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金仙:清明感念

清明感念

【柳丝】

因为不能去见你，所以也就无所谓离别。无法赴你一面之约，梦里，便有了一次次的相会和别离。

“柳丝长玉骢难系，倩疏林挂住斜晖……”是你吗，曾出现在王维的阳关三叠里，渲染了那么凄清且浓郁的离情？是你吗，出现在李义山的诗句里，一句“斑骓只系垂杨岸”将一份等待，迷离成如斯绚烂的别意？是你吗，总是出现在送别的长短句里，一阕晚风拂柳笛声残，诉说这半缘修道半缘君的情怀，将春色和哀婉就这样糅合成不可开交的忧郁！

我不知道二月的春风缘何这样锋利，正因为我曾经不知道春天的邂逅和别情是如此的殇怀一样，当无孔不入的春风吹拂在时令的轮回，春暖三月的柳丝，剪刀般裁下这么多清翠的的凌乱，而你我的离愁，就如这柳丝一般，愈发的鲜亮且痛楚起来。于是所谓的吹面不寒杨柳风，在我眼里成了一句最不合逻辑的谬论，只因你的转身离去，轻摆如丝的离思，就成了春日里最清冷的颜色。我只有伤感罢了，只是想你罢了。

而我所要做的，是在清明节的前一天，攀爬上门前那棵老柳树的枝桠上，折取青青枝条插在门楣上，纪念或追忆你我曾经在一起的苦难岁月和美好时光。我们的故事平淡且冷清，一如春三月的微风，一如清明的绿柳，明媚、鲜艳、忧郁。于是，我今夜想重复昨日的梦境，梦境里有阳关渭城中那样飘着细雨的清晨，有斑马萧萧垂杨为系的午后，还有一夜柳丝千万缕、凄凄笛声醉残阳的傍晚……

梦中的你，折下一枝送别的柳条，递到我颤抖着的手中，然后在我发呆的恍惚间，倏然离开我苍茫的视野，成了我生命里最凄美的神话。次日的醉眼惺忪，如果我的眼角有了斑驳的痕迹，亲爱的，我不会告诉你其中的原委，只道这是梦里柳枝上婆娑的晨露……

【荷塘】

谁家的荷塘瘦了？轻亮浅漾，被不解风情的东风吹了又吹，皱了一池春水；谁家的荷塘绿了？莫非是照见了天影，还是沉浮在黑泥里青荇上的游丝收到了春风的召唤；谁家的丫头在生气？微蹙着眉头，像极了那一池因风皱面的青波！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那无言的情结，是你孤芳自赏的清傲灵魂，是我自怨缘浅的叹息，还有你的冷艳、决绝。在这样决绝和生动里，一池春水因你存在变得鲜活、灵动起来，在这样的生机里，我看到小荷尖尖角在清明的春三月，楚楚、纯纯地展露出来，一叶荷尖鹅黄惹来一池水春绿！

绿水本无忧，是谁的情结使迷蒙的春天幽怨成无端蹙眉？青山原不老，又是谁的等待让这样的情结潜移成斑白鬓角？

错过了桃杏花期的我，臆想着与如诗般婉约的你邂逅在春风里，我诵念着春来无处不飞花的诗句，想象着与你相见时欢愉的模样：一池春水绿，我的心情若小池微波，荡漾出涟漪圈圈；映日荷花，绽放朵朵粉嫩、绯红；你我如约而至，随手闲棋起落，和着蛙声起伏，一起赏莲于藕塘佳境……

我这样的天真，置身半亩方塘却想象那是一川春水，以至于模糊了现实和虚幻的界限。我总是这样的天真，眼看着刚冒尖尖芽的小荷，就幻想着与你如夏花般绚烂的会面。

然而，这又有什么不可以呢？思想是无法禁锢的，情感总能挣脱世俗的枷锁，彼此心灵的融汇可以跨越阻隔时空的藩篱！

我内心欢喜，你会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带来如阳光般温暖明媚的好消息，就在这阳春三月清清浅浅的水里，就在这半亩鹅黄斑斓的荷塘中。

