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app:勇敢抉擇卡莉.菲奧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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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敢抉擇卡莉.菲奧莉娜

0-1 【自序】依然是我

到頭來,董事會沒有勇氣面對我。

 

他們沒有謝謝我,也沒有說再見。不曾解釋自己的決定或理由,也沒有徵詢我的意見,沒有要我參與過渡期間的任何部分。

 

他們要我到芝加哥開會,卻讓我在旅館房間裡枯等三個多小時。我等著等著,心中明白不論結果是什麼,一定會是個轉捩點。終於接到電話,要我去會場。在電梯從二十四樓往下降之際,我想到每一位董事。我不知道事態如何,可是我想總會看到他們。進入會議室,沒料到空蕩蕩的,只有兩個被指定傳話的董事和一位律師在裡面。

 

提名以及治理委員會主席先開口對我說:「卡莉,董事會決定調整最高層人事。我很抱歉。」我知道就是他提議把我免職的。接著新任董事長說,他們需要我協助,為這個消息「定位」。他們認為我應該把離職說成是我自己的決定;是我個人認為自己到了應該「另謀發展的時候了」。我問他們打算何時宣布這個消息,他們回答我:「立刻。」會議不到三分鐘就結束。我請他們給我幾個小時考慮,便走出會議室。

 

我相信無論後果如何,實話是最好的答案。不到兩小時後,我告知新董事長,我們還是實話實說:是董事會把我解職的。消息公開後,我只簡單地說:「董事會和我對於策略的執行有歧見,我對此感到遺憾,但是我尊重他們的決定。惠普是了不起的公司,我祝福惠普人一切順利。」

 

我一直有心理準備,可能失去工作。我知道自己是在跟一群掌大權的人玩利害攸關的遊戲,只是未料到會是如此收場。我很清楚,我們正要收割辛勤努力所獲得的豐碩成果,我以為董事會也知道這一點。我非常希望能夠再一次召集我的部屬,告訴他們,我多麼以我們的成就為傲。我深感痛心,因為沒有機會向惠普的員工道別,長久的相處已使我對他們產生感情。

 

我了解這項宣布會是大新聞。我是女性,敢於面對自己成為新聞焦點,而且我的遭遇總是跟別人不太一樣。過去所有針對我而來的批評,現在全會回收再生,然後再帶著新生的喜悅向我迎面拋來:「她太招搖」「她虛有其表」「她大權一把抓」「她太愛出風頭」「併購是她的主意,根本不該那麼做」「她專橫跋扈,懷恨記仇,員工不喜歡她」類似的報導沒完沒了。所有這些評論,都不會提及相關事實、我的貢獻或已經完成的正面改變,來加以平衡。加諸我身上的批評會很難堪,成為人身攻擊。

 

當我做好了自我防衛,準備迎接二○○五年二月九日的公開宣布之際,心中對這一切是了然於胸。然而,實際出現的報導比我想像的還要糟糕。我受到傷害,家人和朋友傷得更重;我感到孤獨,但是不比過去那六年更孤單;我非常難過,我所認識並信任的董事們,不能給我最起碼的尊重──直視著我,當面告訴我實話。我想到有些董事,在董事會外說三道四,有違彼此相互信任的義務,我覺得自己遭到背叛。

 

我百感交集,然而恐懼了一輩子以後,這一次我不怕了。我做了自己認為該做的事,把全副心力獻給了我所相信的理想。我犯過錯,但是也有所作為,對自己的抉擇和其結果心安理得。

 

我的靈魂,仍然是我的。

0-2 【推薦序】改革戰士之歌

她是一個傳奇性的人物,從默默無聞,一躍為美國《財星》雜誌「企業界最有權力的女子」之榜首。次年,大型科技公司惠普為了要改革舊文化,破例地第一次對外徵聘執行長,她又雀屏中選。自此以後六年,她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就經常為媒體報導;她的時髦短髮和鵝蛋臉龐也經常在電視鏡頭、雜誌封面出現;她成了一個超級明星。但是,惠普業績在她任內始終不振。去年二月,在她任執行長五年八個月後,董事會把她撤職了。

