽翩翩,金光闪烁。长孙皇后自道:"常闻圣君在上,风凰来仪,今日有此奇瑞,天下必定承平。想我大唐君主,尚无多失德。"谁晓得皇后设想的时候,刹那间凤凰一声怪叫,振翅飞起,有如天崩地塌的一般。皇后这一惊不小,连忙要去躲避。顷刻情形又复如初。皇后再向凤凰处仔细一看,原来,凤凰已去,剩得极大的枭鸟一支,嘴锐利,爪锋芒,今人见之惧怕。枭鸟可也作怪,伸了长啄,就对那桃李丛中乱啄一阵,但见无数桃李带青的果实,纷纷坠地。
其时,又来两个女子,从树下经过,枭鸟一啸,自假山石上落下,支开两个铁爪,将两女左右齐齐的按倒,又想伸嘴去啄。长孙皇后心中不忍,随即失声大叫,岂敢的"岂"宇刚才出口,登时已经惊醒。满身香汗,听那更漏,已是尽了。再望望桌上的风烛,半灭不明。皇后知道,刚才是黄梁大梦,思思梦中的情形,委实奇异。但觉到被啄的两个女子,一个是贵妃的宫装,却认不得他究是何人。一个却是太子的妃子王氏。暗道:"啄果按妃的情由,莫非就是应在武贱媲身上?一朝得幸,残害宫阉。然而,他不与我为难,倒与太子纪为难,这又是个什么道理?真个令人莫测。"因此推想了一刻,竟不得头绪。
忽然之间,天已明亮。皇后精神已散,困也再困不住了,只得起身,查问皇上是否临朝。早有太监回报,奏说:"万岁已经临朝,现命礼部册立宫婢武氏为才人,位在后妃之下,嫔嫱之上。"长孙皇后听着,晓得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定然挽回不来,只得听之而已。到得太宗朝事已毕,也就回宫,长孙皇后迎驾入内。太宗便把才人武氏如何美貌超群,如何才情出众,在皇后前面夸奖一般。皇后唯只连声诺诺,毫不与他辩论。
从此,太宗日日进幸武则天。该应事有凑巧,则天朝中无事。太宗早朝己过,到了午饭以后,又来至西上苑里,独见武则天一人在那假山石中,穿来穿去,手拈一朵月季花,呆呆的兀自的取乐。太宗一步赶前,武则天当即看见,忙上前请了圣安,太宗问道:"卿在此处可乐否?"则天道:"臣妻蒙恩,实在是人间天上。"太宗笑道:"好一个人间天上,卿随孤家到亭中坐坐罢!"说着太宗就挽了则天的手,二人飘飘洒洒的已至亭中。太宗坐定,眼见面前没有太监,伸手便给则天向怀中一拉,则天轻轻的也就往太宗身上一伏,左手按住档下,右手却去理太宗的胡须。太宗心荡,随即闹起风流的花样。
哪知太宗究竟年齿已衰,两日间酒色已是过度,这早秋亭又是风凉的地点,此番椅上一挫之后,登时打了几个寒噤,想必是受了风寒之故,所以,后来进了官中,晚上顿恶热伯寒,痢泻之病复犯。当召太医诊视,太医晓得原委,大约人的精液有限。此刻太宗算已亏虚狠了。果然病人膏盲,服药无效,因此,卧病不起。太子亲侍汤药,日夜无懈。
一日太宗神志觉得清楚一些,便开言要召武氏待疾。长孙皇后方恨皇上病有原起,那肯答应。反是太子劝说道:"父皇卧病之中,须要顺其心意。否则病如有加,朝中大事不了。况且召伊侍疾,耳目之下,断也不会有别样私情,愿母后听臣儿之言,即调武氏进昭仪宫,不无不可。"长孙皇后听说,觉得太子之盲有理,当即下了一道内旨,去召武氏进宫。
却说武氏则天,自从那日在早秋亭去后,回到才人宫中,默默的思想,自己觉得自己名份虽然立在才人之列,究竟嫌居于嫔妃之间。心意犹若未定,暗道:"花须渐渐开,树要慢馒长,哪里可以急得呢?正是,
时来风送膝王阁,运去雷轰荐福碑。
要知武则天后来毕竟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贪无上乐明伤圣体 侍父皇疾渡陈仓
话说武则天想道:"我武氏永无天日则已,苟有一线之光,也不得久居人下。后日再图上进,谅也不难。此刻皇上初进幸我,我要固结宠爱才好。然而,我看皇上,倒也甚为怜惜我,每次同我缠绵,真心真意,如此不久离。不料一连几日为什么并不见皇上驾到?"心中未免老大的疑惑。不得已时便向太监问问,方知皇上自那日回昭仪宫后,就得了重病,于今一卧不起。则天不听则已,倏听之下,暗暗叫苦,马上就想到宫里去侍疾,却又不敢冒昧得事。
说时忽见来了一个太监,开言道:"万岁御体有恙,召武才人进宫侍疾,不得有慢!"则天奉了内旨,随就轻轻打扮,乘着便辇来至昭仪宫中。叩了皇上皇后的圣安,移步走进就榻面前,承应各事。瞥眼见罗帏里面,坐着一位美貌翩翩的少年。心中早已晓得,他一定就是太子,便柳腰慢摆,娉娉婷婷的上前请了御安。但是,这高宗皇帝,虽然贤德素著,倒有一层不好的地方,极其好色。今见则天,登即魂飞霄外,两眼向则天一瞧,心中摇摇欲动,因之也就改变念头。起初入宫侍疾,时时倒望了皇上病好,别无他意,此时便想道:"武氏如何这般的娇艳,无怪父皇爱他。假若父皇一朝宴驾,我一定先要将武氏册为贵妃。"就此心下痴想,彼此二目传情,一来一往,来时闪光灼灼,往时心中不定。
却好这日皇上也不起身痢泻,神志昏沉,谁晓得数日之间,长孙皇后辛苦已极,因为有武氏在旁替代一晚,便先去安寝。
这罗帏里面,可算只有高宗、则天两人。太宗虽仰卧在床,却已不省人事。到了夜深时刻,那金莲蜡炬光下,高宗把则天仔细的再望一望,真是秀雅无双。则天也把高宗细瞧,委实俊俏无匹。
俗话说得好,从来色胆如天大。高宗忽见则天,拥身上床,就问皇上是否思饮,皇上再也不答。高宗就伸过手来,将则天的三寸莲瓣一把握住,则天也丝毫不拒。高宗也就渐渐的由下至上,直达动人心处。则天还不动身,尽将粉颈微微的扭转,向高宗丢了一个眼色,似乎怕皇上在此不便的样子。高宗当下也就缩回手,掀起罗帏走出室门,朝外面张了几张,见无人影,所有的一些太监,个个鼾呼熟睡。此刻他的色胆,格外一发大了。回首走到则天面前,一把牵住,往外急走,当将窗下的蜡炬一口吹灭,二人就在天然榻上,雨覆云翻,颠鸾倒凤的乐起来。
则天实在心满意足,因为高宗年轻力壮,已遂欲心,万一老皇宴了驾,新君接手,自己终身富贵也可保牢。于是也拿出手段,拚命的去奉承高宗。高宗顿即受了迷惑,不顾好歹的也去巴结则天,所以,二人缱缱倦倦的足有一个更次。依然跑到帏里,你叫父皇,他问万岁,敷衍了一阵。到得天始微明,长孙皇后那里记念着皇上,早已扶了两个宫婢走来。高宗、则天出帏,皆请了圣安。
长孙皇后暗暗道:"我昨天晚上不该回寝,剩下两个青年男女,未免此中莫有尴尬的事情。"看看高宗、则天举动,似乎也不甚大好,只因记着老皇要紧,不暇来管这事,随就问道:"夜间皇上怎样?"高宗道:"父皇仍是昏昏不醒!"长孙皇后不觉忧形于色,晓得皇上万难救治,急忙草诏,召亲兄长孙无忌,以及黄门侍郎褚遂良,进宫商议大事。二人奉了密诏,赶紧进宫。到了太宗榻前,太宗已不能言语,惟有睁着双睛。指定高宗,流下几点泪来。长孙无忌正待开口,望着望着,太宗登时崩驾。众人跪在地下,号天大哭。
长孙皇后见大事临头,哭了一会,就一面命褚遂良草顾命遗诏,立太子为新君。一面同长孙无忌商议,要逐武氏出宫。
高宗同则天并不清楚,高宗便暗暗招呼则天道:"你且遁归你宫,三日后静听旨下可也。"则天遂即照行,趁着忙乱的时候,各各都有心事,你不知我,我不知你,鬼混了一回。
昭仪宫自然治丧理事,朝中文武大臣,齐拜皇灵。痛哭流涕。好在新君已得,倒无争立的意见。
书中丢开这边。却说武氏则天,听了高宗的密嘱,回到才人宫,安安稳稳的以为三日后,新君定有旨下。哪知,不到两小时的功夫,来了几名太监说:"皇娘有旨,遣才人武氏,着发往妙高寺剃修为尼,以完先王之节。"
则天正在此地胡思乱想,忽闻此言,犹如平空的有冷水浇背一样,简直人也吓呆了。可怜一付如花般的面貌,片刻现出红红白白来,还含着两眶眼泪,也是盈盈的。正是: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何时绝。
要知武则天究竟可曾削发为尼,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响雷霹叹梗断萍飘 散乌云恨花残月缺
话说其时武则天受了遣发的内旨,片刻不得稽留,只得任凭太监调度,将他送人妙高寺中。
那当家的老尼,见是宫里发出的才人剃修,每月可得膳养银二百两。俗话说的好:势力不过出家人。所以则天到了妙高寺,老尼倒并不把他当做徒于法孙。朝三暮四的折磨她,反而殷殷勤勤来恭维不暇。则天徒唤奈何,叹一声道:"如此一来,只好听天摆弄而已。"
一连过了十余日,老尼便拿出空门中的手段来,不是什么别的,一心但想弄钱。于是
选了一个黄道吉日,要代则天削发。四处王公大臣,以及施主檀樾皆散了请酒的帖子。到了日期,先在大殿上搭了一座高台,中间设一张宝座,四周挂起长幡佛盖,点着云灯,余外结些红红绿绿的彩。老尼捧出僧鞋、僧帽、袈裟等类,供在台上。大众香客都是善男信女,清晨一齐来到,车马纷纭,非常热闹。那香仪也就极其茂盛,你一两,他八钱,俱来布施。进香的人,先向佛前行礼,后又给老尼,则天叫过了。
但是看见则天的,没一个不夸奖赏叹。有的说太宗皇帝,本是一个英明真主,从来不爱女色。忽然到了暮年,倒专宠幸她,原来她真是一个绝色的女子。有的说皇上晓得体面,况他年轻已轻,深恐自己死后,要被新皇帝看中了,儿子反累老子做龟。所以,临终弥留的时候,招呼正宫娘娘,遣她去外削发,静守空门。内中又有一个人说道:"乱说乱说,你们这些话都是捕风捉影,毫无实在。我不瞒诸位说,我家有个姊夫,就是西上苑的太监,一日他出来讲,他是亲眼看见的。只因皇上瞒着正官娘娘,将武才人常到西上苑早秋亭上,歇了几宵。以后白天里总是皇上同她顽耍。不料,皇上实在爱她不过,一天午后的晨光,皇上刚刚尝了她的滋味,走到苑中,突见那初熟波罗密,清香可爱,随便吃了一只,因此,得了一个寒症,故而回至昭仪宫,呜呼哀哉的就宴了驾。正宫娘娘晓得缘故,便气她不过,所以才发她出宫为尼。这一些话皆是我姊夫亲目所睹,亲口所说的。"大众也说道:"这话真个一点不错,耳闻不如目见,他家姊夫,既然在西上苑为太监,那还不的的确确的吗?"忽又有人道:"诸位不要听他,他这谎言已说得露出马脚来了,请问既是他的姊夫,怎样可以做得太监。"那人惶恐惭愧道:"敢死,敢死,我说话却说糊涂了,不是我的姊夫,我是他的姊夫,他本是我的舅爷。可笑我抢着说话,竟把称呼都弄错了。"
就此言三语四,沸沸扬扬,大家辩论无定。突地里清磬一声,但见老尼身披大红佛衣,头戴毗卢大帽,双手捧具。左边一个幼尼,捧着钵;右边一个幼尼,肩着杖。前面一尼引磬,后面跟着武氏则天。最后又有两个老尼,一持盥水,一捧着黄绫裹的剃头刀,一同登台。那些香客,男男女女足有几百人光景,顿将一座高台,围得团团相似。老尼升上法坛,当中坐定,则天端正跪在下面,各尼分立两旁。
