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灵公之死说明什么:梦里花落 知多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7 23:13:41
  这一路,我们踩着烟雨过来,在江南古老幽静的小巷里。

  一

  那时候,我还没有长大,常常听老人们讲一些似懂非懂的聊天,总是梦想着有一天我将离开这里,去一个遥远而美丽的地方。于是,常常坐在门前的石捣臼上,看眼前那一条被踩得发亮的石弹路,以及村里无处不在的不规整的石阶,坐在那里看太阳一点一点从墙上黯淡下去。那时候,日子是多么的漫长而苍白,为了打发时光,我们曾经拍死几只苍蝇来导演蚂蚁搬家,然后看它们成群结队忙碌穿梭。蚂蚁们从路的这边搬到了那边,最后又搬进了香樟树底下的洞里。然后,我开始坐在那树下,看着香樟树的叶子或者黑色发亮的籽偶尔跌落下来,等父母回家。天色也许还没有暗下来,我却已经在迷糊中熟睡。

  那时候,无论我们多么的焦急,日子总是过得缓慢,仿佛花开了,也不再凋谢。那时候,我们总是担心自己长不大,怕自己有一天被父母抛弃,怕自己迷路回不了家。大雁排队飞过高空的时候,我和伙伴们扯着嗓子在那里大喊:排队,排队……看见大雁在那里排成“一”字,我们又高呼“人字,人字”……直到大雁在我们的视线里消失,直到我们的嗓子干疼。

  杜鹃花开的时候,我们就跑到后门山上去折花。大把大把的杜鹃花,一丛一丛开满山坡。我们拔来一种叫做“羊胡须”的植物的茎,把杜鹃花一朵一朵地串起来,编成一个沉甸甸的花环,套在脖子上。我们一把一把将串在一起的杜鹃花塞进嘴里,咀嚼出酸酸甜甜的味道。

  天气转暖的时节,檐下的那个角落里,燕子又飞进来打转了。曾经好多次想举起竹竿将那个蜂窝一样密密实实的燕子窝捅破,只为看看燕子飞走了以后,那里究竟还留下什么。但奶奶总是及时阻止,告诉我们燕子是一种吉祥的鸟,一户有燕子做窝的人家,必定是良善的好人家,但如果我们把它们的窝捅破了,它们以后就不敢再来也不会再来了。于是,将信将疑中,我们就在那里看燕子在旧巢上添新泥,看母燕子喂小燕子,看小燕子学飞,最后看它们终于离去,凌乱的想着它们究竟去了哪里,明年还会不会回来,明年来的到底是不是它们。

  门前的那条小巷,还是那样的幽静。转角之外,依然是一样的巷子,卵石路,一级一级的石阶,一座一座的台门。屋檐下,依然是那些熟悉而陌生的人们,还有一些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日子和故事。家家户户一样的炊烟,一样的时令,一样的咸淡岁月。

  那时候,我还没有上学,并不知道究竟有没有那样一个遥远而美丽的地方。但我似乎总在那些空荡荡的日子里做梦,梦想自己长大了,走出了这条狭长而幽暗的小巷。

  门前的那颗桂花树,就那样悄悄落我一身细碎的白。

  二

  少年的光阴,萌动着春的旋律。当阵阵花香在耳畔呢喃,当屋后的那棵青梅再次结出密实的果子,曾经的竹马终于成为往事,化作偶尔想起时嘴角露出的一丝笑意。青梅依旧,只是那样悠长的无邪时光,已经再也无法重现。而彼时的我们,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心事。

  上小学的时候,我曾经有两大人生理想:一是当解放军,女兵飒爽英姿的样子令我向往;二是当越剧演员,做一个戏文里的女子。记得有一回,我们的校长还郑重其事地把我叫到办公室,专门就这个问题对我进行了思想教育。大致的意思就是说我是一个读书的苗子,当解放军和演员都不适合我,叫我用心读书,不要为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而误了自己一生。当时的我并不怎么服气,如果当解放军很难,当演员只要会唱戏就可以了,而我没进过剧团就能唱很多选段,凭什么我就不能当演员了?不过,几年以后,在一次次地步行去城里参加全国各地越剧团的招生考试未被录取,而周围有一些人顺利走上了舞台之后,我终于明白,校长当时的话是多么的英明。

  不过,我还是喜欢唱越剧,喜欢所有跟越剧有关的东西。只是,我没有像很多伙伴那样,在初中毕业以后进民营剧团去学戏,而是考取了城东中学,去读高中去了。

  那时候还没有实行义务教育制度,从小学到高中要经过一次次的筛选,有些同学甚至在升初中的时候就被卡掉了,还未成年就加入了生产队劳作的队伍。到了上高中的时候,小学一起过来的人当中,大约只剩下百分之五左右,少之又少。而我们这些上了高中的,前路依旧是漫漫的未知,因为考大学,对当时的我们来说简直是无法企及的妄想。村里有几个人,高中毕业后读了多少年的复习班,还是年年就差那么几分,读得全家人都快白了头了。而我当时在读的城东中学,算是全县最差的一所中学,考上大学自然也接近神话。

  不过,父母还是希望我能够有所出息,能够通过读书跳出农村,因为我名列全校前茅的成绩给了他们飘渺的希望。暑假里,他们要求我每天都在家里看书,绝不允许我跟原来那些已经不上学的朋友们多玩,怕我随他们野了心肝,不求上进。其实,那时候的我并没有什么思想,对于今后要走怎样的路也是一片茫然。每个燥热的午后坐在那条宽大的藤椅上看书,更多的只是装模作样,或者是不想挨骂。