這人是誰?許多人都能脫口而出:卡莉.菲奧莉娜。如今距她黯然離職,又已一年多了。卡莉沒有像徐志摩詩裏的人:「她悄悄地走了,不帶走一片雲彩」。卡莉回來了,轟轟烈烈地發表回憶錄。美國《新聞週刊》為她在新書發表前做書摘,著名電視節目「六十分鐘」為她製作特別報導;另兩個電視節目「美國早」及「查理洛士秀」與她訪談;她本人則旋風式地到各大都市做「著作之旅」。在這些已有計劃的助銷動作外,恰巧惠普調查董事洩密的醜聞也在此時爆發,更為卡莉回憶錄增添熱鬧。看來這回憶錄已確定為暢銷書。

這書是卡莉的故事,是一首改革戰士之歌,是一個女子的故事,也是一個美國式成功的故事。

改革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改革者尤其需要很大的勇氣。此書命題為《勇敢抉擇》,其實最艱難的選擇,是在循規蹈矩與改革之間,選擇改革。在企業或社會裏,我們常聽到不少要求改革的聲音,但大家想的往往是改革別人,而不是改革自己。輪到自己要被改革,就會放出許多阻力,視改革者為敵人。每個改革總會威脅到既得利益,所以改革者的宿命是「支持者少,反對者多」。改革即使成功,其效果經常在長時間後才看得出,而在效果還未明顯時,改革者往往已被罷黜。在這本書中,卡莉從基層起,幾乎在每一個職位上都扮演了改革者的角色,常常搞得公司裏人仰馬翻,怨聲載道。但在她任職美國電話電訊公司(AT&T)和朗訊公司(Lucent)將近二十年的生涯裏,她的成績卓越。不然,她也不會扶搖直上,升到僅次於執行長的位置。

「改革戰士」(Change Warrior)是卡莉對所有改革者(Change Agent)的稱呼。她的意思是:改革難,要奮鬥才能獲得,所以改革者都是戰士。卡莉自己的旺盛鬥志,在每頁都溢於言表。大家最熟悉的恐怕是惠普與康柏的合併案。當惠普創辦人之子極力反對,而且組成了強大反對卡莉力量之時,卡莉愈戰愈勇,堅持了合併理念。最後,惠普股東會以微小差距通過合併案,卡莉險勝了,但這場戰役的勝利,卻也種下了後來被撤職之因。

「我是一個女子」像煙圈般縈繞在回憶錄的每篇文章上。八○和九○年代的美國,女權已相當發達。但以專業經理人身分,做到世界最大科技企業(與康柏合併後,惠普與IBM併列世界最大科技企業)的執行長,且被寄以改革重任,卡莉是第一個女子。這也是一個美國式的成功故事;儘管美國文化對改革仍有不少阻力,但與別的國家比較,美國還是最能改革的國家;儘管卡莉仍有被岐視的感覺,美國還是女性最能發展的國家。像卡莉般的故事,我想不可能在別的國家出現。

卡莉在惠普是成功還是失敗?在她被撤職時以及以後一年,一般評論都認為她失敗。但最近,對她的評估似已提高。惠普在卡莉離開後,業績一直進步。電腦部門是原來最棘手的部門(也是合併案的主角),不但已轉虧為盈,而且在市場佔有率上大有斬獲。相對地,惠普的勁敵戴爾,當時看不起惠普、康柏的合併,現在已處於被動地位。惠普這樣的進步,一般評論都歸功於新執行長。但是,像惠普這麼大的公司,二十萬員工、八百億美元營收,難道真的是一個新執行長單槍匹馬,在一年多內就可起死回生?這似乎也過於高估一個新執行長在一年內能做的事了。
歷史是勝利者寫的。對卡莉在惠普時期的評價,多半要看她的繼承人了。邱吉爾的格言:

「戰敗時,不認輸;
戰勝時,慷慨大度。」

大部分人只能做到前一半。

無論歷史對她評價如何,我想卡莉已無動於衷。即使過去她感受過痛苦委屈,痛苦委屈也已經過去。她聚精會神地預備打下一場仗,不論下一場仗在何時、在何地。正像她大學時代主修的中古時期裏面的戰士,卡莉生命的意義,就是要把下一場仗打好。