老尼接过掸杖,当啷当啷的触了几下,便开口念道:"咳,世界空空尘障累,人心明亮私欲蔽。咄,打破机关,皆大智慧,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老尼喝语已毕,两旁众尼,皆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老尼随即下座,便扶着则天,升上宝座。那时盥水的老尼,就带则天散发浸洗。者尼接过剃刀,向则天顶上先剃一刀,喝道:"一刀试举,乌云渐散,福降灾消,无牵无绊,南无西方接引佛。"喝毕,两边众尼一个个的便接引佛。接引佛念了七遍。念毕,老尼便从容不迫的在则天鬓下又剃一刀,喝道:"左行剃戒,东方日开,超脱浩劫,轮转转回,南无世界光明佛。"喝毕,两边众尼又"光明佛"、"光明佛"的念了一阵,老尼又从则天右鬓下剃了一刀,喝道:"右行剃戒,以应太阴,一切化解,福寿遐龄,南无沙门首座无量佛。"三喝已毕,那持刀的老尼,上前接过剃刀,嘴里不住的"无量佛"、"无量佛",不上二三十刀,可怜把武氏一头的青丝,削得如琉璃灯的一般,净光滑圆的。然后又代她换了僧衣,着了僧鞋,戴了僧帽,搓扶下台,到祖堂里行礼,二礼行过,又向众尼合十,复又走到客堂之中,向大头面檀樾施主见礼。正是:
要除烦恼须成佛,各有姻缘莫羡人。
要知后事毕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联佳句池边惊往事 遇大雨寺里逢娇娥
话说客堂中男男女女,见武则天来到,大家一齐叫声:"则天应酬一回!"老尼招呼退下,这里连忙大开素席,整整闹了半天,香客才散。
从此以后,武则天便在妙高寺里为尼。日间学了诵经念佛,夜晚学了养静坐掸,真是"跟了修就要修,跟了偷就要偷",这句话头一点不错,否则武则天是一个极繁华的人,哪里能在妙高寺里安稳无事的?然而,她的心中,已是久有把握,晓得今日虽是出宫为尼,将来高宗一定跑不脱,还要召自己的,不过迟早一天罢了。因此,她在寺中,无论什么事体,皆可以去学,唯有那三寸金莲,却不肯放松一点。老尼得了她的钱头,也就不来管这些小节。
恰巧一天,老尼化缘出外,则天同众尼道:"今日师傅不在家,我们可以想个什么法儿耍耍。"一个年妃轻的说道:"后园木樨开得正好,何不往那里去咧。"武则天听说,忙说道:"既有这个好地方,师兄怎不早讲,我们就快些去罢。"旁边有两个粗蠢无文的说道:"师傅出去,最好我们睡睡午觉,养养精神,后园里有甚顽耍,这个空儿轻易碰不着的。"但是,内中有三人,能晓得赏花玩月的佳处,品貌也觉清雅,一叫脱凡,一叫素凡,一叫空凡。则天此时法名,却取名叫超凡。四凡见别个都要睡觉,就相约开了后园门。
大家来到园中,果然金粟盈阶,浓香扑鼻,一顺东墙脚下,足有三十多株木樨,根下护着一带的海裳,脱凡开口说道:"当此秋景,不可无诗,我四人何不各联一韵。将后设有离散的时日,也好留为妃念。"则天道:"就由脱凡师兄着手,我等跟咏是了。"于是四人咏道:
尽羡空门说妙高,(脱凡)
恒沙水浅孰能淘?(素凡)
且将净室为西土,(空凡)
忍把宫词混法铙。(超凡)
琪草瑶花皆是伴,(脱凡)
晨钟暮鼓为谁敲?(素凡)
修真修伪何时辨?(空凡)
只惹弥陀笑尔曹。(超凡)
当下四人联句,便沿着海裳脚下,直向南走。走至尽处,却有一小小的荷池。那荷叶已半枯半落,剩得半池清水,澈透见底。
四人立在一条边,朝池底一望,则天忽然嚎陶痛哭,脱凡等大吃一惊,忙问端的。则天说道:"师兄有所不知,我自削发空门,还是糊里糊涂的。今日借水悟道,想我从前宫中的过失,不知可能赎否?"脱凡道:"阿弥陀佛,既是你可以借水悟道,你一点慈悲心倒发现了,真个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究竟你的慧根,要比我等深一些咧。"
则天见那众人支吾过去,遂一同转身,又回至禅堂里面,各人也偷安睡觉。独则天一人,千愁万绪,想一想好好的花容月貌,忽然要做这样一颗光溜溜的头颅。今日池底见形,实在悲伤已极,想到此处,心上一酸,恨不得距时寻死,就此无情无绪的痴想了许久。顿觉得狂风一阵,早把那佛前长幡吹得摇摇摆摆。
则天遂走至天井里面,抬头一望,但见阴云四合,西北角上,闪光灼灼,轰轰的雷声不住,晓得暴雨将至,随即又转进禅堂。果然,顷刻之间,风雷交加,风乘雷势,雷使风威,那倾盆大面,也就如直冲乎倒的下来。则天心中暗道:"这样大雨,师傅一定不回来了,我何不也去睡觉会兴,何必一人默坐在这里。"主意打定,正想移步,突听外面通通的有人敲门,以为师傅冒雨而回,心中却不愿自己去开,无奈,大众皆已酣睡,只得勉强由回廊上,绕至门前。天上的雨,一发落得更大,沙沙沙,声音不绝于耳,则天将门开开,向外一望,原来不是师傅,却是两个美少年。估量也不过十五六岁,外间还有两乘轿子。两少年便匆匆的说道:"中途遇了大雨,别处无可躲避,今借宝刹一席之地,暂且歇歇,实在是打扰。"则天听了他言,便将二人细细打量,觉得两人风流俊俏,五官平正,齿白辱红,要算是绝色的男子。自想道:"可怜我当先的形容,同他也还勉强比较得上,但今日把青丝削去,未免就相形失色了。"一面想着一面便向二人让进。
到了禅堂,相陪坐下,则天却不谙僧家的规矩,来客献茶,口称老爷公予的。但因爱看两人的品貌,心中又不忍相离,所以陪了坐住。轻开玉齿,温温柔柔的问道:"二位贵客尊姓?"一少年答道:"我姓张名易之。"又指那少年道:"他也姓张,名冒宗,皆是同姓不宗的朋友,今日一同出外,不料路上逢此奇雨,所以过来烦恼,小生心实在不安。"正是: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偶对面不相逢。
要知二张以后究竟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险煞险禅林撩浪子 巧中巧阶下撞淫僧
话说二人说过了姓名,复又给武氏一看,觉尼僧中间,那有如此美貌的人。易之忽想道:"前日听说宫里发出一个武才人,在妙高寺削发为尼,不要就是她呀!待我来盘问一盘问,就知道虚实。便开口向则天道:"还来请教师傅上下,俗家谁氏呢?"则天见问,便长叹一声,说道:"小尼法名超凡,俗家武氏。"昌宗在旁说道:"师傅莫非就是武才人么?"武氏道:"惭愧得很。"
但是,二张年妃虽然只有十五六岁,却也是窃玉偷香的魁首。当见果然是武才人,就六只眼睛不定的瞥来瞥去,各各似乎打了一个照会。武则天本是久旷风月的,此刻忽被两少年一引,恨不得就一口生水给他吞下,方才称心如意。无如外面轿班,以及寺中尼僧,个个皆有眼睛,深恐被他们知觉,这面孔却丢削不起。
不到一刻,雨已住点,轿班便进来催着动身。二张只得辞别。则天恋恋不舍,然亦无法可想,随送二张出门。张易之在前,武则天夹中,张昌宗在后。前面易之伸手捏了捏则天一把,后头昌宗也把则天操了两操,则天神魂飘荡,红上耳根,说时已出了门外。
二张上轿,则天心中好像舂碓一般,通通的七上八下,直待轿子起身,则天两眼望住,轿子去的已远。则天依旧放不下芳心,就走至阶外,举首翘足以观,直至轿影全无,方才转身,预备进寺。不料,就在进寺的时候,突由东首,走来一人,一个向西直奔,一个转身向北,无巧不巧的在路中间撞过对面。
其时还有一个委曲,那由东来的这人,早已看见是个尼僧,以为此刻天已黄昏,暗黑中可以买个便宜,顿把身子撞进,不但不让,反转用力,因此,向前一栽,偏偏这则天虽无拳棒,却是生性乖巧,晓得他始却无心,后竟有意,她便轻轻巧巧的往旁边一退,那人用力过猛扑了一个空。地下又因是雨后滴滑的,就此头朝前,脚朝后一交栽倒。则天一吓,以为这个斛斗多分有命役毛。岂知那人一手落地,说时迟,那时快,他一翻身,一个鲤鱼跃龙门式,倒又立起,用手指着则天道:"好好好,佛家还把亏佛家吃,这真有趣咧。"则天初因暗黑之中,也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忽听见他说佛家佛家的,才给他仔细一看,不是别个,原来也是一个滑头和尚,并未跌伤。于是,也就转身人寺。
话分两头,书中且给和尚交待明白。
和尚本性薛,名怀义,从前学得一身好武艺,有飞墙走壁之能,软靠功尤其精妙。后来江洋上买卖做得不少,血案太多,便洗手落了发,受过戒。一则,可以借此漏网,二则做个游方和尚,倒也自在消遥。就此来至觉真庙中,做个住客。
觉真庙刚好同妙高寺紧邻。这日怀义赚了几个经*钱。大雨的时候,在外面吃了个酒醉看饱,看看雨止天黑,深怕晚上还有*口经,误了大事,所以,匆匆回庙。
也叫事有定数,恰巧逢着则天送二张出门 ,因此撞了一交,立起说过两句话,则天已给山门闭紧了。
怀义暗自道:"非要如此如此。"当即也就转归。
这里则天进了门来,到了掸堂,只见一众尼僧皆已睡醒,则天说道:"师兄们,岂有此理,有意拿我出丑,我又不会陪客,偏偏装着睡熟。一个都不出来理会,直待客走,你们倒反转出来,师傅如果回寺,我一定要问问是个什么理由。"大众笑道:"不瞒你说,当这两公子来的时候,我等并未睡熟,那时本想出来,却因偷点小赖,免得茶儿水的,应酬不清,所以,我们皆藏在房里边,看了一看也就罢了。"则天暗道:"这些贱秃可要死,我幸亏忍耐住,莫有同姓张的两个厮绕,否则,岂不丢了破绽。想起来真个险煞险。"众人讲讲,天已魃魃黑。点烛的点烛,安排饶晚香的烧晚香。云板三敲,钟声朗朗,佛前立了几个尼僧,"南无佛"、"南无佛"的念了几遍经。当厨的便去烧晚饭。则天随众人敷衍了一回,就一同吃晚饭。
晚饭已吃过,老尼突地在外敲门,素凡去开了门。老尼到禅堂内坐下,开言便问道:"尔等吃过晚饭?"脱凡答道:"我们吃过,不知师傅可吃也末?"老尼道:"我是在三元桥鲁老老那边吃的。"武则天忙上前禀道:"今日徒弟身子不大爽快,要请卧歇。"老尼答道:
"既是如此,今日不必打坐罢,你就赶早困困。"
则天的房,住在西殿边面,本是一明一暗,而且并无他尼在内。当时她遵了老尼的命令,就持灯来至房里,将房门掩上,上了搭闩,先舒玉背,铺好被褥,垂下蚊帐,而后再脱尽衣服。正是:
心如有事心才懒,意若无情意亦灰。
要知武则天毕竟能入黑甜乡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午夜情浓金生丽水 通宵兴盛玉出昆冈
话说武则天在老尼面前,撒了一个有心的谎,就此脱衣而卧。暗想道:"此时倒也好,落得个干干净净,一些也不要烦神,比不得从前在宫中,到起睡觉来,免不得满头珠翠,零零挂挂的,这样那样,要费多少的事体。"想罢叹了一口气,将身躺下。扯了一条薄棉卧单,盖一半在身上,粉面刚刚就枕,只听那钟磐声音,当当的聒耳。这一来,翻覆难以睡熟。眼睛略为一闭,好像那两个少年,站在目前一般。觉得他身材不长不短,面貌不胖不瘦,眉目是又俊又俏,口鼻是不大不小,言齿是清而且雅,性情是温而且柔,想他那一种形状,简直是冠而钗者。我武氏倘有一些造化,如这样的人儿,就随他粗布衣淡茶饭能过一世,也不枉我为人。想到此处,便觉春心荡漾,欲火如焚,委实难挨不得。不得已时,便将单被咬住,硬行暗挪念头,好容易过了一个更次,这才睡熟。