【蛙鸣】
　　柳丝飘动的时候，池塘不动。春风就这样吹皱了池塘，吹绿了池水，也吹来了阵阵蛙鸣声。

当这蛙声“呱呱”鸣响的时候，我的心已沉寂了许久。看得出，这是清清浅浅的三月塘；看的出，这是波光粼粼的清河水。蛙鸣声，仿佛是来自地底下的轻声召唤，唤醒春天蛰伏已久的沉梦。在那静人憩的，在踏春寻游的归途，如潮的蛙鸣，声声入耳，如闻仙乐，此起彼伏，给人以久别重逢的惊喜和温暖感觉。

蛙鸣声此起彼伏，这么欢快这么酣畅！好像久违的春风，注定会和畅在明媚的阳光里一样。蛙声的如期而至，让蛰伏已久的灵魂，有了重见天日的喜悦。仿佛要把深藏地心的寂静统统惊醒起来，它用独有的声音、独特的形式，于春水之上给春天划一个别开生面的注脚。

我就这样一个人在和暖的春夜里聆听蛙声，坐在堤岸上，坐在夜风里，蛙鸣阵阵，春风习习。柔软的垂柳轻轻拂动枝条触碰我脸颊，一如梦中的你那飘摇的发丝。

突然想起十年前客居异乡的那个春天。也是清明时节，我在黄河边上的那个电话亭给你打电话，木讷的我当时其实有很多心事想对你说，遗憾的是，我只是呆呆地说：想和你一起听青蛙唱歌……

虽然最初你的拒绝成了我心头最难平的遗憾，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每当我听到蛙声，总是不自觉地就想起那个懵懂、伤感且陶醉的晚上，一个人独自听蛙的晚上。假如时光能够倒流，如果真的有来世今生，亲爱的，你愿意在那春意融融的夜里陪我一起听青蛙歌唱么？

我不知道蛙声从何时戛然而止，是因了深秋的第几片桐叶凋零在水里，还是因了日渐枯竭的池水禁锢了相濡以沫的涸泽之鱼？我只知道我想在初春的某个早晨踏着一地露水、一路蛙声相会远在千里的你，想象着在别你而回的归途中再听不到一声蛙鸣。我喜欢的蛙声因着与你的殇别而噤若寒蝉；只有在下一轮的重逢里，它才会在我们默默相顾的对视和欣欢愉乐中再次开鸣，渲染出一曲绝美的旋律。

我只道被压抑和禁锢的灵魂需要释放，我只道被深埋和蛰伏的思想渴望歌唱。我只知道蛙声的啼鸣和蛰伏是因着季节的更替，而我所有的欢欣愁苦只因有你！

如潮蛙声就在这清明的和风里如期而至，带给我只能意会的秘密，一个你知我知的情结——让我置身心域的四野，却没有一丝煦暖的春风！于是，欢快的歌声在我的耳朵里变成了聒噪的啼鸣，软泥里的青荇成了随波逐流的衰草。我知道这和蛙声无关，然而，和谁有关呢？

青葱小苗、翠绿嫩芽悄然冒头的初春时节，河床边上长满了茂盛的郁郁野草，谁家池畔的梧桐树下，倏然而止的蛙鸣应和着我忧重的脚步，我知道，蛙声不过是时间在和我开个季节性的玩笑，所谓的四季与轮回，不过是命运在有意捉弄我们，让我们沉迷在情感和信念的一个游戏，而我生命的春天，还没有来到且久久不会到来！一切的宁静都归功于这暗夜静美，我是不能心静如水的，那是因为这美妙却又让人烦闷的蛙声呢。