(本文作者張忠謀/台灣積體電路公司董事長)

0-3 【內容書摘】 第八章:我能,我會 (節錄)

一九八四年初,我的新老闆過來對我說:「卡莉,你該離開業務部了。你想去哪個部門?」我深深感謝他徵詢我的意願,更感激他肯幫忙我,調到想去的單位。我細想了一下,說:「我想去工程部,在通路管理中心工作。」

我的主管說得一點都不錯,而這正是我想去那裡的原因。全新的單位,大家都在思考該怎麼做,也許我幫得上忙。那裡亂糟糟的,也許會很精彩。那是困難的工作,而我需要挑戰。這樣的調動並非高昇,但是我不介意。我想找有趣的、讓我能夠發揮的位子。

我上司認為此舉很冒險。我的事業至今相當順利,但是這次恐怕要栽跟頭。他建議我去別處,機會更好,在已有的基礎上繼續發展。我知道會有風險,但我從不把風險看在眼裡。我想學新的東西,想解決真正的問題。上司認識主管ACMC的地區經理巴布˙坎恩(Bob Cann),就打電話給他。巴布很高興。他的難題太多了,誰願意幫忙他都歡迎。於是我離開政府通訊部,轉到維吉尼亞州歐克頓(Oakton, Virginia)AT&T東區總部。

我一到就看見一窩蜜蜂忙進忙出的景象。ACMC幾乎佔據了整個辦公大樓的一樓。分隔辦公桌的隔板不高,大家彼此相望。人人站在桌前大呼小叫,工程師拿著大疊文件跑來跑去。真是亂得可以。坎恩的辦公室在角落,遠離擾嚷之外。他很友善,但緊張兮兮。每個人都長時間加班,歐克頓的工程師本來一向能提供高品質、平順、準時的服務,如今卻一切都延誤,錯誤也太多。更糟的是,過去地方貝爾公司與長途電話公司工程師之間良好的關係,已經嚴重破壞。相互指責、爭辯不斷。誰也不願為別人搞砸的事背黑鍋。工程師多半認為分割實在是大錯特錯,是政客和高級主管憑空想出來的,那些人對電話網路的實際運作一無所知。

巴布決定讓我主管設計電路圖的單位。這就是工程師決定網路如何佈建,並建構工程圖的地方。繪好的藍圖交給實際提供服務的單位,由那些單位跟地方電話公司的工程師合作,並與顧客打交道。由於佈建服務現在已經是兩個獨立公司之間的合約行為,所有這些文件作業現在都不可少,接續費也是根據藍圖來決定。

我想巴布讓我主管這個單位,是因為它運作最順暢。這樣我就不會碰上很多麻煩,或許也能學到一些東西。他固然不純粹把我視為累贅,但我對工程完全是門外漢。若我的無知傷害到公司生意,他承擔不起。我循往例展開新工作。我與新接管的員工會面,問很多問題。他們做些什麼事?為什麼要做這些事?

那些工程師蠻友善而開放。他們很專業,也非常有耐心的說明工作內容與作法,可是他們顯然不需要任何協助。他們當我的教練好過我當他們的主管。其中一位是吉姆.席歐達(Jim Psioda),年約五十五、六歲左右,害羞內向。他覺得沒什麼事做,又不知該怎麼幫忙。我們第一次會面時,我從他那裡沒得到什麼。卡蘿.史旺(Carol Swann)是少數女工程師之一。她看起來不快樂又很緊張。我們首次見面時她告訴我,其實她不久前就該升級了。我知道她認為我現在的職位應當是她的。她認真勤奮,可是只顧自己,好像跟其他同事不相往來。

第一回合會面結束後,情勢很清楚,讓我指揮這群人該怎麼做,只會妨礙他們,不能增加價值。他們比我更知道自己的工作。他們有夠多的挫折要煩惱;不需要我待在旁邊「越幫越忙」。我要向他們表達他們應得的尊敬,所以需要知道一點他們的工作方式,可是如果要發揮我的作用,就得把時間投注在該做但目前沒有人做的事情上。