恍倔之间,自己还立在门外,闲看路景,觉到身后一人,扯了他一扯道:"武师傅,时候也不早了,为何还独自站在这里,不归寺里?"则天掉头一看,认得那人,原来不是别个,正是大雨时来的两个少年中名张易之的。则天道:"你因何一人到此?你家那个朋友呢?"易之道:"他已归去,我特意一人来此,但愿一亲芳泽。"则天见说便答道:"你我之情已铭心版,姻缘非是无因,想石上三生,已早布情种了。无如寺中,耳目众多,不甚妥当。"易之道:"不瞒师傅说,我家离此不远,只隔十数来家,那边有一空宅,师傅可随我去,可以随
心所欲的,而且并无一人知道。"则天道:"这地方究竟在何处呢?"易之把手向那西边一六角门上指道:"就是那个门里。"则天道:"门锁住嘎,那得进去?"易之当即在身畔拿出一件东西,说道:"这个是钥匙,师傅,你若果俯允,那是很便当的。"则天道:"终久我心中有点惧怕。"易之道:"怕些什么?"则天道:"不怕别个,但怕寺中查点我来,而后无言可对。"易之笑道:"你这人多分痴了,那里出外过年吗?不过片刻之功夫,寺中却偏偏查点得到,你就说在街坊上随喜随喜,轻轻的一个谎,也就遮盖过去了。"则天想了一想,暗道:"我也顾不得许多了,就是破了案,要去杀头,这样的一个俊俏人才,也不可轻易放过。"
其时主意拿定,向四面一望,见路上并无行人,随即搓了张易之的手,一同走至那门角门前。易之用了钥匙将锁一开,只听叱叱一声,开开了那扇六角板门,再走至绣房里面,果然床帐现成,翠枕鸳被,却已薰得兰麝幽香。这房却是坐东朝西,那雨后夕阳,射入窗里,光明透亮的,而檐前屋漏,犹滴沥有声。二人登时搂抱上床。则天觉得有些害羞,便闭目就枕睡下,任其所为。但晓得一人,替她宽衣解带,然后腾身而上,不料,气力甚壮,则天颇有些吃当不起,忍痛之间,猛然惊醒,晓得是黄梁一梦。
但身上似乎真个伏着一人。凑合得一些不假,则天不觉大惊,暗道:"日间来的两人,莫非皆是妖精,我被他缠住了吗?"忽又转念想道:"果然就是妖精,也算凑我的趣,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且极情尽兴,快乐一会,有何不可。想罢便双手楼住,或送或迎,取乐了一会。
待事己毕,倒觉抱的这人十分壮健,那皮朕亦粗,绝非梦中少年的蹊景。再向面上一摸,也是老历的,一直摸到头上,却不好了,原来也是一个滑头。则天心中诧异不过,忙问道:"你是何人?"那人说道:"我是你迎送的人。"则天道:"你不说明,我要喊了!"那人说道:"我一发不便说了,你若喊起来,教我怎生逃走。"则天道:"你这人,我若要喊,何必问你实在。但我门户已经关好,你从哪里进来的?况我是以身相从,何必更同你为难,你快将来历说明,就此常常来往,亦无不可。"那人见则天这样说法,谅来也无歹意,便说道:"我姓薛名怀义,在隔壁觉真庙里做住客,昨日因雨撞见师傅,回到庙中,实在羡慕师傅姿色,所以,特为过来相陪。"说着便又在则天身上动起来。
则天最喜男子壮健,今日之下,真是棋逢敌手。大战一次之后,忽见和尚的确出色。于是又咬着牙齿,闭着眼,自己也使出本领,做出神势,将三寸金莲,轻轻搭在和尚顶上。却是笑话儿,就好像葫芦旁边又长出两只弯弯尖尖的茄子一般。
这话丢开。且说两人在这里好似赤壁鏖兵,冲开水寨,俨如潼关一战,欲罢不能,和尚精力不尽,尼僧还情兴正浓。哪知,鸡唱三声,东方已白。正是: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要知两人毕竟如何下台,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藩怀义初回说原委 张易之二次访佳人
话说外面天空已微微带亮,则天、怀义势必不能再图欢乐,便各自罢休。
则天复把怀义一看,委实面貌狰狞,狼恶得很,但恋他是个对手,因说道:"时候已经不早,你就赶快去罢,待至夜间再来,切切不可告诉他人,惹出意外。"怀义道:"师傅放心,小僧就此走了。"说罢穿好衣服,一纵身出了窗外,一些响处也没有,登时不见。
则天暗暗称奇,看怀义已去,就重新安安的又睡下。直睡到日上三竿,还未起身。老尼因为他是宫中贵人,连忙也来看看,问则天道:"此时究竟可有甚病!"则天答道:"师傅宽心,我莫有什么病,别个昨日大雨之后,略为受了一点风寒,其实也无大要紧。"老尼道:"你就静养养罢。"
你道则天哪里再可以睡下,此时的神气,格外十分的健旺,勉强歇了一刻,依旧穿衣起身。
午饭已毕,鬼混了一遭,不觉天又暮黑,因为,情人有约,也就连忙归房,不到人静之时,果然怀义和尚突门而入。
则天迎着,携手进了销金之帐。两人这一番恩爱,极其绸缪。芜蓉金桔,颠倒鸾风之肢。荳蔻樱桃,反复鸳鸯之背。直待一滴杨枝水,倾人红莲两瓣。
枕上则天问怀义道:"你究竟如何这大的本领,虽无道来去无踪,却也是能夜行自若。"怀义本是一个粗而且蠢的和尚,及此时倒也会温柔。当下听则天问他,便伏伏贴贴的说道:"小僧自幼就练习飞墙走壁功夫,不但这矮檐屋宇,可以一跃而不由户,就是那三五丈的城墙,我也不用吹灰之力,便可以过去了。"则天道:"果然昨天你还胆子大呢,来到此地不怕被人看见了吗?"怀义道:"采花的人,没有胆量,就能行事么?"则天道:"你昨天晚上情形,我倒要你说说看。"怀义道:"昨天晚上,你师傅还未回来的时节,我就从庙里来至这边,初一看时,你们大家在禅堂里谈天,不到一刻,你师傅在外敲门,你还是坐在那边不动,我心中十分着急,后来你同你师傅说了一会,我因立得太远,也听不见你们所说的是什么。待你话说完,忽见你手持灯台,背身**娜娜的往西首房里去,我那时已经明白,我也就飞身走至檐口,用了个燕子倒吃水的架落,身体变进窗前一望,却满窗糊的都是白纸,内有灯光,倒望不出你所以,我马上即用了舌头,将窗纸了一个小洞,正看见你关门垂帐,解带宽衣,露出雪白的身躯,真个可人如玉。两只大腿,如八月里鸭子一般,又肥又嫩。登时我心猿意马,实在难忍,就想扭开窗扇,撺入里面。忽又自己想道,我这强盗的形势,不要惊坏了她,她喊叫起来,反为不美,不如候她息灯安睡,再行进来,方保万无一失。所以,直候到你吹息了灯。然而你在铺上,不知为什么又哼声叹气,翻来掉去的睡不实在,好容易许久许久,这才不见你的声息,我遂轻轻的扭开窗扇,蹿身来在里面,松了裤子,掀帐登榻。哪晓得,你是一个知趣的人儿,听我播弄,我就单枪匹马上,进了三关,你那处还闭着眼睛,或迎或送,我暗道造化造化,巧巧遇着这个好人。"
则天听到此处,心中释开一个老大的疑团,暗道:"以讹化讹,真是叫做错中错咧,这一个姻缘,再奇也没有了。我梦中被那姓张的假作云情,他替我解衣宽带,谁知就是和尚的行为,真作雨意。"
则天想到这里,欲火腾炎,上面咬咬牙齿,下面夹夹腿浜,一手在被里抓住和尚的主脑,说道:"你的福分不浅。"怀义正如蛙怒,又使了个编鱼晒背的式子,两入就车起水来。
一阵狂风,梨花已经满地。双双遂无声无息的睡至日出星零,怀义怕被寺中众尼知觉早已蹿出天台,复往红尘愁苦地去了。
自此一连几日,那张易这、张昌宗二人,实在也妃念武则天不过。这日两人偕行,一路又进到妙高寺里,真果意想一亲芳质,偏偏老尼上前接着,应酬了一番。良久不见则天的影子,二人正在疑疑惑惑,突见西边走来一尼,头上白如雪梨,身穿月色布袄,袖着斜棋纹式,足下金莲,着双浅口黄绫板缎的鞋子。
易之眼睛把她一膘,随后昌宗也是如此。那尼接连得了两个照会,因为背着老尼的面,也就笑且眉梢,满面春容,现了一现。易之、昌宗魂消魄散,身体顿如软了一般。暗道:"武氏真个国色,无如老尼在旁,讨厌不过,鹊桥难渡,况且织女牛郎又是无期。"
三人心中,恨不得同成好事,则天忽来至前面,身子挨了一挨,想就随便坐地,实在又舍不得二张,思想梦境,越发难过。正是:
花能解语反多事,石不能言亦可人。
要知禅堂里毕竟如何情形,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王皇后妙高寺拈香 武则天荣华宫复进
话说当时武则天实在难过得很,便不问好歹,往那边坐下。老尼看此情形,也觉诧异,惟因她未到犯过什么奸情,于是自解道:"春月秋花,怎不恼人?况又是青年时代,正在难守难捱的关头。"想到此地忽然得了一个法儿,就向则天说道:"几日你未念经,今日人已清爽点,何不去佛前补着,否则地狱里补经所,罪也难受。"则天突听此言,倒以为真,便放下二张的念头,起身就走。这里二张已知老尼的用意。易之想到:今天不如且去,改日再来,好在武氏总在寺里,插翅也难飞掉。想罢就向昌宗道:"我们走吧。"昌宗起身道:"好。"老尼又假殷勤一回,顿将二张送出门外。
武则天在经堂里补了一些佛经,究竟心中不定,依然跑到禅堂内来,举目一看,意中人已去如黄鹤。则天登时停了步,将老尼地狱之话一想,连唾了几口,暗骂道:"老不死的东西,没要骗我,我只看见活人受罪,哪里看见死人披枷咧。"说时转身人内,到了自己房里,无情无绪的呆慕二张,居然音沉海底。
一连几日,并不见二张来到,隔久也就罢了。幸喜怀义和尚,不时往来往来,寺中尼僧倒也一个不晓。从此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整整己过了四年,直到永徽癸丑五月间。
这日却是太宗的忌辰,则天记得清楚,一早起身,触动旧情,暗暗抛了几点眼泪,又叹道:"也算我武氏命薄,老皇宴驾;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并无一人出宫,那长孙老贱人,不知同我是甚冤家,独独把我遣发于外。假如不因这事,此时我武氏,受新皇帝的恩宠,倒不知怎样的尊贵咧。"一人便坐在房中痴想,忽听外面沸沸扬扬,来了无数的侍卫太监,呼道:"当家的尼僧在哪里?皇后娘娘因老皇忌日,来到庙中拈香,赶快出去接驾,御辇已去此不远了。"老尼一听,连忙传集众尼,换了祖衣,分班迎出,武则天也在其内。果然离寺不到一箭之路,远远看见前导对子,立仗马已经到来,那一众御林兵就同乌鸦似的,黄罗盖下,一乘御风辇,款款前进。老尼引众尼由寺门起一条边匍匐在地,就同满地的黄衣包一般。候着风辇就进,便报道:"妙高寺尼僧普慧率领法徒超凡等,迎接圣母御驾,愿圣母万岁万万岁。"报名已毕,御辇已进寺中,普慧又率领众尼里进,到了佛殿之前,齐敦法器。钟响鼓应,鼓响磐敲,佛前佛烛光辉普照大千世界,炉中香烟缀绕,顿现七十二莲花。