  有一次,邻家的明月来我家,邀我一起去城里拍戏照,就是把自己化妆成戏剧中花旦的样子拍照。这对当时的我们是最稀奇的事情,而我从小对越剧有着深厚的情结,把自己化妆成戏文里的女子拍张照片的诱惑真是无法抵挡。于是,瞒着父母,跟明月一起偷偷到城里的照相馆拍照去了。那次拍照我们花了大半天的时间,那也是我今生第一次化妆。

  照片取来以后,我们对着照片里的自己看了又看,爱不释手,感觉有着一种梦幻般的美。原来自己扮成“小姐”是这个样子的啊!其实并不美艳的照片被我们自己反复欣赏,越看越美,就像自己俨然是越剧名角一般。之后,我每天都把这照片藏在口袋里,时不时的欣赏或者炫耀一番,乐此不疲。甚至在学校里上课的时候也会把它放在书里,想到的时候翻开看看,有时候还会在一个人的时候摆几个身段动作,娇滴滴的唱上几句。

  玩物丧志,也许是真的,那段时间,我的成绩明显下降,老师们对我也很是担忧。当我一次次专注于翻动课本而不是专心听讲的时候,我的老师终于忍不住过来拿起我的课本,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让我如此走神,究竟什么原因成绩一落千丈。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他拿出了那张照片,在空中展示,并连珠炮似的给我一顿讽刺与批评。我好像并没有听清楚当时老师究竟是怎样在指责我,因为我满脑子里除了羞愧还是羞愧,简直无地自容……

  傍晚,我一个人坐在学校附近的池塘边,白天在课堂上火辣辣的感觉依然还留在脸上。老师的批评带给我的已经不再是难堪,而是一种警醒:以后,我要一个什么样的明天?我现在这种状态,能考上大学,能实现更多人生的梦想吗?

  那一天,我一直坐在那里看池塘边绵绵垂落的柳絮随风飘舞,看天边火红的晚霞渐渐隐去,听远远近近的蛙声此起彼伏……暮色四合中,我取出那张戏照,一点一点地将它撕碎,撒向空中。微弱的光线下,那些碎片花朵一般绽放,旋即缤纷凋谢。天地一片寂静,一轮明月正在升空。

  三

  江南是一个被烟雨浸润的地方,小巷深处,时不时会走来一个温婉的女子。而当那个女子正撑着一把油纸伞走过,脚下是一座古老的石桥,桥下是一条古老的河道,河道上泊着一只带篷的小船,不远处的水漾人家里,还有几缕炊烟正从静默的灰瓦白墙间冒出来,整个江南便都是雨巷的味道了。此时的江南,最令人惆怅,恍如一个不够真切的梦境,美得让人沉醉。

  那年九月,我终于离开家乡,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求学。简单的行囊里,只装着一份对未来的梦想和迷茫。儿时在那桂花树下做梦的情形又一次浮现,不同的只是,十几年后的我,心里已经有了那样的苍凉和落寞。走在古城那条深色的老街里,我常常独自迷失。

  在一个栀子花开的清晨,我们相遇在了那份浓郁的清香里。华丽的邂逅美如传奇,惊艳悸动中,苍白的青春倏然变得艳丽。那年初夏,因为有你,古城显得好烂漫,老街两旁那些斑驳的围墙上,开满了娇艳的月季。在一个清新的午后,你曾经捧着一束洁白的栀子花向我走来,一路散发着明媚的芬芳。青春的岁月,就那样充满了抒情的色彩,纯洁而美好。那时候,我们就像一对甜蜜的恋人,携手走过古城的大街小巷,落下一地的欢语笑声。我们总是在一起写下一些忧伤的文字,不厌其烦地描述着生命里最美的风景,隐晦地表达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感伤,而我们的长裙,也曾是古城里开不败的风景,开在那个叫和畅堂的雨巷深处。

  二十岁的青春,被你写成了一首长长的诗歌,发表在了你我记忆的版面上。那份纯真的情谊,不关风雨不关晴,没有花开和花落。那时候,我们似乎都忽视了成长的艰难与疼痛,总是沉溺在文字的世界里,仿佛世界从此静止,我们永远就是那清晨里带着露水的栀子花。

  记得分别前的那个夜晚,月色朦胧。我们再一次挽着手走到那座小桥上,看着流水默默的淌。微风无声,裙角轻扬,我们谁也没有说话。一条小船从桥下划过,江面上满是闪动的月光,我们在江面上找不到自己完整的倒影,一如此时我们那颗晃动的心。如果相知,无需话别,无需相慰,无需祝福与期待,而那一刻,除了这些,我们又能做什么呢?明日并不是天涯,但各分东西之后,明日的你又会在哪里?若干年后的某个夜晚,我们是否还会将对方偶尔记起?记起的时候,是否还会有一种感动从心里流过?

  淡淡的月光下,我们一再的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我们都茫然地看着迷茫的远方,远方里是那让人沉迷的雨巷,雨巷深处还开着一树记忆中的桂花,宛如多年前我家门前的那种白。

  那一夜,我们就那样在月色下坐了整整一个晚上。一场青春的分离,被我们用静默的形式演绎。那一夜,我们听到了笙箫的吹奏,不为离别,只为未知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