我開始學看電路圖,就是那些工程師設計的藍圖。我發現他們以特殊的數字記號,來標示每一個相關的POP,並說明所需要的特定電路系統以及確實里程數。圖上也註記收費或訂價約定。總之,每筆紀錄上包含許多詳細資訊。我請教一位同仁,我對電路圖作用的解讀是否正確。答案是肯定的。接著我問,我們接到的根據這些紀錄而來的接續費帳單,有沒有人檢查過。

「說不上檢查。每個月寄來的時候,我們會看過一遍。他們就是根據我們給的紀錄向我們收費。」

那些帳單金額相當大:單單我們這一區就有二十億美元。我認為值得複查,就開始查看那些帳單。看來似乎沒有問題,上面有我們提供給實際服務單位的完整相同資料。不過我看著在一樓我周遭亂哄哄的景象,心想在貝爾大西洋公司,即與我們接合的地方電話公司,必然也是同樣亂成一團。人在那種環境下有可能犯錯,所以他們說不定是犯了些錯誤。我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麼,不過在這過程中我學到東西,我也想藉此發掘值得去做的事。我坐在辦公桌前拿著一張張帳單、一本本電路圖和訂價參考表,開始查核比對。

我找到錯誤,找到很多。有些不重要,有些經時間累積卻可能值大錢。我很訝異,所以想要複查我的發現。我去找覺得自己大才小用的吉姆。「嗨,吉姆,能不能請你幫個忙?」吉姆立刻打起精神。我請他查一查我剛才找出的結果,並告訴他這件工作為什麼重要。我不想使他認為這只是讓他有事可做。「這些帳單牽涉到很多錢。如果錯了,公司損失很大。」

我們必須很有把握,所以開始細查單據。我請卡蘿協助我們確認紀錄。幾星期後結論很清楚,單單一個月,我們就被超收幾千萬、甚至上億美元。現在是該請貝爾大西洋公司過來的時候了。我以為是我們付錢給他們,所以理當是他們過來這邊。

層級和職銜是權力與權威的象徵,貝爾系統的人很看重,這是大多數大企業的常態。AT&T的規矩是,上級可以找下屬開會,但反過來不行。我是二級主管,而貝爾大西洋公司負責接續費帳務的是地區經理,職位比我高。他也是唯一地位夠高,對我們找出來的問題能夠解決的人,所以我請他來看我。他很客氣,答應過來。吉姆、卡蘿和我與他和他的人馬,分坐桌子兩側。我開始慢慢檢查一張張帳單,指出每一項錯誤。每當他們提出質疑,吉姆或卡蘿就會拿出備份文件。我們也指出每個他們少收錢的案例,不過大部分錯誤都是超收。我們以資料佐證,讓他們無話可說。

最後他們說:「好,我們相信你們。你們要我們怎麼辦?」

「還我們的錢來。」

吉姆得意洋洋。他在貝爾系統已待了近三十年,能夠把地區經理搞得侷促不安,他覺得很樂。連卡蘿也開始覺得有意思。這是很嚴肅的工作,值大筆的錢,可是我們所做的也是前所未有的事。我們靠自己發現了一樁大案子,叫人十分興奮。

現在我們知道,有龐大的金額牽涉其中,也知道可以逼使貝爾大西洋公司改正他們的錯誤。於是我們開始普查所有的帳單。很快工作量就超過我們這小小隊伍的負擔,所以我取得巴布首肯,雇用臨時人員來幫忙。我們拿出一箱箱的文件,同時有五十多個人盯著每張帳單的每個細節。那不是什麼吸引人的工作。反而是單調、乏味、錙銖必較的苦差事,但是十分重要。所以每次有新進臨時人員來,我都要開一個會,向他們解釋這項工作有多重要。他們可以幫我們省下多少錢。我會說明為什麼要他們查核的那些無聊細節如此要緊。他們需要了解本身工作的價值和背景,才能夠做出品質。每星期結束時,我們會告訴大家,我們省下多少錢。人受到激勵,就會更努力工作,而知道自己做的事關係重大,就是一種激勵。

0-4 【內容書摘】第十七章:孤獨 (節錄)