这里皇后拈香已毕,升了宝座,一个个皆报名呈上,三呼见驾。末后武则天进前,皇后忙开动贵口问道:"超凡,你可是那年出宫的武才人吗?"则天头叩道:"臣尼正是。"皇后道:"你不记念宫中否?"则天见问,垂泪道:"昔蒙先皇恩宠,岂有不记念之理。"皇后道:"你既如此,还愿意随我进宫么?"则天这人本来伶俐异常,听了这话,随即就谢了圣恩,略无辗转。当下皇后的御辇也就出了妙高寺,武则天随着,一同往宫里去了。
看官,皇后拈香就拈香,突然要把武氏带回宫去,这是一个什么缘故?试问太宗的忌日,高宗的皇后要至妙高寺拈香,这又是什么用意?原来她拈香是假的,要取武则天回宫是真的。只因长孙太后从前打发则天出宫的日子,除去几名太监,以及长孙无忌、王皇后晓得,余者无人知道。
高宗御极之后,第一件的事,就下了一个圣旨,诏立武才人为贵妃,不料这个上谕,直即没处去送。宫中并无这人,传谕的太监无法,只得到总管处查点嫔妃的名册,方知奉懿旨已驱逐出宫,就此直言复旨。高宗知母后所为,也叫没法可想。但高宗正在英年,极其贪色,既然召不到武氏,因此另外物色。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之中,拣来拣去,惟有萧氏,稍当上意。既幸之后,册为淑妃,但这萧淑妃生性骄傲,却无一点才学,仗着自己得宠,便处处藐视正宫娘娘王皇后。你道一个堂堂的王皇后,哪里肯服?却也无可奈何。兼之高宗自宠萧妃之后,非逢大典,不进昭仪。王皇后冷落不过。
一日高宗因籍田大礼,回銮来到正宫,王后接驾,当晚留宴,宴上王皇后从容镰道:"陛下身为天子,眼界宜高,试问当今之世,舍萧淑妃之外,可有第二美女否?"高宗笑道:"较萧淑妃美的虽有,无如我却不曾看见。如今这有一人,若能到来,这萧姬便相形失色,怎奈渺若天涯,全无消息。"说罢便长叹一声。皇后此时,心中已猜了个九不离十,暗道:"他还是如此,有了有了,我何不就这样咧。"正是:
白浪滔天风波险,从此钓出是非来。
要知王皇后究竟是甚主意,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含醋意萧淑妃恃宠 因酒醉骚天子获珍
话说王皇后其时想着:"高宗一定不是思别人,就是思那武氏则天,所幸长孙太后已崩,无人阻挡,我何不将她悄悄取回宫中?偏教这萧贱人失宠,方泄我心头之恨。"主意想定,所以趁着太宗忌日斋期中,诈称烧香出宫,就特为到妙高寺将武则天取回,暗藏在昭仪下室里面,代她蓄发修容。不到一年,那武则天果然云鬓蓬松,妖艳如故。
直到第二年正月元宵佳节,王皇后想得一法,在昭仪宫大设彩灯,庆贺佳节,便留高宗夜宴,但是高宗虽宠萧妃,就与皇后,到底有点结发夫妻之情。当时见皇后留宴,虽说冷落了萧妃,却还要勉强装些情面,因此就许允在宫,及至开宴,王皇后手奉一杯御酒道:"臣妻自奉箕帚,备位正宫,自知身弱色衰,强颜自愧。然究以陛下眼界中只以萧妃为美,终属有些不服,因此暗中搜索,幸陛下洪福,果然觅得一女。照臣妾看来,此女远过萧妃何止百倍,不知陛下可愿进览否?"高宗说道:"可是真么?朕有些不信。"王皇后道:"陛下之前,臣妾何敢见谎?"随即便嘱咐侍宴的宫人道:"你们去到下室里,将那留养的女子传来见驾。"宫娥答应一声,随即传旨,书中这也不在话下。
却说武则天,自从王皇后借着拈香把她带进宫里,她承应皇后,虽亲生的女儿都没她这样孝顺。王皇后焉知她包藏祸心,以为她真是贤德,暗道:自己必然添了一个助背,不怕萧贱人不低头失宠。便无事的时候,'总同则天说说这里,讲讲那里。
这日昭仪宫皇上准许留宴,王皇后心中欢喜,亲自跑到下室,招呼则天预备。则天得了这个消息,自然洗洗薰薰,点脂敷粉,打扮得千媚百娇,专待召见。到得晚来,宫中上下皆有赐宴,各人吃酒的吃酒,看灯的看灯,好不热闹,独则天反转添了一件心事,暗道:"我武氏一身成败,就在倾刻,若有人来召我见驾,一见龙颜,总有万一之望,但又怕好事多磨,不得顺心,那就不知怎样了。"此时心中或而想想太宗,或而想想高宗,又或而想到怀义和尚并那张姓两少年,真个心绪如麻,辗转无定。见宫婢等酒宴已散,莲满已至亥正,便叹了一口气,暗道:"到此时毫无消息,一定是石沉大海了。"当时懒懒的就想卸了宫装,忽又想道:"且慢,皇后就要进言,也不能一见万岁就说这话,或者还未得间,也末可知。"则天想罢,突见外面一个宫娥,提了一盏宫灯走进下室,高喊道:"列位公爷,那留养的女子在何处呢?皇娘有旨,着她随我去见驾。"此时管下室的几名太监恰巧都出外看灯去了,只剩得一个老年的守门,他听富娥一说,耳朵本聋,就牵七拉八的,又模不着头尾,只是浑猜。武则天在旁早已得知,深怕误坏大事,忙走出应道:"那位姐姐奉旨传留养女子,在
下等候已许久了。"那宫娥举起宫灯,略为照了一照,暗暗咋舌,想道:"世间那有这样美女?据我看起来,她仿佛同那年老皇上幸的武才人倒也差不多呢。"就此便道:"原来这位就是新贵人,只得告罪领道了。"于是宫娥在前,则天在后,逶逶迤迤直奔昭仪宫而来。则天走至内宫阈旁,直见里面凤烛高烧,一切陈设较长孙后时大不相同,暗道:"果真人生终为民家女也就罢了,若得陪伴君王,必要到这个地步,方不负一生之遭际。"
书中不言则天在宫中思量,且说高宗在御宴上听宫婢回奏留养女子已经召来,以为她也不过是民间稍有姿色的尤物,未必果当联意。此时高宗已有三分酒意,便说道:"代联传她进来。"宫娥走至宫门也就传旨,武则天听说,忙走道丹墀跪下,奏道;"愿皇上皇后万万岁,民女见驾。"看官,你道则天因何来见高宗,不称武氏,反称民女,这是个什么用意呢7只因自家已受先皇才人册命,若明说武氏,深伯高宗当众人耳目,须避聚尘之嫌,又生枝节,甚为不美。即此一端,这武则天的谋略已可概见。
闲话扫开,但是高宗初次的猜度,以为是寻常女子,并不注重,及至看她步上丹樨,那身材之娜,口齿之清脆,觉到就有些出色惊奇,及至就近一望,她面貌逼真像那武才人,然而总有两分料不得,心中便浑挥的度量一度量,又仔细给她一瞧,暗道造化,心中实在欢喜得如获至宝一般。转身向王皇后呵腰屈背的打了几个恭。王皇后晓得他有了酒意,忙奏道:"陛下莫谢臣妾,倒要试问怎样安排此人。"正是:
练就宝剑贻烈士,买得姻脂赠美人。
要知高宗毕竟怎样安排武则天,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采办花灯鱼尘雁香 共叙离别海烂万枯
话说高宗皇帝听王皇后说过,便答道:"且慢安排,先传她进来待宴。"则天当下忙谢了恩,慢移莲步,轻摆柳腰,走至宴前,见了高宗。那一种情形觉得又欢喜、又悲惨、又怜爱、又怨恨,是百媚横生,千娇立现。登时高宗被她迷得简直是骨软酥麻,如痴了一般,也不问别后情形,只得胡乱进餐,催着散宴,便咐宫人送则天到翠华宫候驾。
却说唐宫里面除昭仪宫而外,要算毓麟宫最为华丽,其次算翠华。毓磷宫现有萧妃居住,所以高宗就想安置则天于翠华宫不料皇后心中存了界限,暗道:"这萧贱人,我与她冰冻长江,非一日之寒,何不当头且赏她一顿,她才晓得棒的利害呢。"想罢便从容说道:"翠华宫闲闭已久,恐与陛下圣体有碍,臣妻的意见莫若着萧妃暂迁别宫,将毓麟让出,最为妥当。"可叹这高宗,见好爱好,丝毫无一些旧情。见皇后怎样说法,当即准奏。皇后以为借此报仇,欢喜不过,随即着了四名太监,降了一道旨,着萧淑妃赶急迁出毓鳞宫,以让新宠。太监当就如狼似虎去了。这且按下不提。
且说萧濒妃这日庆贺元宵,她私下发出三千两银子,着当的太监去采办花灯,预备皇上游赏。她这宫中的灯,委是热闹过,都是南边纱绸扎的,其晚挂在宫中,点得明火澈亮。但见马灯三英战吕布,盘龙灯五爪抢蛛球。青狮灯大尾拖地,白象长鼻朝天;螃蟹灯横行,蝴蝶灯乱飞,还有花花草草灯,红绿物灯。萧淑妃此时倒兴高采烈,一心一意的等皇上驾到。不料夜已久,音信也没有一个。后来使自己亲近的宫婢去探听探听,知皇上已在昭仪宫留宴,这一盆冷水真个浇得没精没神,心中道:"这王贱人每每同我作对,今日候万岁回来,我倒要闹一闹劲呢。"想罢嘱咐宫娥道:"晚间庆贺的御宴须待万岁回宫后方开筵。"自己就闷沉沉的灯也不看,倚着薰笼专候接驾。直至炉香烬,更析已起,仍未见皇上驾到,心中又气又恼。正在焦急际,突见外面几名太监,打着昭仪宫的宫灯走来,萧妃大喜,为定是万岁来了,连忙移动金莲迎走出来,走不几步,忽听来的太监高喊道:"皇上有旨,着萧淑妃迁往别宫,此处让武贵人居住。"萧淑奴一听,吓得目定口呆,半天不能开口,停了一歇,心中晓得皆是王皇后的主谋,但不知这武贵人又从何处来的,然而既到了这个地步,却不敢违撤圣旨,只得收拾细软,搬到翠华宫去了。
高宗同武则天这里来到毓麟宫,真个皇帝是假的,福气是真的。萧淑妃花掉三千金,强如替则天办的下差。则天在宫里陪着高宗赏灯吃酒,酒酌耳热之时,高宗便不像老皇帝那时在早秋亭,不肯现出荒淫的态度。此时高宗怎能忍得住,就伸手过来,把则天一楼,搂在怀中,揉了几揉。则天稳坐高宗腿上,底下的情形大约已得妙处。只见光明灿烂之中,两人腮靠腮,膀连膀,好像听什么曲子,一颠一颠的按扳一般,至于鸡头细弄,擅口丝牵,那也无庸说了。外面一班太监观着,各自暗道:"这宫中的彩灯何能抵得上这一对话宝。"
高宗、则天乐了一会,重新携手入帏,直到动极思静之时,风枕上共叙离情,则天也假意躺着,流些眼泪下来,说道:"臣妻命不该休,多蒙圣恩,才有今日,曾记昔日窗下之情,转眼人事反覆,我妙高寺里万念俱灰,听钟鼓之声,思陛下肝肠寸裂。本来是天长地久,倒弄得各自东西。本来是相隔几重,而今倒又一团共聚。陛下登极以来,不知也还如臣妾一般否?"高宗道:"这些事体皆是母后所为,联犹如鼓里一样,所以即位三日,第一件册卿为贵人。谁晓得卿已久出宫门,谕旨无从下落。后来据宫监实奏,方知妙高寺一段情形,无如母后之命难违,不得己报恨无极。卿固念联,联亦念卿,联联卿卿,卿卿联联,但愿从此月圆花好,长享温柔之福就是了。"说时则天先娇后媚,高宗就先惑后迷,不觉到更漏将尽,莲烛已残,二人抱做一团,鼾鼾的到黑甜乡里。真是香梦午夜,催动如来也低眉;情兴正浓,频激木石必酸骨。直到日高三丈,天子贵人才下龙床,各自梳洗。
看官,高宗皇帝本是一个中材的人主,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以永徽初政,太后在上,颇称贤君,及至宠了萧妃,即不甚临朝,一班老臣个个缺望,则天进了毓麟宫后,一发大也不理了。正是:
三官生就如花貌,日使君王带笑看。
要知高宗怎样才可以临朝,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收人心武氏弄专权 折牡丹后妃斗恶架