外面的世界还是那般绚烂且聒噪着，我只在心里轻轻地念叨着：当蛙鸣起奏的时候，我心早已静默许久了……

【风筝】

因风而起、因风而动的不是别的，不正是清明时节郁郁的闲愁吗？

有人说，风筝是来自天上的精灵，心线系天结，就可以感知上苍秘而不宣的故事。故事很神秘，就像风筝随风的轻摇慢摆。于是，我放飞一架心灵的纸鸢，高高地放飞，想去触摸你柔软难测的灵魂，但见风筝和南来的燕雀齐飞，在蓝天白云里抒写下寂寥的诗章。

还记得吗？我说想和你一起去放风筝！你满口欢喜地答应着，问我何时能来，我说会是在一个春明景丽、青葱遍野的温暖日子里，和你一起放飞久违的心情。你连声诺诺，那一刻，我相信相约去放风筝是对彼此心弦最好的解读。

可是，三月春风刮极很是厉害，你我约诺竟随风远去。此刻我如断线风筝孑然一身，痴地的看着你越走越远，及至我视线所不到的地方，徒然我手握满满的线圈，却不见那心弦相系的风筝。我仰面叹息，不觉之间泪水已无声地滑落脸颊。

我不该这么伤感，风筝飞去，燕子归来，世界这么美丽，总有我们可以驻足停留的缘起。我不愿这么伤感，因风而动的不独是惜春伤春的情怀，还有山花的炫目，还有野草的葱郁，还有春水的潺缓。于是，我相信清明放飞风筝的习俗是以慰所思，不独为已故的仙长，还有那梦中徘徊的情结。于是，我相信断线的纸鸢正是上苍明示，告知我一个秘密：远飞的纸鸢有你的影子，我心欢喜，随风远去的风筝或许能飘到你停住的地方，你所居之处是我的方向。我执拗地望向着你的方位，神色里充满了向往和喜悦。

如果可能，你会在那山花烂漫的季节里，等我并陪我一起放纸鸢吗？答案的神秘只缘有你的无语，成了我生命里久久无法平静的思绪。

因风而动，于是，今晚的梦境里，将会有你我，还有漫山遍野的山花野草，我们笑着跳着奔跑着，一起放飞这一纸翩跹的风筝。

【燕子】

这是怎样的精灵！一身玄裳穿梭于季节的轮换，那么轻易且生动地勾画出春天的浓墨重彩来。是史记里的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是晏殊浣溪沙里的似曾相似燕归来？还是东坡居士蝶恋花里的多情总被无情恼？

燕子轻捷地游弋在这青山绿水之间，没有故事，却带给人这么多的向往；没有思想，却让人体会如幻的美妙情怀。而此刻我所能做的，就是看着你的轻盈，你的灵动，而陷入惊喜和沉思。

燕子，请告诉我，是我们的心灵太惯于多愁善感了，还是这世界原本就是如此让人沉醉和神往！

你说燕子归来的时候你总会想起我。于是，柳丝发出新绿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你；荠菜花开的时候，我就会遇着你。现在我站在春三月油油的麦田里，去寻找曾经的正月茵陈二月蒿，找到的，早已是葱葱郁郁疯长的思想！当我的情结在满山遍野的新绿中如野草般滋生蔓延，当你的身影在脑海里掠过，掠过春天里久久的感动。燕子如期归来，带给我山花烂漫的消息。

可惜我终不能成为燕子，无法带给你春天般的温暖。当我终不能冲破季节和宿命的藩篱，我亲爱的丫头，千里之外的你啊，你可曾抱怨？几树桃李生动迷离的落花，叹人间春短易逝，你的思绪潜移在天外的身影里，如斯飘渺而又清澈，可还依稀记得我们曾经呢哝的约定？

我说燕子归来的时候我就会去看你。

似是故人来，我千里之外的你啊，是否也像我盼燕子归来那样，守盼着春天的故事？我诵念着“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诗句，心绪随着忙碌欢快的玄鸟，飞旋在乡村农庄的周围，自瞒内心没有落花流水的忧伤。

远方的故人呵，其实我早已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梦化玄鸟飞到你的窗前屋檐下啾喳而鸣，你可曾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