朗訊科技公司蒸蒸日上。好友費茲傑羅(Kathy Fitzgerald),是負責行銷以及公關的資深副總。她主持我們的公關事務,在這方面沒有人質疑她的能力或權威:她好得沒話說。我在網路系統部就與她共事,朗訊創辦期間我們並肩努力,我毫無保留地信賴她的判斷。如果她要我跟記者談朗訊,我就去;但除此之外我完全不跟新聞界接觸。有一天她來電話說,《財星》雜誌正推出一個專題,名為「五十位最有權勢的企業女性」。他們找上朗訊,因為我們有那麼多女性高層主管,還特別想要訪問魯索和我。朗訊可能是唯一同時有兩位進入五十人名單的公司。當然我同意接受採訪,便在費茲傑羅的辦公室與《財星》主編謝勒斯(Pattie Sellers)談了約一小時。

數週後費茲傑羅來電表示,《財星》想要過來拍照。她說魯索和我可能進入前十名。又過了幾週,有天傍晚接到魯索的電話,告訴我,我獲選為企業界最有權勢的女性。我驚訝、興奮,立刻打電話給母親,她欣喜萬分。

在那首次訪問中,以及我入選最有權勢企業女性的六年裡,我都表示,雖然感到榮幸和榮耀,但是我覺得做這種排名不好。彰顯成功的企業女性,固然可以鼓勵女性進入企業界或是留在企業界,也可以提醒大家,多元化能夠使企業經營得更好。然而排這種名次是另一回事,好像在暗示企業界無異於網球、高爾夫球或足球運動,男女各組球隊,各自晉級。女性只能與女性競爭,無法與男性一較高下。況且也沒有「五十位最有權勢企業男性」排行榜。

我的論點未獲《財星》採納。他們的雜誌需要銷路,而排行榜名單有助銷量。像「跌破眼鏡的黑馬」:某名不見經傳女性「打敗」歐普拉(Oprah Winfrey),獨佔鰲頭,這也是賣點。可是說卡莉.菲奧莉娜比歐普拉更具有權勢或影響力,無論你怎麼定義權勢,這種說法都顯得很荒謬。沒有任何客觀的分析以為根據。可是大家愛看這種報導。

此後人人問我:「做為企業界最有權勢的女性感覺如何?」我不覺得跟以前有何差別,但是這麼回答好像始終不能令對方滿意。後來我改以轉移問題應對:「我也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做過男人。」再不然就是比較嚴肅地回答:「我從來不把自己看成企業女性。我認為自己只是在企業界工作,剛好是女性而已。」

我每次都想儘快結束這個話題。我不想談企業女性如何如何。我想談企業經營本身。我整個事業生涯之所以成功,原因在於我不讓男人小看我。必要時會挑戰男人,會用他們聽得懂的語言說話,並以行動而非話語證明我的價值。我的貢獻是來自工作成績。一路走來,我改變過幾個男人對於女性能力的想法,提供過其他女性鼓勵和機會。而這個「企業女性」新標籤,不論是不是最有權勢,都等於在走回頭路。

登在雜誌封面的照片、報導本身、還有圍繞它的紛紛擾擾,把我變成名人。名人被視為公共財產。大眾看名人彷彿雕像,而不是有血有肉的人。大眾把名人醜化,並用放大鏡檢視他、批評他,一般平民即使有錢有勢者,也不會遭到如此待遇。我們喜歡看到名人竄起,更喜歡看到他們沒落。我當時沒有像現在那麼了解這些道理,不過我立即的體會是,別人開始對我不一樣了。

母親看到我出現在《財星》雜誌的封面上時,已經生病了。她的病情比我們任何人以為的更要嚴重。母親極為獨立。她一輩子都擔心沒辦法照顧自己,變成他人的負擔。每次我回家,她都對我說不必跑這一趟。

母親一看到那期《財星》雜誌,就一直抱著不放。我真的很感謝此事令她如此高興。我們坐在起居室裡,她說:「我希望你住在加州。我實在好想你。」
「媽,我也好想住在這裡,可是我的生活和工作都在東部。我也很想你,不過你知道,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一定在你身邊。」