话说高宗自宠了萧妃,直即不甚临朝,外面久有议论。武则天一进毓麟,高宗一发迷迷惑惑,不问大事。一日,则天闲坐,自己暗暗寻思道:"欲成大事,先要修名,名不立则功不成,功不成则自己仍旧碌碌。此刻必如此如此,收拾人心为最好。"以,到了次日便向高宗奏道:"臣妾幸四恩宠,自当竭力相报,床第之私,所谓宠臣妾者不为宠。色笑相承,所谓报陛下者不报。陛下如其宠臣妾,第一事,请逐日临朝,亲理国政,则臣受思弥厚。"高宗闻奏,不觉悦服起敬,答道:"卿言极是,我日不晓得如何就同懒了一般,卿今当头一棒,朕登时振作。自以后,每日五更坐朝,余下闲工还与卿取乐。"则天道:"如此善。万岁不失为贤君,臣宴亦不得为庸辈。"书中丢开不提。
且言朝中各大臣,忽见皇上坐朝,逐日无间,初甚为诧异,及至查点,方知武才人人宫蒙幸,一切都是武氏劝谏的,所以满朝之中,其时没有一个不佩服则天的。当下恰逢老臣李()因贪赃枉法,被人告犯,高宗大怒之下命系囚狱,法司拷问。可怜李()已七十多岁,起先从太宗南征北讨,最为有功,太宗宠任已极。李勋年老多病,太宗尝御驾亲自临问。一日见医生药方中有用人须为药引,太宗自剪自须,代他煎药。此刻忽然身为罪囚,自分必无生理。哪知系狱才一昼夜,次日皇上临朝,将他赦出。再一查察,乃是武则天保全。由此朝廷上下留尊敬如同神明一般。计算武氏进宫不到半载,内至皇后,外至大臣,皆被她笼络得密切不过。
那王皇后又是一个极好场面的人,则天晓得她的性情,凡是见着她,皆是卑躬屈节,连头都不敢仰视。皇后以为她真个驯美,于是也就格外在皇上面前抬举她。有一天,皇上对王皇后说道:"我看武氏这人不但美貌,而且才高,贤卿不若做个现成的皇后,将照仪印信着他管理,倒是一件美事。"王皇后想了一想:"武氏这样孝贤,谅无他变。"当即允许。到了次日,高宗果然降下了一道上渝,拜武氏为昭仪。此高宗永徽五年三月间的事体。
到了第二年春间时候,武则天生了一个太子,就是中宗皇帝,自此以后,则天就有图谋正宫之意;王皇后如在梦中一样,全不清楚。那萧淑把更是孤掌难鸣,全无声息,但是她心中总恨王皇后不过。事有凑巧,那翠华宫有一种牡丹,名叫金带围,这花本是异种,颜色是紫的、红的不等,花瓣中皆有一条金线,所以唤做金带围。萧淑妃因皇上宠衰,无事时只有对花吟咏。
一日正在院中游玩,忽然来了两名宫娥,走至花中,不论好歹,折了四五校碗大的就走。萧据便问道:"你们是哪宫里的宫娥?"宫娥抗抗的回答:"你问怎么,我们是正宫娘娘那处的。"萧妃听见正宫两宇,不觉无名火起,登时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定上前把两个宫娥每人赏了一记耳光,骂道:"贱婢,你仗着正宫势力敢挺撞贵把吗?"两宫娥见来头不对,就抱佐嘴巴奔至正宫,见了皇后,加油添酣的哭诉了一番。王皇后大怒道:"好个不识时务的贱人,焉敢殴我宫婢,本宫与她誓不干休。"随即叫过两名太监,引着道路,气愤愤的直奔翠华宫而来"
那里萧淑妃本来骄傲,以为掌责宫娥,无多大事,故而自那两个走后,她仍然在园中赏花。不上片刻,忽见王皇后怒气勃勃的走进院来。初意本想进前行礼,转念一想:"她虽然是皇后,昭仪印信却不在她手里,谅她也无可奈何于我。"想定,虽见皇后到来,她认当不曾看见。王皇后见她不咻不睬,格外火冒眼红,便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骂道:"萧贱人!你有多大的胆量,轻易敢打我的宫婢?"萧妃道:"宫娥不驯,自当责备。我只晓得宫娥犯法,摈妃本能管她,我不晓得哪处宫娥能管,哪处宫娥不能管,难道正宫的宫娥就尊贵一
些吗?"王皇后大怒道:"好的好的,你既晓得以上管下,我也可以打得你。"说着进前就是一掌。萧淑妃冷不提防被王皇后掌了一下,萧把真个急了,暗道:"我同她本有冤结来的,索性同她拼掉罢。"就此也不管她皇后不皇后,上前就一把揪住,四双()波格蹲蹲的在地下乱转。萧妃抓了皇后的云髻,皇后纠住萧妃的衣领,两人便纠头扭颈,打做一团。一阵斜势,都跌倒尘埃。滚了一会,皇后友乎大腿一支,就要跨驸在萧妃的身上。萧妃在下面用气力一挣,皇后又是一个鹞子翻身落地。正是:
醋海翻波同入旋,无端官里斗婵娟。
要知王皇后同萧淑妃究竟如何解决,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唐高宗有意没热心 衰宠女无端讨冷趣
话说王皇后同萧淑妃正在打得起劲,旁边大众宫娥、太监深怕闹出事来,吃当不起,便七手八脚的赶快将二人解开。王皇后实在呕不过,出了翠华也不回宫,娇喘喘的就一直到毓麟宫去见皇上。武则天听见皇后驾临,连忙迎接。不料皇后头发蓬乱,衣服上全是泥迹,一见皇上便哭哭啼啼的说道萧妃怎样欺凌我,她又怎样相打我,数长数短的说一遍了。话才说完,直见萧妃也被头散发呼疼呼痛的跑得来了。
皇上见两人这样情形,委实气闷不过,又断不出孰是孰非,反转向武则天道:"你现今掌昭仪正印,凡宫中事件皆派你管,你看这事怎样判断罢。"武则天突口说道:"以臣妻判断,王皇后轻使手脚,有失母仪。萧淑妃您肆对殴,目无尊上。二人均有不是。"王皇后听则天这样说法,恨她语不助己,便叉手上前骂道:"这还了得,你这贱人,此时也瞧不起我了。"说罢又想进前,去揪则天。则天此时却把太子取来,见皇后来势凶狠,连忙走避,说道:"我不同你一般见识,且莫要掠吓太子。"说罢往里就走。高宗看了这样,暗暗点头,便说道:"你们各自回宫,明日另有旨下。"说着也就走进去了。王皇后同萧淑妃皆受了一个没趣,还带着一肚子愁闷,猜想明日旨下,必不讨好,只得闷沉沉的各自回宫。书中这且丢开。
却说高宗皇上走到里面,同武则天议道:"卿看这样成何体统。"武则天叹了口气道:"也算得是强妻逆子,无法可想,只得由他去了。"高宗说道:"朕看卿要算才德兼备,兼之生有太子,明日联想降诏,立卿为正宫,卿意以为如何?"武则天道:"陛下天恩,臣妾敢不奉诏?但母后虽然失德,却无彰明昭著之处,陛下宜临朝询问各大臣,归大臣公议,方为正格。"高宗其时深以为然。
次日上朝,果将王皇后有失母仪,武昭仪母以子贵,意欲改立正宫,对各大臣说了一遍。时顾命大臣褚遂良上前奏道:"皇后名家子,先帝为陛下取之。先帝临崩,曾谓臣曰:'联佳儿佳妇,今以付卿,非有大故,不可废也。"'皇上见褚良之议不妥,只得散朝。来到毓麟宫中,便向则天如此如此说过一遍。则天道:"臣妾但凭陛下作主。老贼褚遂良莫非另有别情否?"高宗道:"此中真也不得明白,到底卿看奈何?"则天道:"陛下次日临朝再议罢。"高宗随也不说,只把头点,立刻现出为难的情形来。则天见他双眉愁皱,其实自己心中已有伎俩,就上前慰道:"如今翠华宫的金带围开得甚好,何不命宫监取来,臣妾侍陛下赏酒。人生本行乐,何必自苦耳。"高宗说道:"很好。"随即召来四名太监,一一吩咐,太监奉旨,不敢怠慢。
四人颠颠踱踱的奔到翠华宫来,萧淑妃瞥眼看见,只道是皇上旨下,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皇上不加罪名;忧的是多分不讨好。谁知四名太监倒也无声无息的,只顾一棵一棵的拔那牡丹。萧妃委实可怜,起先为着几朵花儿,要同皇后相打,此刻不但折花,直即连根拔采,一齐去了。萧妃无法,然又莫知其故,其时只得轻轻上前问道:"老宫爷,你们拔这花有甚用处?"一个太监见问,便答道:"皇上要赏玩,在毓麟宫等着呢。"萧妃弄得哑然无语,嘴里但说是,眼里却望住太监们拔花,不到一刻功夫,栽花的一块已成不毛之地,众太监也就往毓麟宫来了。
则天早已看见,赞道:"好花好花。"忙命太监在阶下重新栽稳,高宗便笑道:"卿不要去赞扬它吧,我看它却比不上卿多多呢。"则天媚着说道:"不信我有羞花之貌,陛下未免抬举臣妾太狠了。"高宗道:"不管抬举不抬举,且开酒宴来再说。"则天随招呼太监。太监跑到上膳处,好菜都是现成的,登时就给御宴开齐。宴上则天手抱太子,高宗吃酒。酒至三巡,高宗折一牡丹说道:"卿知此种何来?产于何地为最佳?"则天道:"种自天降来,产于洛阳为最佳。"高宗说道:"东京原来有此异品,朕实不知。"则天笑道:"陛下都轻轻折
了,为何不知。"说时已日落西山,宫中已经灯火。
这日恰逢是个望日,金乌始坠,玉兔东升,万里无云,长空一色,月映花影,一发好看不过。则天给太子使老宫娥抱着,自己同高宗携手下阶,徘徊花间,观花赏月。则天倒又动起诗兴,无如高宗不弹此调。则天便奏道:"好此良宵,臣妾有一小技献于陛下。"高宗听说,问道:"贤卿有何技艺,怎不早说?"则天道:"一校玉笛而已。"高宗道:"那么贤卿对月吹笛,朕就对月饮酒,你道好不好呢?"正是
万事不如怀在手,口口几见月当头。
要知武则天吹笛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一腔真诚谠言谏主 两道假旨玉碎香消
话说武则天忙即命宫婢去取玉笛,宫婢走到宫里,早已把玉笛拿来。则天接在手内,慢启朱唇,幽幽雅雅的吹起一曲"普天乐"。高宗也不知其妙,但晓得好听不过,便叫宫婢即取上御酒,宫婢也把酒取到。一个左手持御杯,一个右手提御壶。则天那里吹着,高宗这里饮着。耍了一会,两人携手人宫,仍人鸳鸯之梦。
到了次日,高宗复调各大臣在内殿重议废后之事,则天在帘后窃听。又听褚遂良奏道:"陛下必要易皇后,何必武氏,武氏曾侍先帝,众所共知。"说到此地,则天在帘内听得清切,直气得三尸暴跳,七孔生烟,大喊道:"何不扑杀此獠!"高宗也怒极,忙命武士将遂良引出,午朝门外施刑奏报。长孙无忌一旁闪出,急伏金阶,谏谅奏道:"遂良受先皇顾命,有罪不可加刑。"高宗怒解,又问废后之事,大众皆面面相觑,不敢可否。巧遇李()在旁,他心中感则天相救之思,便说道:"废后立后,此陛下家事,何必问外人。"高宗听说,就借了这句话,当时便降下圣旨,册立武昭仪为皇后,迁皇后别宫居住。贬褚遂良为谭州都督。自此则天声势大振。她父亲武士()也宣至朝中,赠为司徒之职,封周国公,以武承嗣袭其爵。
高宗临朝,则天每坐帘后,事无大小,代决朝政,凡有逆了则天意的,不是贬谪,就是杀戮。初时还同高宗计议,到了后来,直即是独断独行。有一班忠臣心中大为不服,如上官仪、刘道详等,处处总同则天后反恶,则天实恨之切骨。一日朝中议事,刘道详奏武氏十大罪状,武则天不待高宗开言,便令武士推出。旁边又有几人谅阻,则天一发怒极,指为同党,可怜皇上如木鸡一般,顿时几人被害。这也不在话下。