「噢,我知道,可是你住得近一點該多好。」然後她露出恍惚的眼神,又說:「誰知道,也許有一天你會成為惠普的執行長。」

我不明白她為何這麼說。我們以前從未談過這家公司。我笑得很大聲,說:「那永遠不會發生!」

她回一句:「這很難說,卡莉,真的很難說。」

十一月時她再度住院。我告訴姊姊克拉拉,我會過來一星期。她轉告母親時,母親堅持要我改變計劃。我還是去了,給她一個驚喜。經過一整個星期的檢查後,她接受探測病情的手術,醫生判定她罹患急性血管炎。我們全都馬上鬆了一口氣。她沒得癌症;醫生有信心可以治好她;我離開時我倆均很樂觀。而十天後她已離開人世。

她開完刀後,我每天打四、五通電話給她。十一月三十日下午,我與維瓦殷搭乘朗訊的飛機,飛往歐洲。我臨登機前打電話給母親,告訴她我要去歐洲,幾天後就回來。我們道別時,她說:「我愛你。」這是我聽到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起飛四小時後,我決定要打電話到加州。那不太尋常,我是不在公家飛機上打私人電話的,可是有什麼在提醒我該打這通電話。我打到醫院時,是姊姊接的,她說:「媽決定了。她要出院,她停掉所有的醫療,還打算不吃不喝。」

「拜託,拜託,讓我跟她說話。」

「她說你來這裡,她就會跟你說話。」

「那至少告訴她,繼續吃喝,等我過去。」母親決定自行控制自己的生死,就像她掌控自己的生活一般,所以她拒絕了。

我最害怕的夢魘終於成真。母親即將不久於人世,我卻無法趕去見她。在大西洋上空,半夜時分,我瘋狂地想著如何回到她身邊去。我問飛行員能不能讓飛機轉向,但是他們帶的油料不足。我們在阿姆斯特丹外的史基普(Schiphol)機場降落時,我訂了我能找到的飛往加州的最早班飛機,要再過六小時才起飛。後來飛機出了機件問題,我們又等了三小時。那真的就像做惡夢時,夢到自己拚命地跑,卻始終到不了目的地。

那段無盡的等待和飛行時間裡,我不斷問自己:「她為什麼不願意跟我說話?她為什麼不告訴我?我是否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使她決定放棄?」我實在無法安心地回答這些問題,也無法原諒自己,未能早一點醒悟她決心尋死。我應該待在那裡。

在降落舊金山前我力持鎮定,到家時,她已經神智不清。那晚我坐在她床前,十二月二日清晨五點,她與世長辭。我希望她知道我在那裡。我希望她聽到我的輕語:「我愛你,我愛你」。我希望她感覺得到我的手握著她的手。真相我永遠不會知道,可是她過世時,臉頰上有一滴淚水。

我每天思念她。我每天努力做令她驕傲的女兒。她死得太早、太快,但她的人生是圓滿的。在她生命的終點,我目睹她多麼勇敢,這使我也發掘了自己的勇氣。我看到她自己做抉擇,自己承受結果。於是我明白我可以克服從小就有的恐懼。而其他懼怕的,現在都顯得微不足道。

0-5 【內容書摘】第十九章:你穿的是亞曼尼套裝嗎? (節錄)

我在大公司已經待了二十年。我明白惠普可以不理我,可以暗算我。這事以前就發生過。我不清楚這裡的重要人際關係或歷史背景,也不知道背後暗藏的勢力。至於其他,我也回答不了所有的問題。我是新來的執行長,在一個興盛了六十年的公司,面對全新的狀況。這些主管比我更知曉惠普面臨的挑戰;我需要他們的協助。惠普如果想要改革,需要的不止是新執行長。惠普需要對自身、對電腦業的性質和步調、對顧客的需求和要求、對競爭對手的速度和技能,均建立全新的心態。

那天的晚餐進行得並不順利。事前沒有讓那些主管做好心理準備,所以此刻他們態度冷淡,充滿疑問。我們入座後,路請他們一一自我介紹。我注意到他們全都用執行長的頭銜,談「我的組織」或「我的人員」如何如何,彷彿私人財產的口氣。他們的意思很清楚:我很好,我會管好我的部門,不用你多事。等大家介紹完畢,安東尼奧.培瑞茲(Antonio Perez)挑明了問:「那麼,卡莉,告訴我們,為什麼會選上你?」我覺得,不該由我來為董事會的決定或選才過程辯解,所以我說:「路,你何不為大家說明,這六個月董事會討論的過程?」既然有新執行長的現實大家已經接受,此刻路明白表現出,對自己受到的待遇多麼失望;他代表董事會發言時,誰都看得出來他那種嫌惡態度。