却言武则天如此作福作威,不但朝中各臣寒心,连高宗皇帝暗地都有些惧怯。这叫做附骨之疽,欲去不得。一日皇上闲游别宫,忽见王皇后、萧淑妃,两人一种凄凉的景况,末免触动旧情。实因武则天处处弄权,被她挟制,遂向王皇后说道:"朕甚侮前事作舛,迟早必代卿复位。"王皇后听说,感激涕零,皇上随在她宫中留宴。早有左右报了则天,则天大怒道:"这还了得!"便也不动声色,吩咐太监,办了两只最高的酒瓮,贮了两满瓮的醋来。次日,高宗由王皇后那里回宫,面带惧色,深愁武后查问,哪知她并不查点,心中甚为欢喜。不上一刻,忽见两个太监,一个将王皇后领到,一个将萧淑妃领到,两人皆身着后服,走来向皇上谢恩,高宗大为诧异。王皇后看见萧淑妃身着后服,萧淑妃看见王皇后身着后服,也彼此诧异。三人都摸不着究竟,所以只是默默的,你望我,我望你。突见武则天走出,向两人冷笑道:"你们自己看一看,不皆是皇后吗。你们只晓得要做皇后,不晓得自家度德量力。可恨你两个贱人,到今日深养宫中,不思报德,反转又生恶念,这还可以容得吗?"随即换了一个亲信的太监,自己帮同动手,走到萧淑妃面前把她搭起,头朝下,脚朝上,使劲的向醋瓮里一纳,然后王皇后也照样行事。你道两人一时满鼻子、满眼睛都戕的是醋,哪里可以出声喊叫。只见武则天说道:"难得这两个人生前好吃醋,叫她们骨头都是酸的。"可怜暂间两人香消玉碎,高宗在旁也只得敢怒而不敢言。
看官,你看武则天的手段真个灵敏毒辣,究竟王皇后和萧淑妃怎样可以哄得来呢?只因高宗这皇上本来庸孱弱懦,毫无主意,他见王皇后便留宿她宫,见了萧淑妃便许册立。哪知武则天处处皆布置心腹,早巳得了消息。到了次日,候着皇上进宫,她就假传了两道圣旨,一道复王皇后位,一道册立萧妃为正宫。哪知来了两条催命符,所以两人接旨之后,万不晓得则天是害她们的,反觉得意非常,皆随着降旨的太监来到昭仪谢恩,不料直即是上死路。这可算也是王皇后、萧淑妃二人的终场,可为一叹。书中这话不提。
却说武则天以后处处防备,内外密布心腹,执掌枢要,高宗皇上真个有名无实,直到弘道元年,高宗十二月崩驾,太子即位,是为中宗,尊武后为皇太后。次年甲申,改作嗣圣元年。这中宗皇帝恰有母风,凡事也是独断独行。在位才一个多月,一日同皇后韦氏在宫中,正议欲以后父韦玄贞为侍中,忽见一个太监奉了太后懿旨,慌慌张张的走将进来,说是宣皇上在宫内正殿议事,中宗哪敢怠慢,便起身往宫内去了。正是:
九天阊阖开鸿运,万国衣冠拜女流。
要知中宗进宫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承大统不幸遭废立 临僧坛特使续旧欢
话说中宗皇帝随好去见太后,走进宫内,只见太后坐在正殿上首,左边立着武承嗣,右边立着豫王旦。中宗叩见札毕,武承嗣高声呼道:"太后有旨:'皇帝显御政一月,各事废驰,刚愎不仁,遗误非浅,不足以承宗器,着废为庐陵王,即日驿传就藩,豫王旦贤孝素著,着承大位,以安人心,以定天下。'"中宗这一听,吓得满身大汗,呆了半天,仍旧说不出话来。则天一面退去,中宗只得慌忙回到自己宫里,看见韦后,一一如一的说过,夫妇抱头大哭。哭不多时,忽见来了两个太监,武承嗣当先领着,不问好歹,立刻把宫里一搜,搜出玉玺,拿了就走。中宗实在无奈,只好拣点细软,去丢下皇帝接到庐陵王的位子。
看官,中宗在位仅及一月,你道为甚事忽然被废,此中有大大的原因,待在下细细的交代明白。
原来觉真庙薛怀义和尚,自从武则天进宫之后,日日思念,暗道:"则天何以不与我说明,难道你贵了,就忘记我不成。"想道:"好在我有飞墙走壁之能,不免我到宫里去看看,再做理会。"主意打定,正在朝身出外,忽又道:"不要发昏,皇上宫内,本是严禁之所,况且房屋又极多,一时我哪能晓得她住在何处?没要来打倒狗已先去了绳索,那才不对呢?"想至此地,身上作了几个寒惊,只得回头归庙,就此常住庙中,专等机会。
光阴迅速,直过了二十多年,忽然听见高宗崩驾,怀义心中甚喜,寻思道:"大凡国丧,均是护国禅林的斋醮。今若想见武氏,我何不如此如此。"想罢就备了礼物,来到护国寺中,见了方丈,托他把个名字开在进呈诵经僧人里面,果然武太后一看,喜上眉梢,就趁着上供的时候,亲自到了僧坛,同怀义通了一个消息,怀义也如获至宝一般。侍诵经已毕,赶紧回到庙里,打扮一打扮,全身短靠衣。因为怕宫中人多,又带了鸡鸣五鼓断魂香。
那时刚好月之二十以后,满天星斗,暗无月色。怀义出得庙来,又用着夜行术的功夫,直奔皇宫进发,一路之上,几窜几窜的,幸无人窥见。不到一刻,皇宫已在面前。怀义立在宫墙之下望去,二面都是黑影影的,一条又长又高的官墙,好像无止。这也不去问它,就在地下,把脚一顿,只听飞的一声,怀义在宫墙上已经立稳。举目四处细观,却在那深宫重院之中,认不出则天究竟住在哪里,就不慌不忙把方向一辨,自己是立在西边,暗道:"且至东宫再说。"说时迟那时快,怀义纵到东宫,不觉吃了一惊,险些自墙上跌将下来。不是什么别的,正是几名太监,提着明亮亮的宫灯,护送中宗到韦后宫内。戏得一众人不知怀义,怀义也硬着胆子,身体强闪了一闪,脚步还立得牢固;望着望着,中宗已进宫门。说也奇怪突然左边窄宫门里跑出一人,黑暗下面目也认不清楚,实在莫知其故,此时又不敢下来。歇了一会,宫里又出来两个太监,连路走连路说,那声音说得太低,听不明白,转瞬之间,弯弯曲曲的,太监已不知去向。怀义便把脚一顿,一个风扫残技的架落,立在尘埃地下。因寻武太后心急,不往东宫,直至后面。路遇一室,内里约有灯光,怀义就窗下戮了一个小洞,偷眼一窥,实在真真好笑,一个年轻的太监不道也可同一个女婢苟合,哈哈,人说太监不作怪,谁谁晓得怪的东西仍旧可以作怪。什么三年一削,五年一大削,老年的固是不能用,少年的大约还可以抵抵趣呢。
怀义这里无心多看,忙又开步往前,有凑巧,武太后宫门已到。怀义不知,暗道:"这是一个怎么所在?"不顾好歹,轻轻给门一推,里面却是闩住。怀义例也心灵,就挺身向上一纵,走到瓦屋檐前,屈身朝下一望,对窗灯烛光明,武太后正坐在里面,却是伏在案上,不知做的甚事。怀义心喜异常,腾身往地下一旋,丝毫没有声息,走到窗前,把武太后房中看得清切。此时侍宫婢已经睡着,武太后独自观看画册,怀义晓得,这册上不是画得别的,就是汉宫春色图。怀义不觉失声一笑,武太后吃惊不小,抬头一望,眼睛格外分明,认得怀义。怀义早巳窜身人内,武太后将窗关起,二人楼搂抱抱,共人罗帐。怀义觉得,武氏越老越驿,想起昔日妙高寺云雨之情,直即两两有天壤之别,于是也就拿出十二分本领来应酬武氏。武氏在高宗末年,算是有名无实,一团老火,煎熬得好不难过,此时遇着怀义这一支生力军,周正心满意足。正是:
花要常开花才好,人不风流人枉为。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抑阳扶阴千载笑话 观灯选婿一时奇
话说薛怀义和尚到了武太后宫中,武则天犹如得了一支生力军一般,当下二人一个如鹰饿抓兔,一个似饥虎追羊,直即各自精疲方休,五更过后,这才安然睡去。
恰好次日中宗一早进宫,请母后的安,听说母后未起,然而身子已来到,不免向房中一张,忽看见龙榻之前摆了一双僧鞋,中宗便咬牙切齿的叹了一声,跺了两脚,转身就走。就在这碍脚的时候,武太后已经惊醒,晓得露了破绽。待日中起来,一面把和尚藏在床上,一面把承嗣召进宫中,好在承嗣同她也是不尴不尬的,于是,两人商议商议,所以人不知鬼不觉的给中宗废掉,立豫王旦,自己便临朝称制。称则天皇帝,取名(照),改唐为周,立武氏七庙,
朝中大臣皆在威严之下,虽有怨心,无奈不能开口,若要说话,不是被诛,就是囚狱。这样一来,则天落得胆大妄为,居然明封怀义和尚为白马寺主,称白马将军,出入宫禁,略无顾忌。怀义有时颇不自安,则天说道:"联现今抑阳扶阴,位备皇帝,将令天下男子,死妻当守节,女子丧夫可续夫。联且拟立三宫。"当夜即草诏,立怀义为正宫,供奉一切。自是,怀义出外,虽朝贵皆匍匐道左。则天极思淫欲,每日只在宫中同怀义取乐,倒也不在话下。
且言当时太平公主寡居初日,则天谕以自家物色。读招附马于长安灯市,忽得两个少年,形容美俊,年纪仿佛十八、九岁。太平公主一见魂消,忙命从人领入尚邸,当晚成婚。太平公主问道:"你两位姓甚名谁?"两人如人桃源,忙答道:"我姓张,名易之;他姓张,名昌宗。,'太平公主道:"你二人可是兄弟?"易之道:"不是。却是同姓不同宗,别个也曾盟过,一齐共有几人,我年稍长,行数居五,他居六。"太平公主道:"如此,今晚只好五郎伴我罢。"说毕,两人携手进房,张昌宗另外安顿。
房里忙开合婚喜宴。易之心中实在不甚明白,到底此处何所,这女子又是何人?然而揆度情形,谅其不是小家之辈。便宴上问道:"请问小姐,这地竟属何处?小生到此,实三生有幸。"太平公主笑道:"此处也是皇宫,奴家本是公主。"易之听了这两句,心中早已吃着一惊,便说道:"小生实在不知,望公主切匆见罪。"说时用眼睛瞥了两瞥,太平公主不觉肉软骨酥,说道:"五郎何以如此美貌,奴家见了,委实生情。"易之道:"公主果真生情,小生就要霸王上弓。"说着起身给太平公主抱住,太平公主倒也大方不过,任其所为。易之把公主抱至床上,忙即宽衣带、松腰裙,偏生造公奇巧,两人一来凑合,春风一度,香汗淋漓,于是搂腰安眠,直至日上方醒。
次晚,太平公主又把昌宗叫来,也如易之一般,觉得各有其妙,暗道:"天下男子竟不相同,我起先倒不知呢。如今以往,最好他两人并驾齐驱才好,然而又不晓得彼此可要吃醋?"谁知张易之、张昌宗二人极其亲密不过,毫无争风之意。太平公主总不相信,既是有心,暗地不免各自问过,果然二人不能()牾。此中缘故,太平公主固影信全无,所以因为贪耍,居然三人同榻。看官,张易之、张昌宗二人究竟怎么不能()牾,原来后庭各有其避,大约彼此不能相离,因之就不能()牾。
闲话扫开。却言武则天自从遇过太平公主之后,一连七八天不见公主进宫,心中就记挂着,不知公主究竟可招到驸马,或是已经招到好的,新婚贪爱,一刻不忍离开。随好叫来一个太监,吩咐登时去请。太监奉旨,去不多时,太平公主已到。正是:
长安市上获珍宝,来向宫前必自夸。
要知武则天同太平公主究竟说出甚话,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太平公主异想天开 武氏天巧得意外
话说太平公主来至宫中,武则天问道:"驸马之事如何?"公主道:"臣女已选得两个。"武则天道:"你倒会享艳福,这两个姓甚名谁,哪方人士?"太平公主道:"两人都是姓张,原号五郎、六郎,长安人士。"则天闻听,心中不觉一动,触起妙高寺避雨二人,暗道:"不要就是他么?"连忙又问道:"你所说的五郎、六郎,今年多大年妃了?"太平公主道:"别个十六七岁。"则天想道:"一定不对了,计算避雨的二人,此刻已是四十多呢,然而倒也是一奇事,昔日我遇两张,十六七岁,今日她遇的也是如此,巧巧相合"。便说道:"五
郎、六郎面貌如何?"太平公主说道:"五郎面圆而肤白,六郎腰细而眼骚。"则天暗道:"亦与我相遇的仿佛。"开口道:"我看两人年纪轻微,未必能知温柔之趣罢。"(此处删393字)
哪知好事不常好,忽然尚邸里来了两个太监,口宣懿旨,太后立召二张驸马入宫,太平公主不知则天的意思,就使二张起身打扮,二张心中也甚欢喜,各自暗道:"这一来武氏多分要同我亲密了。"于是格外的整冠束带,安排安排,随了太监直进宫里。
二张初次进宫,觉到宫里愈外繁华,不言高梁大厦,金龙盘玉柱,就是丹棵樨甬道,也有奇花异草。两个太监快去奏知太后,武则天命进宫相见。二张迈步梭行,到丹樨上跪着,口称:"驸马见太后圣驾,愿太后万岁万万岁。"则天走至面前,细细把二张一瞧,登时如梦如迷,心中连道奇怪,原来不是别人,却正是妙高寺躲雨的张易之、张昌宗二人,则天急忙上前,一把拉住,说道:"你们今日认得联否?"易之、昌宗同道:"认得陛下,昔日臣等避雨妙高寺,曾得圣恩。"则天听说,心中想道:"真是一些不错,为何二人还是那般面貌,丝毫不老?自己虽说深宫保养,然而年纪已到了,面皮不免总要打皱。"便说道:"驸马请起,朕命开御宴款待。"二张随即谢了恩,起身走至宫里面,仔细把武则天一打量,觉得比从前也还差不多,不过往日脸上紧绷绷的,此刻额上未免松松的有纹,然而一付花容月貌,妖艳风流的样子仍在。说明三人六双眼睛又眉来眼去的,则天肚里无数的寻思:或者记起两止送行,或者记起路遇怀义,或者记起妙高寺众尼僧的狡猾,或者记起艳梦中以舛讹舛的奇事。正是:
万念如麻忆往事,再回头时岂如烟。
要知武则天毕竟如何对待张易之、张昌宗二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得驻颜法张郎不老 上问对折佞臣阿奸
话说武则天见了张易之、张昌宗,这一场欢喜真个出于意外,随谕太监开御宴侍候。太监奉命,跑到上膳处,不到一刻功夫,酒肴一齐都到,就此宴上。则天问道:"两位驸马,何以天不老人?可也古怪。"易之答道:"母后听臣道来。非天不老人,实人力之不要老耳。"则天诧异道:"人力怎样才可以胜天?"易之道:"我二人从前有幸,在妙高寺得见龙颜,那时臣貌就是如此,谁知母后进宫,一别二十余载,今日之下,臣还是髫龄。以母后观看臣来,那时固十七八岁,想二十余载之中,臣也在世间过光阴,哪里现在仍是十七八呢?此中有个缘故,问我等之年,现已皆出四十之外。"则天道:"好哇,我也说有四十多了,但是究竟怎样形容不改?"易之道:"不是什么别的,我等两人,自小时就在一块玩耍,每日吃饭无事,略读诗书,便携手出外。忽一日,遇见一个和尚,他说我等生得不凡,于是就传了我等一个驻颜的法子,我等回家照法施行。那时也不把它当做真的,便糊里糊涂过将下去,果然倒灵验不过。惜乎日久,因为不留心,居然给法子忘记。"说时昌宗在旁道:"我两人起初哪晓得他灵呢?否则我一定要用笔记下来,也好传传世人。"则天说道:"委实可惜。"三人说着说着,便一面饮酒,则天因为听了太平公主的话,一心只想试验,况且二张同她本有旧交。于是宴散之后,就给易之、昌宗留在宫中。
太平公主大失所望,然也无法可想,只好叹口气,懊侮不该说明二张的好处。就此放下心思,再转别的念头。谁知物色许多,阅人多矣,竟不得二张的妙趣。这也不在话下。
再言武氏则天当下留二张在宫中,各宿一宵,足见太平公主的话不谬,随即赐绸缎五百匹,珠宝二十斤,以慰太平公主。则天心中想道:"这一来朕的三宫己皆备了。有一层,正宫不知册立谁人才好。怀义强然仪器出众,觉到总不如二张有趣。二张强然有趣,倒又抵不上怀义的热堪称心。"一时主意不能妥定,居然()不为怪的,次日临朝,决之于朝臣。那时,一班的朝臣俱是则天的心腹,卑鄙龌龊,衣冠扫地,竟有上奏章的评论,何人可为正宫,何人堪册为妃嫔,纷纷扰扰,闹做不休。后来,则天得着右相同手章本的一本奏折,
那折上说道:
臣窃以为张易之、张昌宗玉质轻盈,身未及壮,但恐乳燕初飞,不能冲宵翔翱。究竟薛怀义力能担鼎,体器亭亭,实堪立为正官。陛下切莫以外貌寸朽而弃栋梁之材,是为万幸。要知二张报陛下之日短,怀义可报陛下之日长也。不韪上奏,伏乞圣裁。
则天看罢,笑道:"你哪知二张的厉害呢。"于是想了一想,暗道:"就依他的奏吧,免得联无主意。"当下就册立薛怀义为正宫,张易之为东宫、张昌宗为西宫。宠幸异常,轮流进幸。怀义也自觉丑陋,但仗着自己采战的功夫制胜二张,所以宠爱不致于衰。则天又诏令怀义为新平道大总管,掌握兵权。晓得二张是珠衣玉食惯的,不堪劳苦,就拣了一个极闲的职任,派二人为控鹤监,在内廷供奉。
则天在位三年,已是朝政强是糊得好好的,外面的丑声已是四播。则天哪里顾得及,竟当做末听见一般。到底妇人是水性杨花,淫欲的事体不去尝惹也罢,若是扰动了那一点机关,你看那就不得干休,直即到愈痒愈要搔,愈搔愈痒的地步。正是:
烈火水浇容易熄,干柴近火哪不烧。
要知后事毕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疲奔命制造和气榻 说民情除去谋杀刑
话说大唐宫闱,此时淫乱已极。那三个男子去做三宫,岂不弄得天翻地覆?例有一层好处,除去三个宫中之外,余下六院七十二妃,个个平日不见龙颜,此时一齐皆没有怨气。一半无暇的时候,不是薛怀义乱走,就是张易之、张昌宗、武承嗣等逍遥,这也不在话下。
却说武则天朝朝寒食,夜夜元宵,实在乐之无穷。一日行幸东宫,张易之早已迎着,武则天说道:"贤卿在此,做点什么?"易之道:"陛下明鉴,臣妾实在寂寞不过,早望圣驾降临,可以取乐。"则天说道:"朕也记挂贤卿,但是三宫距离甚远,觉得疲于奔命。朕看最好一齐聚在一堆,免得几处盘桓,有负时日。"易之奏道:"臣妾也想连床大被,共榻同眠,不知陛下可以此为然否?"则天道:"此言甚合朕意。"说罢,当晚留于东宫。易之床第奉承,自然竭力。一宿已过,次日则天降下内旨:"速召东西两宫并人正宫同伴,正宫内定制龙榻一张,长枕两个,大被数床。"张易之同张昌宗二人也不怠慢,随即收拾,来至正宫里面。则天快乐非常,说道:"朕今命名龙榻叫做如意和气榻,众卿看是如何?"怀义、易之、昌宗皆道:"陛下之言极是。"则天道:"今日新试此榻,不可无酒。"说时叫过太监,吩咐一声,太监奉命去了。
正宫内摆开四仙长桌,上面放着龙椅,则天坐住,左首薛怀义,右首张易之,下面张昌宗,三人相陪。太监又拿来金杯玉盏,登时上膳处御宴舒齐。宴上,昌宗执壶,先敬则天,以后怀义、易之自己都勘了酒,大家一钦而干。则天忽开口说道:"联要算开天辟地之人。可恨先王制礼偏偏重男轻女,这一来男可不能重了吧。"怀义旁边说道:"臣妾看来,陛下之言,不过令行宫中,未必法施天下。"则天道:"国有人君,万民之首,首一动,百体全摇。难道我扶阴,万民偏扶阳吗?"怀义道:"虽不扶阳,然也未必扶阴。"则天道:"贤卿何以说起?"怀义道:"臣妾前日在长安城中,看见一件事情,就是扶阳,不是扶阴。"则天道:"岂有此理!本()城居然不奉令行,还说荒苗僻野吗?贤卿看见甚事,快快奏来,待朕传旨更去。"怀义的嘴究竟不文,出口说道:"就是那骑木驴儿。"则天莫名其故,问道:"怎样叫做骑木驴儿,朕不清楚。"怀义道:"是有一家民人,他的妇人养了汉子,后来同把本夫杀死了,地方官得知其情,办她一个大罪,给她木驴儿骑,游遍四门,以示大众。"易之接着说道:"这种非刑,也太无道理。"(此处删132宇)则天听了笑道:"恶极。"第二天就要传旨废刑。书中这也不提。
单说正宫里四人说了半天话,酒也停住未吃,直到话说完了,各人重新举杯自饮。武则天酒过三巡,推杯不饮。怀义、易之、昌宗也不敢喝多,恐怕等时要各现本领。果然没有一会,则天招呼撤宴,起身预备安寝,四人来至如意和气榻前宽衣解带,则天情致颇深,依了次序,先令怀义上马。怀义真是将军欲以巧胜人,盘马弯弓故不发,足有两个更次才弃甲曳兵而走。则天俨如三国张飞战马超,越战越起劲,强然汗流浃肩,哪肯干休?速令张易之、张昌宗相继而到。不晓得她一团老火何以如此利害。正是:
生姜老时味更辣,鸦鸟残冬兴过头。
要知四人如何入梦,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拷太监虐中失谑法 诊御病话里有话因
话说张易之、张昌宗二人晓得怀义在他面前显本领,自己哪肯让退一步?简直也不要命的去奉承武则天。则天觉得,怀义果真粗鲁而暴,二张果真温文而雅。如此一来,一个两个更次,到得日出东方,方才各自睡去。
次日起身,宫中无不背地谈论。有的说太后确是会享福。有的说太后无体统,一时议啄纷纭,传到武则天耳里。则天正在兴高采烈之时,忽闻此言,降旨追问,无冤不冤的拿来几个太监,细问情由,也无端的。则天实在怒不过,就在宫中自己动手,薛张三人帮助。哪知她并不十分难为太监,把太监衣服脱尽,看看他到底可同男子一般。一场哈哈大笑,这回事也就立罢休了。太监起身,
叩头谢恩。从此宫中众人不敢道着一字,则天自然愈出愈奇闹花样。
这天恰是六月初旬,天气炎热不堪,则天迁移西上苑,薛张三人随驾。早秋亭收拾得格外精致,则天不免触目感情,曾记得初见太宗之日,就如同眼前事一般。今日居然大权在握,我为人王,而且三宫顺意,假若做了神仙,未必及得这样。想罢芳心喜悦,起身出得亭来。院中好一番夏景:蝉吟槐树,鸭浴建池;南风幽雅以畅怀,困人胸襟顿开拓。忽看见张易之、张昌宗二人遨游假山石里,薛怀义一人独自在那大树底下练习拳棒。则天先到假山石里,一手搓着张易之,一手拉着张昌宗,来到树下,看怀义打拳。怀义使了一回罗汉腿,则天旁边喝采。怀义使完拳,上前请安,则天命一齐到早秋亭候驾,三人蜂拥前行,则天随后。四人进了亭,各自坐定,则天开口说道:"朕今欲立太子,卿等看是谁人最贤。"张易之心中打算,暗道:"此话来得稀奇,想她必有用意。"张昌宗也是这般设想,却都没有出声。薛怀义便说道:"陛下要立太子,臣妾意中倒有一个,此人最贤不过。"则天问道:"此人是谁?贤卿说来朕听。"怀义道:"不是别个,就是左相同平章事武承嗣。"则天听说,不觉笑上眉梢,说道:"朕也有此意,不料贤卿先得我心。承嗣这子果然可承大器。"易之、昌宗此时心已明白,在旁也劝道:"武承嗣寡言诚重,陛下立为太子,最为合格。"
自此,则天心中有了主意,定渐渐消灭大唐李家,好叫武氏得为天子。哪知不凑巧,自己忽然生起病来,因为早秋亭洗浴,那时张昌宗在旁,活活做了一对水鸳鸯。当其额扑盆中之时,未免先受暑而后浸寒,一连几天卧而不起。说有大病,人的神致清爽;说是无病,身体倒有时寒热。薛、张三人自然周旋榻前,侍候则天,忙请御医,代则天诊视。
其时,有个御医,姓沈名南(),年妃不过三十左右,生得一貌堂堂,俏皮已极。奉召来至宫中,给则天脉息一按,奏道:"皇上圣妃已尊,未免有点虚弱。臣看最好宜补经滋液,必无大碍。"则天问道:"身作寒热,想系受暑之过。"沈南()不好明言,只奏道:"皇上能知病原,臣开御方,两剂必愈。"则天向南()细细一看,倒也中了己意,暗道:"他强比不上五郎、六郎,倒也较薛和尚高得多多。但是那底下之物不知如何。"这也不在话下。