晚餐的氣氛清楚表示,董事會和路均不曾明白告知高階主管,他們認為惠普需要根本的改革。沒有人把選才過程或標準說出來。沒有人提醒他們,新執行長認為公司需要新策略和新架構。看來我不會得到董事會的任何協助,而經營團隊對我的懷疑態度,無異於政府機關對新政治任命上司的觀感:「看她能撐多久。」這比我想像的更難。

不過在我展開工作前,必須先過第一天這一關。回想起來,我們為來勢洶洶的記者所做的準備,儘管有請外面的專家幫忙,卻遠遠不足。我知道那個週一,我和路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會被員工仔細解讀。我和他們正要一同走上漫長而艱難的改革道路,如何踏出第一步十分重要。我怎麼述說惠普,怎麼述說我的目標和我們的挑戰與機會,會被牢記在心。全公司的人都會記得我的話,我必須說到做到。我以新領導人的身份,想要對全體員工表示,我們有哪些共通點,我們可以怎樣團結起來。我打算談惠普這家公司,談我們尊敬這偉大企業的歷史傳承,談我們期望共同建立未來,並承認在此網際網路新時代,我們需要專注、迅速和積極,而我們做得不夠。

我不想談我的性別或社會歧見,這偏離了眼前的任務,拉開了我與絕大多數的員工的距離。所以我對這些問題一律沒有準備,也不耐煩回答。當我說出:「玻璃天花板不存在」,卻成了新聞標題。我這麼說是想要轉移話題。我是想說,男人能做的任何事,女人也做得來。我是想告訴女性,雖有種種障礙與偏見,但是沒有可以妨礙她們達到夢想的那種看不見的天花板。當時我是在反思自身的經歷,與其只在意各種限制或不平等,倒不如專注於可能做到的事,反而能夠成就更多事業。我傳達這些想法的努力失敗。從第一天開始,我就甩不掉被歸類於「卡莉˙費奧利納,女執行長」。也逃脫不了媒體無止境的關注。

我自己從來不想引人矚目,可是當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時,我就想把這注意力轉到公司身上。每當同意媒體專訪,我一定立下基本原則:不談玻璃天花板,不談我自己,只談惠普公司。此後這些年來,我拒絕無數《魅力》(Glamour)、《時人》(People)、《Vogue》等等雜誌,和戴安˙索耶(Diane Sawyer)、歐普拉˙溫佛瑞(Oprah Winfrey)等等電視名記者和主持人的訪問。這些都是很不錯的媒體和人物,可惜他們對惠普公司沒有興趣,只想訪問我個人。

從進入惠普第一天到最後一天,我不斷被批評在媒體曝光太多,或是對媒體不理不睬。從最早我被聘用的報導,到最後遭解職的報導,媒體所使用的文字和報導的頻繁度,均不同於任何其他執行長。這些報導更著重於我個人,有許多關於我個性和容貌、衣著、髮型、鞋子的評論。我上任第一週,《商業週刊》(BusinessWeek)的主編就帶著跑這條線的記者來看我,目的是為一篇已經準備了好幾個月的報導。無論我們願不願意,他們都要以惠普做封面故事,所以大家建議我與他們見面。可是我們甚至尚未坐定,主編就問了第一個問題:「你穿的是不是亞曼尼套裝?」

雖然多次警告《浮華世界》(Vanity Fair),他們報導我的事情均屬杜撰,但是這家雜誌依然持續說我,旅行時一定帶著髮型師和化妝師。還有一個流行許久的傳言,並有地方媒體加油添醋,說我在辦公室建了粉紅色大理石洗手間。(我確實是搬進前任執行長的辦公室,既沒有改建,也沒有添購任何東西。)高階主管的辦公室沒有私人洗手間,甚至連門都沒有。朗訊、思科(Cisco)、IBM、戴爾(Dell)、昇陽、微軟(Microsoft)、康柏、甲骨文(Oracle)、奇異(GE)、3M、杜邦(Dupont)等等公司,執行長都是坐公司的飛機,惠普有自己的機隊也已三十年。然而我搭乘公司飛機卻被報導成,是我不尊重「惠普之道」、我「高高在上」的本性、以及我與員工「保持距離」的證據。