却言沈南()开过御方,自然退出,暗道:"武氏真个风流,年纪强说七十有余,那一种春色依旧不减,想必此间定有缘故。她莫不是能知采纳阴阳之术?你看薛怀义何等魁伟。"又转念想道:"不对不对,既是有了法术,那三官也该骨瘦形消,为什么两个姓张的倒如童稚一般,许久不改。"南()思着思着,一路已往太医院里去了。"正是:
世间果有神仙术,不老长生总黑头。
要知沈南()如何取宠,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沈南()恃美人宫院 狄仁灰用计匡唐家
且说则天大病之后,不禁思想起身后之事来,时常流露出让武承嗣继位的意思,朝野震怒,忠耿之臣狄仁杰上疏力谏,诘问则天:李氏祀庙岂可附祀武氏?则天览奏,微笑道:"狄卿何以有此迂腐之见?从来女生外向。岂有祖庙中附祀外姓之理?"狄仁杰匍匐金阶,叩头奏道:"陛下之言,甚为卓见。但不知将后武承嗣立为太子,陛下万岁之后,果得附祀祖庙否?"则天恍然大悟,暗道:"我事弄差了,狄仁杰果然厉害。"但是,怎样方可回答,一时语塞,停了一会,勉强说道:"卿言甚是,朕明日下旨,缓议立嗣之事。"当下则天退朝。
一众胆小的忠臣,没一个不佩服狄仁杰,皆赞道:"这才是执干戈以卫社稷之臣咧。"又有一班则天的心腹,背地说道:"偏偏狄仁杰会言,把皇帝一时弄得语塞。"又有一个道:"我看狄仁杰头脑,这一来保不稳了,皇帝包管见怪,你看明日旨下吧。"
谁知次日则天降旨,一道缓议立嗣,一道升狄仁杰为同平章事。满朝固议论不一,而仁态自此也就有了暗谋匡复唐室之心,却不见丝毫痕迹。则天看他倒甚耿直,也不敢再去害他,反转很为倚重,无论什么大事,多半言听计从。仁杰晓得则天的脾气,哪里又敢冒犯于他,所以君臣相得,原来其中有了这个缘故,无怪乎后来匡复的功臣,仁杰居在第一呢。正是:
涵养功高盖宇宙,中流砥柱扭乾坤。
要知狄仁杰究竟怎样谋划,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秘密室忠臣议大事 控鹤监小竖叹前车
话说狄仁杰心想匡复唐室,其时访得一人,最可共谋。此人姓张名柬之,老成有经济,先为洛州司马。仁杰暗同计议,柬之见了仁杰,心中大喜,秘密室中,柬之向仁杰道:"公之意,老朽久知。"吾固晓得大唐天下还有奄奄一息之气,仁杰无如孤掌难鸣,今得公帮助,实为万幸。明日上朝,定竭力荐公。"从此过了一月有余,张柬之果由洛州司马升为秋官侍郎。
一日,柬之向仁杰道:"天下大事,大皆入你我掌握,如今事不宜迟,须早定大事方好。"仁杰说道:"羽翼未除,太子在外,犹未可妄动也。"柬之道:"此言甚为有理,那先修密书到房州,暗约来京。庐陵王必不忘祖宗,岂不愤然兴起?后再结好御林军,铲除党羽,公道此策如何?"仁杰道:"最妙。"
刚刚事有该应,其时周明堂忽遭天火。御医沈南()见幸于则天,暗地卖弄本领,因此,薛怀义不免宠衰。仁杰道:"贼秃而今可除矣。"却巧有故人吉顼与张易之、张昌宗同为控鹤监供奉,仁杰密语吉顼,称周明堂火是薛怀义妒沈南()所纵。吉顼随告诉二张,易之果语则天。则天大怒,骂道:"贼秃这还了得!大家居然也会争风,实在不成体统。"当时就想废去正宫,暗道:"事体不要弄错了,反而有变,不如如此如此,最为完善。"于是使人殴杀,怀义若在鼓里,哪晓得则天心事。一天出宫游耍,日暮方归,甬进内宫门,但见里面刀斧手,凶凶而出,怀义正待开口要问情由,说时迟,那时快,早有一名刀斧手走上一枪,刺中怀义咽喉,登时一命呜呼,到酆都城抢物去了。
狄仁杰得了这个消息,真个喜出望外,暗请吉顼庆功,并商议匡复的计策,吉顼说道:"我亦有此意久矣,但不可暴动,若是暴动,恐怕就要败事。如今必设法将庐陵王召回,方可举发。"仁杰道:"此言极其不错,足下若能奏效,诚万世莫大之功。"吉顼别了仁杰,回到控鹤监,思之至再,苦无计策可施。这且按下不表。
却言张易之、张昌宗二人,自闻怀义暗杀身死,心中也有些惧惊。俗语说得好,"兔死狐悲",真个一点不错。忽一天,二张在控鹤监里无事,因为心绪不宁,未免借酒浇愁,恰巧吉顼来到,二张随也拉他坐下。吉顼并不推辞,三人便各饮了一盅,饮毕,二张忽叹息道:"不料怀义果然死矣。"吉顼被这一提,不觉计出心头,便问道:"坏义之死,二公究竟可晓得死于何人之手?"易之说道:"御医沈南()啊。"吉顼道:"错是不错,此中还有多少缘故,可谓怀义因南()而死,南()却没有杀怀义,原来杀怀义者不是别人,就是则天皇帝。"
二张道:"我们久已猜着。"吉顼也长叹一声,从容说道:"君臣之间,惟私思最不足恃,即如二公,虽邀陛下幸宠,倒也难免天下侧目,在下的愚见,为君谋有一良法。"谁知这句话,正打动二张的心事,二张连忙问道:"公有良谋,何不告我。"吉须说道:"古人言得好,叫做明哲以保身。眼前正有一绝大的功劳,倘然成功,两公足可自保,否则祸不旋踵,怀义之前车可鉴矣。"易之、昌宗听了吉顼之言,毛发疏然,急急说道:"眼前有甚功劳,请公明以教我。"吉顼说道:"方今天下,万民未忘唐德,主上春秋已高,二公何不劝召庐陵王
回宫,以慰人望,如此岂徒免祸,且可长保富贵矣。"二张听了这话,心中万斛愁恩顿然抛在九宵云外,各自暗道:"此事易之。"说着当下昌宗三人举杯畅饮,一齐都到了酒意三分,方才罢歇。自此二张有计在心,思呈皇上。
过了两日,忽到宫中,眼见四面无人,乘间向则天说道:"陛下议立太子,究竟如何?"则天道:"朕正思此,贤卿何以言起?"二张道:"臣妾等观现在情形,大局似乎已变,陛下若要册立武承嗣,最好事不宜迟,否则其间阻碍多端,实在棘手。"则天叹口气,说道:"朕之初心,到坚如铁石,一心要立承嗣。后来狄仁杰上章辩明,登时朕又提醒,就此恍惚下来,拖延许久日月,无如竟不得良法。贤卿今既言此,好好可以联谋划。"二张说道:"朝野鼎沸之秋,第一要安人望,我看陛下不如仍给庐陵王召回吧,好在他也是陛下的血骨。一则人民之望已安。二则陛下依旧不失尊位。"则天听了,把头点点,说道:"出而反尔,岂不虑天下笑乎?昔日固有辞以废,今日又因何言以立也?"易之说道:"可勿据议复位,另借他言可耳。"则天道:"有甚他言可以藉借?"易之道:"就先诈称庐陵王有病,召回东宫调养,然后再察其情形,则大事岂不决定了吗?"于是:
反复无常是人口,而今由你道是非。
要知庐陵王毕竟可能回宫,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庐陕王入京登大宝 武则天老死上阳宫
话说武则天此时实在无奈,二张所说的话也只好言听计从。到了次日,果然降了一道谕旨,将庐陵王召回东宫。庐陵王在房州得了诏旨,
心中大喜。回京的一切所以,因为接过仁杰、柬之的信,都晓得实实在在,此时哪敢怠慢,深恐生变,马上就带了妃子,星夜由房州兼程还宫。
狄仁杰密邀张柬之议道:"现今杯义已除,庐陵还宫,匡复之工,只在旦暮。君将有何高见?"柬之说道:"别无他虑,惟禁军中尚无心腹耳。"仁杰道:"这是不难。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为人爽直不阿,可以利害动之,必当见许。"次日,柬之就便服轻衣去说。柬之一见李多祚,暗暗喝采,想道:"此人威风凛凛,一貌不凡。该应大唐祖先有灵,不容武氏。"想罢说道:"将军近来可知朝中大事否?"多祚笑道:"侍郎公何出此言。为相者固燮理阴阳,以佐天子,以安天下
;为将者亦当执干戈以卫社稷。彼此都在朝中,难道朝中大事某不知吗?"柬之道:"那应将军富贵,谁所致也?"多柞听说,双目便不住的滴泪,道:"实先帝所赐。"柬之道:"今先帝之子,为二张所厄,将军直趁此建功,肃除二竖,以报先帝,不亦可乎?"多柞说道:"某何尝没有此心,无如某所管的羽林卫军,其下偏校,皆是武党,虑多棘手。"柬之道:"何不渐渐易之,以保升为最得法。"多祚会意,说道:"谨闻侍郎公之命,敢不竭诚?"柬之见话说完,别了多祚,回去不提。
这里李多祚大行其道,今日上朝保升这个,明日上朝保升那个,不及两月,将一班武党皆保奏出了禁军。众人不但不知多祚用意,反转人人感激非常。书中这也不在话下。
却说武承嗣起先到一团高兴,以为不久王天下。谁知则天忽召庐陵王还宫,自分必天太子之望,遂发郁病而死。当下狄仁杰、张柬之二人,看此光景,一发不遗余力的去谋策,各事布置布置,多半已定。又着彦范到东宫,密陈其策。庐陵王大喜,嘱道:"事不可乱,宣取间为妥。"
从此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接连过了好些日子,来此已是神龙元年正月。则天实因年老身虚,加之淫欲过度,就此生起疾病,睡在龙床。张易之、张昌宗二人在旁,泣向则天道:"陛下令已年高,倘有不讳,臣等何以自保,愿求陛下定计。"则天说道:"二卿切勿忧虑,朕今强病,尚不就死。此次候联病痊,必拣两个重镇,委卿等出外,以保终身,卿道好是不好。但有一层,外面风霜,朕不忍使二卿烦劳耳,亦一难事。"说时就命易之、昌宗侍寝。易之、昌宗脱衣上榻,一个歪在则天怀里,一个贴在则天背后。双管齐下,两路夹攻,究竟不甚舒意。重翻花样,另调耍头。一往一来,一迎一送。往时如龙戏水,来时若虎翻腾。(此处删94宇)
其时三人火性已消,依然睡定,则天忽又向二张说道:"联思适才之言,仍属不妥,朕今更有一法,明日朕即称疾不朝,命二卿监国,且试探人心如何,倘无变动,再做道理。"二张此时真个昏迷已极,听说大喜,便曲意逢迎,再作连环一战。哪晓得正在绸缎吃紧之际,忽听宫中人声鼎沸。则天知事有变,忙教二张着衣潜逃。
二张吓得连内衣都不及着好,被了长袍向宫外就走,才至庑下,遇雇玄晖,手起刀落,将二张斩于庑下。却原来中宗这日闻则天有病,即密召彦范进宫,商议妥当,约定时刻。到二更时分,张柬之、雇玄晖、彦范等率领羽林军八百余人,至玄武门候住,再遭李多祚、李谌诣东宫迎太子,一同至则天宫门,斩关而人。恰雇玄晖当先直进,已将张易之、张昌宗斩讫,大呼道:"罪人已诛,各兵毋许扰掠,专候太后降旨。"
则天此时已披衣出寝,搴帏呼问:"乱者谁耶?"众报道:"张易之、张昌宗谋反,臣等已奉太子之命诛之。"则天见庐陵王问道:"今日之事,果汝之主谋耶?然二张既诛,可仍还东宫候调。"张柬之等讲前奏道:"太子安得更归,昔高宗以爱子托陛下,今年齿已长,久居东宫,天意人心,久思李氏,群臣不忘太宗高皇之德,故奉太子,诛贼臣。愿传位太子以顺天人之望。"则天一望,见满眼中无一私人,便叹了一口气,召柬之草传位手诏。可算则天自高宗升遐之后,称制二十二年,自此奉中宗谕旨,迁居上阳宫,仅数月而殂,年八十有一岁。正是:
生前扰乱唐家室,死后何颜见圣君。
看官,这武则天可算是风流一生了。后人称为淫妇也可,称为英雄亦无不可,哈哈,随便各人去月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