另一方面我又被說成是「閃耀」、「光鮮」或「珠光寶氣」,這經常被解讀為屬於一種膚淺的「行銷」類型。我做執行長時經常演講,單單二○○四年就有四十七場,每次都是應客戶或惠普員工之請。我拒絕的比接受的多。這些演講場合全都是大好機會,可以會晤和影響客戶,或是表現惠普的實力。其他公司的執行長也總會受邀演講,可是我卻獨獨被挑出來,說我演講是「愛出風頭」。媒體對我通常只稱名不道姓。有不少令我難過的說法,說我刻意不要小孩,因為「野心太大」。他們否定法蘭克自己的事業,否定他對家庭與社區的付出,誣指他是「家庭主夫」。

在矽谷的聊天室裡,從我剛到惠普一直到離開很久,我向來不是被指為「花瓶」就是「婊子」,又說我太軟弱或太強勢,外加專橫跋扈。當然除了性別,我也不是典型的矽谷執行長。矽谷絕大多數的領導人都是內斂型,而我是外向型。矽谷人喜歡穿得簡便,我喜歡盛裝。矽谷領導人談技術的點點滴滴,我談技術對人類的影響。我不是矽谷出身;我來自東岸,成長於有實體廠房、店頭的舊經濟大型公司,不是新經濟的小型新創事業。

我上任後前幾個月,昇陽公司的史考特˙麥克尼利,決定在他為分析師舉辦的說明會上,以取笑我做為開場。昇陽在九○年代末期聲勢很強,史考特也一樣,所以他的一切言行,媒體都會大肆渲染。他推出一段搞笑短劇,女主角戴金色假髮,留長長紅指甲,站在車庫前。後來車庫倒下,壓住女主角的頭,在場觀眾大樂。

當我整個事業生涯都在努力,想以結果和成就論斷個人成敗,當我終於爬上最高位,沒想到卻是關於我性別、外表和想當然爾的個性等等報導,大大蓋過所有其他部分。這令我萬分失望。我素來認為行動的聲音大於言語。或許在此資訊無時不在、垂手可得的新時代,事實、虛構和意見彷彿具有同等的份量,行動大於言語的說法便不再成立。不可否認,針對我個人所說的話和所寫的文字,為我的生活與工作增添無窮困擾。或許在很多人心目中,別人的話比我自己的行動,更能清楚的呈現我這個人。或許這也是我撰寫本書的部分理由。

當執行長最初那幾日,媒體的評論、矽谷冷淡的態度、高階主管的疑慮,及董事會對如此要緊的轉型無所作為,均使我不敢懈怠。而惠普的員工則支持我。光是第一天我就接到千百封的電子郵件。有人問到「e服務」的事,因為這是惠普剛宣布的公司網際網路策略。有人問我對「惠普之道」的看法。絕大多數則是表達對有機會改變感到振奮。從那一天起,我閱讀所有寄給我的電子郵件,也回覆很多。我勇往直前的那種勇氣,全是來自員工。公司屬於他們,不是屬於董事會、創辦人或創辦人的家族。惠普人就等於惠普公司。我做執行長的任務是建立新技巧和新能力,還有新信心和新抱負。我深信每個人都擁有比自己所知道的更多的潛力。我知道惠普擁有比大多數人看得見的更多潛力。我的職責就是領導一個曾經偉大、如今正在掙扎求生的公司,釋放出其人才及資產的潛能。

這些年來,我接過惠普員工給我的無數信件,離開時收到的更多。到今天還會收到。整個那段期間只有一封信未署名。其他的發信人,不論是支持或批評,均讓我知道他是誰以及他的看法。我深深感謝惠普人的坦誠和智慧。他們是惠普傳承的守護者,是惠普未來的創造者。